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直到进入宴会厅,她才从众多法国式的面孔中感到一种熟悉感,在此的法国贵族家族谱系她大都熟悉,部分甚至同她有血缘关系,因此她很快在其中如鱼得水,除此之外,席间还有一位十分显眼的女性,她看起来四十余岁,金发蓝眼,美丽迷人,衣着华丽远在约兰达夫人之上,而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她是亨利一世的妻子吗?
“这位是安娜皇后,阿莱克修斯二世的妻子。”注意到她的目光,约兰达夫人很快介绍道,“以及法兰克国王路易七世之女,法兰克的阿格涅丝公主,如今的斯特里蒙总督夫人。”
原来是她。玛蒂尔达记得腓力二世确实曾经有个妹妹嫁到了希腊,想不到她如今仍然地位尊崇,不论和法兰克王室有着怎样的恩怨,明面上,她还是主动向安娜皇后问好:“夫人。”她朝安娜皇后行了一个屈膝礼,“我是您的晚辈,我父亲和您兄长曾经亲如兄弟。”
安娜皇后显而易见听到了她的话,但她开口的却是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并且显然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皇后不会说法语。”约兰达夫人有些为难道,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多加解释,腓特烈却忽然开口,他说的也是希腊语,“您忘了您的故乡,但作为异乡的来客,我愿意聆听您如今选择的语言。”
安娜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她很快神色如常地用希腊语回复,玛蒂尔达大致察觉到腓特烈应该是在向她介绍自己,她保持缄默直至对话结束,没有在意这个小小插曲。宴会间,他们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如今的战局:“希腊人熟悉地形,且人数众多,如今他们只有一个皇帝,因而我们的陛下已经不能再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对其分化瓦解,我们只能迎击。”
有关希腊人的内部纠纷,玛蒂尔达也大致有耳闻,那位向施瓦本的菲利普求援的阿莱克修斯四世系被叔父阿莱克修斯三世篡位,而他借十字军之手重夺皇位后,阿莱克修斯三世逃窜,其女婿提奥多尔拉斯卡里斯则在阿莱克修斯四世身死、十字军纵火焚城后逃亡至尼西亚,建立了希腊的流亡政权。
眼见提奥多尔一世地位巩固,辗转逃亡至罗姆苏丹国的阿莱克修斯三世又卷土重来,试图夺取女婿的皇位,这一矛盾被亨利一世利用,他同阿莱克修斯三世和罗姆苏丹国结盟对尼西亚帝国进行两面夹击,但由于罗姆苏丹国与阿莱克修斯三世在敏德尔河战役中大败,孤掌难鸣的亨利一世不得不同提奥多尔一世议和,毕竟他能依靠的只有从西欧前来的少量法兰克骑士,所能征调的当地士兵寥寥无几,而新一轮的十字军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根据情报,他现在正在桑加利乌斯河同提奥多尔一世的军队对峙,只是双方暂时都不敢贸然行动。
“时间拖延得越久,希腊人就越有可能调集更多的军队,休整三天后,我们立刻前往桑加利乌斯河。”玛蒂尔达很快做出决断,她看向在场的法兰克贵族们,“你们同意这个安排吗?”
这不过是走个形式,他们最需要的正是她的支援,因此在场的十字军贵族都陆陆续续表示了赞同,只有安娜皇后忽然笑了一声,说着什么,出口的仍然是她听不懂的希腊语。
“您有什么意见吗?”她问安娜皇后,而她又闭口不言了,“她刚刚说什么?”她转头问腓特烈,她现在只能求助于他了,“你确定要听吗?”腓特烈问。
“你说!”玛蒂尔达皱起眉头,得到玛蒂尔达的同意后,腓特烈才一字一句道,“她说,上一位想要独自率领十字军的女人似乎是她父亲的前妻,她几乎葬送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不知这一次她的后代会不会重复她的命运。”
第90章
麦子“看,你的上帝在那里呢。”……
安娜皇后父亲的前妻,阿基坦的埃莉诺,她的祖母。提及这一桩婚变旧事,在场的法国贵族脸色都多多少少有些僵硬,只有安娜皇后仍然泰然自若,用餐叉分食着盘子里的肉排。眼见玛蒂尔达脸色变化,约兰达夫人赶紧道:“那是一桩不幸的悲剧,但路易国王和埃莉诺王后皆已另觅良缘,如今也已一同升往天堂,如果安娜皇后担忧英格兰女王一个人力有不逮,或许应当教西西里国王同行。”
目光顿时集中在腓特烈身上,如果这时候他就势同意,那安娜皇后先前挑起的紧张氛围就将化为无形,烛光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他若无其事道:“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要支援亨利一世的部队,我妻子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我们不能低估尼西亚的敌人,他们有大半个小亚细亚作为后盾,如果兵力不足,我们会再次功亏一篑。”康特涅伯爵不赞同道,某种意义上,安娜皇后的旧事重提确实昭示了一些危险的信号,他绝不希望这支十字军再次因为统帅们的意见相左走向失败,“圣座要求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不能在战争还未开始时就分散阵营,国王,作为丈夫,您理当承担保护妻子的职责,而非让她独自作战。”
“我认同伯爵的意见。”英诺森三世在十字军中的代表,枢机主教乌戈利诺忽然说,他盯着腓特烈,那样子几乎没有对国王的尊重,反而像是将他当做学徒教训一般,“作为丈夫,您难道还不如您的妻子勇敢吗?您对十字军的热情难道还不如您的妻子吗?作为
在教廷抚养下长大的孩子,您如今的懦弱真是令人失望!”
“是的,我应该保护我的妻子。”腓特烈深吸口气,他看上去神色如常,甚至还挂着微笑,但熟悉他的人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他现在并不是那么高兴,“可同样,我也牵挂着现有的十字军领土的安危,我会留下我的军队保护这里的,劳烦阁下在我们远赴尼西亚时代为主政,确保后方稳固。”
话虽如此,但腓特烈带来的军队大多归于赫尔曼麾下,他们愿不愿意听乌戈利诺的话还两说,只是明面上,他确实将乌戈利诺高高捧起,也不算损害了他的颜面。“很好。”乌戈利诺矜傲道,无形之间,腓特烈将自己的军队留在君士坦丁堡也消除了另一个隐忧,即他和玛蒂尔达在前往小亚细亚的过程中会因意见相左产生内讧,对这对夫妻是否能够一直保持意见一致,他并没有太多信心。
于是明面上,这场风波算是尘埃落定,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安娜皇后始终一言不发,她又恢复了那副高贵疏离的样子,情不自禁的,菲利普的注意力一直被她牵绊,而他注意到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腓特烈的方向,她在想些什么? ,
在君士坦丁堡短暂休整后,玛蒂尔达便立即整军前往小亚细亚,沿用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的策略,她下令沿海行军,舰队始终保持护卫之势以维持补给线的稳固,为了尽快与亨利一世的部队会合,她命令战斗力最强的骑兵在保留基本的防卫和武器的情况下在前方行动,行动力稍缓的重骑兵则次之,以此加快行军速度。
这对前方的骑兵是一个极大的考验,顶着水土不服和未经休整的身体,他们很难维持高强度的行军,对此腓特烈也在夜晚休整时提出了意见,而他选择的是一个相当正当的理由,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理查一世曾经要求行军速度不能过快,以免骑兵和步兵被切断阵型。
“情况不一样。”玛蒂尔达皱着眉头,她没想到腓特烈会看不明白这么一个简单的军事问题,但她还是打算跟腓特烈认真解释,“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我们需要尽快和亨利一世会合,而桑加利乌斯河以西都是十字军控制的范围,只要保持联系不被切断,我们不必提防可能的偷袭,所以我们才要尽快行军。”
“所以呢?”腓特烈问,“和亨利一世会合后,你打算做什么?”
“补充他的兵力,使他能够利用法兰克的骑兵优势穿插入小亚细亚的腹地,进而封锁希腊人的去路,拿下整个小亚细亚。”
“希腊人有其他据点,伊庇鲁斯,特拉布宗,他们同样继承了曾经的帝国的残肢,他们一样会带领希腊人反抗。”
“他们也有敌人,在十字军的帝国还脆弱时,他们会将拉丁人当做共同的目标,一旦意识到十字军的强大,他们会转而试图与十字军合作,或者被其他势力分割包围,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需要先在小亚细亚站住脚跟,这样西亚的十字军国家才能和天主教世界连成一片。”
“合适的战略。”腓特烈称赞道,但他很快话锋一转,“所以你认为,这样的战争有意义吗?”
“你什么意思?”玛蒂尔达一怔,而腓特烈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剔透感,“把居住在此的希腊人赶出他们的家园,收割他们的粮食,焚烧他们的书籍,掠夺他们的财富,你看到教堂和广场上那些被粗暴扒下的黄金和宝石了吗,现在的君士坦丁堡仍然称得上美丽,但这样的美丽和她曾经所拥有的已然失色,而这一切都是拜法兰克人所赐,亚历山大铸造的青铜像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无用的废铁,他们融了它。”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玛蒂尔达问,她已经开始觉得和这个古怪的年轻人交流是浪费时间了,“有哪场战争是不需要缴获战利品的吗?”
“国王应该带来正义,而我们正在践踏正义。”
“国王的正义不包括对敌人的正义,更不包括对异端的正义。”玛蒂尔达冷笑道,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你喜欢撒拉森人的宫殿,你也喜欢希腊人的城市,你认为十字军破坏它们是不义的行为,可你不要忘了,求助的是希腊人,不愿履行承诺的也是希腊人,十字军也并没有独吞这些财物,他们将其贡献给了教廷和国王,如果不取食于当地,从西欧远渡而来的军队根本没有能力维系补给和士气,我们即便大开杀戒,也是以上帝之名,我们将会升往天堂!”
“看。”腓特烈忽然道,他指向一个方向。
“麦子?”玛蒂尔达一怔,她看到了一片麦田,她不明白腓特烈想干什么。
“不是麦子,是上帝,麦子不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吗?”腓特烈说,他甚至还朝玛蒂尔达耸了耸肩,“看,你的上帝在那里呢。” ,
亲爱的妈妈:
我已抵达希腊,现在正前往小亚细亚支援罗马尼亚帝国的亨利一世国王,请放心,我没有生病,对东方的气候和饮食也还算适应,我会在两年之内回来的。
比起身体和生活上可能存在的问题,我更在意其他方面,我的丈夫,不,他只是父亲和教廷为我选择的丈夫,他性格乖僻,行为古怪,以冒犯他人为乐,他甚至还劝我应该对希腊的异端保持容忍,作为一个十字军战士,他的行为简直无法原谅!
我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同意和这样一个人立下婚约,在亨利六世死后也没有改口,难道他对异端和异教徒真有特别的喜好,所以才在想把姑姑嫁给一个异教徒之后又把我许配给一个异端吗?我一定会离婚,我无法忍受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一分一秒,就在我从耶路撒冷回来以后,不论圣座怎样愤怒或劝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
您在纳瓦拉还好吗?同那位卡斯蒂利亚公主相处还算和平吧?路易王太子也许会利用我们和卡斯蒂利亚的矛盾,法兰克和卡斯蒂利亚王室之间素有联系,他祖父有一位妻子就是卡斯蒂利亚人,还有姑姑,我也会给她写信,不过我不会说起西西里国王的事,我害怕她生气进而做出冲动之举,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
我十分想念你们,今年我或许不能在父亲的坟墓前拜祭,但我会在耶路撒冷为他祈祷,我最终还是会来到他渴望我前往的地方。请不要为我忧心,菲利普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自己,我知道我于你们的重要性,正如你们于我一样。
爱您的女儿,玛蒂尔达 ,
亲爱的贝拉尔德:
我一刻也忍不了她了,我法律上的妻子,她是如此地蛮横、暴躁而愚昧,既无超人的智慧也无传统的美德,除却还算漂亮外毫无优点。作为女性,她毫无应当被赞颂的温柔、仁爱和同情心理,作为君主她更是彻头彻尾的狂信徒,她为了支援一个同她素未谋面的君主可以整天整夜地骑在马上昼夜不停的赶路,她是个有才能和意志力的
女人,但她将她的才华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我见到了你说的最伟大的城市,我越惊叹于她肢体的美丽,便越清晰地意识到她曾遭遇了怎样的亵渎和摧残,像是皇后被扒下华服和珠宝,剪掉了美丽的金发。法兰克的强盗在不属于他们的宫殿中宴饮,他们认为金子可以赎清他们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真可笑,我母亲给了教皇三百公斤的黄金,可他们仍可以以我父祖的罪孽指控我,只有当我卑躬屈膝跪在他们身前时,他们才会短暂和颜悦色。
此外,教皇的贤侄确实是个讨厌鬼,我在考虑要不要制造一场意外推动他的死亡,不过这好像无甚必要,他在倔强的同时也愚蠢也易于糊弄,我见惯了这样的人,我知道如何应付他。替我摘一个海边的橙子,故乡的橙子已经成熟,我却在离家万里的地方为毫无意义的事物斗争,不过,我会尽可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的。
你的君主,腓特烈
第91章
旗帜他看着英格兰军队的旗帜,同多年……
佛兰德斯的亨利眺望着河对岸起伏的山脉和隐没其中的旗帜,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
他的父母共育有八个子女,其中最年长的姐姐伊莎贝拉便是腓力二世的第一任妻子,路易王太子的母亲,一开始,父亲认为这桩婚姻有利于增强家族的地位,但他没有想到腓力二世会反过来侵吞佛兰德斯的利益,从家族手中夺取了近一半领地的控制权,他的哥哥鲍德温不甘受制,因而加入了理查一世组建的反抗同盟。
如无意外,在击溃腓力二世的统治后他将率领一支新的十字军,但理查一世死了,继承他遗志的香槟伯爵也死了,他们最终仍然前往东方,但这场十字军与他们曾经的预想全然相左,还未出发,他们便被迫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支付威尼斯人的工费,出发后,他们更是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威尼斯人和希腊人的恩怨和阴谋中,等他们回过神时覆水难收,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帝国的皇冠或许对家族来说是好运的眷顾,一开始,他们都如此认为,但命运的残酷代价很快加诸在哥哥身上,他被保加利亚人俘虏,卡洛扬一世声称他引诱了他的妻子,他们无从求证此时的真假,但鲍德温一世确实惨死于保加利亚监狱中,现在,轮到他接过这顶皇冠,他起初毫无准备,现在却不得不为。
他做得不错,应当比哥哥好些,他听从安娜皇后的意见,尽可能善待希腊人以取得他们的认可,但尼西亚的希腊人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他们在此统治千年,而他所能依靠只有少量从西欧而来的骑士,为了对抗他们,他甚至不得不与突厥人和希腊人中的叛党联合,哪怕他明知他们是品格卑劣的异端和异教徒。
曾经的盟友威尼斯人将大部分适合贸易的港口都收入囊中,这使得他们若想要筹拢资金,便必须承担高昂的利息和借/贷。这与他此前所梦想的荣耀和事业相左,但他必须如此,耶路撒冷的城墙曾经是他的梦想,但如今只余渺茫的希望,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改变家族命运的刺杀,也许十字军的命运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但这种可能只存在于虚无的设想,更多的时候,他在为帝国奔波,他击败了一次尼西亚的希腊人,但很快他需要再击败他们一次。
希腊人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援,但他每失去一名士兵,他在东方的力量便少了一分,可他们同样只存在于渺茫的希望之中。“援军来了。”这个消息令他精神一振,他看到了条顿骑士团黑鹰旗,是德意志人吗?“我是西西里国王。”那个年轻人说,他长相英俊,气度非凡,在他脸上他看不到一点身处战场的紧张,他下意识将之解读为一种对战局的笃定,“应圣座之命,我们前来支援您。”
“那军队呢?”他急切地问,他看得出西西里国王身后只有数百人,骑士甚至可能只有几十人。
“被我的妻子率领。”西西里国王说,“我们出现了一些分歧,她选择绕路到希腊人后方,现在,我们祈祷她好运,不过,她运气一向不差。”
所以他的援军只有西西里国王身后这几百人!亨利一世眼前一黑,已经不想去思考西西里国王的妻子到底和他有什么分歧,他只能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这毕竟是一支援军,西西里国王也算个身份高贵的盟友,他的部众会保护他,而不至于拖延他仅有的精力。
西西里国王到来的第三天,河岸扬起了沙尘,希腊人或许正准备进攻,他不能在等下去了。“以上帝的名义,我们过河!”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依靠少量骑士建立的帝国禁不起牺牲,但他毕竟还活着,活着的时候他就一定要捍卫天主的荣耀。
“不,不是希腊人!”有人忽然喊道,他循声望去,树林间竖起旗帜,蓝底白十字,是英格兰的十字军,他们确实看到了烟尘,但那是惊慌失措下逃亡的希腊人带来的,他们身后,十字军正步步紧逼,最终将他们推入河中。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在追随理查一世对抗腓力二世时,他曾经也在塞纳河畔带来了一场类似的胜利,那时英格兰国王的旗帜也曾经在林间和河畔耀武扬威。“她来了。”他听到西西里国王说,他的语气听起来不算十分高兴,“她确实运气不错,也有取得胜利的能力。”
“她”是谁,他的妻子吗,他忽然想起来西西里国王的妻子正是英格兰女王。“初次见面,陛下。”当烟尘散去时,英格兰十字军的统帅也终于现身,她的目光似乎略过了他身旁的西西里国王,但没有过多留恋,而是落在他身上,“我是玛蒂尔达,英格兰的女王。”
英格兰的女王,理查一世的女儿,她最终还是追随她父亲的脚步来到东方,尽管这一天迟了十年之久,他看着英格兰军队的旗帜,同多年前的记忆那么相似,而令他心惊的是,这一次,旗帜下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一个美丽得超越他此前所见所想的女孩,英格兰的王冠因一个女人而来,最终也归于一个女人身上。 ,
玛蒂尔达原本计划与腓特烈一同急速行军,但和他大吵一架后,她已经不想再同他共事,忍耐他时不时蹦出来的对异端的同情心理,趁着希腊军队的注意力都被河岸对面的亨利一世吸引,她带领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包抄后方,猝不及防之下,希腊人只得仓促过河,原本可能旷日持久的对峙便演变为一场歼灭战争。
主力既已被击溃,尼西亚的政治中心自然手到擒来,同亨利一世会师后,十字军立刻挥师东进,包围了已成空城的尼西亚都城尼姆菲翁。“攻城器械在靠后的舰队上,如果要强攻城池,至少需要等待一周时间。”在谈论下一步的计划时,玛蒂尔达道,“运送补给的船只需三日,只是可能不足以供给整支军队。”
“我们还有口粮,再不然,我们还可以劫掠希腊人,足够等到一周之后了。”亨利一世不以为意道,玛蒂尔达也认为这个计划可行,故而没有反驳亨利一世,尼姆菲翁已然是囊中之物,就是进一步击溃整个尼西亚政权也不是天方夜谭,正当他们准备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腓特烈忽然道,“你们确定舰队里的补给能够支撑到攻破尼姆菲翁吗?”
“当然。”他一开口,玛蒂尔达就皱起眉头,而腓特烈紧接着追问道,“那之后呢,攻破了尼姆菲翁,希腊人还有其他据点,你能够一直保证补给线的稳固吗?如果一直靠掠夺希腊人的粮食和财产,我们所遇到的抵抗会越来越坚决,乃至于深陷其中。”
“那你想干什么?”玛蒂尔达已经接近忍无可忍,而腓特烈摊开手,相当坦诚道,“自然是向希腊人释放谈判的信号,看他们有没有意愿就此停战,别忘了,你的目标是耶路撒冷,不是希腊。”
“我赞同国王的意见。”赶在玛蒂尔达反驳之前,反而是亨利一世道,“希腊人在巴尔干和小亚细亚根基深厚,能够歼灭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是意外之喜,我们更应该保存实力,向耶路撒冷进发。”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玛蒂尔达,他不知道他现在心中是什么情感,“这才是我们的初衷,也是理查国王的初衷,或许我们确实应该先同希腊人停战。”
“也对。”玛蒂尔达终于点了
点头,尽管她并不想在形式大好时放过击溃希腊人的机会,但保存军队实力以应对耶路撒冷的战局确实也是一个应当考虑的问题,“你打算派谁去和希腊人议和。”
“我。”
“也对,你做翻译和使节比做十字军统帅称职。”玛蒂尔达冷淡道,腓特烈会希腊语,同时也了解希腊人,在确立了议和的决心后,她其实也决断出议和的人选了,“听闻希腊人惯用酷刑,你得当心你不会被刺瞎双眼。”
“如果你担忧我的安危,可以让你的哥哥陪我过去,他是你的骑士,他也应该保护你的丈夫。”
“你曾经发生要保护我,但你的所做所为都是索求我的保护。”玛蒂尔达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心头的厌恶情绪,告诉自己如果腓特烈有什么三长两短,条顿骑士团很可能退出战斗,为了十字军的大局考虑,她最好还是对他再容忍一二,她看向她身边那个金红色头发的、同她面貌有些相似的骑士,语气倒是比对她的丈夫温柔许多,“如果希腊人对你不利,立刻回到营地之中,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菲利普。”
“好。”那个名叫菲利普的骑士点了点头,英格兰女王随即拂袖而去,再也没有理会她的丈夫。真奇怪的夫妻,亨利一世想,做丈夫的对妻子无甚关心,做妻子的更是对丈夫满怀敌意,不像夫妻更像仇敌———所以,他们为什么会结婚,这样的婚姻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还不得不在明面上维系?
第92章
利剑“私生子或为婚生子的敌人,或为……
尽管处于流亡之中,尼西亚的宫廷仍保持着西欧人难以想象的体面和奢华,若论宫廷的宏观壮伟,尼姆菲翁自然远不能同君士坦丁堡相较,但这里的希腊人各个穿着华丽、仪态傲慢,似乎想要以这种方式彰扬他们的高贵地位。
对比起来,法兰克的贵族确实相形见绌,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是从主人的衣柜里胡乱抓上几件衣服的强盗,来到希腊人的宫廷目睹这令人目眩神迷的华光,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局促不安,至多也是像菲利普一样保持表面的镇定。
唯一的例外是腓特烈,尽管一路风尘仆仆致使得他不能如身在西西里宫廷一般仔细打理自己的仪表,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欣赏而不惊诧的神色,来到尼西亚的宫廷,他并无任何不适之处,一应礼节也很娴熟,其风度之优雅、形容之俊美反而吸引了希腊人的注目。“我是西西里国王。”他首先自我介绍道,因为他用的希腊语,随他而来的人其实听不懂具体的谈判内容,“我为寻求和平而来,希望我在你们的宫廷之中能够感受到善意。”
“如果你们的和平是建立在对我们帝国的屠杀和亵渎的基础上的,那或许我们并不存在互相释放善意的基础。”尼西亚的君主,提奥多尔一世道,他是个中年男人,头顶钉有金线的希腊式高帽、身穿镶有貂毛边的礼服,除此之外,他身上还点缀着仙鹤羽毛做成的饰品,这样比教皇还华贵的服饰竟然出现在一个朝不保夕的流亡君主身上,“如果我的统治注定在这场围攻中覆灭,我们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拉丁人,这不意味着你们的胜利,在特拉布宗,在伊庇鲁斯,在每一寸帝国曾统治的土地上,光荣的罗马人都绝不会屈服。”
“我的先祖曾蔑称你们为希腊人的帝国,但我始终认为你们仍维系着自罗马传承而来的精神,尽管你们选择以华丽的服饰和繁琐的礼节彰显这一切。”他的声调提高了一度,“我欣赏你们的意志,但我非常可惜,你们有复仇的机会,却选择了冲动的牺牲。”他朝提奥多尔一世微微躬身,“你就这么确信,你想要复仇的敌人不同时是我们的敌人吗?” ,
“他们已经在城内待了五天了。”
城外的行军帐中,玛蒂尔达冷不丁听到亨利一世的声音,她回过头,后者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别过头,下意识回避着这样的目光:“对,时间太长了,我担心我的兄长,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像他一样值得我挂心了。”
“你们的感情很深厚。”亨利一世的声音不无酸涩,而玛蒂尔达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不想去遮掩她遮掩不了的事,“在我父亲去世后,一直是他在陪伴我,保护我,他忠诚的是我,他没有必要去保护与我无关的人,以至于令他身处险境中。”
“您担心希腊人会对他不利?”
“希腊人不算守信,而且这场和谈或许不是必要的。”玛蒂尔达说,望着尼姆菲翁的方向,她的眉头仍然紧锁着,“我们现在占据优势,但并没有完全阻绝希腊人的生机,我们应当扩大优势,从而令希腊人意识到他们唯有屈服一个选项,而非让他们以为我们心存顾忌,进而负隅顽抗。”她深吸一口气,“而且,如果他们决心抵抗,他们会想尽办法增加他们的优势,我们会出于骑士精神尊重俘虏,但希腊人未必。”
“他们会扣押议和的人。”亨利一世明白她担心的缘由,见玛蒂尔达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又问,“那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您会怎么办?”
“我会发兵,菲利普不是懦夫,他会自救,但我也绝不会放弃我哥哥。”
“那您的丈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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