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都说金先生是个孝子,因母亲生病迟迟不能进京赶考,那荣国府就送点实惠的物件。
贾赦眼珠子一转,又强调:“不要打咱们府上的名号。”
金图那边还在书院,等回来探望母亲之时才知道有人送来了药材、炭火、布匹和御寒的衣物皮毛。
算是他们这样人家能用到的好物件。
来人只说是钟山书院的学生,金先生便知是荣国府送的,但旁人不报家门,金先生聪明,自己也没敢张扬。
转眼就到年底该送年礼的时候。
今年不一般,给京城宁国府的年礼事小,万寿节的贺礼才是大头。
荣国府自请下江南,没有圣上诏命,史苗不会让两个孩子借着送万寿贺礼的由头进京。
送礼的大事交到赖大手上,让赖嬷嬷脸上十分有光:
“这一件是最要紧的,都是太太、大爷和姑娘们的心血,太太把这桩事派给你,千万不可出错。”
赖大也是服她母亲,母亲虽然年纪大,但跟着丫头们又读书又写字,深得太太倚重,上了好几回进步榜。
还当过好几回主考官,他母亲办事说话,比两位大爷还有分量。
见母亲又唠叨,赖大低头作揖:“儿子晓得,母亲您现在比儿见到的官老爷还像官老爷。”
赖嬷嬷给儿子理理衣襟,苦口婆心:“什么官老爷,不要贫嘴,我只怕你进京城和你兄弟玩的不知所以然。”
赖嬷嬷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儿子凑到一处坏事,宁府那边珍哥再长几年,都快掀了天。
太太可不是全然放心赖大,赖嬷嬷小声提点儿子:
“太太还派了焦大,他虽是个押车的,但你心中有数。”
第62章
赖嬷嬷知道太太不会全部信任自己儿子,反而又派焦大。
太太亲自见的人,把她都支走,不知背里安排了什么。
赖嬷嬷大约也猜得到,肯定和焦大跟着爷们赶车一样,就是太太的耳报神呢!
焦大性子执拗,颇有些油盐不进,赖嬷嬷也不是没想法子让赖大和焦大交好,奈何人家半点账不买。
这回史苗送的万寿节礼,有个三星上寿辰的玉雕,还有八仙贺寿的大屏风,最要紧的是那份精装粮食作物种植观察报告。
旁的东西都是匠人雕的雕,刺绣的刺绣,只有这一样是太太和姑娘们耗费心血预备的。
旁人不识货也就罢了,赖嬷嬷特意嘱咐儿子,一路过去,不可让贺礼受潮,赖大耳朵都快听出茧子,贾家上京的大船才装好,赖大领着干贾府办事的家丁,上了船顶着呼啸的江风而去。
史苗送这份礼,也没底皇帝会不会看,就算皇帝陛下不看,等过差不多时候,明年春耕前,史苗自己也要印出册子广而告之。
赶着出精装册子,原先史苗编写数学教材的事暂且耽搁了一段时日,等改版的教学册子送到姑苏林家,腊八都过了,马上紧跟着就是年关。
世家大族挨着年关时候都是忙忙乱乱,史苗下面几个女儿训练有素,还有赖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办事媳妇们得力,她才可以忙里偷闲。
再有就是林家这种族人凋零的,除了当地的几个大族和官宦人家,事情略少几件。
今日徐慧早上才发过一回对牌,现下在内书房忙着检查儿子林海的功课。
刚刚才派出去问候苏州知府家添长孙的嬷嬷抱着一个匣子进来。
“太太,荣国府的节礼。”
看嬷嬷的神情很不自在,像是手上的匣子有千金重。
徐慧也十分诧异:“节礼?”
虽说早前林海去金陵借着甄家的光拜会过荣国府一次。
可是……
两家交情平平,就算送礼,也该林家巴结着送过去才对。
况且谁家送节礼,就只送一个箱子?
徐慧让嬷嬷把匣子放下来:“放着吧!记着去办你的是。”
那嬷嬷放下匣子后人就走了。
林如海握着笔,写了两个字,伸着脖子往外看。
徐慧见儿子模样滑稽,笑道:“你若实在好奇,打开瞧瞧。”
林海站起来,走过去开桌上的木匣子,徐慧仍旧坐在椅子上看儿子的文章。
匣子卡扣打开,林如海拿出一册书,惊奇中带着迷惑:“母亲……不是节礼。”
林家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走过来,书册封面上:“初等数学教学手册……什么怪名儿。”
徐慧没见过这种书,匣子里还有一封信,上只写了徐慧亲启四字。
字迹颇为眼熟,徐慧打开信封一看,忽而了然道:
“这是荣国府那位夫人编写的算学教材。”
白琪写的信,也是白琪征得荣国府封君同意后,专程送来的教材。
此刻徐慧的欣喜之情多于意外,没想到世间也有同样痴迷算学的女子。
倘若史苗知道此刻徐慧心中感念,大约要汗颜的红了脸。
她不是痴迷算学,谁让数学升学必考,分数占比又大,又是很重要的基础学科呢!
徐慧当下再顾不得什么儿子的课业:“你去外书房忙你的事,我看完了再与你说。”
就算林海好奇,也让她这个母亲先看了再说。
林海放下笔,往外书房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丫鬟记得给母亲添上手炉的火。
冬日里外书房太空太冷,林海呆了一会儿又回自己院里。
等晚间该用饭的时候,仍是不见林海母亲,只有她身边大丫鬟过来回话:“太太请老爷和公子先用。”
林海晓得,他母亲多半又开始痴迷算经了,捧着一碗汤,叹息一句:“今日母亲得一本好书,许是废寝忘食了。”
第二日林海一早去找母亲,徐慧见儿子,兴高采烈招手让他过去。
指着那本荣国府送来教学手册,嘴上夸个不住:
“好好好……以前你外祖父在世时,就提过用这种外文数字计算,可惜没人当回事,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竟然已经有人编成书了!
林海看着母亲写的东西,弯弯扭扭、横横竖竖,像是梵文,又不是梵文。
他虽然和母亲学过算学,又会算筹和算盘,还是看不懂。
母亲从这本书上,学了外国数字。
林如海没想到,荣国府那位夫人,竟然会外国字,是不是他们家请到了外国人当夫子。
林海听父亲说过,沿海那边来过一些金发碧眼的人,说的是外国话,写的是外国字。
林家藏书里也有几本珍贵外国书,可惜家里没人看得懂。
林家夫人忙着做题,家务事上抽不开身。
家中的林嬷嬷又看不下去了,太太闺阁中带出来的毛病,现下又分不清轻重。
林嬷嬷酸溜溜的敲打:“太太就算要看书,也不该扔了家中里的事,年头上多少事情。”
林海知道这老嬷嬷是照顾父亲长大的老人家,平日里没少在母亲跟前摆半个婆婆的谱。
他出言维护母亲:“咱们家年头上能有多少事,不是还有几个姨娘和管事媳妇,况且那本书是荣国府那位夫人送来的,母亲研习,自然有其深意。”
林家老爷对嬷嬷的话没反应,听儿子提到荣国府,眼睛里亮了:“当真?”
林海拿着美人锤给父亲捶腿,笑道:“父亲莫不是忘了,金陵城的荣国府学风蔚然,就连家中奴仆,都延师习字。”
林老爷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说咱们家也请人来教一教,让下面的人也识得几个字。”
林家老嬷嬷见插不上话,林老爷也没给她看座看茶,自己灰溜溜走了。
待林如海母亲能从书中抽身出来,已是过去好几日,她将教材后面附带的习做了七七八八,此乃后话。
荣国府中年味越来越浓,一年的国孝马上到头,贾代善的三年丧期已满,马上府中上下就可以穿上红衣裳。
虽说史苗平日不是那么喜欢红艳艳的东西,但好几年这样素着,姑娘儿子都长大了。
贾敏却一点不开心,今日天阴沉沉的,不知是要下雨还是飘雪,老天爷也不干脆点。
昏昏暗暗,又潮又湿,白日里都要点着蜡烛照亮,才有几分暖意。
贾敏和两个姐姐一起,百无聊赖看池塘中的鱼。
连红鲤鱼也冻得不爱动了,只栖在光秃秃的石头下面,偶尔甩一甩尾巴。
贾敏哈出一口白气:“唉!等过年去,大姐姐就要进京城了。”
“还早呢!”贾媃折断一个小树枝,扔进池塘里,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大姐姐,婚期在九月里,怎么会过了年就进京?”
女方这边孝期满,但男方那边祖母没了,不是等着日子,贾姝原本应该年后就出嫁。
贾娴知道四妹妹的心思,也跟着道:“只怕过年去以后,日子就飞快,九月十月又有什么分别。”
姐妹们一直在一处,谁又舍得分离。
几人又相约往母亲屋里去,正好贾赦和贾政也在。
说起来因太子殿下亡故去年延考的院试的事。
三四月份有一回,等到秋收也有一回,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另类的‘恩科’了。
考一回是考,考两回也是考,史苗的意思是让他们去试试。
已经考出习惯的两兄弟都没异义。
天色愈发昏沉,暗沉的光线叫人难受,史苗又让人点起好几盏琉璃灯。
这种天气,大约会下雪吧!
外面脆生生的通传:“太太,林家的节礼到了。”
是赖嬷嬷的声音,她中气十足,史苗有点惭愧,赖嬷嬷年岁比原主还大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