作者:望八爪
“还不开心?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的,别理他。”
可江澜哪里是生气,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没有立场谴责杜漳,觉得有些失落而已,不过这点低沉的小情绪已经在蔚舟拉住他手臂那一刻烟消云散。
广场上人满为患,这对靠在广告牌下以得短暂相处空间的男女,眼里却只有彼此。
电子屏上规律划过的各色广告,在蔚舟眼里印出一抹亮光。今日她描了妆,眼角被黑色线笔带出一道小小的勾子,配上松散慵懒的发型,比平日穿军装时多了些妩媚。
只是眼神依旧清正,涂了口脂的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江澜没法准确叫出这支口红的颜色,只记得她去阿蕾杜莎家里那天,印在咖啡杯边缘的,与这支不同。
那天,他仗着蔚舟的注意力在朗尼身上,偷偷将自己的唇贴在那个红印上,除了咖啡的醇香,还尝到一股淡淡的玫瑰味。
今日她嘴巴上这支,颜色更淡,更透,泛着水润,会是水蜜桃味吗?
蔚舟说了半天,见江澜只是愣愣地盯着她,晃了晃他手臂,又道:
“要不,下次见面我给他一拳?”
左右杜漳官职不高,只要她找好理由,揍他一顿也算不了什么,顶多被罚一个月的奖金?
“嗯?好啊。”其实江澜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被她抓着手臂一晃,猛地回过神来。
她直接从沙曼星赶了回来,岂不是一直饿着?
自觉心思不纯的男人,偏头移开沾在蔚舟唇上的视线,上手搂了一下她的肩,带着人转个方向,指给她看:“我已经定好了位置,那家店很多好评,大家都说好吃。”
他只虚虚搂了一下便松了手,以至于蔚舟根本没察觉:“好啊,那走吧。”
还没进店,蔚舟已经对这家店的“好吃”有了实感——门口的等位人们已经排到旁边电梯处,s形折了好几道。
待客的侍者迎上来,笑容灿烂:
“两位是预定号,请跟我来——”
这家店面积很大,占据了整整一层,带着270度的落地玻璃,外围是欣赏夜景的绝佳位置。江澜预定的位置也是其中之一,餐桌正对着绕城大江,挂着彩灯的轮船从过江大桥下驰过,江面被人造灯光印得波光粼粼。
烤肉盘需要预热,江澜先点了一份水果酸奶,让蔚舟垫垫肚子。
“你在通讯上说,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蔚舟咬着酸奶勺,神情认真了些:“今天袭击沙曼星的那头星空兽,我怀疑它有智慧。”
沾着生水的肉片被放进高温油盘里,两种绝无可能共存的温度碰撞,发出强烈的滋滋声。
江澜捏着夹子给肉片翻面,一时无言。他没问蔚舟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她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既然出口,必定有依据。
智脑机器人端着托盘,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烤肉,被江澜拒绝后,又滑着滚轮去服务下一桌客人。
店里人声鼎沸,笑语不断,高温热油让这份热闹更上一层楼。然而蔚舟这一桌的气氛却略显沉闷。
“有多大可能性?”
蔚舟拿起剪刀,将他烤好的肉片剪成小块。并不锋利的剪刀无以应对生肉,却能轻而易举地绞断变了色的熟食。
“它会有目的性地攻击港口。”
当时蔚舟问星主城里是否还有人,不仅是在了解受灾情况,也是为了验证沙蛇攻击港口是不是巧合。
事实证明,在同样有大量人类聚集的情况下,沙蛇舍弃了防守薄弱的城内,转向攻击了星舰港口,那是民众唯一的逃生通道。
“我和林勋活捉了它,叫人送到研究所去了。”
蒜蓉粉丝不能多烤,江澜用夹子捏住扇贝壳,直接送到了蔚舟碗里。
他倒是看的很开:“生命种族都在不断进化。像星空兽这种,不用工作,也不用成家的形态,比人类进化速度快,也算情有可原。”
蔚舟被他逗笑了:“怎么感觉你对工作有很大怨气?”
“谁会喜欢工作。”他松了松领带,将肉片按进酱料里,“杜漳说的也没错,军部的待遇确实不怎么样。”
他们几乎是24小时待命,没有固定的休假日,工资都是拿命换的。
“怎么又提他?”
不过说到杜漳,蔚舟考虑起最坏的情况:“如果星空兽全面进化,人类会不会联合起来?”
“帝国和联邦合作的可能性很小。”
蔚舟有些惊讶,抬眼问他为什么。
虽然不清楚联邦举办联赛的目的是什么,但终归是有利可图,如今两国能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握手言和,若是星空兽泛滥,难道不能为了共同的敌人联手吗?
江澜将食指竖在唇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听隔壁桌的谈话。
那桌是十人大桌,有男有女。之前蔚舟的注意力都在江澜身上,倒是没注意他们一直在聊联赛的事。
一人粗声道:“不知道军部在想什么,迟迟不能把联邦那群鳖孙子打趴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一起搞比赛?”
一个女声反驳他:“听林指挥在发言会上的意思,这不是一场试探吗?看看联邦下一任军部负责人们都是什么实力。”
旁边的人附和道:“不打仗还不好?我倒是希望两国就此休战,安安分分当邻居。”
“你去军部官网了解一下每年打仗死多少人再来发言吧。”
“正因为死了很多人,才更应该休战啊!你报复来我报复去的,非得有一方彻底战败解体才好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以为我们跟联邦之间只有'打了很多年仗' 这一点分歧吗,我们的政体从根本上就不同! 允许另一国存在就是默认另一种政体也是正确的!”
“我赞同。打仗其实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手段,一旦停战,你猜有多少人嚷着要贵族下台?”
这一点蔚舟也清楚,贵族持之以恒地做表面慈善,包括试图往联赛里插人,都是为了挽回声誉、安抚民众,避免有大规模反贵族组织崛起。
虽说从理论上来说,对抗星空兽也能转移民众视线,达到掩盖阶级矛盾的目的,可一旦两国合作,民众会对联邦政体如何运行,有一个更确切的认识,届时局面很可能失控,这是掌权多年的贵族不能容忍的。
早年,有人提起,联邦每一位平民都有参与选举的资格,议会里也存在平民代表,消息一经散播,便引起了几次小型抗议,最后贵族大手一挥,一年内建造了上百所学校,并减免平民学生的学费,这才平息了风波。
说的难听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战争是最好用的、且能光明正大切断消息来往的方法,甚至可以给赞美联邦的人打上叛国通敌罪——贵族为此设立的举报奖励政策,至今仍在实施。
当下存在的所谓“和平党”,也披着“人类和平”的幌子,不敢公开反对战争,直言让两国休战言和。
蔚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方才他所言,是从客观情况出发的,蔚舟更想知道他本人的想法。
“我么?”江澜笑了笑,带着点无可奈何,“我不喜欢战争。但我们都没有选择。”
他放下筷子,“于公,我就职于帝国军部,绝不可能背叛帝国。”
“于私,”男人顿了顿,向眼前人吐露:“我父亲死在与联邦的战争中。”
“虽然我个人没有和联邦斗个你死我活的心思,但我母亲……每次归家,她总得问我几句边境战场的消息,她听不懂局势变化,只想知道帝国又打胜了几场。”
他姿态平和,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蔚舟的眼神尽数落在他面上,突然感到悲哀。
她清楚江澜并不是个需要怜悯的人,他今日提起家事,仅是为了回答她那句“你的想法呢”,他有想法,但注定不能实现。
这才是悲哀之处。
即便他们都站到了权利最高处,凭一己之力也扭转不了一个国家的发展轨迹,只能被它裹挟着,去往未知的命运归处。
“所以我母亲很喜欢你。”
“什么?”
这话题跨度太大,蔚舟没能跟上。
“你几乎从无败绩。而且,我父亲战死在伊莱星。”
蔚舟睁大了眼,对面的男人冲她点头,“对,就是你带着第五团收回的那颗星球。之后你回帝都述职,我跟着菲利斯在港口接你。”
“母亲本就喜欢你这样的常胜将军,那次之后,更是一直向我追问你的消息,问你又去了哪里驻守,有没有受伤。”
蔚舟没由来的觉得不好意思,结巴了一下:“啊……那——”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她从未缺过关注度,却没有哪个人的关注能有如此让她羞耻的能力。
好在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无意间解了她的围,这位侍者先生将一块蛋糕放在他们桌上,解释道:
“您好,两位是我们家第9999桌客人,特此赠送一块饭后甜点,是我们家的招牌——榛爱莓瑰,主食材是榛子和草莓果酱,感谢二位对小店的支持,请慢用。”
榛爱莓瑰……这个谐音怎么……
蔚舟愣住了,盯着那块被雕成玫瑰花样的小蛋糕,热意一点点浮上耳尖。她装作整理头发,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江澜,发现他动作随意,轻松将蛋糕切成两半,分了一块给她,语气正经:
“这家店服务还挺优秀的,待会给个好评。”
第25章
研究所那头迟迟未有结果,军校联赛倒是逐渐提上日程。各大影视频道陆续开启直播预热,冠名的品牌商仓库里堆满了印着参赛学生q版头像的商品。闲来无事的民众期待着这一场娱乐盛会,各大势力背后的掌权者也在时刻关注局势变化。
各方考量之下,菲利斯最终决定让蔚舟和林勋出任联赛讲解员,江澜则以学生领队的身份随往,防止贵族临时变卦。至于联邦那边,他们的军部最高层只有三位将军,除杜方外,只能再派一位姓张的将军。
军部总司的大会议室内,杜漳站在前排电子屏前,给在座几位——主要是帝国三位随行执行官,展示赛场内部的具体情报。虽然帝国早已派人打探过,但联邦作为布置场地的主办方,不能不走这个流程。
“经我方监测,这颗星球上共有两百一十八头3s级星空兽,2s级五百左右,s级不超过两千,a级及以下共计约七万余只。”
星空兽领地意识强烈,一颗堪比帝国五千万人口居住面积的星球,只生活着七万多只星空兽,甚至a级及以下的存在者,不过是高等级星空兽为自己储存的口粮罢了。
林勋翘着二郎腿,感到牙酸:“两百一十八只3s级,你是准备把学生们洗干净送到它们嘴里吗?”
碍于星空兽各具奇怪的能力,在不使用重武的情况下,同等级星空兽必定是强于人类的,而两国学生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名,其中不乏2s级的学生。
杜漳手里握着用作屏幕指引的激光线笔,说话一板一眼:“林指挥,比赛章程里明确标明,不限制学生使用重武。”
他今日穿着联邦的军装,剪裁得体的墨绿色衬衫包裹着略显夸张的肌肉,衬得人更为凶厉。
“噗嗤——”林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所展示的限制机甲尺寸一则,语气夸张:“那不如让每个学生扛一艘星舰进去,我们早上进场,中午结束,还能赶得上吃午饭。”
两国机甲尺寸不一,款式众多,从贴身的软甲,到两百米高的超型机,应有尽有,而此次比赛只允许学生使用同一尺寸,即二十五米高的军用机甲。
这个尺寸,多带一发激光弹的充能桩都算累赘,何谈威力巨大的重武。
蔚舟和江澜在一旁沉默,无形支持着自己的同事。赛场内的情况,帝国早有了解,但不代表不能给对方在言语上添点堵。
杜漳果然被气着了,眉头皱紧:“林指挥这是什么意思,要毁约吗?”手里的激光线笔被他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明显。
杜方适时出来缓和气氛:“林指挥担心贵国学生,是情有可原,但我联邦的孩子们,也面临同样的危险。联赛的目的是交流合作不假,可天下哪存在一丝风险都没有的事情。蔚指挥和江指挥认为呢?”
人家就差把“要死也是两国学生一起死”放在明面上,林勋还能说什么呢,抱臂靠回椅子上。
杜漳看到父亲眼神里的安抚,压下脾气解释了一句:“3s星空兽两两之间相距甚远,只要学生们配合得当,基本不会出现伤亡。”
“有件事我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