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13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小埃莉诺是布列塔尼的假定继承人和法兰克王太子的未婚妻,玛蒂尔达更曾被理查一世公开立为继承人,对大陆上的局势而言,她们都有相对于他的更大优势,兼之埃莉诺已经年逾八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已即将离世,那么安茹家族遗产的最后一部分,阿基坦公国的继承问题,无疑会是引发他下一轮困境的潜在威胁,埃莉诺还活着的时候,或许阿基坦的诸侯还愿意对安茹家族保持名义上的忠诚,但她死后则不然。

  在内心深处,约翰还不得不想到另一重隐忧:安茹家族对阿基坦的继承权来自于阿基坦的埃莉诺,她成为女公爵时尚有在世的叔叔,而理查一世曾以阿基坦公爵的名义统治此地多年,在他的母亲去世后,他的女儿毋庸置疑对此地拥有最优先的继承权,更令他不安的是,玛蒂尔达现在就在埃莉诺身边,在她已经和祖母达成和解后,埃莉诺有很大可能会因为心软将阿基坦遗赠给她,而不论是名誉还是财力,他都无力在阿基坦开辟一条新的战线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埃莉诺的信,要求他前往丰特弗罗德修道院见她最后一面,几番犹豫之下,他仍然选择赴约,面对诺曼底境内各处腓力二世的攻势,他已经无力应对,在母亲的住处和父兄的安葬地暂且喘息也好,他已经受够这一切了...... ,

  琼挽了挽头发,回头看了贝伦加利亚一眼,深吸一口气,和她一起走进修道院中。

  从玛

  蒂尔达和菲利普在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后便不知所踪开始,她和贝伦加利亚就一直处于忧虑不安中,直到那个曾经忠于理查一世的佣兵首领派人给她们传信,她们才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

  玛蒂尔达比她想象得更坚强,而约翰比她想象得更无能,或许他这一连串的失败是上帝对他谋杀兄长的惩罚,可这都需要父亲和理查的帝国为他承担代价。也许母亲也后悔了选择约翰,所以才在临终前召见她们,但现在真的还来得及吗?

  “玛蒂尔达!”在见到近一年没有见面的女儿后,贝伦加利亚立刻上前一把抱起她,流下了滚烫的泪水,而玛蒂尔达反而可以从容地拍一拍母亲的肩膀,小声地安慰着她。琼别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一身黑衣,蒙着修女的面纱,她没想到四年过去她已如此衰老,心绪复杂间,埃莉诺忽然睁开眼睛道:“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晚。”

  “我们需要避开法兰克的军队。”琼答道,而埃莉诺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如果是在四年前,谁能想到就连英格兰国王的安葬地都会蒙受法兰克军队的威胁,理查活着的时候,什么麻烦都可以靠一场胜仗解决,可没了他,约翰靠不住,奥托也靠不住,他们只能一次次品尝失败。”

  是的,理查一世死后,奥托在德意志的情况也并不算好,失去了理查一世的资助和支持,他无法再满足贵族们的胃口,战场上也频频失败,毕竟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势力仍很强大,施瓦本的菲利普也不是庸才,只是和约翰的连遭失败相比,奥托四世的困境也没那么重要了。

  “您终于想起来理查才是您最忠诚、最英勇的儿子了吗?”琼说,她不自觉掐住自己的手心,埃莉诺看她一眼,轻声道,“他一直是,他是最爱我的孩子,也是我最爱的孩子,只是我和他的情感都需要服务于家族的利益,我因此放弃了玛蒂尔达而选择了约翰,但或许这是一个错误。”

  “这不一定是错误,不见识到约翰国王的无能,他们不会如此怀念理查,也不会那样轻易接受一个女孩。”琼说,她带有一丝期望看向埃莉诺,“现在,您想让一切回到正轨吗?”

  让一切回到正轨,让玛蒂尔达重新戴上王冠,她刚出生时就已经加冕过。“不,不是现在,现在没有人能够接下这个烂摊子,腓力很快就会征服诺曼底乃至安茹和曼恩的全境。”埃莉诺道,她看向玛蒂尔达,“她不能继承诺曼底,但她能继承阿基坦。”

  阿基坦!

  正如约翰一直担忧的一样,如果英格兰王位和诺曼底公爵的继承问题上他和玛蒂尔达还算各占理由,那么对阿基坦,玛蒂尔达的继承权毋庸置疑优于他,毕竟他们对阿基坦的继承权来源于埃莉诺,当年亨利二世分配领地时,理查一世早已是公认的阿基坦公爵,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否认玛蒂尔达的继承权,在埃莉诺还活着的时候,谁是阿基坦公爵的问题可以心照不宣地回避,但等她死后,这个问题势必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知道,理查曾经封你为诺曼底女公爵,但你现在不能再宣称诺曼底公爵的头衔,诺曼底已经人心涣散,唯一能够称得上防御的或许只有盖亚尔城堡,可它再坚固和雄伟也不过只是一座城堡,防卫诺曼底一座城堡远远不够。”

  “与其将我们仅有的人力财力投进诺曼底这个无底洞,不如退守回南部,在南方,腓力二世并无根基,他不敢轻易涉足这里,如果是约翰,他会将一切都搞砸,将自己的封臣和盟友都推向腓力二世,但你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些封臣们不接受约翰,也不接受腓力,但他们会接受你,不论是因为我和你父亲,还是因为你是个年幼的女孩,卡斯蒂利亚国王,纳瓦拉国王和图卢兹伯爵都是你可以求助的外援,至于封臣们,在你长大之前,你可以对他们进行妥协和讨好,向他们学习如何治理封地,只要他们认同你的统治你可以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必须掌管公国的财政,必须有一支绝对忠于你的军队,等你长大以后,你要通过武力掌控彻底阿基坦,到了那一天......”

  她顿了顿,而后才道:“到了那一天,你或许可以尝试收回诺曼底,如果你完成了这样的伟业,那王冠到底戴在谁的头上也不再重要了,如果你做不到这一切,就留在阿基坦做个像我一样的女公爵吧,你会做得比我更好,我八岁时还是被父亲疼爱的女儿,我不敢跑到战场上。”

  威廉九世曾经期待他的女儿能够以女公爵的身份度过尊荣的人生,但也并没有期待过她能真正像一位优秀的公爵一般开疆扩土,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她们竟然要期待一个女孩去做到:“父亲对我说过,他的王冠,领地,从我父母和先祖处继承的一切都将属于我,那本就是我的东西。”短暂的沉默后,玛蒂尔达重新昂起头,“我可以接受暂时的蛰伏,但我不会永远隐忍,父亲不能把领土和王冠亲手交给我,我就自己去抢过来!”

  她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埃莉诺的目光微微恍惚,好一会儿,她才叹息道:“你很像你的曾祖母,她是个顽强的女人,即便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苍老而和蔼,但我知道她始终没有向世俗低头,她没有戴上她的王冠,也许你会戴上你的。”她勉强坐起身,盯着玛蒂尔达,用力嘱咐道,“等约翰来了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他认可这个决定,但这个过程中,你一定要表现得顺服听话,不能让他生出疑心,不仅是这次见面,之后的日子里,在你还没有能够独自领兵作战、收复失地的日子里,你都需要对你的叔叔保持恭顺和服从,让他和腓力二世都相信你的弱小,否则掐断亚瑟喉咙的那只手也会掐断你的!”

第44章

  臣服她一言不发地来到约翰面前,朝他……

  对约翰而言,诺曼底的局势已经令他身心俱疲,如果可以,他真想不管不顾地跑去峡海对岸,至少腓力二世不可能渡过海峡攻打英格兰,在埃莉诺要求他前来丰特弗罗德修道院之后,他已经下定决心在看望完母亲后便直接上船,直到他在修道院里见到了他的姐姐。

  “琼?”他有些讷讷,而琼看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往母亲的方向过去,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他看到了好几个人,理查一世的妻子和儿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丰特弗罗德修道院的修女,他们都陪伴在埃莉诺身边。

  “你来了,约翰。”病榻之上,埃莉诺睁开眼睛,对他说,她脸上浮现出悲凉的微笑,“我有五个儿子,最后只有一个儿子陪在我身边,哦,还有理查,不过他在棺材里,他不在我面前。”

  “但您毕竟还有儿子,妈妈,我会像理查一样守护您和父亲的领土的。”约翰道,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虚浮,他也清晰感受到不论是他的亲属们还是这些陌生的修女们都露出了古怪的眼神,这令他更加如坐针毡,以至于羞愤欲绝。

  “如果我能指望上你,那我早就可以放心地去见上帝,亨利和理查已经等我很久了。”埃莉诺嗤笑道,她复而看向约翰,“听着,约翰,诺曼底已经守不住了,上帝对我的仁慈是没有让我在死前成为俘虏,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可能保住剩下的领地,比如阿基坦。”

  “您要我做什么,妈妈?”约翰失神道,他情不自禁看向埃莉诺身边的玛蒂尔达,“您想将阿基坦留给玛蒂尔达吗,不,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够统治这个公国?”

  “正因为她还是个孩子,阿基坦人未必爱戴她,但一定不会反感她。”埃莉诺道,她撑起身,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对约翰解释道,“我是为你好,约翰,你现在应该回到英格兰,巩固你的王权,积累你的资本,而不是急慌慌地再丢失诺曼底后又陷入阿基坦的

  战争中,昂古莱姆伯爵,利摩日子爵,图卢兹伯爵,他们都不是什么顺服的人,他们不过是因为我和理查的缘故还愿意保持名义上的忠诚。”

  “我可以压制他们。”约翰小声道,而埃莉诺懒得再多费唇舌,转而道,“哪怕你有能力,你也没有精力,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把你父兄的领地交给你侄女好过交给腓力。”

  “如果将阿基坦交给玛蒂尔达,腓力也有可能通过婚姻得到这里,亲爱的母亲,您明白做法兰克国王的王后多么痛苦,您不应该让玛蒂尔达重复您摆脱的命运......”

  “这是我打算安排的另一部分。”埃莉诺说,“玛蒂尔达是阿基坦女公爵,是你和你的儿子之后的英格兰王位继承人,但她的任务仅限于替你缓解贵族们的不满,让腓力不能在这个动荡的时机染指这里,她不应该对你的其他领地有所声索,还有。”她顿了顿,同时看着约翰和玛蒂尔达,“为了防止腓力利用玛蒂尔达的婚姻染指阿基坦,你们现在应该签下另一份协议,没有你的允许,玛蒂尔达不能结婚,她会永远忠诚你。”

  约翰精神一振。

  侄女或许在继承权上的威胁并不像侄儿那样迫切,但她们有另一个武器,婚姻的外援,就像埃莉诺选择亨利二世一样,一个强大的丈夫可以保护妻子的领地,从而防止觊觎者,不论是亲属还是领主,但如果玛蒂尔达失去了这个武器,那她将永远只是替他安抚阿基坦人的工具,等她死后,阿基坦也会顺理成章回到他或他子孙手里。

  母亲果然还是爱他的,也对,她有什么理由不爱她最后的儿子呢?“你愿意忠诚我吗,玛蒂尔达?”他看向他的侄女,他还没有这么快忘记这个侄女之前有多倔强。

  “是的,我愿意忠诚于我的叔叔,这是我理所应当为家族做出的牺牲。”短暂的沉默后,玛蒂尔达轻声说,她一言不发地来到约翰面前,朝他下跪,示意自己的臣服,看到这一幕,埃莉诺终于放下了心,她重新躺倒在床上,“就这样吧,将未来的一切交给上帝吧,我已经做完了我所有能做了,等我死后,就将我埋葬在这里吧,在我的丈夫身边,在我最忠诚的儿子身边,我很想念他们......” ,

  腓力二世几乎是同时知道了阿基坦的埃莉诺去世和她将阿基坦交给了理查一世的女儿的消息。

  彼时他正驻军于塞纳河岸,遥望着盖亚尔城堡,亲眼所见之下,他才明白为什么理查一世会如此珍爱这座城堡,它的宏伟和美丽确实令人震撼,他修筑不出这样的杰作,但他可以得到它,不论是这座城堡,诺曼底,还是他赠予二者的对象,他的女儿。

  他还没见过那女孩,据说她终于还是向祖母和叔叔屈服了,得到的奖赏就是阿基坦,客观而言,他知道这是埃莉诺又一次精明的决定,约翰在阿基坦不受欢迎,索性抛弃这个负资产,有那么一重禁止结婚的枷锁,她的孙女也不会在未来威胁到她的子孙,短期内,如果不是有着绝好的机会,他也不会深入阿基坦腹地,只要确保这里不被约翰牢牢掌握就好。

  他已经得到了诺曼底,他需要时间消化这里,至于阿基坦,他将来总有办法插手这里,毕竟埃莉诺在法律上也是他的封臣,他完全可以宣称她的要求无效,但他现在暂时还不能这样做,他需要等那女孩对阿基坦的统治成为既定事实后再出手。“英格兰国王已经回了英格兰。”沉思之际,他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不打算再救援这里了。”

  “不论他打不打算救援,我都一定能攻下这里!”腓力二世冷笑道,他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已经包围了这座城堡,耗到城堡中弹尽粮绝他必然可以拿下这里,理查一世在修筑这座城堡时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里会成为诺曼底仅剩的堡垒,但听到他这样的宣言,信使似乎反而有些犹疑,“或许您并不需要攻下这里,英格兰人想要与您谈判。”

  “哦,他们打算投降吗?”他挑眉,他记得守卫城堡的那位骑士雷西的罗杰可是理查一世的死忠。

  “不是城堡里的人,是城堡外的人。”使者回答道,而他随后所说的话令他彻底变了脸色,“英格兰的王太后在临终前希望她的儿子最心爱的堡垒不受损害,因此劝说她的子孙同意体面投降,她派她的私生子孙子来完成这个谈判,现在,他或许已经来到这里了。”

  他本以为这应该是一个令腓力二世喜悦的消息,但他的脸色反而阴沉下来:“她的孙子?”他重复着这个称呼,昔日的阴霾似乎又笼上了他近年来意气风发的脸,“他打算作为英格兰的代表和我谈判吗?他想都不要想!他在哪里,我立刻要见到他!”

第45章

  月光他想要立刻回到普瓦捷,他一刻也……

  在埃莉诺的葬礼后,约翰便立刻渡海回到了英格兰,而玛蒂尔达也应埃莉诺的要求和母亲姑姑一起回到普瓦捷,承担她作为阿基坦女公爵的义务,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威廉马歇尔在内的理查一世的诸多重臣,但不包括菲利普。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和腓力二世谈判呢?”临别前,玛蒂尔达眺望着盖亚尔城堡的方向,不舍道,“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过去,我想再看一眼父亲留给我的礼物。”

  “你不能去,见到你,腓力二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留下来,他做得出这样的事。”菲利普说,提及腓力二世,他的眼里也笼上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霾,“你总要一天会回到这里,即便你再也回不来也不要紧,比起这座城堡,他更在意他的女儿。在普瓦捷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1203年的夏季,安茹家族与卡佩家族的争端终于暂时以腓力二世的胜利告一段落,他占据了诺曼底几乎全部地区,只留下盖亚尔城堡附近地带仍负隅顽抗,而很快这座众城堡之中的明珠也将对他敞开怀抱,他在诺曼底的胜利已经确凿无疑,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曾经追随理查一世发动叛乱的法国诸侯们已经陆续动身前往东方参加十字军,腓力二世所需要面对的国内压力大为减轻,不论他们在东方的命运如何,这都意味着他有充分的时间和能力去巩固他新获得的土地,而不必担心国内的刺头捣乱,对腓力二世而言,他现在确实在交好运,菲利普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开心。

  他知道为什么埃莉诺要他与腓力二世谈判,也许她认为他昔日的经历能让腓力二世少些戒备,不过这场谈判本就是用一颗蜜糖吸引腓力二世的注意,使他留意不到蜜糖下的砒霜。“阁下。”当他来到城堡附近的城镇后,雷西的罗杰派来的使者立刻接应了他,此前寄居此地时,他和这里的骑士还算熟悉,因此在看清他的脸后,他显而易见地失望和彷徨,“您是来投降的吗?国王已经放弃我们了吗?”

  “我们没有选择。”菲利普道,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他还是决定稍加宽慰,毕竟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守忠诚确实是珍贵的品质,“暂时的投降只是为了未来的反击,你们曾经忠诚理查国王,未来则应该忠诚于玛蒂尔达女公爵,不论她有没有放弃诺曼底公爵的头衔,这座城堡都属于她。”

  不论骑士有没有懂的他的深意,他都不会再多嘴了,在正式见到腓力二世之前,他想要先睡一觉,内心深处,他确实希望再见的时刻越晚越好,直到他听到一阵喧闹声。“谁?”他警觉地拔出剑,而下一刻,他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好久不见,菲利普。”他在窗台边看着他,月色下,他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生冷,“你还记得我吗?”

  “你......”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理解为什么腓力二世会在半夜孤身来到他的住处,或许不是孤身,但那些影子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您不该来这里。”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腓力二世看着他用小臂挡住自己的面容,他不易察

  觉地露出一丝冷笑,“我们很快就会在正式场合见面的。”

  “作为英格兰的使者来觐见法兰克国王吗,菲利普,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吗?”腓力二世冷笑道,他看向菲利普,走向他,每走一步,他的语调就更加咄咄逼人,“我是你的教父,我给你施洗,在理查对你不闻不问时是我抚养你,你都忘记了吗,菲利普?你忘了你应该称呼我什么吗......”

  他应该称呼他什么,他是他的什么人,在他以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时,他发自肺腑爱他,期待他和路易王太子一样是他的儿子,他,他......“舅舅!”他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个称呼,“我知道,你是我舅舅,你一直都是。”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这么称呼他,他在巴黎时对此一无所知,而等他知道真相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腓力二世,当他终于知道他们确实存在血缘时,他反而无法直面这个真相,他宁愿他只是一个不知名乡绅姑娘的儿子。

  他双目圆瞪,而腓力二世反而自在许多,他耸了耸肩:“哦,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他朝菲利普又走了一步,亲密熟稔地像他们的童年时代,直到他发现菲利普下意识地躲闪,他的笑容才僵硬了下来:“为什么抗拒我?”他问,“你忘了我曾经多么爱你吗?”

  “你的爱是什么,互相亲吻,共进饮食,同卧一榻,对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对理查国王,对亚瑟,他们都死于非命,被你爱着不是什么幸运的事。”菲利普说,他终于再次直视着腓力二世,“你也从不在意我,你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威胁理查国王的工具罢了。”

  “那是因为理查骗了我,他把你从巴黎带走后就已经有了抛弃我和你母亲转而选择纳瓦拉人的打算。”腓力二世冷笑道,时至今日,提起理查一世的背叛他仍不能完全释怀,他还未彻底洗雪耻辱,“不管你信不信,菲利普,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是我的血亲,我爱你同爱我的亲生儿子一般,甚至比爱路易还多,有些东西我不会给路易,但我会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巴黎,重新忠诚我。”

  “你想给我什么?”

  “诺曼底,我给你诺曼底”

  “这是暂时的,你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没有完全接受你的统治才想要一个顶着理查国王私生子名头的人代你统治罢了,如果亚瑟还活着,你根本不会选择我。”

  “可他死了,现在我只会选择你。”腓力二世循循善诱,他的目光是那样地真诚,他几乎要为其所动,“我知道,理查给了你身份,给了你庇护,给了你十年安稳的生活,不论他是出于责任还是愧疚,但他死了。现在,菲利普,你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呢?理查已经死了,你只有我了......”菲利普脸色苍白,腓力二世知道他已经动摇,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我不能夺取英格兰和阿基坦,但我可以给这两块领地换一个我喜欢的主人,你不想要真正的王冠吗?如果你对理查有敬仰或者愧疚,你不想要继承他的一切吗?”

  王冠,英格兰的王冠......“王冠属于玛蒂尔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强调道,察觉到腓力二世愕然的情绪,他才改口道,“如果按理查国王的意志,王冠也属于他的女儿,我不想违背这一切,我并不是他的儿子。”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是。”腓力二世淡漠道,意识到这个条件并没有打动他后,他也收敛起了刚才的情感,这样反而令菲利普轻松了些,他知道腓力二世本质就是如此冷酷,“那女孩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国的公主,血统远不及你高贵,她上一位同名的先辈没有被承认为女王,她至多也不过能做到她祖母的程度,等她坐稳了公爵之位,我会为路易求婚,如果她和约翰不愿从命,我不介意手段粗暴些,我父亲应该完成的任务本不该拖延到我儿子的时代完成。”他理了理衣袍,看向菲利普,“你会后悔的,菲利普,这是我最后一次出于我的情感向你出价,也许以后我还会向你抛出橄榄枝,但只可能是因为利益,我会将你当做需要戒备的敌人,你知道我对敌人有多残忍。”

  “你的情感一文不值,对你和其他人都是如此。”菲利普摇了摇头,但想起他此行的任务,他还是道,“如果你真的想给我们或许存在的情感做一个了结,那就请接受盖亚尔城堡的投降,忠诚是可贵的品质,他们坚守了这一点。”

  “如你所愿。”腓力二世冷笑道,他转身离开,但仍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也想要做一个忠诚的人,但你最好想清楚你应该忠诚谁,谁值得你的忠诚!”

  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菲利普脸色惨白,但一言不发,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信任我的人,爱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真正爱我的人。”

  他想要立刻回到普瓦捷,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要回到玛蒂尔达身边。

第46章

  阿基坦公爵“人们通常认为女人不能披……

  “人们通常认为女人不能披挂上阵,但我见过两位武士一般的女性,一位是我的妻子伊莎贝拉,另一位是我的女王。”

  1207年8月,普瓦捷,威廉马歇尔站在树荫下,有些出神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少女,此时她正盯着箭靶,须臾之间挽弓搭射,疾厉的箭风几乎令他在数十步之外犹有迫近之感。“我已经没有可以教您的了,殿下。”他来到箭靶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而少女摇了摇头,蔚蓝如大海、平静如镜面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暗藏的狠劲,“还不够,我还要学习更多。”

  当她放下弓箭时,她看起来是如此地安静和娴雅,同时美丽过人,白皙纤细,同一位被歌谣和诗篇颂唱的高贵少女别无二致,但在阿基坦温暖的阳光和美妙的歌声传播不到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她学习剑术,学习射箭,像男人一样直接骑跨在马上,她同时跟随母亲和姑姑学习属于淑女的高贵仪态不过是因为这同时有助于她树立对外的柔弱形象,现阶段,一个美丽柔弱的少女值得她的敌人们放下戒心,他们不知道她的野心比她祖母要大,甚至比她父亲还要大。

  当年和他一样受约翰王猜忌、不得不随着年幼的公主来到阿基坦的臣子们多数已经去世了,但他的身体还算硬朗,他认为他还可以替她服务更长时间,结束了今天的骑射练习后,玛蒂尔达回到城堡,当他召集了女公爵亲近的臣子们,来到议事厅召开会议时,他们看到女公爵已经换上了一身普瓦捷少女的服饰,雪白头巾,米黄斗篷,英格兰标志的蓝底白十字长裙无声曳动,一条金红交错的腰带束住纤细的腰肢,暗金色的卷发被编成两条诺曼式的辫子,胸前则装饰着一枝金雀花,这令她的美丽显得更加明媚如画。

  “可以开始了。”她对所有人道,在他们这群或年老或粗壮的骑士与贵族中,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显得那样柔弱娇美,即便对她的真实性格多少有所觉察,他们也很难摆脱这种刻板印象的干扰,况论是旁人,只有玛蒂尔达身侧的那个青年从容貌上和她算是相得益彰,四年过去,他的面貌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时的秀美,展露出青年的俊朗,他能收获无数女孩的芳心,但他眼里只有他的公主,或者女王。

  他是女公爵的血亲,他会陪伴女公爵比他们所有人都久,因此也没有人在意他和自己一样坐在离女公爵最近的位置,而表现上,他确实也表现出了值得这份责任的忠诚与专注,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身边或者手头的事务分散注意力,但他自始至终都只看着十三岁的女公爵,仿佛是她的影子一样。

  “过去一个夏天,波尔多的葡萄酒提供了两千银马克的收入。”短暂的思绪后,威廉马歇尔定了定神,而后道 ,在玛蒂尔达现在能牢牢控制的土地中,波尔多是产出最丰饶的一块,得益于葡萄酒酿造和储存工艺的改进,他们现在能从贸易中赚取更多钱,而不论是论资排辈,还是领地财富,他掌管这个肥差都是众人能够接受的安排,尽管他清楚这部分账目其实是由女公爵的姑姑,前西西里王后负责。

  “很好。”玛蒂尔达点点头,真正的账目她早就和她姑姑看过,由威廉马歇尔起头不过是个流程罢了,“通过处罚罪犯和没收财产,您获得了一千银马克的收入,如果您想要更多,监狱里还有囚犯。”

  这是玛蒂尔达创收的另一个手段,她从英格兰邀请断案经验丰富的法官,在她的领地里建立法庭,在整肃普瓦捷的社会秩序的同时,创造部分收入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可以通过惩罚罪犯获取财富,但不能损害我们的公正形象。”听到这个消息,玛蒂尔达并没有那么高兴,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剥夺高/利/贷/者的财富并不为过,圣座会嘉奖我们的虔诚的。”

  他们都知道她隐有所指,退居英格兰后,约翰国王对钱财的贪婪更加强烈,他这四年间聚敛的财富或许已经超越了他兄长在位十年的总和,对他本就危险的名声而言,这样的行为令他的风评更加糟糕,而玛蒂尔达显然不应该在行为上也表现得和约翰一般,甚至些许的相似都是她应该避免的:“税收呢?各地的土地收入是否上交,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税收,最重要的是税收,有了税收,她才可以维系她的行政班底,并在此基础上供养军队,毕竟封臣可以找理由抗拒领主的命令,尤其领主还是一个女人:“普瓦捷,波尔多和圣通日缴纳了赋税,但在加斯科涅,我们和西班牙人有些冲突,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我们的征税官完成了任务。”负责征税的官员顿了顿,“但利摩日子爵拒绝交税,他认为他应该和拉马什伯爵与昂古莱姆伯爵一样享受殿下的宽容。”

  “他在想些什么?”玛蒂尔达终于皱起眉头。

  对阿基坦的南部地区,少女公爵的掌控力还算强,尽管她很少直接涉足这里,但她的两个重要亲戚,舅舅纳瓦拉国王桑乔七世和姨父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保障了她南部边境的稳定,但对地理位置重要、经济产出也丰厚的加斯科涅地区,她的姑父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却时不时流露出一些不和谐的野心。

  早在理查一世去世时,阿方索八世就曾经表示亨利二世曾经将加斯科涅作为他的妻子,英格兰的莱昂诺尔王后的嫁妆,鉴于当时诺曼底的危险局势,这一论述没有得到及时的澄清,毕竟当时约翰在诺曼底面临的麻烦已经牵制了他的全部精力,因此对于姐夫的挑衅,他更多采取回避和缓和的态度,而在玛蒂尔达就任阿基坦公爵后,阿方索八世的行为已经升级到直接介入的程度,得益于纳瓦拉国王和图卢兹伯爵的威慑,他并不敢直接派兵入侵,但如果是以领主的身份征税和任命官员,这样的侵蚀动作他从没有停止,这次只是直接和玛蒂尔达的官员撞上了。

  对阿方索八世的行为,琼也曾经试图从莱昂诺尔王后的角度入手加以制止,她们在比利牛斯山的边境数次见面,但进展甚少,据琼的描述,莱昂诺尔王后不吝于回忆昔日的情谊,恳求她们能和平相处,但一言一行无不站在丈夫的立场上,如果琼想要诱使她承认亨利二世从未承诺将加斯科涅作为嫁妆,她便闭口不谈,“她惯会骗人,还乐于将自己伪装得仁慈高尚,从小就这样”。

  对这位姑母,玛蒂尔达未有接触,但她的行为足够令她清楚她并不像琼一样是她可以相信乃至依赖的亲人,只是她也不能将她和她的丈夫视作敌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征税官还透露出另一个信号,利摩日子爵的反叛。

  在就任阿基坦公爵后,她对下辖的封臣总体采用宽容与妥协的态度,而拉马什伯爵和昂古莱姆伯爵确实是享受她宽容最多的两个封臣,毕竟吕西尼昂家族曾经因米雷博之战受过她间接帮助,仰仗理查一世和阿基坦的埃莉诺的遗泽,他们算是她在公国境内最强劲的盟友,而昂古莱姆伯爵的身份更加复杂,盖因此地名义上的统治者正是她的叔叔约翰的妻子伊莎贝拉王后,她已经怀孕,和约翰的婚姻不再受到任何质疑,哪怕是看在约翰的份上,她都应该对他妻子的娘家保持适当的宽容,毕竟现在还没有到和约翰翻脸的时候,有鉴于此,向来不怎么顺服安茹家族的利摩日子爵生出反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毕竟理查一世在位时,利摩日子爵便频频给他制造麻烦,换成理查一世的女儿,他的骄横只会更甚,毕竟在他眼里,他需要面对的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罢了。

  “如果卡斯蒂利亚已经在加斯科涅征税,那我们应当宣布在此减税,否则加斯科涅人会同时接受两个领主的盘剥,他们会同时憎恶二者,至于利摩日子爵......”玛蒂尔达顿了顿,而后用她湛蓝的眼睛环视众人,这样的神态令她的容貌显得更加生动美丽,但比起惊艳她的美貌,他们更在意她透露出的威严和危险的信号,“先派官员警告他,劝说他改变主意,如果他仍然抗命,那我们再派去的就不是官员,而是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