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翌日一早。
年珠刚睡醒起身,就听说了消息,玉柱以及其身边一众死士被杀,死相极其惨烈。
当然,岳兴阿所做之事远不止于此,隆科多保定那田庄也被人洗劫一空,身为隆科多嫡长子的岳兴阿一早就去报了官,直说巨额金银财宝被人洗劫一空。
因数量庞大,官府来了好几波人,可查来查去,却没有下文。
但这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街头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哟,你知道吗?说是前步军统领隆科多私藏的宝贝被人抢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一朝失势,人不如狗!”
“也不知道他那些宝贝都被谁抢去呢!有那么多钱,以后几十辈子都不愁!”
“难道你没听说?那些金银财宝都被年家二公子年富抢占了!他们两人从前就关系要好,而且自家阿玛都被贬了官,惺惺相惜,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而且你没看见那年富最近出手很是阔绰?从前他阿玛是总督,家里有用不完的钱,但如今年家一家老小那么多人,家里能有多少钱经得起他挥霍?”
……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年富耳朵里,年富是嗤之以鼻,没好气道:“这些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不成我阿玛被罢了官,不当总督了,我就该去死?”
“我好歹也是三十来岁的人呢,难道手上就没点积蓄,一辈子就靠家里?”
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毕竟人长了嘴巴就是说话的,这么些年,京城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不出几日,这流言蜚语自然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但是年富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流言蜚语却是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有好人故意凑到年富跟前,明里暗里皆是打听那笔金银财宝的下落。
不管年富怎么辩解,那些人都不信,甚至打趣道:“得了吧,年富,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年家大不如从前,你吃肉,给咱们兄弟几个喝口肉汤都不行?”
年富气的是咬牙切齿,他很快也琢磨出来,这件事定是年珠在捣鬼。
但如今对上年珠,他老实的像只鹌鹑似的,如今已连凑到年珠跟前去的勇气都没有。
毕竟当日玉柱身上被割了足足九十九刀,死相惨烈,万一年珠也如法炮制,这样对他怎么办?
这一日是腊八节。
年珠正走在前去给年遐龄请安的路上,远远就看到年富。
年富似也看到了她,下一刻连躲避开来,一副压根不愿与她打罩面的架势。
年珠瞧见只觉好笑:“……年富如今这样怕我,早干什么去了?如今知道躲着我了?可惜,迟了。”
她如今只将年富当成空气,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年富,径直去了年遐龄院子。
年遐龄也是历经无数的老人,年羹尧落得如此境地,他老人家并未受到多少影响,每日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的,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只要人活着,只要一家人平安无事就好。
此时的年遐龄正在练字,窗外大雪簌簌,屋内炉子上烧着一壶茶,屋内满是茶香,气氛很是静谧。
年珠含笑走了进去,道:“祖父。”
“珠珠,你来了。”年遐龄抬起头来,嘴角含笑,“来,看看祖父这字写的怎么样。”
年珠脸上的笑意更甚,道:“祖父,您这可真是为难我了,我哪里看得懂这些?等阿玛回来了,兴许还能陪着您说上几句呢。”
提起尚在归途的年羹尧,年遐龄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已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也不知道你阿玛走到了何处。”
“从前他每每回京总是前呼后拥,随着他一声令下,许多事情众人替他办得好好的,如今凡事要他亲历亲为,其中落差,想来他是受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三日之前,他收到消息,皇上已任命岳钟琪为川陕总督。
他们在京城都已收到这消息,半路上的年羹尧定也收到了这消息,从前自己的副手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谁心里能好受?
“祖父,话不是这样说的,凡事总是要习惯的,皇上如今已是网开一面,我们该知足才是。”年珠劝道,“更何况,皇上已说从前之事已既往不咎,以阿玛的本事,擢升也是迟早之事。”
年遐龄点点头,喟叹一声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祖孙两人正在屋内说话,很快,就有人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扬声道:“老爷,老爷,二爷回来了!”
年遐龄忙站起身来,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起你阿玛,他就回来了。”
年珠忙搀着年遐龄朝外走去,他们刚走没几步,就瞧见了年羹尧匆匆走了过来。
不过半年的时间未见,从前意气风发的年羹尧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黑了、瘦了、头发白了不少,任谁远远瞧见,都认不出这人是从前的川陕总督年羹尧。
年遐龄瞧见,顿时红了眼眶。
年羹尧疾步上前,跪地道:“儿子见过阿玛,儿子不孝,请阿玛恕罪,以后儿子就留在京中侍奉阿玛左右。”
年遐龄动了动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伸出手,身子都微微有些发抖。
年珠见状,忙上前搀扶年羹尧起来,柔声道:“阿玛,您快起来吧,您一路辛苦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她搀扶着年羹尧就朝正院方向走去,更是扭头与年遐龄道:“祖父,没什么比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一起更重要,如今阿玛能平安无事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祖父,走,咱们快进去。”
“我待会儿就吩咐厨房做些好菜,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吧!”
第92章 做人不能不知恩
很快,年羹尧回府的消息就已传遍年家每一个角落。
除去已领了差事的年希尧,年家所有人都已到了正院,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只要无事就好”之类的话。
毕竟说句实在的,年羹尧落到这般境地,比起已身首异处的隆科多来,真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年羹尧也道:“……你们放心,我对皇上并无任何异议,如今我能平安回京,已是皇上格外开恩。”
“也就是我如今身份卑贱,不然明日我肯定是要进宫谢恩的。”
“这次谢恩,也只能由皇贵妃娘娘帮着转述呢。”
这话说完,他下意识看向觉罗氏。
可觉罗氏自进门之后,一直落在年珠等人身后,别说面上一副淡然漠不关心的神色,连给年羹尧一个眼神的意思都没有。
归家的喜悦顿时就淡了不少,年羹尧动了动嘴,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算起来,他距离上次见觉罗氏已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觉罗氏脸上留下痕迹,因尚在先帝丧期的缘故,觉罗氏虽并未怎么打扮,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容光焕发,就像是一朵开的正好的牡丹花一样。
若说觉罗氏像牡丹,那从前的纳兰氏则像水仙,娇弱文气,从前他只觉水仙好,如今深知牡丹妙,却已是迟了。
接下来吃饭时,年羹尧的眼神更是数次落在觉罗氏面上,但觉罗氏却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没看见似的。
就连坐在觉罗氏身边的年珠都忍不住低声道:“额娘,阿玛又在看您呢。”
“他想看我便看,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他叫他不看吗?”觉罗氏朝年珠碗里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她总觉得女儿自病了一场后,好像更瘦了些,虽说愈发动人,但她还是想念小时候胖嘟嘟的女儿,“你整日念叨着你阿玛,如今他回来了,你也能安心了,多吃点,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瘦了吗?
正吃着芙蓉鱼片的年珠是半点没察觉,她想,随着自己年纪大了,应该是抽条了吧。
托她的福,如今年家上下生活水平还是一如从前,吃香的喝辣的,半点影响都没有。
但无人在朝中当高官,年家就好像漂在水面的浮萍,什么时候吹没了都不知道。
年羹尧胃口并不好。
觉罗氏很快也借口还有府中庶务在身,起身带着年珠离开了。
若年羹尧与觉罗氏有分歧,年珠是毫不犹豫会站在觉罗氏这边,她刚陪着觉罗氏回到院子,就吩咐道:“石嬷嬷,你差人叫小厨房煮碗黄鱼面吧。”
“那小黄鱼选一指长的,先用花生油两面煎得焦黄,然后放入开水,砂锅煮上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加入手擀面。”
“要记得那手擀面须用滚水烫上一遍,要不然面味会将小黄鱼的鲜香掩过。”
“最后加上少许葱花,芫荽和一小勺猪油,须记得佐料不能放太多,只撒少许盐就行了。”
石嬷嬷应了声,转身就下去了。
年珠笑道:“额娘,您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阿玛,但您今日可是没吃多少的。”
“珠珠,你这话的意思可是我在乎他吗?”觉罗氏自知晓年羹尧回来的消息后,就一直不大好看,如今更没好气道,“我可一点不担心他,而是在乎年家的以后,你姑姑虽贵为六宫之首,但后宫不得干政,以她的性子是万万不会插手前朝之事的,当然,我们也不希望她为了年家将自己也搭进去。”
“以后你那些哥哥们仕途只怕就难了,年家以后就难了。”
年珠只是含笑看着她。
虽说年家落败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必说还有辅国公府在,她那两个哥哥前程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知女莫若母,觉罗氏瞧见年珠脸上的笑,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道:“珠珠,你笑什么?我可一点不在意你阿玛,这多年来,你阿玛心里眼里何曾有过我?”
“哦,倒也是有过的,那是他见着我对他爱答不理,所以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他回去四川后,是一封接一封的给我写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我多好呢,但这样又如何?他远在四川,身边的女人又何曾断过……”
她说起这些事来,心里还是有很大怒气,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年珠听的是认真极了,就算她察觉到年羹尧已站在门口,仍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等着觉罗氏将心中的愤恨不快都说完,余光一扫,这才看到年羹尧已站在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觉罗氏是一点都不慌,冷哼一声就扭过头去。
年羹尧:“……”
年珠倒忍不住在心里替她额娘叫起好来。
年羹尧走了进来,明明是最为亲近的夫妻,但两人却是互不搭理。
石嬷嬷很快将黄鱼面送了进来,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六道小菜,放下之后,慌忙就走了。
年珠只觉得自己坐在这儿,就像是另类电灯泡似的,也跟着站起身道:“阿玛,额娘,那什么……我有点困了,先回去歇歇好了。”
她一离开后,本就寂寥安静的屋子顿时显得是愈发冷清,满屋子都飘荡着黄鱼的香气。
觉罗氏依旧像没看到年羹尧似的,安安静静吃起黄鱼面来。
等着她一碗黄鱼面吃完,这才听到年羹尧道:“方才没吃饱?”
“嗯。”
年羹尧又道:“方才正院的那些饭菜不合你胃口?”
“嗯。”
年羹尧不免觉得有几分尴尬,这一路回京,即便他已失势,但宫中尚有年若兰在,众人对他不如从前尊敬,却也没谁为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