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54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孤独很可怕,可玛蒂尔达,你不必在意这一点,你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父母,不需要丈夫,不需要儿女,更不需要姐妹和兄弟,当我们都活着的时候,你或许意识到不到这一点,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靠你自己也可以度过你那伟大的人生,在王座上永垂不朽的永远只有君主本人。”他深深叹息一声,“而我只庆幸我虽然是你的兄弟,却不是威胁你王位的那个人。”

  他曾经可能威胁她吗?就因为他是她的兄弟,他对她也曾经是危险的存在吗?但一切的过往都已同他一起被掩埋进坟墓中,和他的容貌身影一起淡去......“陛下?”她听到一个声音,她睁开眼睛,后背冷汗涔涔,而面前,克莱尔的伊莎贝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看到她脸色仍然苍白,她递给她一杯酒,“怎么了,陛下,您看起来很不好。”

  “还好。”她接过水,酒里有蜂蜜,那一点甜味确实缓和了一点她急促的心跳和犹未散尽的恐慌,喝完水,她仍然盯着杯子,冷不丁忽然问,“如果我有一个兄弟会怎么样?”

  “兄弟?”克莱尔的伊莎贝拉一愣,她下意识以为她又想起了菲利普,玛蒂尔达看了她一眼,没有点破那个想法,“合法的兄弟,如果我不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而是有一个哥哥或弟弟会怎么样?”

  “那也许您会像玛蒂尔达皇后一样早早联姻。”克莱尔的伊莎贝拉谨慎道,如果玛蒂尔达不是理查一世唯一的孩子,她最有可能的命运就是成为路易王子或者腓特烈二世的妻子,并且只能是依附于丈夫、听从丈夫指令的妻子,绝不可能出现她现在和腓特烈二世这样分居的婚姻关系。

  “如果我从出生开始我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一个注定会联姻的公主,那我会早早接受这样的命运,不曾知晓权力和自由多么珍贵,我自然也不会心生觊觎。”玛蒂尔达若有所思道,她情不自禁捏住自己的衣角,“那如果我已经将王冠和王位视为我理所应当得到的遗产,却忽然有了一个威胁我的兄弟,那又会怎么样呢?”

  “像恩里克一世一样吗?”

  她看到玛蒂尔达面露错愕,这才知道她并没有想到恩里克一世,但这个例子确实很恰当,她决定继续解释:“在恩里克一世出生前,他的父母只有五个存活女儿,那时候他们最年长的女儿已经将近二十岁,如果您想要假设您会在认为自己应该得到王冠时忽然面对兄弟的竞争,那也许恩里克一世的姐姐们就面临这样的处境吧。”

  “但他的姐姐们和我不一样,她们的父母给她们安排了联姻的命运,她们也接受了作为联姻公主而存在的命运,何况现在,他姐姐还是成了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如果忽略她前夫的话。”玛蒂尔达摇摇头,想到恩里克一世的出生时间,她不费多少神就能明白他的存在无疑是出于削弱阿方索九世继承主张的目的,那时候他的大姐贝伦加利亚已经出嫁,同幼弟相处时间寥寥无几,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恩里克一世才想要跳过继承顺序更靠前的贝伦加利亚而选择和他感情更好的布兰奇,只是布兰奇并不是很想接受这个安排,不论是出于姐妹之情还是顾全大局。

  她确实拥有成为一位好女王的一切品质,除了她自己主动的意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她勇气的一部分,但她从来只是被认为辅佐弟弟或姐姐的陪衬,她自己也如此认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我们无法阻止命运,更何况是他人的命运。”她最后说,她的状态确实有一些奇怪,克莱尔的伊莎贝拉略微不安,正想对问她几句,她忽然听到玛蒂尔达说,“扶我起来吧,我想出去走走。”

  克莱尔的伊莎贝拉不明所以,但仍然照做。现在世界上好像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慢慢地沿着城堡的石壁走,冬风刺向她面颊,带走她为数不多的醉意,不多时便感觉到了冰冷的寒意。

  第二次生产之后,由于在产褥期急于离开普罗旺斯,她开始怕冷,在这样的天气中尤甚。

  她曾爱过和恨过的人都会离她而去,那伤害呢,她也可以遗忘她曾经受过的屈辱和伤害吗,还有那两个孩子,她错误婚姻的产物,他们也可以被她一起彻底遗忘吗......她纷杂的思绪截止到她迎面撞上一个不速之客,而来人在看到她后更加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比你先来到城堡,我当然可以在这里。”她冷冷道,她知道她来到伊比利亚后一定会和路易王子打交道,但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机,不欲和他多说,她越过他,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但路易王子忽然叫住她,“你为什么会来伊比利亚?”他问,“和你的丈夫有关系吗?你原本应该和他在一起,但你离开了他......他对你做过什么事吗?”

  “和你没有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已经怀疑路易王子是故意想要刺痛她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你的敌人们在伤害对方,他们不可能再团结一致,尤其是我,你最恨的就是我,你应该很高兴有另一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囚禁我,折磨我,可惜这一切并没有真正发生。”

  “他囚禁你?”路易王子一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而玛蒂尔达已经没了耐心,有什么她一直想要遗忘的怒火再度升腾了 ,明知她面对的不是他,她也仍然想要发怒,“对啊,他把我骗到他的城堡里,他想要我一个又一个给他生孩子,像你和你父亲想做的一样,你很遗憾吗,遗憾你来不及这样对我,是你结局也没有什么两样,我就是用枕头把你捂死也不会永远陷在这样的人生里!”

  “我不会这样做。”路易王子皱起眉头,“我不会侵夺你的意志。”

  “你撒什么谎?”玛蒂尔达冷笑。

  “我没有撒谎,我确实这样想。”路易王子说,他用他蓝色的眼睛看着她,那样地目光隐隐有些熟悉,她忽然心口发慌,“你确实是我的敌人,甚至是仇人,但我不认为你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我不会这样对待你。”

  “......”她不说话,而是靠着墙喘了喘气,奇异地,他们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直到路易王子再次开口,“你帮助菲利普的妻子成为了希腊的女皇?”

  “你很关心他?”她再次警觉地抬起头,她忽然想起来,路易王子的母亲埃诺的伊莎贝拉才是鲍德温一世最年长的姐姐,某种意义上,他才应该是希腊的第一继承人,“他和你没有关系,他的妻子和你也没有关系。”

  “他和我们的关系比你所知的还要深刻,但他最后为了你把这一切都放弃了。”路易王子摇摇头,玛蒂尔达心一颤,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假话,那真相是什么,菲利普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吗?“我确实曾经恨你,恨和你结盟背叛我父亲的许多人,最恨你的时候我恨不得天主能降下火焰将你活活烧死,但也许我更应该自我反思,我父亲的野心太大,我的野心更大,我们注定会遭遇背叛,只是我们没有强大到战胜背叛而已,终其一生,我应当都不会回到故土,我想娶的女人在这里,也许我注定会来到这里。”

  “你想娶谁?”玛蒂尔达一怔,她下意识地盘点了一下现在卡斯蒂利亚有什么和路易王子年龄相当并且未婚的女子,“莱昂的公主,还是前任莱昂王后,她们都能给你带来王国。”

  “都不是。”路易王子看了她一眼,这个秘密告诉她也无妨,毕竟她也告诉了他她的秘密,“是你的前任舅母,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公主,我想娶她从不是因为她能带来领土或王国。”

  那就是因为她本人,他爱她,她想起当年那场代理婚礼正是路易代替桑乔七世出席,可是......“她确实值得你的爱和仰慕,不过,你说错了,她可能也会给你带来王冠,如果她真的愿意嫁给你。”她慢慢地微笑道,“恩里克一世去世时,我也在旁边,他邀请我见证他的遗嘱,将卡斯蒂利亚王位留给布兰奇公主......你不愿意侵夺我的意志,那你愿意侵夺她的吗?还是说,这正中你下怀,你从前爱着她的美貌和高尚品质,而现在你还可以爱她的王国。”

第174章

  危险“您不应该支持贝伦加利亚,您甚……

  随着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各路贵客相继赶到,在去世近一月后,恩里克一世的葬礼终于提上日程,尽管已经生命垂危的英诺森三世一再派人催促十字军尽快动身,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解决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归属前十字军是不会出发的。

  忽视恩里克一世那尚未公之于众的遗嘱,这个问题原本很好解决,譬如英诺森三世大可撤回宣布阿方索九世和卡斯蒂利亚的贝伦加利亚婚姻无效的诏令,将卡斯蒂利亚王位交由他们的儿子费尔南多继承,但问题在于阿方索九世自己也是卡斯蒂利亚王位的有力竞争者,作为卡斯蒂利亚及莱昂国王阿方索七世的长子费尔南多二世之子,他的继承权比他的前妻和儿子还要名正言顺,加上他理想的继承人也并非费尔南多,因此这个原本应该皆大欢喜的安排恰恰是他极不愿接受的。

  但且不提卡斯蒂利亚的王位之争,在莱昂,两个年过三十的女儿较已经成年的儿子并无多少竞争力,阿方索九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急迫地想给他的女儿找一个强力的丈夫,并尽一切努力为她们拉拢支持者,比如路易王子,再比如曾经和他合作过的玛蒂尔达。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陛下。”在阿方索九世表露了自己的企图后,玛蒂尔达没有立刻回答他,“如果您是希望由您的子嗣继承卡斯蒂利亚,那现在您已经达成了目标,只要您的前妻不再婚,您的儿子就是她的继承人,这本应该是您期望的事。”她审视着阿方索九世的神情,“如果说您当年求娶贝伦加利亚公主没有借机吞并卡斯蒂利亚的心愿,您自己都不相信吧?”

  “我确实曾如此期望,但我现在宁可我从未向她求婚。”阿方索九世苦笑,他旋即问,“您知道我还有一个叫费尔南多的儿子吗?”

  “我知道。”玛蒂尔达点点头,他指的这位“费尔南多”是他和葡萄牙公主特蕾莎的儿子,“但他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

  “他原本不该去世的!”阿方索九世忽然低吼,他面孔上闪过一丝隐痛,但随即陷入回忆和颓然,“在我和特蕾莎离婚时,我们的三个孩子还都很小,没过多久,我娶了贝伦加利亚,如您所说,我确实希望通过和她的婚姻加强我对卡斯蒂利亚的继承权,我需要新的妻子,需要合法的孩子,既然我要再婚,那自然是卡斯蒂利亚的女继承人最合适。”

  “......”玛蒂尔达没有评价她的想法,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回忆:“贝伦加利亚来了以后,她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宫廷,并承担了我三个孩子的教育义务,她对他们很好,我的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我起初很欣喜于他们相处和睦,但我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和特蕾莎的儿子相处时,她鼓励他游猎,玩乐,酗酒,每当我试图管教,她便背着我给予他更多的金钱以供他挥霍,但在教育她自己的儿子时,她却严苛管教,从小时候学习拉丁语到长大后接受军事教育都亲力亲为,她知道应该怎样教育一个优秀的君主。”

  “这是正常的私心吧。”玛蒂尔达说,“虽然您和葡萄牙公主的婚姻被宣判无效,但你们的儿子毕竟更加年长,如果想要保障自己儿子的地位,将竞争对手教导得贪图享乐谈不上罪大恶极。”

  “我明白,所以在发现这一点后并没有坚决地制止,如果他不能继承王位,那作为一个普通王子享受快乐也不错。”阿方索九世低声说,“可我的儿子死了,是喝醉后因侍女未能及时催吐噎死的,那个侍女是贝伦加利亚派去照顾他的。”

  “这不能说明什么。”玛蒂尔达说,她大致明白了阿方索九世的想法,但并不赞同,“如您所说,您的儿子沉迷酒精,那他的死亡固然不幸,但更有可能只是意外。”

  “我起初也这样想,但不久之后,我收到了消息,我和贝伦加利亚的婚姻也被宣判无效。”阿方索九世长叹一声,“这个消息是先在卡斯蒂利亚宣布的,而贝伦加利亚一直和她的父母保持联系,换而言之,她有充足的时间对此做出反应,而非和我一样被这个消息打蒙过去。”

  “如果我和贝伦加利亚的婚姻也被宣布无效,那她的儿子相对特蕾莎的儿子的一切优势都不复存在,换而言之,他相较弟弟的无能和庸碌已经不足以彻底抹杀他对他弟弟的威胁,那么在他取代他弟弟的地位之前,抹杀掉他是更便捷的方式,您想必也能理解这个想法,如果这都还不足证明贝伦加利亚确实有着嫌疑,那还有一件事,那个侍女,当我生出疑窦,想要对她进行审问时,我发现她消失了。”

  “贝伦加利亚的侍女是跟随她回到卡斯蒂利亚还是留在莱昂都有明确的记载,只有她消失了,不止如此,当我试图寻访她生前的踪迹亦或是她的家人来历时,我都一无所获,有人刻意地抹除了这一切,我拿不出证据,但我知道她是谁。”他疲惫道,“回顾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贝伦加利亚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就像恩里克一世的死一样,她也是最大的得利者,也许这一次真的只是纯粹的意外,但我无法不怀疑。我不能让她成为女王,不能让她的儿子成为国王,否则不仅我一生奋斗的基业将被她和她的儿子完全取代和抹去,我和特蕾莎的两个女儿也不可能自保,在修道院中孤独终老是她们最好的结局。也许我有私心,也许一切确实只是巧合,但我还是想要提醒您,您不应该支持贝伦加利亚,您甚至应该阻止她登上王位,她很危险,做她的敌人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忽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评价可谓相当之高,阿方索九世并没有因为他的前妻是个女人而轻视她,或者正是因为他曾经轻视她,现在才这样重视他。“在您和她结婚时,她还是卡斯蒂利亚的女继承人,但当你们的婚姻解除时,她的

  弟弟已经取代了她的地位。“玛蒂尔达忽然说,“也就是说,如果恩里克一世和您的女儿生下了孩子,她将一无所有,不管是莱昂还是卡斯蒂利亚,她什么也不能得到。”

  “对,但恩里克一世死了。”阿方索九世一愣,而后道,想到这一点,他嘴角不禁挂起一丝讽刺的笑,“所以,她现在什么都能得到了。”

第175章

  修道院(上)“那是我母亲资助的修道……

  不管现在的局势是如何剑拔弩张,葬礼上的众人又是如何心怀鬼胎,至少他们现在都齐聚在托莱多大教堂,在肃穆沉重的气氛中目送恩里克一世下葬。

  历时近一月,布兰奇终于从极度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但当看着恩里克一世的棺木进入地穴时,她仍然有一瞬间的颤抖,所幸被另一个人及时扶住。“谢谢。”她对路易王太子道,她其实没有立刻看到他,但她知道只有他会一直关注她,而如她预料,扶住她的果然是她,“我已经知道了恩里克一世的遗嘱。”在礼节性的致谢后,路易王子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认真地注视着她,“在昨天晚上,我遇到了英格兰女王,她知道了我向您求婚的事。”

  “她希望给我造成压力吗?”布兰奇苦笑道,恩里克也好,玛蒂尔达也好,不论他们出于什么心态想要她继承卡斯蒂利亚的王位,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和想法,而现在......她的心微微凝滞,她没想到路易王子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实不相瞒,殿下,那个遗嘱不过是恩里克出于恐惧和天真留下的,即便这份遗嘱被公之于众,我也不会接受,您不必劝说我我们本存在另一种可能。”

  “你误会我了!”路易王子有些着急道,感受到布兰奇显而易见的失望和落寞,他急忙解释道,“我知道,您始终忠诚于您的家人,起初是恩里克一世,现在是您的姐姐,我完全尊重您的想法,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会全力帮助你们。”

  “是这样吗?”布兰奇一怔,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心中浮现出一层暖意,但很快,理智提醒她没有帮助是不需要支付价格的,“谢谢您的好意,殿下,但我想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得罪莱昂国王,如果要攻下格拉纳达,您还需要他的帮助。”

  “我已经得罪他了。”

  布兰奇微微张开嘴,而路易王子轻叹一声,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莱昂国王想将他的女儿嫁给我,但我已经拒绝了他,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会和你的姐姐对抗,而在您答应我的求婚前,我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所想要选择的妻子只要您一个人,我的上一段婚姻因利益结合,最终的结局也并不美好,所以这一次,我想只遵从我的内心做出选择,我想要爱您,帮助您完成您的心愿,而您什么都不必做,您只需要接受就好。”

  他不索要婚姻,不索要承诺和爱情,他将他的心捧出来,递到她面前,她可以对他予取予求,他却不索要报答......前所未有的被重视、被需要,被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被深爱的幸福充斥着她已孤独多年的胸腔,她意识到她马上要落泪了,赶在路易王子看见前,她别过头:“我的姐姐要来了,您先离开吧,别让她看到了。”

  路易王子点了点头,极快地起身离开,但足够贝伦加利亚看见他了:“你还在难过吗,布兰奇?”教堂的彩窗,贝伦加利亚坐在她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彼此依偎,“是的,刚刚路易王子在安慰我。”

  “安慰?”贝伦加利亚一怔,她旋即追问,“你们之前认识吗?你们很熟悉吗?”

  “算吧。”布兰奇说,贝伦加利亚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你很在意路易王子吗?”

  “不是在意,而是重视,放在整个欧洲大陆,他或许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但在伊比利亚半岛可不一样。”贝伦加利亚说,和布兰奇相比,她长相更像莱昂诺尔王后,但侃侃而谈时并无莱昂诺尔王后的慈爱和温柔,而是多了与平日的温柔不同的骄傲和睿智,这种野心与锋锐的光彩有人能欣赏,但更多人畏惧,“他的父亲是被废黜和绝罚的罪人,但他自己并不受父亲的罪过影响,换而言之,他仍有着高贵的血统和为数不少的追随者,还即将成为格拉纳达国王,你不是不知道,阿方索九世一直希望能够让他和葡萄牙公主的女儿取代我的费尔南多的位置,但莱昂国内一直对她们顾虑重重,她们是两个不一定能生出孩子的老姑娘,可如果她们中的一个有了一个年轻、强大、拥有领地的丈夫,莱昂国内的天平将立刻向她们倾倒。”

  “但他已经拒绝了阿方索九世的求婚。”

  “我知道,但只要他还没有结婚,阿方索九世就始终怀有希望,实不相瞒,我打算将我的女儿嫁给他,这样他就做不了莱昂的女婿了。”

  “......”布兰奇实在没想到贝伦加利亚行动竟然如此迅速,一番欲言又止后,她还是对贝伦加利亚道,“也许你不必着急将女儿嫁给他,等局势安定下来,我们可以一起给她挑一个更合适的丈夫。”

  “我可以不将女儿嫁给他,但他决不能娶阿方索九世的女儿。”贝伦加利亚道,她的脊背重新低下来,在妹妹身边,露出少见的迷茫和彷徨,“布兰奇,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多危险,卡斯蒂利亚的贵族还没有认可我,阿方索九世又已经来到了托莱多,任何一分可以抓住的力量我都要紧紧握住。”

  “我知道,但请相信他,他是不会娶莱昂国王的女儿的。”布兰奇道,她心里原来还有几分犹豫,但现在看来,她觉得有必要打消贝伦加利亚的焦虑,她的女儿本不必为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做此牺牲,“他刚刚向我承诺过,他不会结婚,除非......我答应他的求婚。”

  “什么?”贝伦加利亚失声,看到布兰奇微带羞涩的脸颊和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易王子刚刚过来安慰她的真实原因,她心头大石顿时消失,久违的,她感到好运又开始眷顾她,她急切地问,“那你打算答应他吗,布兰奇,他爱你,你也爱他。”

  “也许吧,但至少也得是你或者费尔南多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而他也在格拉纳达站稳脚跟后。”

  “可你不用等那么久,现在就嫁给他吧,布兰奇,天主一定会祝福你们的。”贝伦加利亚断然道,她握住布兰奇的手,眼底的热切和渴望都是那样真实,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上一次,因为卡斯蒂利亚和恩里克,你嫁给了纳瓦拉国王,我知道你不幸福,想到这一点,我也为此愧疚和痛苦,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纳瓦拉国王和你离婚了,你也等到了你真正的爱人,你们的结合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你会有深爱你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们,布兰奇,你

  应该得到幸福。”

  “但有比婚姻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比如你,贝伦加利亚,现在,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帮助你、陪伴你,为你奉献和牺牲,像我们的父母曾经期许的那样。”

  “是吗?”贝伦加利亚一怔,她眼底浮现出一场恍然,被作为女继承人培养的日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很快,她再次重整旗鼓,她必须要立刻让布兰奇和路易王子结婚,断绝阿方索九世的期望同时让布兰奇得到幸福,这一次她的两个心愿彼此并不冲突,“不用在意我,布兰奇,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可靠的帮手而是强力的盟友,而路易王子正是最合适的选择。”她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她开始模仿母亲的神态和语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和莱昂诺尔王后多么相似,“你未来可能能为我和费尔南多做的一切牺牲,都不及你现在与路易王子结婚带来的利益,求求你,布兰奇,答应他的求婚吧,这不是牺牲,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她的语调越来越低,她发现布兰奇并没有动摇,相反,她的脸色开始苍白,手掌也冒出冰冷的虚汗,她不禁有些迟疑:“布兰奇......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知道吗,贝伦加利亚?”布兰奇轻声说,她的悲伤和忧郁是那样真实,以及熟悉,像一面镜子,她也曾如此悲伤过吗,“在我嫁给纳瓦拉国王之前,母亲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

  “他是圣人。”

  参加葬礼的宾客已经陆续离开,托莱多大教堂重新陷入空寂,西班牙风格的教堂中唯一熟悉的是圣托马斯贝克特的祭坛,这位来自英格兰的圣人被莱昂诺尔王后供奉于此,多年来一直香火不断:“她为什么这么尊敬这位大主教?在她出生后不久,这位大主教便与我祖父决裂,在她出嫁前,他更是逃亡法兰西,也并未获封圣人。”

  “据说是为了替父亲赎罪。”前莱昂王后、葡萄牙的特蕾莎公主回答道,她是一位虔诚温柔、美貌可亲的中年女子,在和阿方索九世离婚后,她成为修女,一直因虔诚和慷慨受到尊敬爱戴,且仍然和前夫保持友好的关系,对阿方索九世而言,这样的妻子应当才是他想要的,“亨利国王有着最叛逆的儿子,却有着最孝顺的女儿,或许他并不是一位完全失败的父亲。”

  “他的儿子们最后也忏悔了。”玛蒂尔达说,在父母的争斗中,儿子选择了母亲,女儿却理解父亲,“他们撕裂了家庭,撕裂了国家,但不论父亲如何憎恨他的儿子,他最终仍然不得不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他们,孩子总是理所应当占据父母的一切,父母仅有的自由是选择留给谁。”

  “是啊,就像阿方索和他的儿子一样。”特蕾莎修女回答道,想到近日的卡斯蒂利亚王位争斗,她的面容更加忧愁,“他想要让我的女儿们继承他的王国。”

  “这不好吗?对女继承人来说,有一个愿意支持她们权利的父亲是很难得的事。”

  “但也许我并不需要,我的女儿们也不需要。”特蕾莎修女低叹道,“他不喜欢卡斯蒂利亚的贝伦加利亚,所以他想要把王位留给我的女儿,却不考虑她们是否能够承担王冠的重量。卡斯蒂利亚公主比我更适合成为王后,她的儿子也比我的女儿更适合成为国王,如果不能得到王冠,成为上帝的仆人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吗?我早已在天主身边寻求到了心灵的宁静,如今却不得不为他们提心吊胆地祈祷,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早日结束。”

  “......”玛蒂尔达没有评价她的想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只是作为君主,阿方索九世可以强行将他的意志施加给妻女,而特蕾莎修女并不能拒绝。

  女继承人本就面临比男人更困难的局面,所以才要从小培养她们坚定的心智,否则她们不过是惹人垂涎的战利品,甚至一生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但对像卡斯蒂利亚的贝伦加丽亚这种曾被作为女继承人培养的公主而言,曾经领受到了权力的美好,她又怎甘心如特蕾莎修女一般成为顺从的贤妻?

  而现在,她正在积极地为她和她的儿子争取,和她本人比起来,年轻的费尔南多其实是个更容易被接受的人选,所以不论她如何积极地反抗自己的命运最后都只是将这份权力交给儿子吗......她兀自失神,不留神地,她碰倒了祭坛前的圣餐盘子,面饼顿时洒落一地。

  “天哪!”特蕾莎修女惊叫一声,她连忙将面饼拾起来,玛蒂尔达沉默片刻,也捡起来盘子,“这是什么?”她忽然道,她的手指触碰到盘子下方的一行刻字,“科尔多瓦的约兰达,圣玛利亚修道院的修女”。

  “科尔多瓦的约兰达?”玛蒂尔达念了下那个名字,很陌生,但葡萄牙的特蕾莎却脸色大变,她失声道,“怎么会是她?”

  “她是谁?”玛蒂尔达问,她是真的困惑不解。

  “是最后照顾我的儿子的那个侍女。”特蕾莎修女道,她还沉浸在震惊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阿方索一直在寻找她,她竟然在圣玛利亚修道院吗?”

  “圣玛利亚修道院......”玛蒂尔达低喃一声,没有和特蕾莎修女多说,她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大教堂,奔向另一个人的房间,“有什么事吗?”布兰奇问,她实在不知道玛蒂尔达为什么在深夜来到她的房间。

  “那个杀死你弟弟的仆人在哪里?”玛蒂尔达问,她还急促地喘着气。

  “在圣玛利亚修道院。”布兰奇不明所以,但仍然回答,“那是我母亲资助的修道院,恩里克在死前将他的仆人送到了那里,我没有更改他的安排。”

第176章

  修道院(下)“可布兰奇,你有没有想……

  圣玛利亚修道院是莱昂诺尔王后捐助的修道院,在她和阿方索八世去世后,恩里克一世也保持了对修道院的捐助,据说在布兰奇离婚后他还曾经想任命她为修道院院长,只是那都是过去的安排了。

  “为什么突然关心他?”从床上起身穿戴整齐后,布兰奇问,出于恩里克一世的嘱托,她没有对那个仆人赶尽杀绝,但要说有多关心他的死活也不至于,“你确信他还活着吗?”玛蒂尔达追问道,布兰奇锁紧眉头,摇了摇头,“我不确信,但如果你关心这件事,我们可以去修道院里看看。”

  圣玛利亚修道院以修女为主,一个因为特殊原因被送来的男童踪迹自然十分清楚,但令人意外的是,修女的回答是那个名叫菲里奥诺的仆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布兰奇一怔,都不需要别人点拨,她自己就能觉察出不对。

  “他在搬运食物时被木桶砸死了,和国王的死状一样,国王宽恕了他,但上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