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明族迟早要完 第28章

　　景小元趁机提起他想要参加高一级的期末考试，离小朱放下零食举手表示“俺也一样”。

　　罗浮学宫的学制以年龄做划分，课程多得很，除了必修课外爱学什么学什么。低龄层讲师管得严，越往上越松散，考试过了就可以。

　　景元想提前结束低龄层的学习主要是他确实学完了，再一个就是时间不够用。每天从神策府到学宫，偶尔去趟丹鼎司，来来回回比他在地衡司任职的父母还忙。

　　如果不进入中龄层教室减少几门课，他就不得不考虑弄坏几处安防机巧方便自己时不时翻墙逃学了。

　　至于离朱……她持明，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持明可以组织个统一的考试，顺便捎带上这家伙，我三个月前连罗浮的文字都忘光光了，现在已经没有看不懂的商店招牌了哦！”

　　她指指景元，把想要逃学的小心思仔细藏起来。

　　讲师们笑着哄走两个人小鬼大的小不点，拐回头商量起这件事。

　　“持明们不太好管，如果没有一个考核总在低龄层打混也不行，有人真敢蹲满二十年立马就撤，这样的教育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他们这个种族……记忆确实是个问题，有些人忘得干干净净，有些人会对特别的场景存在闪回，还有些人能有个朦胧的大概印象，总之什么情况都有，很难一概而论。”

　　“那就考试吧，正常的低龄层结业考，通过了就放他们去中龄层，刚好能跟上成年的考试申请。”

　　“狐人不是有个绿色通道吗？给持明开个差不多类似的，专门给他们用。干脆其他寿命不超过一百五十年的短生种归在一处也开个通道，眼看今年快要过完了，下学期起实行刚刚好。”

　　“……”

　　以持明平均六百年的寿命来算，这也是个比较合理的小安排。罗浮那么大，族裔那么多，本就不能用一刀切的办法管理，不然就是自欺欺人。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讲师们一言一语攒出个大概的方案，提交给山长等待最后定夺。

　　这边离小朱仗着监护人不在家相当大胆的睡过去下午那两节课，下课铃一响立刻精神的不得了。她迅速清空桌面提起书袋，单手撑在课桌上翻出座位，三两下挤到出口，瞬间失去踪影。

　　丹鼎司也有食堂，去晚了巫凡不会给她留饭，那家伙只会当着她的面大口啃鸡腿。他大约就是为了给自己平静的生活找些刺激才收下离朱这等逆徒，师徒两个凑到一处时加起来不满三岁。

　　离小朱一岁，龙师巫凡两岁，不能更多了。

　　“呦，医术死活学不会，蹭饭蹭的挺积极是吧？”

　　司鼎大人从小弟子手里接过饭盒，习惯性的嘴甜一小下，换来离朱边吃边含含糊糊的“多事儿老登”。

　　食堂大妈最喜欢她这种嘴壮吃得香的幼崽，每次都提前打好三个饭盒，一个半归小朋友，另外一个半由她捎给忙起来就顾不上晚饭的司鼎。

　　巫凡打开盖子看看，伸筷子胡乱吃了几口就把没碰过的饭菜一股脑推给小不点解决。

　　他吃不下。

　　从荒星上运回来好几个危重病患，一个情况比一个严重。由于长期遭遇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这些长生种身上多少都发生了些相当不乐观的异化症状。

　　天人族和狐人族都有隐隐的魔阴迹象，持明没有魔阴身，但那几个持明也已经濒临崩溃，就算治好身体上的创伤未来恐怕也很难回归正常生活。然而就这么眼睁睁放弃……那不是巫凡的性格。

　　“吃完了跟我去看看病人，他们在荒星上见过你，也许给些正向刺激情况好转的概率能更高些。”做师父的用一个半盒饭和逆徒打商量，离小朱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正向刺激？这都能联想到一起，你老年痴呆了？”

　　自己什么德行她心里有数，想从她这儿获得温情脉脉的安慰纯属做梦。等她给个好脸色连哄带劝？基本相当于医士们和颜悦色告诉病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试试，各种办法都试试，也许他们就吃你这种小王八羔子的款。”巫凡看着凶猛干饭的幼崽，由衷感叹：“要是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就知道吃就好了。”

　　离朱给了他一道死亡视线自行感受，干掉三个饭盒把嘴一擦：“走着，我还要穿那个破裙子不？”

　　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吃了好处指定给人把事儿办妥。

　　巫凡想了想，觉得不至于需要还原到那个地步。

　　“不用，以后少穿外面流行的奇装异服，耳朵上面再摞个耳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长四个耳朵呢。咱持明自己的衣服不好看？”

　　他叫了负责打扫卫生的人来收拾桌子，背着手把离小朱领到高危病房。

　　住在这里的人相当于住在死神隔壁，随时有告别人生舞台的可能。

　　今天病人们比较给医生脸面，都还好好喘气儿，巫凡带着离朱一直走到最内侧的独立小院，这里住着需要避开人群的病人，他人异常的视线对他们来说也是种伤害。

　　“今儿觉着怎么样？”他推开第一扇门，里面躺着的天人族被奴隶商人泡在培养皿里充当无限器官供体，他的肝脏和肾脏就没完整存在过，一长出来就被摘除，此前整个人只能依靠体外循环存活。

　　说实话长生种里也只有天人族能经得起如此折磨，他们身体里有【丰饶】的赐福，恢复能力异常强大。医士们为了观察他的内脏生长情况只能让他的腹腔先这么敞着，等脏器完整且能正常工作了再给缝好。这位病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还行眨一下，不行眨两下，给个准话。”巫凡一一检查仪器收集的数据，对于他的恢复抱持乐观态度。

　　这人已经是送来的受害者里情况最好的了，他轻松的眨了一下眼睛，巫凡笑着鼓励了几句。

　　往后是作为心脏供体存在的狐人，以及几个被抽过活髓的其他持明。

　　罗浮上的持明天生会御水，其他仙舟上的持明也有各自的特长。他们对离小朱的态度最为亲近，哪怕精神不济也要说几句话，或者用天赋的术法变几个花样逗小孩。

　　最后一个“病”人是那个花瓶姑娘，丹枫高度怀疑她的血肉已经和瓶子粘在一起了，不能轻易摘掉瓷瓶。而且她的内脏长期遭受挤压，突然放松恐怕大限之期也会紧跟而至，因此才尽快安排着给送回丹鼎司——尽量靠近波月古海，一旦发生危险就放她转生。

　　医助们在她的脖子上安排了几个留置针，每天都要经过反复计算才能输些让她保持现状的生命体征维持液。

　　吃东西是不可能的，她的食道和消化道几乎没有发育，引发呕吐后果大概率就是窒息。

　　“阿福胸口还闷不闷呀？”巫凡领着离朱走进病房，花瓶姑娘只能站着不能躺着，她好奇的看着离小朱：“今天不闷啦，这个小妹妹我见过的！”

　　“是吧？哈哈哈哈，这是我的小徒弟，没事儿就让她过来找你玩，解解闷儿。”说完他看了眼离小朱，小不点懒洋洋的从书袋里抽出本画册翻开摆到她面前：“送你了，下辈子你可不一定还能记得管我要这本书，所以最好努力活着。”

　　活着才能看到连环画册的大结局。

　　“好的哦，我努努力。”阿福贪婪地盯着画册一寸一寸细细品读。

　　过去从没有人提供这些东西给她，谁会觉得一个花瓶需要看书消遣呢？她自己就是给别人准备的消遣。

　　离小朱找个地方坐下，抱着画册的下一本安静阅读。巫凡趁这会儿功夫拉来仪器给阿福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确认了丹枫的诊断。

　　她身上的皮肤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整个人已经和花瓶的瓷壁“长”在一起了，内脏畸形骨骼也畸形，可以说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睿哥的数学老师要家长给准备一万颗绿豆，咱去买绿豆和密封袋了……

　　没有这一万颗绿豆幼崽大概是学不会从一数到一万的，至于咱没数过豆子就能数到一万……大概因为咱是个天才吧。

第38章

　　荒星。

　　丹枫收到龙师巫凡的传信，送回罗浮的几个危重伤员里有一个天人族没能熬过痛苦堕入魔阴，十王司已经把人接走。被活活抽取髓液的持明里有一个撒手回了波月古海，倒是那个瓶子姑娘，还顽强的活着。

　　信中提及龙师曼兑力主将涉案的持明夫妇压入十王司，与其他同案嫌犯一起等待公开审判。

　　因为这场人口劫掠案涉及面特别广，受害人数众多，那个奴隶商也是家学渊源几辈子传承下来的老手艺，所以元帅下令待仔细调查确定罪行后面向整个寰宇公开案件细节。

　　总体而言没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除了曼兑，他往日行事不似这般，向来大长老说什么是什么，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巫凡向龙尊报告了罗浮近来发生的大事小情，又详细描述族内情况，表达完对病患的担忧后顺带提了一笔离小朱。这孩子趁着没人管自作主张向学宫申请跳级考试，回头就被山长把电话打到了丹鼎司询问。

　　丹枫：“……”这小东西是不整点活儿出来浑身难受吗？

　　算了，想考就考吧，反正她得老老实实在学宫待满至少二十年，有本事在二十年内学完别人一百五十年要学的东西也行。

　　荒星上等待回家的奴隶们安顿得差不多了，大概差不多罗浮上过年的时候持明们便要从这里撤退，换成云骑驻守，后续也将彻底移交联盟接手。

　　绝大多数持明族人很高兴能回家过年，和天人族混居久了两族彼此间都很习惯对方的节日，能名正言顺多几天休息谁不愿意？少部分龙师有点担忧神策府将事后的功劳占了去，对此丹枫已经懒得和他们浪费口舌。

　　明面上联盟是为了给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普通人主持公道而齐聚这条航线，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有仙舟人受害反应才如此迅速激烈？那些受害的仙舟人里没有持明吗？联盟没有为持明张目撑腰吗？总揪着一点点蝇头小利不放，如何能让人不心生嫌隙！

　　读完信息正待回复，门外传来护卫谨慎的敲门声：“尊上，天快亮了，您该休息了。”

　　自从收养了离小朱，丹枫跟着幼崽的作息走，生活规律三餐不缺，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好起来，身上“人气儿”逐渐加重，有个孩子在身边闹腾时不时躁动的龙心与不断翻涌的记忆碎片更是难得安静。结果小家伙一回罗浮他不用再时时刻刻想着给孩子做榜样了，族内事务多又要打起精神处理荒星上的各种突发情况，隔三差五熬个通宵饮食也有一顿没一顿，情绪难免越来越低落，之前那种摇摇欲坠的疏离感又隐隐重现。

　　护卫们虽然不知道每代饮月君都会因【不朽】龙心与轮回的影响而英年早逝，但他们清楚人都需要休息，龙尊也是人，一夜又一夜苦熬于健康无益。奈何他们对尊上太过敬重，不像离小朱一身反骨什么都敢说，只好像现在这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小声喵喵两句。

　　“知道了。”

　　这些护卫都是他身边最忠诚的族人，丹枫谁的面子都不给也要给他们三分。劝动尊上去休息，门口站着的两个青年才放松下来擦擦额头。

　　“尊上的气质越来越凛冽，上次见到他时旁人还议论龙尊原来是这般平易近人呢。”护卫看看自己的搭档，心头隐忧难以散去，“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希望回去后尊上能好好过个年休息几日。”

　　事实上丹枫很难休息，持明自治，族内自决，一个人口过亿的族裔可不是那么好管的。龙师们一个个死也不愿意让外人把手伸进来，宁可累到吐血也甘之如饴，最后真正累到折寿的只有龙尊。

　　“离朱姑娘在的时候尊上至少还能三餐规律保证睡眠……”搭档小小声蛐蛐，生怕动静大了让丹枫听见。

　　小丫头还没满周岁呢，读什么书上什么学，在家里多玩几年再出去呗，持明大几百年的寿命有必要那么着急嘛！

　　帐篷外突然刮过一阵夹杂着砂石尘土的脏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块闭上嘴巴。

　　被人念叨的离小朱这会儿已经站在神策府的校场上训练了，鉴于这崽子下手只有狠的没有轻的，那位一时大意被人摸走长刀的士卒围着校场罚跑，小丫头被剥夺了拥有武器的权力。

　　她举着长度与长刀一直的木棍，对面是同样举着木棍的景小元。

　　没错，景小元觉得还是要再试试——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自己一个习武两载的人，跟着师父练武的时间比持明小朋友迄今为止的寿命还长出一倍有余，说不定开了命途能弥补一下资质上的差距。

　　离朱当然不介意，和谁练手不是练，输赢全无所谓。而且她这辈子还没遇上过谁开命途和自己过招，稀罕得不得了，景元一提她就巴巴点头答应下来。

　　如果是两个成年士卒要求以命途之力对练，至少也要提前半天申请场地，不过离朱和景元嘛，大家都觉得没这个必要。两个年龄相差不远又几乎前后脚开启命途的幼崽，就像刚长出飞羽的雏鸟互相击打一样，造不成太大伤害。

　　反正潜鹿教官是这么想的。

　　对于其他持明幼崽来说还有些难度的晨间训练已经不能给离朱造成任何阻碍了，别人在浮空石阵图上蹦，她倒好直接“飞”过去，别看腿短，倒腾的快。

　　同族的孩子们还一圈又一圈踩在只剩半个脚掌大小的湿滑圆石上险象环生，离朱前举木棍调整呼吸视线专注的紧紧盯死对手。

　　被她盯着就像被蛇盯上一样难受，景元万分警惕做防御式。

　　腾骁将军看完士卒晨练就绕过来看热闹，神策府里开启了命途的人……连策士和司库都算上也没几个，所以哪怕是九成新的新手过招也很有借鉴价值。

　　现在的季节是冬天，神策府内外的灌木上都还挂着些残雪的痕迹，呼吸带出的白雾挡在眼前，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会看不分明。

　　几只滚圆滚圆的胖团雀飞累了，扑腾着小翅膀落在树枝上小憩。枝头因为这份重量上下轻晃，几块积雪顺着力道滑落，藏在雪中的小块冰凌闪过绚烂的光芒，被木棍带起的风刃碾成碎屑猛然朝四周散射。

　　长棍挥出□□的第一式，豪快激烈直取对手要害。景元横过短棍以“剑”身卸掉这一刀的力道，脚下滑得像条鱼朝侧面躲去。

　　这丫头手上劲儿可真大！

　　长兵一寸长一寸强，离朱身高不够，下盘却稳如磐石，一“刀”斩空不等招式变老立刻横刀劈砍。景元又挡了一记，一味被动防御只是输得慢些并不能改变局面，不过他还耐得住性子等待机会。

　　浅浅试探之后双方均未取得战果，腾骁将军坐到潜鹿教官身边冲他点头：“把士官都喊来，两个小崽子可不简单。”

　　“小梨子锐不可挡，景元进退也很有章法了，这趟远门没白出。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老话，有苗不愁长。”

　　腾骁感慨过幼崽的成长又感慨七自己每天早上都大把大把掉在枕头上的头发，听得潜鹿满头黑线。

　　狐人掉头发是什么奇怪的事吗？一年掉两次一次掉半年，换毛换得勤的人家甚至能用脱落的毛发戳毛毡好不好！

　　士官们得到消息来得很快，小校场上瞬间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对练中的两人谁都没在意那些人，离朱不是不能速胜，但这是练习不是战场，速胜并不能找到继续进取的方向，不如放慢节奏看看这种聪明对手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景元是很有点难受的，只有站在离朱的对立面成为她的对手才能明确体会到那种被猛兽扑在爪前的压力。

　　长棍再次以云刀式破空而来，短棍不再一味躲闪，选择顺着对方的力道缠上去，企图接着招式中的间隙拉进距离发起突袭。可惜这个意图很快就被识破，离朱出刀前刺借以甩脱景元，紧接着反手轻快一抖，棍头“啪”的敲在少年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