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富贵闲人 第94章

作者:十弋 标签: 红楼梦 清穿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历史衍生 BG同人

  奈何贾雨村于京中人、事并不熟悉,苦于找不到人引荐。

  听了石呆子一事,简直就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来了枕头,贾雨村思忖着,若是一早便呼呼喝喝的去荣国府献殷勤,手中也没有东西,任他说的天花乱坠,想必贾赦老爷也不会正眼瞧他,不若将扇子拿到手,再给贾赦献宝,若是能够凭着同姓贾的渊源,二家之间连宗,这才真真是造福子孙后代之事。

  因此贾雨村当即便变了脸色,将判签掷于地上,恶狠狠地说道:“这个石呆子,我也是知道的,素闻他们家拖欠了官银,朝廷的威如何能如此蔑视,你们派几个人过去,将他押来受审。”

  衙役得了县令的吩咐,立时便往石呆子家而去,到了石呆子家,两人兵分两路,一人凶神恶煞地翻箱倒柜,将石呆子家里仅有的值钱玩意儿全部翻找出来,用一个褐锦包袱皮包了,小心地捧住,率先回了县衙。

  胤祺派去的人到县衙的时候,贾雨村已经拿着那些扇子去荣国府献殷勤了。也就是贾琏离开的早,这才没与贾雨村迎面撞上,不然他也不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认为石呆子是诬赖。

  另一人则是将石呆子锁住,慢慢地往县衙走,可巧了,在路上遇见了胤祺与贾琏一行人,招惹到了胤祺。

  胤祺也不急着赶路,在事情没查明之前,他索性吩咐所有人都在原地修整,侍卫们对视一眼,眼见着到了用膳时辰,却没有到达预定的驿馆。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往旁边的林子走去,等出来时,手上提着野兔子,野鸡等等野物,他们熟练地去了不远处的河边,放血洗净,顺便又捞了几条鱼,在生起的火堆上烤起了野味。

  舞文和弄墨也忙叨叨的从装着行李的大车里,将早已准备好的饼子、茄鲞、椒油莼齑酱等能存些时日的咸菜拿出,在胤祺身前摆放开来。

  冬日里的柴火既干且硬,林子外头的小枝丫一个冬天过去,早就被百姓们砍得干净,走到林子深处,或许有野兽出没之地,才有着粗重的木头,这些木头搭成篝火,生起的火焰直往天上蹿去,洗净的鸡鱼兔子悬在上面,不一会儿便逼出了厚重的油脂,滴滴哒哒的直往下落,油脂入了火堆,火舌趁势又往上蹿了一节,瞬间将肉吞没,随机又往下平复,只留下肉上新增的那层金黄色泽。

  很快,霸道的香气随着冬日的冷风散到四处,石呆子与衙役都狠狠地咽着口水。莫说他们是在押解的途中,向他们这样的人家,平常日子也没有这么大口吃肉的。

  吞口水的声音就连胤祺都听见了,他见着眼珠子粘在肉上,一寸也不愿挪开的两人,挥了挥手,示意弄墨给他们也送去一份。

  那些泥腿子,哪里配吃五阿哥府里侍卫亲手烤出来的东西,贾琏腹诽着,却在见着胤祺眼神时,分明很是平静,黝黑的眸子里静水流深,却有股让人不容冒犯的威严,贾琏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没敢说出什么。

  去调查的侍卫回来的很快,这顿饭刚用完,顺天县城的方向便跑来了数匹骏马。

  为首之人勒住马,领着诸人在路口处翻身下马,恭敬地往胤祺走来。胤祺伸出手掌,制止了几人的行礼,笑着说道:“你们都回来了,想必事情已经查明了。”

  “你到底有没有冤情,很快就真相大白。”胤祺话音刚落,石呆子便踉踉跄跄地跪了下来,手上脚上被锁上的链子,哗哗作响。

  为首的那个侍卫,丝毫不被影响,他向胤祺拱了拱手,将事情一一禀明。

  “也就是说,这石呆子所言,确实属实?”胤祺静静听了半晌,抬头反问道。

  侍卫挠了挠头:“”主子,石呆子拖欠官银,却有其事,但他那拖欠的银两,却是前一年的赋税,这石呆子不善耕种,地里的出息极少,实在是交不足那些银钱,上一任的县令特许了这些实在困苦之人,可以将赋税拖些日子,等开春了,气候暖和了,地里东西也多了再交赋税,免得大冬天的饿死冻死。”

  “如石呆子这样的人,在顺天县城并不算很少,都不用多打听,便有人告诉我,然而前任县令心善,导致了赋税短了一些,便被贾雨村找了门路,将他挤走,石呆子拖欠官银,说得就是这个事情。”

  原来如此。

  胤祺点点头,问过了上一任知县的名字,又问过了贾雨村调任过来的门路,才示意侍卫退下。

  看样子这里头的水比他想的更深,并不是简单的攀附。上一任县令一心想着当差办事,他允许石呆子等人延迟交税,无论这措施是好是坏,那县令的心倒是个好的,眼见着是个体恤百姓的。要知道,吏部每年年底考核,当地赋税情况是一个重要的考核项,若是这县令能够连任,倒也罢了。若是不能连任,就像这次一样,那他就白白的为后来者做了嫁衣裳,将他任期内的赋税便宜了继任者。

  前一任县令倒是为民的,奈何他没有拜码头,吏部考核时候,他被评了个下等,被调出了顺天这等天子脚下之地。

  换上的,是三阿哥胤祉的心腹举荐的贾雨村。

  贾雨村自是知晓这赋税一事,他刚到任便想废了,逼着所有人将税收补齐,说出去也是一大功劳,然而他催了好几次,也没人交税,此时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没有开春的日子连种子都种不下去,若是真砸锅卖铁将赋税交了,等到春日没有种子种地,这一年真的就只能活活饿死。

  然而这些事情,贾雨村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库房里的银子有没有增多,能不能够为他的官途铺就更坦荡的道路。

  贾雨村早就想找个人动手,又出了石呆子一事,正正好的一石三鸟,既能向贾府卖好,又能杀鸡儆猴,他就不信那些升斗小民,宁愿家破人亡,也敢不交赋税。甚至等将欠银收齐,这一年的吏部考核,他必然能凭着这多了一截的税收,拿到上等,举荐他的大人,在三阿哥跟前也长脸。

  “呵呵,”听了侍卫的话,胤祺瞬间将后头的弯弯绕绕想明白,他扯出冷笑,谁都有私心,为官做宰之人也不例外,谁不想过好日子,然而如贾雨村一般,汲汲营取,钻营半生,恨不得将百姓的骨头渣子都吸出髓的人,胤祺从来看不上。

  也是石呆子运气好,碰到了胤祺,还能得到个公道。

  换了旁人,身份不够的忌惮于贾雨村身后的三阿哥,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有心的给贾雨村传个话,更多的不愿意沾染是非,置若罔闻便也是了。

  身份够的,更是不敢随意插手,谁不知道此时朝堂上是神仙打架,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斗成一团,还有个不声不响的四阿哥虎视眈眈,他们都养了不少的门客,走他们门路谋官的也不少。

  真处置了贾雨村,被人当成其他几个阿哥的人,在对三阿哥动手,事情闹得就更大了。

  更别说一个处置不好,引得康熙的注视,更加得不偿失。

  然而,石呆子遇见的是胤祺。

  是全京城里最不需要在乎这些弯弯绕绕之人。更何况,前些日子胤祉在朝堂上还深深地将胤祺得罪了,莫说是一个地位无足轻重的贾雨村,就算是胤祉的心腹,被胤祺想法子撸了职位,旁人也都只会觉得胤祺实在气狠了,在想法子出气。

  不会将他的行为与朝堂里的形势联系起来。

  毕竟,谁被逼着辞了差事,在家闲散度日,还能平心静气呢。

  “拿着我的印鉴去御史台,将这事告诉他们,令他们狠狠的查。”胤祺摆明了就是要替石呆子出这个头,舞文和弄墨最知晓胤祺的脾气,知晓他这是动了真怒,也不再劝,对视一眼,舞文翻身上了马,骑着马往御史台而去。

  贾琏在旁边也听了个分明,他心里暗骂贾雨村这个杀才,好端端的就给他们荣国府招惹了这么一大场的祸事。

  脸上却是羞惭惊愧的模样:“五阿哥,此事绝非我家授意,我这就让人回去,若老爷真收了那些扇子,一定完好无损的给石兄送回来。”

  说完,他又走到石呆子身旁,顾不得讲究石呆子身上的脏污,亲自将他扶起,深深地作揖:“石兄,此事虽非我为,实是我起,这箱给你赔罪了,这是一百两纹银,还望石兄能够收下,回家后置些田地家当,也是我的心意了。”

  此事村里殷实人家,一年二十两纹银已经尽够,如石呆子这样的人家,这一百两银子置办了家当后,也能用许多年了。

  石呆子见着白花花的银票,本想冲着贾琏唾一口,然而想着家里已经无米下锅的囧况,又不知他这么一被抓走,家中妻子儿女还不知如何惊惧,若是病了,寻医问药也是一笔大开销,遂忍着愤恨,将这银票领了,硬邦邦地说道:“都是那贾大人耍官威,与大人您家却不相干的。”

  贾琏这才从心里笑了出来:“我就说你是个明白人,最是懂得道理的。”

  对于贾琏与石呆子私下的事情,胤祺懒得管,左不过是给些银子,让他别再咬着荣国府不放罢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已经错过了宿头,胤祺索性吩咐了身旁的侍卫,在附近找个近水源的平坦之地,一行人扎营住下。

  反正他们人多,那些小贼也不敢夜里来招惹。

  好容易站稳了的石呆子,听见胤祺的吩咐,却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贵人,我家在前头的村里,现在过去,没入夜必然能到,您去我家住着,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总比在这荒郊野外的住着舒服。”

  胤祺能够吃苦,但是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吃这个苦。听了石呆子的话,略一思索,胤祺便点头同意。

  石呆子更是松了一大口气,他唯恐这个贵人离开后,衙役又将他往县衙押送,能将大人多留一天是一人。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石呆子家中走去。

  等入了村,在村口玩耍的小童见着这一行人,撒腿便跑,石呆子走在前头,殷勤地引着路,很快便到了他家门口。

  石呆子家祖上到底是阔过的,虽然他自陈家徒四壁,但出现在胤祺眼前的,是一个占地颇大的院子,外头的木头雕刻由于风吹日晒,已经模糊的看不见原样,大门也斑斑驳驳的,全是岁月的沧桑。

  屋里人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

  只见一女子拿着菜刀,嚷嚷着:“你们有完没完,再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就和你拼了。”

  石呆子呆立当场,愣愣地瞧着反着光的菜刀,好半晌才抖着声音:“云娘,是我,我回来了。”

  那女子闻声,同样呆住,过了一会儿,手中的菜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云娘看着石呆子,放声大哭。

第154章 处置(捉虫)

  云娘与石呆子如何抱头痛哭,石呆子家里的孩子又如何欢喜尖叫,胤祺都不在意,只在一旁等着夫妻、父子团聚。

  等众人哭了一圈,石呆子才想起来怠慢了贵客,忙躬身对胤祺道:“爷,家里的正院最是阔大,您住那儿才和您的身份。”

  云娘被那衙役吓了一遭,见石呆子要将这一行壮年男子迎入家中,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瞪了石呆子一眼。

  石呆子使了个眼色安抚,顾不得解释更多,将胤祺迎入了正院。

  自石呆子走后,云娘便领着几个孩子住在后头,正院只稍稍收拾了,将翻得凌乱的家具归了位,也不知是家里的细软全被抢走,还是确如石呆子所言,反正整个正院里空荡荡的,院子里连一棵树也没有,推开门走进去,更是空荡荡的,除了垒好的炕尚能住人,旁的什么也没有,就连墙壁都泛着被雨水打湿后留下的湿黄水痕。

  石呆子羞愧地搓着手:“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贵人恕罪。”

  贾琏自出生以来,便没进入过如此破的屋子,更何况五阿哥这么金尊玉贵之人,他抬眼悄悄打量着胤祺的神色,只要胤祺露出不耐的神色,他立时便要斥责出声。

  没想到那五阿哥却毫不在意这屋子的环境,只淡淡说说道:“我们一行人住你家,本就是给你添麻烦的,无需如此妄自菲薄。”

  胤祺随着康熙与准噶尔交战的时候,在草原上风餐露宿,也是吃过苦的,石呆子这屋子,好歹不漏风,炕也烧得暖暖的,并非不能住人模样。

  石呆子被胤祺一安抚,只恨不得将家里最好的东西全献给他,胤祺叹了口气,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些东西我们都有,你刚遭大难,好生歇着,我这儿便不用你操心了。”

  正好此时,舞文和弄墨将马车上的被褥床幔全搬了下来,上上下下的一番布置,只见原先雪洞一样的屋子里,窗户上挂上了银红色软银罗,炕上铺上狐狸皮褥子,褥子上铺着大红色金线绣如意纹被子。

  鎏金葡萄纹暖炉放入被中,将被褥熏得暖洋洋的。

  空无一物的多宝阁上,此时已经放上了数个摆件,金的银的玉的木的,不拘材质,却各个都颇有新意。

  雪白的墙壁上,挂上了前朝人家的山水、田园之画,更有书法大家的泼墨挥毫。

  更别说胤祺日常起居用的那些东西,更是无一不精致,件件东西放寻常人家,都得供起来,然而胤祺却只觉寻常,随意取用。

  石呆子心里更惊,明白眼前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出身贵重,在如此巨大的差距面前,石呆子反倒是坦然了,他向胤祺再行过礼,便离开了屋子,去后院与妻子儿女团聚。

  舞文和弄墨忙着收拾屋子的时候,贾琏也没闲着,他见着热水烧好了,挽起袖子,亲自捧着盆,呈到胤祺面前:“五阿哥,今日一天您累到了,您洗个脸,也能舒服点。”

  黛玉与贾琏到底是亲戚,胤祺指了指不远处的脸盆架,示意贾琏放那儿便可,等到用热帕子将脸上脖颈都擦了一遍后,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对着贾琏道:“无需如此战战兢兢,这事是贾雨村自作主张,我心里明白。”

  贾琏眼圈一红:“还是五阿哥您知晓我的心,我平日虽然混账了点,但这等欺男霸女,抢家夺业的混账事,如何敢做。”

  胤祺却不被贾琏的做派打动,他讥诮地扯了扯嘴角,看在黛玉的份上,好心提点了一句:“虽说这事与你们无关,但瓜田李下的,到底麻烦,到底还是你们在外头的气焰太盛。”

  贾琏一惊,让五阿哥说出如此评语,绝非好事,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康熙心里,他们贾府也是如此仗势欺人的模样,贾琏心里如同有火在烧,他见着这屋子里没有要他做的事情,忙告退离开,也不讲究屋子环境了,心急火燎的将信纸摊开,分别给贾赦、贾政、贾珍写信,更不忘了令随行的小厮连夜回去给王熙凤带话,令她管好家里下人。

  且不说贾府几人收到贾琏信如何行事,也不说王熙凤又如何被唬了一跳,问清缘由后咬牙切齿地咒骂了贾雨村一遭,随后将规矩立得更严。

  说胤祺在屋子里,喝完一杯茶后,舞文和弄墨总算将屋子全部收拾好,又新取来热水,伺候着胤祺洗漱过后,胤祺在这陌生的屋子里,写下离开家后的第一封信,令舞文将信送回给黛玉。

  月儿弯弯照九州,黛玉已经有些时候没有独自一人安寝,半夜里感受着衾被的寒凉,掰着手指头算起了胤祺的行程。

  这才第一日,胤祺应当刚离开京没多远,等他回来,还要许久许久。

  这一夜,胤祺与黛玉隔着京城的城门,在相距数十里的地方,彼此思念,辗转反侧,半夜才能安寝。

  然而胤祺睡着了,朝堂上却被他扔下来的事情炸开了锅。

  御史台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在收到了胤祺派人送去的贾雨村犯事证据后,老御史一撸袖子,洋洋洒洒地写了本奏折,在次日早朝时候,揣着这新鲜奏折,便将贾雨村参了一本。

  顺天府在天子脚下,顺天县的知县官虽不大,位置却很重要,康熙对朝事向来上心,稍一回忆,便想起了今年刚赴任的顺天知县是何许人也。

  若他没记错,走的是老三的门路。

  康熙的眼睛眯起,锐利的光一闪而过,这事最好和老大和太子无关,不然...

  “将贾雨村押解进来,着三司会审。”康熙不等胤祉辩解,便做了这个决定。他自诩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弄鬼,真是不嫌命长,不管御史台弹劾他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反正贾雨村是一定要办的。

  贾雨村也没想到,他为了升官做的这些事,却成了他的催命符,一朝风水轮流转,前一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县老爷,等着石呆子带枷受罪,今日里他却成了阶下囚,被绑着入京受审。

  这如何又不是因果报应。

  等康熙查明贾雨村一事是被胤祺捅上来之后,他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不见,见着贾雨村鱼肉乡里的种种事情,暴怒的康熙将他一削到底,并发旨三代以内永不录用。

  但这都是后话了。

  胤祺在石呆子家里醒来,正吃着舞文、弄墨备好的膳食,便听见了贾雨村被绑走的消息,石呆子已经在门外,对着胤祺连连磕头。

  胤祺将石呆子叫起,叮嘱他日后好好过日子,随后又将他们一行人的花用换成银子,给了石呆子,便要离开。

  石呆子却突然又拿出了一个褐色的包袱皮,他恋恋不舍地摸着这包袱:“贵人,我家这场祸事,全由这二十把扇子而起,这次是小人的幸运,能遇见您,下次未尝还能有此好运,您是个好人,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用这扇子并不辱没了它,若您不弃,我将这些扇子献给您,能在您手里,就算是撕了听个响,也是这扇子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