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二人离开后,约翰才道,他盯着埃莉诺,脸上有不加掩饰的狐疑,而埃莉诺只是郁郁叹息一声,面露不忍道,“他们只是担心我,可怜的孩子,这三年,他们确实吃了很多苦。”
原来是这样。约翰松了口气,认同了这个解释,埃莉诺毕竟是个女人,一个有着慈母心肠的女人,理查是她最喜欢的儿子,玛蒂尔达也曾经是她最疼爱的孙女,既然她愿意主动服软,埃莉诺选择和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想到刚才玛蒂尔达那冷淡的神情,他仍然有些不悦,尤其想到他的另一个威胁者亚瑟刚刚掀起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他不禁更加警惕:“但母亲,您确信他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吗?杰弗里的儿子煽动了大陆上大部分诸侯一同叛乱,如果这些叛徒在意识到他们已经无法支持亚瑟后,不得已选择支持理查的女儿呢?她比亚瑟更危险,腓力二世真的可以通过她的婚姻得到我们家族的全部领地。”
“亚瑟能够给你造成麻烦的另一个原因是腓力二世一直支持他,他也愿意为了这顶王冠把他的尊严和领土都出卖给腓力二世,但玛蒂尔达不同,过去三年里,她完全可以通过投奔腓力二世来反击,但她没有这样做。”埃莉诺说,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玛蒂尔达只是个小女孩,一个受你监护的小女孩,我们其实没有必要苛待她以留下话柄,只要她不要一直在嘴上强调她的继承权,我们也应该给她公主的生活,相信这三年的苦头已经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会好好劝说她。比起玛蒂尔达,你更应该在乎如何处置亚瑟,还有吕西尼昂兄弟,他们现在都在城堡里。”
“亚瑟应该被关押!”约翰精神一振,见埃莉诺默认了这个安排,他继续滔滔不绝道,“他的姐姐也应该和他一起,她当年就不应该回到布列塔尼!还有吕西尼昂兄弟,他们必须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他们应该披上镣铐,游街示众,我已经给他们选好了监狱......”
“如果不是吕西尼昂兄弟,你不会取得这场胜利!”埃莉诺不得不打断他,“他们是碍于理查的佣兵才不得不屈服,但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投降,你就不应该将他们当做真正的俘虏,否则将来那些犹疑的贵族会出于恐惧宁可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像你屈膝,你可以囚禁亚瑟和他的姐姐,但你不能残酷对待吕西尼昂兄弟,你甚至应该笼络他们,你可以放弃那女孩......”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她才十二岁!”埃莉诺不可置信道,但看着约翰的表情,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平心静气,“你可以承诺补偿他们,譬如将你未来的女儿许配于他们,现在,你必须要和阿基坦贵族保持友好关系,否则在你在诺曼底对抗腓力时他们会时刻惦记着在背
后捅你一刀,你没那个本事同时和所有人为敌!”
“好的,妈妈。”约翰说,他好像一下子萎缩起来,无意识地抱怨道,“可每次我想要去相信他们,他们都会用背叛来报答我,我分不清谁是盟友,谁是敌人,我不知道该宽恕谁,又该镇压谁。”
“那就听我的话。”埃莉诺说,这个时候,她终于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拍了拍约翰的肩膀,宽慰道,“至少,你母亲永远是你的盟友,不是吗?”
第40章
回应“把他的眼睛刺瞎!把他阉割掉!……
“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这一天,当菲利普来到塔楼下时,他首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埃莉诺正愤怒地抱着双臂,用一种防御的架势警觉地瞪着四周想要靠近她的侍女,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不认识你们!我不接受你们!谁命令你们过来的,你们让他亲自来!”
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安静地停在那里,对侄女,约翰还是不打算像对待侄儿一样苛刻,因此他给亚瑟安排的去处是法莱斯城堡,一座戒备森严、阴森灰暗的堡垒,而小埃莉诺则是英格兰一座舒适的城堡。
但这无法改变她已成为囚徒的事实,和作为男性继承人的亚瑟不同,她很清醒地明白如果她去了英格兰,她可能永远不能够再回到故土,她的母亲未必会为她支付赎金,而腓力二世也未必有多关心她的动向(她有一个对英格兰继承权更靠前的堂妹,以及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被送往英格兰后,她最好的结果也是作为金雀花的联姻棋子被交易出去,就像她曾经差点嫁给奥地利公爵一样。
为什么,在她好不容易摆脱金雀花家族的监护之后,在她眼看要成为真正的公主和未来的王后之后,她的兄弟会因为大意和背叛输掉这场关键的战争,以至于连她也为其所累?小埃莉诺不想去思考这背后有谁的推动或助力,她只知道她不想上这辆马车,上了之后她的人生就再无翻盘可能。
但她没有骑士了,她的骑士都被俘虏了,他们可能被剥夺了盔甲和马匹,可能已经被押送去分散在金雀花家族领地上的监狱,这些侍女或许暂时不敢冒犯她,但如果她拒不配合,她们或许也会采取更粗暴的态度。
“那我呢,埃莉诺?”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抬眸望去,面貌秀美的红发少年将他的剑挎在腰间,走向她,朝她伸出手,“你还认识我吧?”
他们四目相对,看着他,小埃莉诺的眼睛在短短一个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好一会儿,她才冷笑一声,用一种带着愤怒与怨恨的口气道:“是你吗,菲利普,那一天我看到了你,你指挥了这场战争吗?”
“不是我,是梅卡迪耶团长,他是因为理查国王的缘故才前来援救他的母亲。”
“然后他把这场胜利献给了我们的叔叔,对吗,哪怕他的继承人应该是我的弟弟。”小埃莉诺切切冷笑道,“你参与了这场战争,菲利普,你已经是一个可以作战的骑士了,你失去了理查国王这个君主,于是打算把我们的叔叔当成你新的、需要效忠的君主吗?”她忽然凑近了菲利普,那双蓝宝石的眼睛闪着近乎邪异的光彩,“菲利普,你不要忘了你来自哪里。”
她确信她在某个瞬间击垮了菲利普,来自于那个秘密,那个她在他们刚认识时无意间得知的秘密,他的痛苦和纠结确实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抚平她的愤怒,这很恶劣,可她本就是一个恶劣的人。“菲利普?”打破这氛围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玛蒂尔达站在台阶上,疑惑地看向他们,“你在这里啊,菲利普。”
“玛蒂尔达。”菲利普说,随着他叫出这个名字,先前那微妙的、仿佛雪层下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复杂情感像是一下子被厚重的冰雪重新覆盖,而小埃莉诺的笑容也冷凝下去,她打量着玛蒂尔达,“好久不见,公主。”她说,她盯着玛蒂尔达的衣服,“我不知道原来公主的裙子可以像农妇一样有不同花色的补丁。”
“我现在有钱,我可以给我换一条新裙子。”玛蒂尔达说,她看了眼她的裙子,她母亲和姑姑把这条裙子裁剪过三次,但很快她们就可以摆脱窘迫的生活了,“叔叔也不会让你没有裙子。”
“这听起来很仁慈。”
“是的,叔叔对我们还算仁慈。”这是真的,至少他没有像杀死父亲一样杀死他们。
“是吗?”小埃莉诺说,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她哈哈大笑,但笑声停止后,她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神只剩下讽刺和悲哀,“你最好祈祷叔叔一直仁慈,让你永远不会落至我的下场,到了那一天,你只会比我更悲惨,因为你可能连一个愿意为你付赎金的亲属也没有,你的结局就是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你父亲不会拯救你,上帝也不会回应你。”
她转过身,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搀扶大步踏上马车,而马夫似乎也认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因此快速驱车而去。“她还会回来吗?”在菲利普出神地望着远去的车驾时,他忽然听到玛蒂尔达问,他回过头,那双湛蓝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地美丽纯净,但在他看来,她眼里同时也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这是叔叔应该考虑的事。”他说,他轻轻抚摸着玛蒂尔达终于被打理得柔顺一些的头发,“或者,是等你继承了你父亲的一切后,你来裁决的事。” ,
得知亚瑟被俘之后,除了他的母亲康斯坦丝女公爵,最为惊怒和担忧的无疑便是腓力二世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亚瑟竟然会在战争一开始便犯下如此大的失误,他成为了俘虏,并且约翰绝不会放他自由。
他错了,他可以轻视约翰,但他同样也不应该高估亚瑟。冷静下来后,他仍然觉得他不应该就此放弃亚瑟,但他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如果亚瑟和他的姐姐一直无法获释,他该如何树立起一面和约翰对抗的旗帜呢?
在安抚了康斯坦丝女公爵的情绪(并建议她立她和第三任丈夫所生的小女儿阿丽克丝为继承人以防后患)后,他开始面向所有人宣传约翰苛刻对待俘虏的行为,并加强了自己和安茹地区领主们的联系,强调他们和诺曼底人的世仇,他们不过是因为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的威名和魅力才暂时团结,但现在约翰并不值得他们这样付出。
除此之外,他也对理查一世曾经对他施展过的策略活学活用,任何人,不论他们是否曾经是他的敌人,只要他们愿意反对约翰,他就给他们提供支持,约翰收买盟友,他就给出更丰厚的金钱,能用金钱收买的忠诚他也能够给出。
比起争取支持,这样的行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约翰为盟友的反复无常暴跳如雷,进而疑神疑鬼,让这场光彩的胜利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成为他的负累,当约翰的情绪到达临界值时,他适时地抛出了谈判的橄榄枝,他派他的使者前往鲁昂,而约翰接见了他们。
“法兰克国王希望能够与您达成和解,他愿意退出塞纳河以西他所据有的所有领土,并签署和平协议。”短暂的寒暄后,使者清了清嗓子,摆出了自己的条件,“但作为交换,布列塔尼公爵应该继承安茹、曼恩以及普瓦捷,毕竟这里的领主确实更喜欢他,强求这些人支持您的统治对您来说也是一种压力,不是吗?”
约翰脸色一僵,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人提起那些执着于反叛他的封臣,他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那样反复无常,宁可拥戴亚瑟这个乳臭未干的手下败将也不拥戴他这个英明神武的成年男子,只要他打了胜仗,一切不应该都会好起来吗?就像理查一世还活着时一样。
“法兰克国王没必要关心我的家庭纠纷。”在法兰克使者面前,他还是努
力地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尽管内心深处他是能够察觉他眼神带有轻蔑的,“这不仅仅是您的家庭纠纷,作为您和布列塔尼公爵的领主,我的国王本就有权利裁决你们的纷争,哪怕我的国王不插手,布列塔尼人总有权利关心他们的少主吧?如果不释放您的侄儿,或许您很快将再度面临一场新的战争,您还有金钱和军队去应对这场战争吗?”
“我为什么要释放我的俘虏?”约翰觉得这个要求十分荒唐无理,“他是叛徒,是篡位者,他争夺我的王位,我才应该是我父兄所有遗产的继承人!”
“可在更多人眼里,亚瑟公爵才是合法的继承人,篡位者的指控用在您身上或许更合适。”使者道,看到约翰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有些攻击对理查国王而言或许无足轻重,对您则不然,毕竟人们畏惧他,敬重他,对您却没有同样的态度,您对亚瑟公爵的态度越苛刻,他们便对他越同情,他也算一个成年男子,他可以被您囚禁,他的支持者们却不会消失。”
他完成了腓力二世吩咐他的任务,强调亚瑟的声望以及支持者团体,从而迫使约翰王做出让步,现在看来,他至少完成了第一个。使者走后,约翰的脸色越来越差,当威廉马歇尔赶来时,他听到约翰正失控地咆哮道:“把他的眼睛刺瞎!把他阉割掉!我知道,希腊人向来这样对待叛徒和觊觎者,希腊人能这样做我也能这样做!”
第41章
信任“那你呢,菲利普,我也是你期待……
如果约翰只是囚禁亚瑟本人,那他的行为并不能算过分,毕竟如果约翰以英格兰国王、诺曼底公爵和安茹伯爵自居,那亚瑟确实是犯上作乱的叛徒,但如果约翰还同时苛待包括亚瑟本人在内的俘虏,他的行为就给了一个腓力二世等人一个绝佳的攻讦借口,毕竟亚瑟本人还来不及犯下什么人神共愤的罪行,将他树立为一个无辜受难的侄儿现在并不算难。
亚瑟本人究竟算不算无辜并不要紧,只要他能作为一面反对约翰的旗帜便足够了。约翰拒绝释放亚瑟,但腓力二世的征伐脚步不会因为他的顽固减缓,而对约翰心怀不满的封臣们也纷纷打着亚瑟的旗号起兵造反,这令约翰本就脆弱的情绪彻底趋于崩溃,他下令将亚瑟刺瞎双眼并阉割,但这个命令过于残忍,以至于看守他的狱卒拒绝执行,转而单方面宣布亚瑟“已经病故”,试图借此令约翰认为亚瑟已经不再对他构成威胁,进而不再苛待他。
约翰很快发现亚瑟并没有去世,他为此盛怒,但流言已经传开,鉴于他那劣迹斑斑的过往事迹,这个流言很快演变为他对侄儿的蓄意谋杀,身在布列塔尼的康斯坦丝女公爵大惊失色,极力要求约翰“立刻释放亚瑟”以证清白,而约翰对此的回应是在布列塔尼的边境进行屠杀,并宣称这是针对康斯坦丝背叛的报复。
对约翰的行为,埃莉诺并没有做出阻止,也许是她无力阻止,也许是她已无愿阻止,而亚瑟的下场她似乎也没有很关心:“这就是他的结局。”她对玛蒂尔达说,“他被视为王位觊觎者,一面天然的反对旗帜,但他会被一直囚禁,不可能结婚和结盟,因此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威胁,如果要彰显仁慈,可以将他的待遇改为软禁,只要他一直无法自由行动就行。”
“可他有支持者,布列塔尼一直支持他,有了领地,他才有竞争王位的资格。”
亚瑟有领地,而她没有领地。“哦,那你想要什么?”埃莉诺挑眉。
“我要鲁昂。”
“你现在什么都不应该有。”埃莉诺说,她盯着玛蒂尔达,强调道,“你是理查的女儿,而亚瑟是杰弗里的儿子,因为他的存在,腓力二世和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你,但如果你有了自己的领地,那你会对所有人昭示你的野心,意识到你也有着威胁后,约翰会立刻将你囚禁乃至杀死,让一个女孩悄无声息地夭折非常容易。”
“我不相信。”玛蒂尔达说,她别过头,不去看埃莉诺的眼睛,而埃莉诺不以为意,她盯着玛蒂尔达暗金色的头发,十分用力道,“我是为你好,如果你现在贪婪廉价的糖果,那你未来一定会错过真正的黄金。亲爱的玛蒂尔达,你不要对你现在的处境过于乐观,乃至于得意忘形,没有谁理所应当要帮助你,也没有谁理所应当会怜悯你!” ,
“我给妈妈和姑姑写了信。”
这个晚上,菲利普再次找到玛蒂尔达时,她正坐在花园的露台上眺望着头顶的明月:“她们一定很担心我们。”
“那你要回去吗?”
“我不知道。”玛蒂尔达摇摇头,“如果我只是想拿回我们公主和王后的待遇,我确实应该回去,可如果我想要更多,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到城堡里,我不过是从一个贫穷的客人变成了富有的客人罢了,我仍然无法以领主的身份统治那里,以统帅的身份守卫那里。”
“那你想陪在你祖母身边吗?”
“我也不知道。”玛蒂尔达又摇了摇头,“我应该是爱她的,我不能看着她死于非命,可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在她抛弃了我,我又威胁了她以后。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她的话,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对她始终保持戒备之心,她说亚瑟是挡在我面前的盾牌,可我怎么能相信亚瑟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我,而不是她拿花言巧语哄着我放弃了处理俘虏的权利,这是叔叔现在面对的困境的根源吗,他不信任任何人,又不得不相信一些人,如果这些人最终带给他的是背叛,他会更加愤怒和疯狂,我父亲死于背叛,我害怕我也会步他后尘。”
她的声音在露台边回荡,良久之后,菲利普才轻声道:“你不能将你的命运寄托在别人是否背叛你身上,如果你要对一个人委以重任,你首先要明白他是否是一个能被你短暂信任的人,如果背叛无意义,那何必多此一举,君主不应该祈祷封臣的忠诚,君主应该操纵他们。”
“就像梅卡迪耶团长,因为他是个流浪的佣兵首领,他想要的是胜利和金钱,这些我父亲都能给他,所以他忠诚我父亲,对吗?”
“对,如果你能给他理查国王给他的东西,他也会忠诚你。”
“我也可以信任我的母亲和姑姑,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姑姑没有孩子,出于对我的爱和对未来期望,她们会永远是我的港湾和后盾,对吗?”
“对,玛蒂尔达,你是她们期待和想要守护的孩子,她们爱你,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那你呢,菲利普,我也是你期待的孩子吗,你也会保护我吗?”
她没有立刻听到菲利普的回答,她回过头,菲利普在她身后沉默不语,他秀美的脸孔在月色下显现出一种雕塑般的冷白,许久之后,他才静静道:“我是你的私生子哥哥,像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一样,因为这个身份,我只能忠诚于我的女王,玛蒂尔达,你可以操纵我。”
他低下头,凝望着玛蒂尔达,那眼神似曾相识,她忽然想起理查一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一旦这个身份出现变化,那我也不再是能被你操纵的人,记住,玛蒂尔达,如果你给予了别人信任,他们却僭越了你给他们安排的角色,那他们就是你的敌人,你可以审时度势,决定是立刻还是稍缓施加惩处,但绝不能因为情感心软或纵容,我没有特殊之处,任何人也不应该有。”
第42章
喉咙扼向亚瑟的那只手也可以扼在她的……
进入1203年,约翰在战场上的处境更加不利,亚瑟失去自由的现状并没有促使安茹和曼恩的诸侯倒戈相向,相反,他们不断强调约翰不名誉的行为,声明亚瑟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落在约翰眼里这无异于是对他权威的屡次挑衅。
他将愤怒都倾泻到他的俘虏和囚犯们身上,包括亚瑟,“在约翰国王的折磨下,饿死或许是一种恩典”,他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令敌人和盟友畏惧,但效果适得其反。
连续不断
的背叛不仅令他的战线趋于崩塌,情绪也彻底崩溃,对一直跟随在国王身边的威廉马歇尔而言,他对此的感受更加明显,他事后回忆这段时期的国王“无异于疯子”,但复活节的夜晚后,他忽然情绪平稳了不少,他甚至给埃莉诺写了一封信,要求这封信务必由埃莉诺亲启。
在处理完俘虏事件后,埃莉诺便前往了丰特弗罗德修道院隐居,这里是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的安葬地,而刚刚与她和解的孙女玛蒂尔达公主也随行前往,这是她时隔近四年再次见到父亲的墓地。
“我回来了,父亲。”她对理查一世的雕像说,那尊雕像栩栩如生,却始终不言不语,她注视着那尊雕像,如果是四年前,她会想要依偎在他身边,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他不可能活过来,她不再是那个被父亲宠爱和保护的小女孩,“很抱歉,过去的四年我一直没有来见您,我向虚空祈祷,向梦境祈祷,但我总是很难见到您,每次想起您,我都会在短暂的喜悦后感到更加深沉的痛苦。”
“在您去世后,我失去了一切,四年过去了,我也没有拿回您曾经给予我的东西,我眼看着法兰克人一点点蚕食疆土,身在诺曼底却朝不保夕,您曾赐封于我的土地不在我手上,甚至不在我们家族手上,我叔叔做得很糟,但如果是现在的我处在他的位置上,我似乎也不会做得更好。”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是我最憎恨的事,是祖母放弃我的原因,她要我暂时放下对领地的声索,她或许是对的,但我不敢相信她,我能相信的只有您,可您是无法回应我的。”
“在您想要立我为继承人时,您是想要保护我吗?让我能有领土和地位作为依仗,像祖母一样摆脱命运的枷锁,哪怕知道我会吃更多苦头?”她轻抚着他头顶的王冠,不受控制地想起这顶王冠现在的处境,它现在戴在约翰的头上,他戴上了理查一世的王冠并自以为可以分享他的荣耀,“不过这不重要,我要得到多少荣耀,我就要吃多少苦头,祖母说我不会幸福,但只要想到您会为我骄傲,会看着我坐在您曾经期许我坐上的王座上,我就能从中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她顿了顿,努力遏止住喉头的哽咽,“您不必回答我,我知道您正看着。”
他正看着她,她知道她身后不是空无一人,来自父亲的爱和期望永远不会离她而去。“王太后叫您过去,公主。”当她走出墓室时,她忽然听到修女对她说,“她让您立刻过去。”
“有什么事吗?”玛蒂尔达一怔,但她还是跟随修女脚步来到了埃莉诺的房间,“看看这个东西,玛蒂尔达。”当听到脚步声后,埃莉诺没有回头,她将一封信放在火炉上方,玛蒂尔达不解,但她还是接过信,是约翰的信,字迹龙飞凤舞,最后落款是一句,“上帝的恩典与我们同在,信使的言辞不能尽述其妙。”
“亚瑟死了。”埃莉诺说,她苍老的手不停颤抖,“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利用好这个俘虏,可他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 ,
这起初是桩悬案。
复活节的夜晚,酒醉的国王走进了侄儿的房间,狱卒听到了争执声,而后是一声巨响: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亚瑟,直到数日之后,一位渔夫在塞纳河发现了尸体,他在惶恐之下将其拖入附近的修道院,请修女们帮助处置。
修女们认出了他的身份,却不敢触怒约翰国王,因此想要以基督教徒的礼仪将他安葬,但在葬礼前夕,她们忽然见到了两位意外来客,金红头发的年轻骑士和暗金卷发的漂亮女孩,在马上的时候,骑士抱着女孩,但下马后,却是女孩走在前方,那个高挑秀美的骑士在她身后想个影子一样:“我是玛蒂尔达,理查国王的女儿。”玛蒂尔达直截了地对修女们道,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让我看一眼那具尸体。”
“这不太好,公主。”其中一位修女道,“那是一具腐尸,也许已经看不清面目......”
“我不在意,我要看看他。”玛蒂尔达坚持道,她用锐利的目光扫向这些修女们,“是你们觉得你们已经效忠于法兰克国王,因此不必听从英格兰公主的命令,还是你们觉得,我参与了对堂兄的谋杀吗?”
修女们无奈,只能带着玛蒂尔达去看那一具尸体,当裹尸布被揭开时,菲利普感觉玛蒂尔达情不自禁紧紧抓着他的手,他低下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具尸体:他们都认出了他,他们在米雷博见过他,而这句尸体还没有腐烂到看不清面目的程度,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肢体完整,但他的喉骨是破碎的,是被人生生扼断的,他们知道是谁做的。
她盯着亚瑟的尸体,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埃莉诺的话,“不论你给你自己装饰了一副看起来多么坚固的铠甲,你毕竟还是一个可以被一只手掐断喉咙的小女孩”------扼向亚瑟的那只手也可以扼在她的喉咙上。
第43章
蛰伏“我可以接受暂时的蛰伏,但我不……
在埃莉诺的要求下,亚瑟的死讯并没有被约翰大张旗鼓地宣扬,而是以较为含糊和低调的形式避而不谈,但在这一年中,有关他生死的消息一直扑朔迷离,腓力二世一直不厌其烦地要求约翰拿出证据证明亚瑟的安全,而约翰心知肚明他已经无法拿出证据。
雪上加霜的是,亚瑟的母亲康斯坦丝女公爵也在等不到儿子消息的绝望中忧愤去世,这无疑更加点燃了布列塔尼人的怒火,尽管此时亚瑟的生死尚有争议,而他之后的第一继承人也是他的姐姐小埃莉诺,但出于对金雀花家族的仇恨以及小埃莉诺此时尚无人身自由的事实,他们选择拥戴康斯坦丝女公爵的小女儿阿丽克丝为新任女公爵,她是康斯坦丝女公爵与第三任丈夫所生,腓力二世立刻安排自己的一位堂亲与阿丽克丝订婚。
直到这个时候,约翰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贸然杀死亚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他的妻子还年幼,现在金雀花家族的继承人是他的两个侄女,女继承人有着天然的劣势,但现在已经有了让她们取代他地位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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