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瘦瘦高高的,脸上稚气未脱。
贾政干巴巴笑了笑:“卧虎……藏龙……”
大哥明显用词不当。
贾赦见老二不信,冲他挤了挤眉毛:
“你别不信,他穿的那层罩衫,好像是什么锦,前儿太子殿下没了,母亲让人找出来给妹妹们做衣裳,似乎来历稀奇,上面赏的物件,不是随便有的。”
贾政凝眉打量那小孩儿,大哥说的布料,清透飘逸,阳光一照,粼粼好似泛着波光。
贾赦摆起一点架子:“老二你忙着读书,肯定顾不过来这些,认不出来也应该。”
贾赦认得出,还不是跟着管家素来最留心吃穿的缘故。
贾赦招手,把老二的小厮砚台喊来:“打听一下,那是哪家的小孩子。”
贾赦看那群大儒一个个对小男孩儿和颜悦色,又道:
“我猜肯定是那群老头子中哪一家的小辈,要不然就是那个大人家的公子。”
过一会儿,砚台就回来了:
“那个小公子不是本地人士,姓林,说是犯了喉疾,不便说话。”
贾赦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砚台:“是不是姑苏那个林家?”
砚台点头:“大爷猜的不错……正是……”
贾赦这下就更得意了,一手搭在老二的肩膀:“我说怎么看着眼熟,早前我们见过他母亲,你还记不记得!”
贾政记得他们见过一回林家的夫人,还是跟着甄家老太太一起的。
但贾政哪里会去看人家夫人的长相?
贾赦还在那自说自话,拍拍老二:“嘿,他和他母亲还真有几分像,小姑娘似的好看。”
一看贾政那张迷茫的脸,贾赦就明白,他这个弟弟肯定脑袋空空,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贾赦拿出大哥的款儿:“我说二弟的心思,偶尔也该放在别处,那时母亲还说,林家夫人有易安居士遗风,瞧着就是书香门第,你难道忘了?”
贾政懵懂摇头,母亲有说过吗?
他不记得了,大概回程的时候他只顾着自己看江景,所以没听到。
贾赦见老二想不起来,便也不和他啰嗦,再看那边的林家小公子。
年岁小,个子小,身边还跟个管家模样的人。
小林公子绷着一张脸,站在榜下,对什么文章之类并无兴趣,目光冷冷淡淡,像怕被人拐走似的,和当下氛围格格不入。
第52章
那边陈山长和几个大儒离席,往各处榜下看文章佳作。
白胡子老头见如今一片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心中深感安慰。
露出笑脸,抚着胡须赞叹:“都是青年才俊,都是青年才俊。”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大儒也点头:“江南文坛,后生可畏啊!”
白胡子老头转头又回去对夸陈山长:“你有眼光,早前给我看的文章,是哪一位所写?”
陈山长曾将先前贾赤写得极好的那篇文章给几位大儒看过。
这些大儒见过的好文章多了去,那一篇结构尚可,典故新颖之处,根本不突出,但是人情世故大家心里有数。
陈山长专门提出这一篇,显然让人来说好话的。
贾赦和贾政也算明白了,陈山长有意带着几个老家伙往这边来。
贾赦没把自己的文章拿上去让人评判,但是很早以前他套用妹妹的那一篇,却贴在榜上。
当下人的目光都落在贾家兄弟身上。
贾赦只好跨出一步,上前笑道:
“先生缪赞,我们兄弟在京城学过皮毛,若论文章精雕细琢之处,仍不得要领。”
几位大儒见他长相标志,举止风流,语气尚且谦虚。
当中一人道:“无妨,文虽普拙,但大巧不工,假以时日,必成气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贾赦听了心下一喜,转头便与二弟贾赦窃窃私语:“回家说给四妹妹听,她肯定高兴。”
落在几位大儒眼里,贾赦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印象,顿时烟消云散。
他们品评文章时,哪个学长不是垂手肃立躬身聆训,这个两个少年竟然还分出心思去说小话?
那位大儒忽然板着面孔,语气好似命令:“此番文会,你们好生写一二篇来。”
陈山长心里大呼不妙!
这回可是要弄巧成拙了!
他原本以为好歹崇山书院的大儒会认得这二人,故意引他来见。
只等这几位大儒认出贾家的两位公子,陈山长再说明缘由,以及如今钟山书院资质平平的难处,最好能请两尊大佛去更好的书院进学。
陈山长体体面面不露痕迹将烫手山芋甩出去。
不想这老头子难不成眼神不好,接驾那日明明他们站在一处……
他们没看见荣国府那两位公子吗?
看这样子,这几人根本认不出贾家兄弟。
方才语气,显然已经动气。
陈山长肠子都悔青了,这二位瞧着学生模样,却也不能真的当做学生来训斥啊!
陈山长大气不敢喘,只听贾赤笑着理直气壮答话:
“写文章须灵感,在下如今尚灵感尚缺,不能成文。”
贾赦不以为意的态度,愈发火上浇油。
白胡子大儒压着怒气:“难道到了场上,还等所谓灵感?!这便是许多学子不足之处,若给人充足时间思索雕饰,写出来的不过是匠气之作,古往今来多少好文章,皆一气呵成。”
话是有几分道理。
但大儒的口气,听得贾赦和贾政都皱起来眉头。
就连母亲都不会和他们这么说话呢!
他们兄弟以前也算见过四王八公,谁不是好声好气的?
陈山长在后面皱着苦瓜脸,又是摆手又是告饶。
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一旦炸开,怎么收场?!
贾政也怕大哥脾气上来,真闹出来,荣国府面上也不好看。
几位大儒说得也不算错,本来也存着提携小辈的心。
可惜他们不需这种提携,这些大儒的态度反而显得颐指气使,像赏赐一般。
贾赦看看那边要哭的陈山长,又看看想按住自己的二弟。
他抽出扇子打开,扇了几下,神色冷淡点头:“知道了。”
说罢,贾赦一手揽着二弟的肩头,两兄弟就这样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穿过人群离去。
好一个纨绔子弟,显然并不将大儒们放在眼里。
管他呢!
陈山长长吁一口气,没吵起来就好。
公府的公子也算有几分脾性,这些个崇正书院和绿柳书院的大儒,架子未免也拿得太高了。
陈山长忽而又有几分窃喜,他见过几位大儒在知府大人、杨大人还有甄家那边的态度。
刚刚对着杨侍郎家的长孙和姑苏林家那一位小公子,几人可不是这种口气。
换而言之,今日若甄家那个小三爷说这种话,几位大儒估计马上就要赞人家性情天然率真了。
若他们表里如一,陈山长还敬佩几分。
此番看来,也就是这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货色。
贾赦心里当然有气,但一回身看到那几个老头气得胡子乱战的模样。
痛快!真痛快!
总算知道小妹为什么喜欢斗嘴阴阳怪气,然后把人气个半死了。
兵不血刃的感觉这么爽!
众人看那两兄弟翩然而去,转头赶紧宽慰几位大儒。
尤其素来看贾家兄弟不入眼的,在旁道:
“此子历来有些狷狂,您莫要放在心上。”
也有人道:“他不听先生指点,乃是他福薄,将来没有出路,自有他哭的去处。”
陈山长抹了抹脑门的汗。
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到底是谁福薄,谁没有哭的去处?
万幸几个大儒也不能为一个捣乱的学子真坏了文会的氛围,揭过此事,又去看别处的文章。
学子们跟在其后,亦步亦趋。
原先贴着贾赦文章的榜下稀稀拉拉偶有几个人。
林家小公子走过去看了榜上几眼,又站在榜下,一如刚刚冷淡却又有几分警惕的看向远去的人群。
一个教书老头子发了火,在贾赦心里根本不算个事。
他从小到大,闹出比这厉害的祸事多了去。
他如今大人大量,要搁以前在京城,必然要给这几个老头子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