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人在这里变成了待宰的牲畜，完全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一台又一台手术床上那些血渍已经懒得有人去擦了，反正躺在这儿的最后都是死人，谁会在意死人在死之前的伤口会不会感染呢？
另一边的包装台上摆着各种人类肢体，一些品味独特的“收藏家”就喜欢这个。
景小元敢发誓他看到了一具用幼儿脊骨制作的提包拉手，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头重脚轻灵魂出窍。
而在视线的最前方，一排排培养皿营养槽里的内容就连丹枫看了都脸色发白。
全都是人，活人，但生不如死。
“这群畜生！”一个龙师揪住地下室负责人的脚脖子用力甩起来砸向地面，砸得颅骨碎裂又给糊个云吟术拉回来不许他这样轻松获得解脱。
丹枫罕见的没有阻止龙师施暴，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打人。
培养皿里的人要么被活生生拼接上其他物种的肢体制作成待售的活体猎奇标本，要么作为“取材”的供体不停被摘取器官。没错，能经得起这般折腾的全都是长生种，最内侧的培养皿里大家还找到了几个暂时身份未知的持明。
“传信腾骁将军，此处需要调拨大批丹鼎司医士前来支援。另外……将这件事通传各脉龙尊。”丹枫咬紧牙根才忍住躁动着想要大肆破坏的龙心，那个持明女人的控诉一直被他压在心底反复咀嚼。
他对她的求助有印象，彼时乃是战事间隙，丰饶民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不光他饮月君，联盟的五位龙尊都领了元帅命令镇守本船上的丰饶神迹不得擅动。事实上地衡司和护珠人都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下落不明的持明幼崽。不光他们，天舶司的商队也带着失踪孩子的照片在茫茫星海中不停搜寻。
奈何就是没有线索。
一百年间仙舟联盟追随帝弓司命的光矢行驶在星海之间，坐标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代，那些被掳走的人口极少能有消息传回。
没有消息，自然也就无法向殷切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交代。哪怕他贵为持明一族的尊长，放眼整个宇宙也不过一普通人类。
这世上有太多遗憾，面对这样那样的遗憾人类往往什么都做不到。
“将军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情况告知元帅，这件事罗浮一艘船解决不了，你不要把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镜流低声劝了一句，不忘朝徒弟脑门敲敲看他是不是吓坏了。
景小元回过神来直扁嘴：“师父！怎么会有人坏到这种地步，那真的还是人吗？巡镝和信用点是赚不完的，哪怕买下一百颗星球一个人也只需要三尺的床就能躺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类对同类往往会比对异类还要残酷无情。”
镜流揉揉他被自己敲红的脑门，分心扫了眼离小朱。
这孩子安静得有些可疑了。
“他们这个样子还能活吗？”离朱的视线停留在一个被制作成“花瓶姑娘”的持明少女身上。
她没有四肢，身体被漂亮的瓷器禁锢着，只有一个头撑在花瓶口上充当“花束”。
“不确定，试试看，只剩一口气也要带回波月古海。”丹枫被幼崽的问题拉出沉思。
但愿下一场轮回温柔的古海为他们洗净一切记忆，不要让这份痛苦绵延。
“所以……”离朱下意识往背上摸，这个动作很像她拔刀的前摇，“所以这个瓶子姑娘，会不会就是刚才那神经病的女儿？不然那堆烂肉怎么敢笃定她不是个仙舟派去的卧底？他知道她女儿的下落，故意不说，捏着她要挟她的养母。”
镜流和丹枫的脸白了，周围竖着耳朵静静听的龙师们也脸色发青。景小元忍住喉咙眼里的痒意与酸涩，默默点头。
一般人很难把事情往这个可怕的方向设想，遗憾的是悲剧却往往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了，作者直接废掉……宛如凶案现场。
第36章
腾骁将军反应极快，收到丹枫传信的同时立刻将事情原委呈报云骑元帅，与此同时另外其他几艘仙舟上的龙尊也知晓了此事。
因有仙舟人受害，联盟决定变更航线朝饮月君所在的荒星行驶，共同为这场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善后。
大型星舰载着丹鼎司的医士和物资来得很快。不仅罗浮上的医士来了，朱明、耀青、玉阙、甚至是方壶都派了医士赶来帮忙。虚陵情况特殊，一时半会儿不露面也很正常，总之寰宇的一角被这场骇人听闻的人口劫掠案搅得就像撒进凉水的油锅，彻底炸了。
仙舟联盟是不承认奴隶交易合法的，它一向严厉打击人口买卖。荒星上发生的一切，随便哪一桩扒拉出来都够送人进十王司好好喝上一壶，最轻也得是个无期徒刑。
因此无论那些被炸了星舰的买家们搬出爸爸/爷爷/哥哥……之中的哪一位，特权都是没有的，想要独善其身提前离开也是不可能的，星际和平公司都因为乱发LOGO的问题匆忙派出高级专员前来解释。
联盟这边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不少影像资料和愿意站出来控诉奴隶商的受害者。根据《星际文明间公约》的内容，文明核心星域覆盖范围内适用该文明的惯用律法，本文明的公民在星域外违法犯罪也可以申请回到本星域内接受法律的制裁。仙舟航道两侧的空间都可视为文明覆盖的范围，因此这颗荒星上发生的一切妥妥都适用仙舟律法。
少判一年算我输！
现在荒星上忙得要死，这么多奴隶，要管吃管住还要登记造册准备遣返，更多人因为长期遭受迫害而需要特殊医疗支持，持明们纷纷表示几辈子也没这么忙碌过。戈壁与荒漠上到处都能看到臭着脸的年轻人带着重获自由的奴隶们把曾经被人拿来寻欢作乐的帐篷改建成临时救济所，拍卖厅被无情改成临时医院，躺满伤员和病人。
不少奴隶为了能够生活在地面上被迫出卖身体，长期卖淫使得他/她们感染了各种疾病，健康状态岌岌可危。虽说这些病在仙舟联盟看来不算难治，但其中的曲折过程终究无法避免，也不知道以短生种的寿命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
饮月君领着持明们驻扎了两周后，云骑元帅以仙舟联盟的名义联合星际和平公司发出两份名单。一份是荒星上已经查清的受害者，另一份是仙舟联盟在这次事件中走失且尚未追回的受害者。
第一份名单公布后星际和平公司迅速表示愿意派遣星舰送那些归属地与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的受害者回家，剩余之人要么等待本文明自行派船来接，要么就在联盟等待案件择期宣判后拿上赔偿和补贴自己买票乘星舰返乡。
在公司的操作下，针对这些可怜人的募捐账户飞速开通，由衷欢迎宇宙中各大组织大力投喂。
至于第二份名单，仙舟联盟表示不管买家还是卖家你们最好赶紧把人送回来，人回不来盒能回来也算事儿，如果无论哪一样都回不来……到时候可别怪【巡猎】的复仇来得太快。
许多年后这张名单被史学家们戏称为“死刑执行名单”，但凡买卖名单上那些受害者的经手人，只要是拒绝回应的都没有好果子吃。仙舟联盟倒也不至于炸掉人家赖以为生的星球啦，最多也就是自由航行时带着名单亲自登门拜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已。
非常的和平，非常的宽容。
有星际和平公司这个宇宙大喇叭走哪儿叭叭到哪儿，就连偏远的矿星都知道了这件事，再次加深了全宇宙对【巡猎】命途的刻板印象。
说回荒星。
医士们搭乘星舰赶到的第二天，离朱和景元就被各自的师父扔上星舰勒令返回罗浮乖乖上学。反了天了，幼崽不上学想干嘛？想挨揍不想？和他们一同返回罗浮的还有荒星上解救出来的仙舟人，统统先送回旗舰上休整，再由各自居住的仙舟前来接应。
另外涉及此案的几个仙舟籍嫌疑人也一并被带回去送进十王司。龙师们的意见是带回鳞渊境依族规处决，丹枫好说歹说他们才看在联盟几条船都赶过来帮忙的份儿上愿意尊重一下仙舟律法。离小朱认为可以先按照仙舟律法判，等他们服完刑出来了再按照持明的族规收拾，吃个双份儿不过分。
然后她就被丹枫狠狠敲了一个暴栗，回罗浮的一路上都在愤愤不平。
“他就是迂腐！”小豆丁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曼兑坐在对面看着两个小崽子，脸上挂着赞赏的微笑。
就是就是，尊上总是胳膊肘往神策府拐，迂腐！
“进了十王司何愁不判死刑！”离小朱一句话分了两半说，后半句曼兑和景元差点一块喷水。
这到底是保守派嫌弃激进派不够激进？还是激进派埋怨保守派不够保守？
“胡说什么，一族传承不可断绝，怎么能轻易坐视同族被俗世逼迫。”曼兑放下茶杯苦口婆心，离小朱白眼都快不够翻了：“那个涉案的天人族如何？”
曼兑马上换了语气：“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哦，合着我不是持明是吧？”小丫头肥肥的小腿肚子一抖一抖的，曼兑笑眯眯切了个水果哄她：“又说些孩子气的傻话，你怎么会不是持明呢。”
景元用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这一老一少，突然对龙师们的逻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持明同族之间不得互相攻伐，手染同族之血必要‘入灭’抵命。所以你看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也没有拿刀砍死他们两个对吧，合着这俩宝货还能回去不疼不痒的继续过小日子？”
离小朱拿出她那副人嫌狗厌的讨债鬼样子，只要曼兑敢点头，她就敢一刀送那两个持明人贩子上路。
波月古海也不用回了，晦气！
曼兑：“……那也不好押进十王司让人看笑话吧。你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随行的龙师里有一多半人主张就地弄死那两个呢，要不是为了持明的脸面就这种败类还留着过年吗？
“有什么可笑话的，天人族和狐人族都有人参与其中，谁也别笑谁，一股脑全送进十王司让判官们头疼去。放着简单不简单，放着河水不洗船，搞不清你们怎么想的，生活太清闲了想给自己找些不拿工资的事儿干？怎么不去动物园图书馆什么的地方当义工啊！”
小豆丁擦手拿水果，吃得理直气壮。
曼兑：“……”好像是这个道理，硬把人留下来会显得更突兀。
所有族群都一样出了害群之马，偏偏持明的处理和别人不同，可不就现了大眼了么？安安静静尽快把事情处理掉才是现阶段最好的应对方式，谁敢指责持明除非他不怕本族也被掀老底！
所谓大家都发钱就等于没发钱，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相当于无事发生。还有一点他不好表现出来，但却不得不认真考虑——大长老大限之期已近，随时有沐月蜕生的可能，想要成为下一任大长老饮月君的意思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在这件事上以龙尊马首是瞻，无论是对持明一族还是对他曼兑个人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回头我去问问尊上的意思，身为持明，还是要以龙尊意志为先。”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顺手又切了个水果分给景小元，这回没把天人族的小朋友当成空气忽略掉。
景元：“……”
你们不要这样啊！这样子会让我产生出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
龙师投喂了一会儿水果就离开了，估计是去联合其他同僚讨论该怎样处理那两个持明族人贩子。
吃掉盘子里由龙师亲手切的水果，景小元趴在桌子上第三次朝离小朱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平日里龙师们都是夹着半边眼角看我，我从丹枫哥哪儿拿的水果都比从龙师手里拿的多。”
“一群老登。”离小朱精准的把水果皮扔给急速赶来的扫地机巧，“冢中枯骨，呵。”
“你又开始学动画人物说话，都说了不要学，好尴尬！”景小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从荒星返回罗浮也就吃个水果的功夫，巫凡带着留守的医士来玉界门接手伤员病患，顺便带走徒弟。离朱开启了存护命途这事儿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司鼎大人拎着不争气的逆徒来来回回看，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是个存护呢？明明应该是个丰饶啊，毒死我一太真丹室的鱼呢，怎么就不丰饶了？”
对于便宜师父抹了蜜一样的嘴，离朱直接还以颜色：“老登快放我下去！”
“逆徒，今日为师就要清理一回门户！”巫凡照着小豆丁的发旋就是一顿猛揉，所谓“清理门户”不过说说而已。
星舰卧室内艋柯趴在舷窗上眼巴巴看着离小朱和她师父打闹，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羡慕。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再也不会去欺负庭院里的小孩子了，是不是他不去欺负别人，自己也不会被别人欺负？
很快就有人来喊他们这些被拐的孩子下船，走出星舰前艋柯以为自己大概是要流落街头了。领养他的持明夫妇居然是对人贩子，而且他也曾参与其中，今后还有谁敢和他来往呢。
男孩低着头走到拟造的阳光下，温度有些低，他鼻子酸酸的。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维生系统已经将气候从秋季调整到冬季，用老仙舟人的话来说，一年过到头，快要过年了。
“想什么呢小刺儿头？”大手从后方摁在脑袋上也是一顿猛揉，艋柯用力抬头向后仰，发现是武师头子用他新装上的手摁在自己脑门芯儿上。藻兼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嫌弃：“不知道该去哪儿？尊上早给你安排好了，先回庭院过几天，你要是愿意呢，今后就跟着我吧。先说好啊，我没什么钱，住的地方也不大，除了一身好武艺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
这身武艺也得肯吃苦才能学去。
“嗯，”艋柯用力揉揉眼睛，低头向前走了几步被庭院来接他的负责人一把拉住。涤青熟悉的咋咋呼呼就好像发生在昨天：“艋柯你脸上怎么啦？衣服又破了是吧！算了算了，回去给你补补，快点跟我走，再晚点就赶不上晚饭了！”
“……”男孩突然觉得罗浮上的太阳有些刺眼，太刺眼了，刺得他堂堂持明男儿眼泪直流。
第37章
重回罗浮的第一天，丹枫不在家，巫凡忙不过来，离小朱自己早上起来去神策府训练，混个早饭再被腾骁将军赶去洗澡换衣服上学。
杜仲还在荒星上跟着龙尊忙，哪怕只是为了司鼎这个位置他也会咬牙坚持到底。
学宫里的讲师们都知道离朱和景元这两个孩子跟着饮月君出门办了件大事，午间闲着没事儿就把两个小祖宗喊过去问话。离小朱全程吃点心，把“说话”这件麻烦事交给景小元全权负责。
“我们也没做什么啦，主要还是应腾霄将军之命见机行事。还好运气不错才得以全须全尾回来，一切仰赖饮月君和诸位好心的持明。没想到丹鼎司的丹士们都这么能打啊，我都看得眼花缭乱啦！”
这家伙十句话里最多捞出半句干的，还不能确定真假，说了跟没说一样。夸了腾骁英明神武，夸了持明面冷心热，再问就是“我还小，不知道”。
听得离小朱手里的瓜都快掉了。
就这份避重就轻的忽悠功力，前几辈子都得是干龙师的好材料。
讲师们也不一定非要从小孩子嘴里得知什么辛秘啦，主要就是好奇，随便问几句满足了这份好奇心与优越感之后就挥手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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