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二哥,从前你不是教训五哥说身为男子,应肚量大些吗?怎么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说起来,年富与他们早已有了嫌隙,当年的觉罗氏是出了名的能忍,她又是出了名的人小鬼大,所以年富便将目光瞄准了年寿。
年寿哪里是年富的对手?一次他最喜欢的一套琉璃玻璃球“不小心”被年富摔了,惹得他哇哇大哭,得了年羹尧一顿训斥不说,年富更是在一旁说些风凉话,说什么男子不能小家子气。
这件事已过去了好几年,但年珠却记得清楚。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生气呀!”
“我得与阿玛说一声,得派人好好看管起那匹马来,免得有人朝那马撒气,那样好看的马不明不白就死了,你说是不是?”
年富脸色沉沉,难看到了极点。
若说年羹尧在川陕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那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一直等着年珠折身回去骑马,他仍是脸色不善,咬牙切齿道:“长松,你派人好好打听打听我这巧言善辩的妹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地方。”
没错,他是个心思极其狭隘之人,这是打算买凶杀了年珠。
毕竟这等事,从前他没少做。
年富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年珠看着他那背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她可不是五哥年寿,会忍气吞声。
倒是岳沛儿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道:“珠珠姑姑,你,你……怎么能得罪二公子?连我祖父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从前曾有个很得总督大人信任的手下,却因说话冲撞了二公子,惹得二公子记恨,后来那人被总督大人下令砍了脑袋。”
“我祖父说起这人来,都说很可惜。”
“祖父更是时常提醒我父亲叔父他们,说宁得罪总督大人,也不能得罪二公子。”
“若父亲叔父他们犯下的不是什么大事,祖父拉下脸去求求总督大人,定能保住他们的一条命,可得罪了二公子,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当时这人什么都不会说,可却会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年珠笑道:“沛儿,你都说了我二哥这人心眼小,我就算今日对他好言好语,但我们之前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他哪里会放过我?”
“还不如将我与他不合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即便他想要对我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在旁人看来,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但她这样却是大有深意的,只有如此,年富行事之前才会三思,毕竟若自己出了事儿,所有人第一个就会怀疑到年富头上。
年富如今虽得年羹尧信赖,但年羹尧可是有十一个儿子,年富哪里能不怕?
年珠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着天气热了起来,这才回去。
她一回去,就开始呜呜装哭起来。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她是装的越来越像了。
果不其然,她“哭”的正伤心呢,就听说年羹尧来了。
林黛玉上身的年珠只一个劲儿掉眼泪,不管年羹尧怎么问都不肯多言,年羹尧没办法,只好又去找岳沛儿。
先前的岳沛儿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如今也学会灵巧运用了自己的小心思。
“总督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我好说歹说,这才拉着格格一起来骑马,后来二公子来了,不知道二公子与格格说了些什么,格格心情又不好起来。”
年富?
年羹尧皱皱眉,比起向来乖巧懂事听话的年珠,他对年富的行事高调、狂妄自大是知道的。
当日他手下曾有个将领名叫秦淮,这人跟着他多年,与岳钟琪一样很得他的信赖,却因不卖年富面子,年富在他跟前进献谗言,被砍了脑袋。
后来岳钟琪暗中替秦淮平反,他也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但人死不能复生。
虽说他明面上再未提起过秦淮此人,但他却知道,这件事是他错了,更觉得自己这个次子行事过于张狂。
年羹尧一言未发,抬脚就走了。
出如意院大门时,他冷声吩咐道:“叫年富去书房见我。”
一刻钟后,年富就出现在年羹尧书房里。
这一刻,他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道:“阿玛,您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你今日到底与珠珠说了些什么?”年羹尧对儿子本就严苛些,如今更是劈头盖脸道,“你平日向来行事张狂,容不下你的兄弟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你的妹妹也容不下吗?若以后再叫我知道你刁难珠珠,莫要怪我不客气……”
年富:“???”
他是既委屈又愤怒,他今日可什么都没说,说话不客气的那人明明是年珠,怎么阿玛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训斥?
但当着年羹尧的面,年富却不敢多言,只能应是。
年羹尧瞧着他这样子,知道他仍是不服气,直道:“好了,下去吧。”
年珠接下来几日里,依旧是“闷闷不乐”,在聂乳母等人的宣扬之下,几乎整个总督府上下都知道了他们兄妹不和的消息。
以至于到了最后,年羹尧都劝道:“珠珠,这几日天气不错,不如你们出去走走转转?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吃小摊上卖的三大炮。”
因为年珠这话,前几日年羹尧请了两三个擅长做三大炮的厨子回来。
但年珠尝来尝去,总说味道不对。
用年珠的话说,三大炮吃的是感觉,吃的是氛围,若在府里吃,根本就没这等感觉。
既然年羹尧都这样说了,翌日年珠就与岳沛儿一起去了她那小田庄。
虽说桑成鼎人品不行,但办事效率还不错,年珠刚到庄子上,就已见到了密密麻麻的花椒树。
她率先见了其中一个擅长种稻谷的农户。
那农户今日没去周家村,专程在这儿等着年珠呢。
“小的见过七格格,这些日子,小的大致看了看周家村的田地,这些地都是良田,只是周家村的百姓不擅耕种而已。”
“比如播种之前,得晒种一到两日,这样稻种不说全部能发芽,却能有九成半能发芽,长势也好,他们没晒种就播种了,这些种子顶多能存活八成而已。”
“播种之前还得施肥,播种后还得轻压种子,使种子与土壤接触充分。”
“幸好小的来的及时,赶上了播种的尾季。”
这人的确是种稻谷的熟手,不仅知道如何播种,施肥、灌溉、病虫防害、收种都说的头头是道。
年珠听的却是晕头转向,直接开门见山道:“您是司掌柜介绍的人,自然错不了,若说起做生意,我还能与您说上几句。说起这些事,我可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一点都不懂。”
说着,她笑道:“您就直接与我说今年一亩地的收成能有多少吧。”
那农户斟酌一二,才道:“要是后来按小的法子播种的稻田,一年应该能有三石收成,若没有经过晒种的稻田,大概能有两石半的收成。”
当日他去周家村,曾与周老伯等人建议过重新播种,只是可惜,许多百姓家能多余的稻种都没有,只得做罢,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稻田。
他给的还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但足以叫年珠高兴起来。
“若这样说来,稻田的收成比往年足足增加了五成,周老伯等人也能过上个肥年。”
“我呀,先替周老伯等人谢过您了。”
她还看了看那已誊抄完毕的《种稻谷指南》,见上面的内容写的详细,当即就吩咐人去给周老伯等人送去。
吃过了午饭,年珠又去看了看那些花椒树。
“这些花椒树都是从汉源运来的,想必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也不指望这些花椒树能结多少花椒,赚多少钱,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四川百姓家家户户都种上这样好的花椒树?”
那农户是擅种果树的,如今听到这话只觉惊愕。
毕竟这几日他忙前忙后,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些花椒树有更大的收益。
他一愣,继而道:“格格放心,小的尽力试一试。”
“花椒树不比核桃、板栗等果树,易存活,寻常分枝就能活下来。”
“只是不知分枝存活后,结出来的花椒会不会与原来那些花椒一样好。”
年珠笑道:“不管品质好坏与否都不重要,如今先要保存那些分枝存活才行,花椒价贵,即便品质差些,若家家户户都种上三五棵花椒树,一年也能多几两银子的收益,日子能好过不少。”
那农户连声称是。
年珠瞧着时间还早,索性去了周家村一趟。
周老伯如今一看到年珠面上就满是喜色,笑道:“小姑娘,你又来了?你找了那几个农户可真是厉害,我照他们的法子试了试,田里的害虫真的少了很多。”
“还有我后院种的那两棵梅树,其中一个人也有办法,说是每年结果之后多施肥不说,还要修剪果树,说什么一棵树的也就那么多营养,果子多了,营养就不够分了,结出来的果子又小又涩还不说,还没熟了,就全落了。”
“如今我也就司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等到了夏天,请你吃梅子。”
“好嘞。”年珠笑道。
整个周家村,知道她身份的人唯有周老伯,甚至连周老伯的家眷都不知道,所有人真当她是菩萨身边的仙童。
从村头一路走来,她明显发现老百姓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许多。
如今正值春日,周老伯招呼着两个孙子给年珠去山上摘野果子,他则有一搭没一搭陪着年珠说话。
比如,若今年收成好,他有了闲钱,就要送孙儿去念书。
比如,等到了秋季丰收,他就多买两头小猪仔回来,叫孩子们有肉可吃。
……
年珠听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多了起来。
“周老伯,您说,我办一个书院如何?”
“这书院只收寒门学子,若成绩优异者,不仅分文不收,每月还有钱赚。”
“四川人杰地灵,不乏聪明人,若大家有书可读,一年定能出几个进士的。”
这件事并非她一时兴起,而是知晓周老伯小儿子去世一事后就有这个想法,只要出得起价钱,总会寻到名师的。
周老伯面色一喜,忙道:“这话当真?”
就连他一个庄稼汉都知道读书可花银子呢,而且是需要源源不断的花钱。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年珠认真道,“我早就想过了,名师不需要太多,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有念书的天赋,先请些老秀才教孩子们启蒙,从中再挑选擅读书者。”
“当然,若有天资寻常且想要念书者,也不能拦着别人吧,只要给少许学费就行了。”
周老伯点头道:“好,好,真是好呀!”
年珠笑道:“不过周老伯,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周老伯道。
年珠看着他那双带着奕奕神采的眼睛,道:“您对外说我是菩萨身边的仙女,这话周家村都无几人相信,只怕旁人就更加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