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平儿自己也感叹,细细论来,大姐在荣国府得的东西,可比家里面的好多了,一看就是给姐儿专门预备的。
怨不得奶奶喜欢往这边跑。
王熙凤和平儿的马车走过甄家大门,往东南角门去。
没走到门前,就被堵了路,前面好像有一样破板车。
守门婆子认出来是凤姐的车,就算她不管事了,但她们领教过凤姐的厉害,半点不敢怠慢,低头哈腰过来赔笑。
“奶奶,有个不长眼的乡下婆子走错了路,我们马上就把人打出去。”
平儿闻见了酒气,皱眉道:“必是您老人家喝多了醉酒,不然早瞧见人过来,把人劝出去,怎么会堵了路?”
那婆子歪着脑袋,脸皱成一团:“姑娘,冤枉啊!这婆子说是早前得了家里接济,现下是来送东西的。”
不过那些东西,就是些瓜菜土物,就连甄家看门婆子都看不上眼。
平儿见那边吵吵嚷嚷起来很不像话:“是哪里人,你们好生送回去,不要欺人乡下来的。”
婆子觑了一眼凤姐又道:“说是姓刘,以前奶奶善心给了银钱,非要把东西留下。”
凤姐还没反应过来,平儿先想起来了:
“是早年那个刘姥姥,带个孙子来打秋风,那边太太让奶奶给她二十两银子,想不到是个知恩图报的。”
婆子一耳朵听着平姑娘的话,心里却暗自计较,说什么知恩图报,这种老婆子精得很,恐怕想用这些瓜菜换更多物件。
乡里人。
凤姐猛然想起老太太的话,前脚才说要积德行善,请人给姐儿取个名字压一压,转头就遇见了人。
难不成是老天的安排?
凤姐清了清嗓子:“你和她说,东西我见着了,也收下了,多谢她送来,请放心回去吧!”
婆子心里还嘀咕,今日这奶奶竟然如此好性子,还是把凤姐的话和刘姥姥说了。
“奶奶,她要亲自来和您道谢。”
王熙凤让人把刘姥姥领过来。
那婆子瞪刘姥姥一眼:“隔着说。”
刘姥姥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今年得的头一茬瓜菜没敢吃,送来给您府上尝尝鲜,倒是挡了您的路,我这就家去了。”
说罢外面声音顿了顿。
“快给奶奶磕头。”
凤姐掀了一条缝,刘姥姥把她孙儿也带来,板儿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祖孙二人提步要走。
凤姐忽然开口:“姥姥,还请等一等。”
第154章
王熙凤原本有几分犹豫,但是看刘姥姥和板儿起身要走的动作做不得假。
贫苦的老人家,这回没有急急忙忙涎皮赖脸的攀附而来再讨要一点什么。
刘姥姥还算知几分长短,不见得太过贪心。
于是凤姐隔着窗户便道:
“天也不早了,你们祖孙俩再出城去天也黑透,在此休息一日,明日赶路。”
平儿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疑惑,总觉得凤姐儿转了性,往日里她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
不过今日凤姐去了荣国府和那边老太太说过话以后,心情就好了许多,这祖孙俩来的是好时机,刚好碰见凤姐儿心顺的时候。
于是平儿也顺水推舟,留刘姥姥祖孙俩一晚上,她们也顺道博一个贤惠名。
平儿对外面婆子道:“可听奶奶如何吩咐了,还不好生请进去。”
刘姥姥推辞了一回,最后没有拒绝。
凤姐也没说错,等他俩回去天色确实黑了,若是能留一晚,第二天白日里赶路,肯定比今天回去安全。
凤姐儿让人安排房舍给刘姥姥住,带她和板儿洗澡,又找了两身半新不旧的衣裳给祖孙俩,待安排了刘姥姥饭食,才叫人带到跟前说话。
平儿亲自领了刘姥姥进去:“姥姥您别恼,折腾您这一回,实在是姐儿小,就怕一时间带了点什么,小孩儿家沾染病气。”
刘姥姥得到这一番招待,已是受宠若惊,还能挑剔什么?
刘姥姥道:“我这一辈子,六七十年的活法,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伺候,若还恼了,倒是成我一把老骨头不识好,才是罪过呢!”
说着两人已经走进去,凤姐儿已经换上家常衣裳,抱着大姐哄睡。
不时用脸贴贴大姐儿额头,看她是不是又开始发热。
刘姥姥进来,平儿让她坐。
刘姥姥抬眼一看,房间布置和前一回来差别不大,原先那个西洋钟表仍旧走着。
她去庄子上张大户家做客,那家里只有一个小的钟,还是不会走的,众人都当是稀罕物件。
凤姐与刘姥姥寒暄了几句问她今年收成如何。
刘姥姥双手合十:“都是托府上的府,菩萨一样的心肠,救危救苦,前儿得的银两,用了二两买过冬的粮食衣裳还有柴火,余下的买了地和牛,还有粮种菜种,今年风调雨顺,得第一茬的新鲜瓜菜,老婆子就想着要送一些来。”
凤姐人边听边点头,心里生出几分赞许,打秋风的她见得许多,这刘姥姥心里是个有成算的。
过了最难那些时日,也舍得下苦力去谋划种地,比起那些今儿得了银子过几日享受吃喝完了,再上门厚着脸皮讨要的人高出不知多少。
凤姐笑道:“辛苦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刘姥姥又道:“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我们庄稼人,也只能拿出这些了,府上的恩德,我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的。”
人家念着恩,自己心里总是高兴的。
凤姐人笑得真心更多了些。
“今日有缘刚好遇见姥姥来,我整有一件事要麻烦姥姥呢!”
刘姥姥听凤姐这么说,惶恐得很:“我个老骨头,有什么能帮奶奶做的,倒是我的福气。”
王熙凤看着怀里女儿,不由忧心一叹:“就是因为我这个姐儿,自小三灾八难的,说了不怕您恼,您家终归贫苦些,寿数又好,想请您老人家给她取个乳名,兴许压一压就好了。”
听说是要给凤姐娃娃取名,刘姥姥愣了一愣,随即又伸着脑袋看了一眼裹着小被子的娃娃道:
“奶奶家孩子小,养得金贵,小娃儿家眼睛干净,确实容易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姐儿是什么时候生的。”
说到这里王熙凤叹气声愈发沉重,平儿在旁道:“我们家姐儿是七月七的生日。”
刘姥姥皱了皱眉,这日子确实不算多好,离着中元又近。
刘姥姥捏着手指算了算:“七月七,乞巧,奶奶不若叫她巧哥儿?万事只从巧字上来,一时间有不顺的,后面也会凑巧就解了,顺顺利利。”
凤姐见刘姥姥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就依了姥姥所言,今后就叫她巧姐,万事都巧。”
刘姥姥又道:“姐儿若是晚间发热,吃药实在不好,不如瞧瞧祟书本子,可是犯了什么?”
凤姐一口应下,赶紧叫人拿玉匣记来看,这一月好几日都冲到了巧姐属相,便打发人明日就去庙里烧香,又去道观挂寄名符。
解决了心头大事,凤姐又与刘姥姥随意聊了聊,第二天让平儿包了二十两银子并一些果子,还有农家能用的布料,送姥姥出去。
平儿一样一样给刘姥姥看:
“这些衣裳是先前奶奶生日下面人送的,料子颜色奶奶穿了太老,给您拿去,今后穿出来会客好看。咱们家虽不缺好布料,但你们庄稼人,那等子布料不经穿,故而奶奶想着先给你们耐穿的,况且那些好东西,在路上露出来,恐怕你们一老一小的,回去路上不好走。”
刘姥姥见凤姐人虽然年轻,却想得十分周到,一脸感激,口中不住念佛:“奶奶想得周到,这样就很好,那些好料子拿去,我们乡下人不会裁剪,反而糟蹋,我回去必定日日给奶奶姐儿和姑娘你念经,保佑你们。”
平儿交代了婆子,给车夫银两,这是甄家的客,让仔细送回去。
刘姥姥祖孙俩千恩万谢的走了。
过了两日,此事传到王夫人耳朵中去,她还专门把凤姐儿请了过去:“前儿个听说去去年来的那个姥姥又来了?”
王熙凤笑着应付过去:“说是家里新得的菜蔬,送来给太太们尝鲜,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王夫人想着也是来打秋风的,凤姐先把人支走,她也少费心,故而没有再问。
当下王夫人满心只想着宝玉的事,宝玉一不能出门,再者又不能去逛园子,对着满屋子的婆子媳妇,今儿这里难受,明日那里疼,近来不知请了几次大夫。
凤姐从王夫人那边过来,正问起庙里烧香点灯的事,家里四爷回来了。
甄家四爷道:“过几日国子监张大人过五十的寿,他是我半个恩师,要预备一样趁手的礼才行。”
往常这种事,王熙凤一直积极帮忙谋划,这一回倒是心冷了很多。
况且这个张大人原先还不痛不痒参过王家一本,也不见得是朝中多了不起的人物,凤姐觉得在此人身上花大价钱不值得。
而且四爷没有中进士,当下甄家上面的几个长辈还当着大官,没必要急于一时。
凤姐也装出无奈的模样:
“我如今已经不管家事,爷自去公中支取。”
甄家四爷觉得王熙凤格外不上道,语气里带了几分斥责:“倘若我能支,还来找你做什么,库里那几样东西,如何能送出去?”
要是往常,王熙凤听到这种口气,肯定会和丈夫言语间争斗起来,这一回她反而很沉得住气:
“若库里的不好,爷支了银钱再去买就成了。”
甄家四爷没有与这妇人废话,一挥袖走了。
平儿这才端着水进来,小声道:
“爷是想着能从奶奶嫁妆里拿出一两样可看的送过去。”
平儿都看出来了,王熙凤怎么不知。
不过是懂装不懂,前儿荣国府老太太说让自己守好嫁妆,马上就有人来打嫁妆主意。
以前凤姐三次里会有两次要拿出来,这回确实油盐不进起来。
还有一点是甄家四爷也觉得张大人不怎么样,没到绞尽脑汁送礼那个境界,是以懒得与王熙凤纠缠。
凤姐冷笑:“满家好东西,怎么就盯上了我的?”
王熙凤也没料到,一桩桩事情还没完,当天过了午,她的好婶婶就请她过去,商量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