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有戴权的关系,他花些银子,就能让高杉获得给宫中供货的资格。
他开木材店也不引人注目。
毕竟他前两年的时候就已经有开新铺子的打算了,只是因为买了田庄后钱不凑手,这才延迟了开新铺子的时间。
这件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还有人想要借钱给他买铺子呢,只是他不想欠人情没答应罢了。
所以,即便贾璋开了新铺子赚钱,也没有人会怀疑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内幕。
杨宗祯可是阁老,他怎么会为了让徒孙多赚点木头钱就泄露朝廷机密?
这种事也太可笑了。
以乾元帝帝王之尊,他绝不会怀疑杨宗祯会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向徒孙泄露禅位的秘密。
这一年就这么纷纷扰扰地过去了,转眼间又到了新一年早春时候。
乾元帝穿着厚厚的斗篷,捧着手炉,欣赏这御花园的景色。
却见桃杏榆柳都吐了新芽,一些开的早的名种已经吐出了或粉红或金黄或嫣紫的花苞。
微风拂过,带来一点寒凉。乾元帝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心里竟有些寂寞。
他的人生已至残冬,看着这万物复苏的早春盛景,亦是难以开怀。
他走到亭子附近,戴权使了个眼色,夏原立刻把垫子铺到了石墩上。
乾元帝坐下后瞧那梁间新燕,轻声呢喃道:“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万寿节要到了,大盛的家也要儿子来当了。”
戴权宽慰乾元帝道:“陛下乃英明神武之圣人天子,又哪里是唐明皇可以比肩的?殿下他也是个孝顺的。”
隔墙有耳,戴权不曾明言是哪位殿下。
乾元帝却道:“玄宗早年未必不是雄主……”
他瞧着梁间新燕落地啄泥,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朕是主动退位,却比唐玄宗主动许多了。戴权,你说得对,李隆基又如何比得上我?”
他甩了甩袖子,对戴权道:“回去记得拟旨,让瑞王代朕去山东祭孔。”
戴权连忙应了,又听乾元帝吩咐夏原道:“去内承运库取一万两银票,再挑些上好的摆设,悄悄地送到义忠郡王府上,不用声张。顺道把顺王召进宫内,朕想他了。”
夏原称是,连忙去了。
乾元帝却不愿意回乾清宫,只坐在亭子里瞧那只活泼泼的燕子。
他瞧了许久,那燕子才飞走。
乾元帝想,或许是筑巢太累,这燕子才飞去觅食了。
没了活泼的燕子,这满园春色对乾元帝来说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他不想在御花园里面继续待下去,便扶着石桌起身,结果发现自己腿麻了。
乾元帝没像常人一样因为腿麻趄趔摔倒,戴权与乾元帝身边伺候的内监时时刻刻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乾元帝身上,全都是有眼色的人。
在发现乾元帝的异样后,戴权和另一个内监急忙一左一右搀扶住乾元帝,又陪着乾元帝走了一圈儿,才缓解了腿麻的症状。
回到乾清宫后,乾元帝感叹道:“戴权,朕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骑马射箭的少年了。”
戴权被乾元帝这句话勾起了眼泪。
几十年前,乾元帝还是文武双全的太子爷。
上林苑秋猎,乾元帝三箭射死了一头黑熊,人人都称赞太子殿下武德充沛。
戴权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惆怅与酸涩之情出来。
陛下老了,他也老了。
他突然说不出以前常说的奉承话了。
千秋万世,万岁千年,皇爷本人会信这样的话吗?
反正他是不信的。
戴权哽咽着道:“陛下……”
乾元帝见他这副模样,反倒笑了出来:“怎么突然委屈上了?戴权,朕知道你心疼朕,但不用替朕委屈。朕做了四五十年皇帝,这辈子也够本了。”
就在主仆谈心之这时,有小内监过来禀报,景王过来请安了。
乾元帝道:“让景王进来吧。”
没过多久,景王就跟着刚才那个小内监进来了。
给乾元帝磕头请安后,乾元帝叫了起,又对戴权道:“给你们景王爷搬个凳子过来。”
戴权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已经与往常时候别无二致。
听到乾元帝的吩咐后,他立刻搬了凳子过来。
待到景王坐下后,戴权又退回了乾元帝身后的位置。
乾元帝对景王道:“既然来了,就帮朕读读折子吧。”
景王乖觉地接过乾元帝递过来的折子,站到了乾元帝身边,躬身读了起来。
乾元帝却道:“戴权,把景王的凳子搬到朕身边来,让他坐下读吧。”
景王听到乾元帝的话,手指一顿,转瞬间又恢复了自然:“父皇,这于礼不合……儿臣不敢僭越。”
“坐吧,这个位置,朕叫你坐,你就配坐。”
“父子天伦,乃是人伦天性,又说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呢?”
景王这才坐下,口齿清晰地为乾元帝念出了奏折上的句子。
心中却一片滚烫。
父皇的话,应该是想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吧?
第89章 万寿宣旨精妙应对,乾元禅位新帝登基
景王的猜想还是不够大胆。
他哪里敢想, 乾元帝是要直接退位了,并且让他一步到位做皇上了呢?
所以在得知乾元帝派瑞王去祭孔时,景王还在府里好生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比瑞王差了。
结果到了万寿节这天, 乾元帝给了景王一个巨大的惊喜。
万寿节的场面自然极大的,有诗为证:早春开上节, 千门敞夜扉。兰灯吐新焰, 桃香染锦衣。送酒惟须满, 流杯不用稀。务使霞浆兴,方乘车马归。[1]
乾元帝在众人拜了他万寿后,看了景王一眼, 突然对着众位大臣道:“人生七十古来稀, 朕也该养老了。”
他这话说得萧疏凄凉, 当场就有人想出列安慰皇帝,可是乾元帝却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不要动。
他手里执着一杯酒盏, 悠悠笑道:“今日是朕的吉日, 皇子皇孙,宗亲勋贵,内阁阁老,六部尚书,翰林学士全都在这里, 朕也就不再让钦天监去找别的黄道吉日了。”
“杨宗祯,张泰维, 出来宣旨吧。”
听到乾元帝召唤,杨宗祯和张泰维一前一后出列, 分别从怀中掏出了珍藏许久的圣旨诏书。
张泰维宣读的是乾元帝的退位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当国以来, 夙兴夜寐,焚膏继晷;勤政爱民,日有孜孜,仰上天恩德,河清海晏,天下安然……今人生古稀,当思国本,即立景王为皇太子。”
体元殿内,众人纷纷跪下听旨。
在听到乾元帝的话后,众人的视线在皇帝、张泰维和景王间惊讶地游走。
也有皇子愤愤不平的,父皇好生偏心呀!
若是父皇晏驾,留下遗诏宣告景王登基也就罢了。
怎么现在父皇还好好的,就已经开始急着给六弟/六哥腾地方了?
就是对前头的废太子,父皇也没有这样偏心过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眷席上,皇后抿嘴笑了起来。
她膝下没有皇儿,对她来说,还是景王这种没了母亲的皇子登基才是最有利的。
而甄贵妃和赵婕妤一个恨得把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扣进了肉里,另外一个也咬紧了牙齿,恨不得撕碎手里头捏着的帕子。
景王本人更是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晕眩,但他还是稳住了,正要出声叩谢乾元帝呢,就听乾元帝道:“杨宗祯,你把你手上那旨意也宣了。”
其余想要山呼万岁的人也停下自己的动作。
而杨宗祯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乃修养生民之良策……太子乃朕之六子也,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朕今内禅于太子,以太上皇帝之尊位颐养天年,今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这,这,这!
乾元帝居然就这样没有任何先兆地就退位了?
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头昏脑涨,只宗亲里的两位伯王提前在乾元帝那里得知了此事,因此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出来。
内阁的其余三位阁老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陛下还是更信任杨宗祯和张泰维啊!
他们在宣旨前,竟然没听到半点风声。
周东野这个也就比乾元年轻那么一丁点儿的首辅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杨宗祯这样年轻,张泰维也同样年轻。
他们年轻,就拥有着无限的可能。而他这把老骨头,在新帝面前又能支棱几年呢?
徐梦行对这样的事情倒是早已习惯了。
他这个依仗着首揆才能进内阁的纸糊阁老,又如何比得过杨宗祯和张泰维呢?
往些时日,乾元帝就喜欢越过内阁,召见杨宗祯和张泰维议事。这样的信任倚重,却是从来都没有在徐梦行身上发生过的。
徐梦行不是不羡慕,也不是不嫉妒。可是他区区一介浊流官员,固然是内阁阁老,也扭转不了皇帝的心意啊!
周东野师徒的情绪只是有些消沉,李汲的情绪却快要炸了。
这么大的事情,杨宗祯居然敢瞒着他和周阁老!真是狼子野心之辈。
如今还只是三辅,杨宗祯就这般狂悖。只怕来日杨宗祯得势,他李汲就要去小松径街杨府看门扫地去了!
不过这还不是让李汲最生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