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如果菲利普和玛利亚有个孩子,不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希腊的问题都好处理得多,腹中的孩子又动了动,她别过头,刻意忽视了这一点,菲利普死了,但他的妻子还活着:“在拉丁人被逐出权利中心后,你的科穆宁血统将更加重要,那么,你想过自己成为女皇吗?”
玛利亚脸色一变,许多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许久之后,她黯然地低下头:“我父亲曾希望我成为这个帝国的女皇,但他死了,我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奢望。”
“我父亲也曾对我做出类似的许诺,他也死了,我的叔叔抢走了我的王位,但后来我把王冠抢回来了。”玛蒂尔达淡淡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危险的女人,你的才智可以用来玩弄人心,也可以用来统治这个国家。对现在的希腊,你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如果需要支持,你可以向西西里求助,他会出手帮助你的。”
“因为西西里国王是你的丈夫?”玛利亚问,意识到这令玛蒂尔达不快,她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你会帮助我吗?”
“会。”玛蒂尔达干脆利落地说,有一个瞬间,她甚至笑了笑,尽管下一刻她的神情便恢复了冰冷和漠然,“因为你是菲利普的妻子,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所以,你也是我不遗余力也要保护和帮助的血亲,在你背叛我之前,我默认你的统治,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你。”
“你已经帮助我了。”玛利亚低语道,她想起了很多人,卡洛扬一世,博里尔一世,库曼的安娜,以及菲利普,她看着玛蒂尔达,出口的声音异常坚决,“以我父亲的灵魂发誓,我不会背叛你,不会出卖你,我也不会再结婚了。”
第168章
归途“每当我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我……
出于情感上的动机,她处死涉嫌杀害她哥哥的凶手并将皇位交给她的嫂子并无可指摘之处,或许教廷确实不乐意一个保加利亚女人继承皇位,同时忧虑处死拉丁贵族后再无力镇压希腊异端,但既定事实已经造成,他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君士坦丁堡的局势仍然说不上稳定,在出席了葬礼并确保了菲利普的妻子的地位后,她已经不打算在远东继续耗费精力了。“如果圣座在意希腊的局势,他不应该求助于他的教子吗?”当着教廷特使的面,她如此回应,“他有时间,也有动力和能力,我现在只想将我哥哥的心脏送回故乡。”
“那之后呢?”教廷特使追问道,口气堪称咄咄逼人,“和您兄长的葬礼相比,您腹中的孩子更加重要,圣座很关心您,他认为您草率地离开那不勒斯的行为有欠考虑,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下第二个孩子......”
“所以这个孩子不应该在西西里的宫廷出生。”她打断道,对着教廷特使愕然的面容,她语气仍然生硬,她只是单方面通知他们她的决定,“由于近日的悲剧,我陷入自我反思,或许是我侍奉上帝并不够虔诚上帝才会将这样的苦难施加我身,既然如此,我应当前往伊比利亚帮助基督徒作战,我已经在我的领地内发动召令了。”
英诺森三世也好,他的继任者也好,他们都不会
停止催促她继续生育以促成她和腓特烈领地的分割,想要堵住他们的嘴就只能抛出另一个足够打动他们的筹码,伊比利亚的十字军,某种意义上,这意味着她会帮助路易王子,但比起被强迫和腓特烈继续生活,和路易王子并肩作战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已做出宣称,就看英诺森三世愿不愿意接受,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在热那亚中转时,她接到了雷蒙德六世病逝的消息,思忖片刻,她决定先前往图卢兹接任伯爵之位,结束了效忠仪式后再回到诺曼底。
“那菲利普呢?”小埃莉诺问她,她看向她怀中那个装着他心脏的匣子,“你打算带着他的心脏留在这里吗?”
“你替我带回去吧,我不会让他等太久。”玛蒂尔达倦然道,小埃莉诺脸色微霁,接过匣子的瞬间,她忽然听到玛蒂尔达说,“谢谢你。”小埃莉诺眉宇微抬,“我知道你是为了菲利普,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作为回报,我会帮助你一次,不论你是想要让你的私生子继承你的领地还是从我的国家中独立,我都会答应你。”
“谈不上救你,我只是把你本该拥有的自由还给你而已,我需要一个依靠,就像你曾经需要我。”小埃莉诺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她抚摸着她怀中的匣子,“现在,你知道你不应该相信你的丈夫了吧,丈夫,兄长,儿子,没有谁值得相信,除非是棺材里的。”
她在玛利亚的加冕仪式结束后就坐上了回国的船,她很有可能在途中生产,为了避免在西西里停留,她提前准备好了足够的医生和助产士,并尽可能地选择了一艘宽敞温暖的大船,所幸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她直到在马赛港登陆时才开始生产。
虽然生育过一次,第二次生产仍然令她痛不欲生,小埃莉诺一直陪伴着她,她从没有觉得这位和她一直不算亲密的堂姐对她能这么温柔和耐心,除此之外,普罗旺斯伯爵夫人也陪伴着她,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他们本来也有效忠于她的义务,如果她还自认为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的话。“是个女孩。”当小埃莉诺从助产士手里接过那个孩子时,她的语气很难说是庆幸还是惋惜,“她还算健康,有些像你,但不像他。你打算给她起什么名字?”
考虑到父母双方的谱系,她最适合的名字应该是贝亚特丽斯,父亲的祖母和母亲的母亲,但小埃莉诺潜意识里认为玛蒂尔达不会选择这个名字。“莉莎德。”产床上,玛蒂尔达看了那个女孩一眼,语气仍然淡漠,“纪念我的父亲。”
“莉莎德”确实是法语中“理查”的阴性,但很少有人会这样给女儿起名。“如果您想要致敬理查国王,为何不等待您的次子出生呢?”普罗旺斯伯爵夫人有些不解道,“您还很年轻,您还会有很多孩子......”
她的语调渐低,她注意到玛蒂尔达和小埃莉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好一会儿,小埃莉诺才道:“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对刚出生的女儿,玛蒂尔达仍然没有表现出多少慈母之情,她让小埃莉诺将她带回诺曼底交给贝伦加利亚,自己则留在了图卢兹。虽然一度被打为异端,但雷蒙德六世最终还是以较为体面的状态逝世,法国南方和阿拉贡王国许多领主都出席了他的葬礼,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得知了另一个消息,雷蒙德六世和纳瓦拉的布兰奇的长子小雷蒙德希望和昂古莱姆女伯爵结婚。
昂古莱姆女伯爵,约翰的妻子,她曾经的婶婶。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约翰死后,她回到了昂古莱姆接受她的遗产,多年来一直循规蹈矩,也从未伸张过她对亨利王子的监护权。
她拿走了图卢兹伯爵的头衔,但雷蒙德六世的财产都被她分给他和纳瓦拉的布兰奇的子女,对他们的其他儿女而言,这个安排对他们的人生并无影响,但原本对原本应该继承爵位的小雷蒙德而言他仍是利益受损的一方,她承诺过会再帮助小雷蒙德找一块领地,通过与一位女继承人的婚姻获取领地是其中一种,不过鉴于亨利王子仍然活着,这段婚姻对小雷蒙德的益处并没有那么大。
也许她可以在伊比利亚南方为小雷蒙德找一块领地,不过她并不能保证她一定能从路易王子处虎口夺食,因此她不打算在现在就对小雷蒙德做出承诺,就让他先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结婚吧。出席完他们的婚礼后,她终于回到了诺曼底,前往丰特佛罗德修道院主持菲利普心脏的安葬仪式。
葬礼十分隆重,但她全程一直沉默寡言,葬礼结束后,宾客陆陆续续散去,她守候在她家人们的墓地前,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一直陪着她,她知道母亲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状态。
“也许我不应该结婚,妈妈。”她忽然说,跪在阿基坦的埃莉诺的棺木面前,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婚姻给她带来了能保卫她领地的丈夫,而我并不需要,长期以来,我不敢去尝试婚姻和爱情的美好,但痛苦与不幸我都领受了。”
“可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必须结婚,否则教皇不会亲自给你加冕。”贝伦加利亚说,她将女儿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略带迟疑地试探着,“那你想要离婚吗,像你的祖母一样。”
“如果选择离婚,我还要再结婚吗?丈夫是敌人,是危险的存在,因为这个身份,我哪怕权势滔天也是他的所有物,他能够勒令我服从他,为他生下孩子,甚至是以精神失常的名义囚禁我,我所获得的一切自由和宽容都基于他飘忽不定的仁慈,与其想着如何提防与取悦他不如把他放在看不到也触摸不到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些哀求的语气道,“到此为止吧,妈妈,不要再提起他了,我不想想起他,我也不想因为离婚的事和他继续纠缠,我只想把他的一切都忘掉。”
“我明白,玛蒂尔达,但你要忘掉的一切也包括你的孩子吗?”
“我没有孩子!”玛蒂尔达大声说,“孩子”似乎触发了玛蒂尔达心中某个隐藏的伤口,她开始浑身发颤,好一会儿,她才扶着棺木冷静下来,“我没有孩子。”她重复一遍道,她的脸上再次拢上厌倦和漠然,“我曾经给您写了封信,但我没有寄给您,但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了,我从没有期待过我的孩子,如果不是继承的压力我甚至不想拥有孩子,如果不是我堂姐来了,如果不是菲利普死了,我的命运就是在那不勒斯的高塔上一年一个生孩子,被遗忘、被取代,每当我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我被绑在床上任人拨弄和把玩的样子,他能这么做的依仗就是我生下了他的孩子!”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生了他的孩子,他一直有着名正言顺剥夺她的一切并支配她的权利,并且他真的这样做了。那种失去一切的绝望已经刻入了她的骨髓,稍稍露出一点缝隙就会外溢而出,她对此不愿回忆,也不愿面对。茫然之际,她感到她被母亲拥入怀中,她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吻着她的额头,她轻柔地说:“不想回忆那一切,就去一个新的地方把他们都忘掉,你不想面对的孩子我会替你照顾,玛蒂尔达,你首先是我的女儿啊。”话语刚毕,她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舅舅给我写了信,他已经回到了纳瓦拉,既然你准备去伊比利亚作战,那就把你纳瓦拉王位继承人的地位一起落实吧。”
第169章
伊比利亚“阴谋,毒药,内战,屠杀,……
有关她要前往伊比利亚半岛作战的事,不论英诺森三世到底对她的宣言作何感想,他都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况且根据罗马的消息,英诺森三世近日身体欠佳,想来也无心对她的行踪耳提面命。
前往伊比利亚本就是权宜之计,如果说有什么正事,那就是确立她纳瓦拉王位继承人的地位,这一次,她不打算像之前收复耶路撒冷一样征调上万人的军队,仅仅从阿基坦和图卢兹征调了约三千人,其中以无地的骑士为主。
阿基坦和纳瓦拉地理和文化上都很接近,地理上调动这一部分的军队更加方便,而图卢兹地区的清洁派始终是个隐患,不想让教廷继续抓着这一点向她施压,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们淡化一下他们的异端嫌疑,而且如果清洁派教徒足够分散,将来教廷要想再组织一场大型十字军也会更加困难,毕竟牵扯其中的势力越多,他们就越无处下手。
1218年7月,在军队集结完成后,她终于动身前往伊比利亚,距离她上一次翻阅比利牛斯山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大致了解了一番这八年间伊比利亚半岛诸国的局势变动:在上一次英诺森三世
组织的基督教联军因为一出感情风波草草解散后,半岛上的几个国家又开始了混战,而莱昂与卡斯蒂利亚的继承之争便是其间核心。
在由加斯科涅引起的那场内战中,卡斯蒂利亚的阿方索八世被迫承认了莱昂的阿方索九世和他的妻子贝伦加利亚的继承权,此后围绕边境问题和继承问题,两国矛盾愈演愈烈,以至于英诺森三世期望的收复伊比利亚全境的十字军始终不能成行,盛怒之下,他最终于1214年6月宣布阿方索九世与卡斯蒂利亚的贝伦加利亚因近亲结婚婚姻无效,并强调他们的子女不享有莱昂和卡斯蒂利亚的继承权。
这一谕令有效打击了阿方索九世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企图,得知英诺森三世的决定后,阿方索八世终于松了口气,在接回了大女儿和外孙们后,他于1214年10月去世,不到一个月后,莱昂诺尔王后也因悲伤去世,他们的幼子继位为恩里克一世,趁着主少国疑之际,阿方索九世再次武力犯禁,为了稳固局势,恩里克一世起初与葡萄牙公主玛法尔达结婚,但婚姻不久后因双方年龄过小被取消,也就是这个时候,阿方索九世忽然转变思路,向卡斯蒂利亚伸出了橄榄枝。
阿方索九世与第一任妻子葡萄牙的特蕾莎感情甚笃,尽管二人的婚姻因近亲婚姻被取消,他也仍然十分重视特蕾莎的子女,与前妻也时有联系,由于二人的独子去世,阿方索九世与卡斯蒂利亚的贝伦加利亚的子女也不再享有继承权,阿方索九世便希望由自己和葡萄牙的特蕾莎的长女桑查继位,并希望她与恩里克一世联姻。
虽然桑查比恩里克一世大了十三岁,但有阿基坦的埃莉诺和西西里女王康斯坦丝这样的例子,这对夫妻并非不可能生下子女,为了让英诺森三世同意这一安排,阿方索九世停止了对卡斯蒂利亚的进攻,并出兵援助了路易王子,看到阿方索九世的诚意,英诺森三世也认可了二人的婚姻以及莱昂的桑查与她的妹妹莱昂的杜尔塞的王位继承权,如果桑查和恩里克一世顺利生下孩子,莱昂和卡斯蒂利亚将联合为一体,成为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强的国度。
对这个可能,玛蒂尔达略有担忧,毕竟如果莱昂和卡斯蒂利亚实现了联合,这个体量巨大的国家将给纳瓦拉带来极大的国防压力,隔着比利牛斯山,她能投送的兵力相当受限,从她的利益考虑,还是一个相对分裂的伊比利亚更符合她的利益,毕竟如果莱昂和卡斯蒂利亚一直敌对,背靠英格兰的纳瓦拉游走期间的空间就大很多,但如果莱昂和卡斯蒂利亚矛盾消失,她就需要联合阿拉贡或者葡萄牙,这两方目前同她关系尚可,但谁知道以后呢。
不过在上一次因加斯科涅而起的战争中,阿方索九世和她合作还算愉快,而恩里克一世和桑查公主尚未生子,要谈威胁还为时太早,是以她暂时不打算对此发表意见。除了莱昂和卡斯蒂利亚之外,葡萄牙和阿拉贡和她也曾经有过合作,得知她要前往纳瓦拉继承舅舅的王位,葡萄牙的阿丰索二世和阿拉贡的佩德罗二世都相继向她发出祝贺,也愿意出兵出钱支援新一轮的十字军,如果他们能够从中分一杯羹的话。
在此前的诏令中,英诺森三世已经将“格拉纳达国王”的头衔授予了路易王子,如果路易王子能够夺取伊比利亚南部的全部领土,他的势力也将不容小觑,考虑到他们此前的恩怨,她这个时候主动帮忙其实也有削弱路易王子战后利益的原因。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先坐船自比斯开湾前往纳瓦拉,到达纳瓦拉王宫后,她才得知桑乔七世由于腿部疾病一直在图德拉城堡隐居,因此她在王宫中只见到了桑乔七世的王后。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时,她几乎认不出来她,和八年前相比,现在的她更像一位真正的修女,面容苍白、神情枯槁,仿佛已经没有什么事物能激起她对外界的兴趣。“你好,陛下。”她向她行礼,仪态仍然优雅,但仍如影子般虚浮,“陛下的腿伤刚刚发作,不得不在城堡中休养,医生建议他减少行动,也许需要您亲自去图德拉城堡看望他。”
“我知道。”玛蒂尔达点点头,根据贝伦加利亚的回忆,桑乔七世青年时离经叛道、性情爽朗,只是多年的海外经历以及身体的疾病令他如今性格愈发古怪,在他们的妹妹图卢兹伯爵夫人去世后更见孤僻,看到布兰奇的神情,她忽然隐约地察觉到她变化的原因,她试探性问,“我改变了你的人生,这八年间你并不幸福,是吗?”
布兰奇一怔,但很快,她神色便恢复如常:“或许不算不幸吧,因为我的丈夫常年在外,我能掌管宫廷并在部分时候掌管国家,国王陛下回来以后,他也没有打压我和克扣我的生活用度,相反,他很尊重我,对大多数王后而言,这样的状态算不上不幸。”她忽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是因为我的婚姻是因为您的缘故诞生,您才在意我是否幸福吗?请放心,陛下,真正决定我命运的是我的父母,作为孝顺的女儿,在父母和兄弟有需求时,我们应该顺从他们的安排才对,这一切和您并没有关系。”
她的回应处处周全,神情也滴水不漏,因此玛蒂尔达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立场,她回礼,而后布兰奇便开始安排她带来的宾客。
她带来的女眷并不算多,其中身份最贵重的当属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她不仅是阿基坦境内的大领主,前任英格兰王后,现在又是女王表弟的妻子,知道玛蒂尔达对前图卢兹伯爵一家十分厚待,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自然也心气甚高,对布兰奇的安排不断挑刺,但布兰奇仍然保持着从容的风度应付过去。
由于桑乔七世尚在病中,她决定先在纳瓦拉王宫中休整几天,布兰奇对此早有准备,她曾经组织过五个王国的军队物资,又怎会组织不好一场大型宴会。作为纳瓦拉的假定继承人,在桑乔七世不在场时,国王的位置自然属于玛蒂尔达,相对应的,布兰奇坐在她身侧,侍女们开始为她们端上甜点和酒水。
“我听说你曾经帮助腓力二世的儿子整合基督教联军。”为了回避长久相对无言的尴尬,她还是主动开口道,“虽然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各个国家联系紧密,但整合这样一支军队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路易王子是奉圣座之命前往伊比利亚作战的,为他提供帮助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布兰奇说,虽然严格意义上现在的路易已经不能算是王子,但她仍然称呼他为“殿下”,“听闻王子殿下已经收复了瓦伦西亚,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相信他很快会成为真正的格拉纳达国王。”
“是的,如果他能继续胜利的话。”玛蒂尔达说,虽然从未来的法兰克国王到一个暂时只有虚名的“格拉纳达国王”在身份上仍然存在落差,但总
好过一无所有,她觉得有些口干,正打算喝下侍女端上的饮料,却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这是什么?”
“是赫雷斯酒,一种产于南部的饮料,您可以搭配一些腌橄榄或者生火腿。”
“赫雷斯酒不是这个味道。”玛蒂尔达放下酒,布兰奇似乎有些惊讶,但仍然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吩咐道,“将准备酒的厨子叫过来。”
得益于她掌管下井然有序的宫廷秩序,从酒窖到餐台的一系列相关人士很快都被传唤而至,一应回应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厨子提到昂古莱姆女伯爵曾经参观了酒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下了毒。”在确认了酒中含有毒物后,玛蒂尔达肯定道,虽然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和她谈不上有什么深厚交情,她仍然感到一丝恼怒和惊愕,“她恨我,恨到想杀我。”
“这很正常,如果您死了,她和她的丈夫就是纳瓦拉的继承人,您拿走了一个伯爵头衔,还给他们一个国王头衔,他们有足够的动力策划这一切。”
“说不定不止一个国王头衔。”玛蒂尔达冷笑,比如英格兰,亨利王子已经十一岁了,在英格兰贵族眼中他说不定是个很合适的国王人选,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布兰奇始终如一的镇定,疑窦和警惕再度浮上心头,“你知道她下了毒?”
“我怎么会知道昂古莱姆女伯爵的行为呢?”布兰奇说,她面容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委屈,“我确实掌管着纳瓦拉的宫廷,但昂古莱姆女伯爵身份尊贵、行事跋扈,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我应当对她退让三分,我也不知道她参观酒桶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她只是为了查看一下酒窖里有没有您喜欢的酒呢?”
“你已有所怀疑,你可以提醒我。”如果她没有闻出雪利酒的味道有异她可能已经毒发身亡。
“但我似乎并没有一定要提醒您的理由。”布兰奇说,直到这一刻,她才像是活了过来,整个人都变得生动鲜活,“如您所说,您改变了我的人生,也许在欧洲其他王后和公主中,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叹惋的悲惨之处,但从我的内心出发,我确实不幸福,因为您的缘故,我被我的家人放弃,我嫁给一个足以做我祖父的男人,他的国民从未接受我,我只是拥有一位王后礼节上的待遇,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期许的。”
“您很难过吗,您对您的表弟和婶婶多少是有些善意和信任的吧,可来自亲人的背叛并不罕见,斐迪南一世的儿子们,乌拉卡女王和特蕾莎女王,甚至于我的母亲,她唆使我父亲对付她的兄弟和侄女,但她失败了,最终是她的女儿来承担代价。”她露出一个笑容,“阴谋,毒药,内战,屠杀,这就是这片土地过去数百年所经历的一切,亲爱的陛下,欢迎来到伊比利亚。”
第170章
纳瓦拉国王“你不像你父亲。”许久之……
针对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下毒的嫌疑,布兰奇很快整理出了一系列证据,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起初试图逃走,但很快被追上,她和小雷蒙德暂时都被关押在王宫中:“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处死他们,还有我的堂弟,听说他很虔诚,不妨让他去耶路撒冷为天主献身吧。”
“真绝情,您不怕招惹弑亲的非议吗?”
“背叛我的亲人也算亲人?”
“您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像卡斯蒂利亚不能再威胁您一样,您的堂弟也没有办法再威胁到您了。”布兰奇叹了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忽然听到通传,“国王陛下听闻了昂古莱姆伯爵试图谋杀女王陛下的事,他想请女王陛下去一趟图德拉城堡。”
由于右腿坏疽的折磨,桑乔七世常年行动不便,因此鲜少踏出城堡。“国王陛下想见的人是你,我就不去了吧。”动身之前,布兰奇对她道,“国王陛下只愿意接受亲近之人的靠近,很遗憾,我不在其中。”
他们的婚姻确实有名无实,甚至于婚礼都是他人代替,某种意义上,这意味着他们的婚姻从未生效,哪一天宣布取消也无人有异议。国王的房间往往在城堡中最明亮的地方,但桑乔七世的卧房却在暗处,当她来到卧房时,她首先看到床榻上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他正死死抓着巨大的床柱,看着医生帮他清洗溃疡并用刀削掉创面:“快一点!”他催促道,见仆人始终不敢下手,他索性自己拿过烈酒消毒的匕首将伤处的腐肉削掉,手法娴熟同一位训练有素的医生无异。
这一幕委实有些惊悚,玛蒂尔达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看到桑乔七世扔开了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而医生连忙将掉落的腐肉和伤口周边的血水清理干净。“伤口应该用羊肠线缝合。”玛蒂尔达忽然说,“你是打算对国王的伤口不管不顾,还是这一步都打算由国王代劳?”
医生一怔,似乎有些不知所以,这个时候反而是桑乔七世先开口:“他做不了这样的手术,强行尝试只会让我的伤雪上加霜。”他坐直了身体,对医生道,“你下去吧,我和我的外甥女说几句话。”
医生连忙退下,玛蒂尔达走到桑乔七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和她的母亲一样,桑乔七世也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面容英俊,肤色深黑,尽管并没有站立,仍能看出他的身躯异常伟岸,她生平所见的男子没有人有着他如他这般高大。
她观察着桑乔七世时,桑乔七世也同样看着她。“你不像你父亲。”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可见到你时,我情不自禁会想起你父亲。”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像他。”玛蒂尔达说,有一瞬间,那些遥远的回忆又一次纷至沓来,她盯着桑乔七世腿上的伤,“您的伤是怎么回事?”
“从血液中带来的怪病,一开始只是隐隐发痛,后来开始发肿,溃烂,所幸没有扩散到全身,没有医生能说清楚我患病的原因,或许是在惩罚我身为天主教的国王却为撒拉森人作战吧。”桑乔七世淡淡道,“从前一直是一位撒拉森医生帮助我护理伤口,在我决定回到纳瓦拉时,他不愿为一位十字军国王服务,而基督教的医生在处理伤口上或许还不如我擅长,所以如你所见,大多数时候,我自己处理我的腿,他们帮不上我的忙,但至少不要给我添乱。”
“也许我可以帮您找到合适的医生。”玛蒂尔达犹豫片刻,“西西里有很多愿意为基督徒服务的医生,他们是天主教世界中医生最高明的人。”
“你有信心他们愿意为我服务,因为他们的国王是你的丈夫。”桑乔七世看着她,玛蒂尔达轻微地点点头,桑乔七世忽然笑了,“不必了。”他说,“我知道你并不想和他联系,更何况是寻求他的帮助,他伤害了你,你已经不再将他当做丈夫。”
“您怎么知道?”玛蒂尔达微怔。
“我一直关心你的动向,从你出生开始,你是理查的女儿,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女儿。”他语调微微迟缓,同时微眯双眼,似乎陷入异样的怅然,“在理查前往东方之前,我曾经提醒他撒拉森人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他和异教徒战斗并不妨碍我们学习和欣赏他们,理查明白了我的话,但他来不及告诉你。”
“但我还是明白了。”她说,在东方发生的一切涌向她的脑海,令她不情愿和抵触的是,那种种回忆都和腓特烈有关,她深吸一口气,“他教会我去欣赏异端和异教徒的文明,我想忘记他,但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将那一切也一并抹去。”
“文明的存在是客观的,这一切并不因个人的意志转移,即便你没有在耶路撒冷明白,你也总会在其他地方明白。”桑乔七世摇摇头,他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纳瓦拉吗?”
“为了传位给我?”玛蒂尔达说,这是桑乔七世对外的解释,但她知道桑乔七世想对她说的不止于此。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是同撒拉森人作战,我了解他们,我能帮助他们胜利,我也能击败他们。”
“为什么?”玛蒂尔达问,她是真的不解,“您了解他们的文化,您也欣赏他们。”
“可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桑乔七世长叹道,他注视着玛蒂尔达,用一种学者般的深沉道“在我青年时分,我意外接触到了撒拉森人,他们和我此前的认知完全不同,巨大的冲击下,我将我过往的一切认知都推翻,乃至于抛弃了王子和国王的身份加入他们,但我终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如你所见,当我想要回到故乡时,我曾经的朋友抛弃了我,他不会加入基督徒对抗撒拉森人的战争。”
“撒拉森人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之处,但在撒拉森人眼里,基督徒同样如此。我不认同圣战,不认同我们应该固守教义的陈规,但真正的和平并不是一味的妥协和追随能带来的,某种意义上,和平只能是胜利一方的
恩赐,我想为基督教徒取得胜利,如此才能以胜利者的身份施与撒拉森人平等和仁慈。“他站了起来,他的影子一下将玛蒂尔达全部笼罩,“许多人都渴望通过战争获取荣誉,但真正能够始终做到这一点的只是极少数人,我只遇到过两个这样的人,上一个是理查,然后是你,我不能再骑马作战了,但我还来得及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朝她伸出手,“扶我去王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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