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房日灯
当从芽生的手中接下假期作业后,对方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座位上奋笔疾书,教室内布满了笔头摩擦纸张的细细簌簌轻响,以及学生们的笑与闲谈。
芽生的双手平铺在面前的课桌桌面上,心不在焉地随手打开了一本教材课本翻看。可没过两分钟,眼神却又不打自招地瞥向了左侧空无一人的座位。而本应坐在那里的甚尔,现在估计刚乘坐上JR线往学校赶吧……
今早完全把打扫屋子和收拾厨房的工作都丢给他了。
……哼。
活该。
……
当甚尔的身影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班级门口时,教室内上方照明灯全都已经被打开了,与窗外乌云密布且越发阴沉的天气相比,眼前的景色被衬托得格外明亮与清晰。
尤其芽生的那头黑发,乌油油地反射着头顶上的白光,宛如沐浴在聚光灯下,使得甚尔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发现她的存在。
刺啦——
芽生面前的空座位倏然被人拖动,随即发出了一声椅子腿与地面瓷砖摩擦而起的响动。下一刻,在她垂下的眼帘中,有道黑影一晃而过。
“还在生气吗?”
双腿横跨在座椅的左右两侧,倒坐着的甚尔面朝不动声色的芽生,出声询问的同时,慢慢向前倾倒起椅子的角度,与芽生的位置逐渐拉近再拉近。
芽生:“……”
芽生置若罔闻,假装还在认真看书,继续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作。
她非常反感甚尔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不论是大是小,哪怕被想法设法以此来讨好的对象是她本人也不行,而且是没有分毫退让可言的“不行”。
但这家伙偏偏就是在潜意识中生着一股子“自暴自弃”的脾气在,所有事情都本能地先以“自虐”或“逃避”作为初动的反馈。
摒弃了尊严,又蔑视了生命。
这何尝不是加于自身的潜在诅咒?
不可以!
我不允许甚尔这样!
既然身为我的猫,那我这位“主人”就有义务和责任为你做出合适、妥当的引导。
这次非要让你长教训才行。
正当芽生在心里进行着愤愤的思想活动时,一只手忽然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她的课桌上,骨骼分明的食指与中指一前一后地相互交替,模拟着人在走路时迈开双腿的模样。
直到这只手如此左一步、右一步地来到芽生的正面前。
扑通——
甚尔不假思索地屈指往前一跪,而后将早已前倾到芽生桌面上的上半身一同耍无赖地贴上来,他示弱地塌陷了肩膀的高度,伏下宽厚的身子。
在芽生的眼底,甚尔侧脸趴在了椅背与课桌之间,他的边脸颊也随之枕在下方隆起的手臂上面,而后歪头朝上,漂亮的眼珠也因此移到了眼眶的斜上方,来寻找她的视线。
只听甚尔说:
“我错了。”
他说完,手指很快地就从跪倒的姿势中爬起来,然后又是一路忙得不可开交的小跑,最终停在了芽生的手边,小心翼翼地弯起食指,刮了刮、又勾了勾芽生的指肚。
芽生顺着蹭到她课本中央的这只大手的手背,一路向上看,她的视线翻越过甚尔的长臂、肩膀、颈窝和耳朵,就这样与被细碎的短发遮掩的双眼相对。
清莹的绿色瞳孔中,一半是他们头顶如豆大的白灯,一半则装着芽生的身影。
芽生:“……”
芽生:“…………?”
……等下。
等下等下等下!
不带这样的。
规则里没有说可以用这种方法蒙混过关!
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不论芽生再怎么挣扎,最终还是难以抵抗此招所带来的冲击力。
几秒后,芽生轻轻地“咳”了一小声,双手抱臂移开视线,目光看向窗外仿佛雨水即将倾盆而泄的黑压压天空。
她嘴唇微动,义正言辞地警告道:“……不许有下次。”
甚尔马上附和地发出了阵轻笑。
“遵命~”
第65章
窗外的雨势汹汹。
如豆子般大小的水珠一个接一个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闷响,除此之外,还能清楚地听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听起来就像是有湍急的瀑布流淌在耳边。
已经坐回自己靠窗座位的甚尔看了会儿窗外,随后将脑袋趴到叠放在桌面的手臂上,就此枕着手臂慢悠悠地移头去看芽生。
芽生正专心致志地忙着与禅院正弦互发短息。
芽生:【我想了想,趁还没有进入今年诅咒的活跃高峰期,人手也足够,不如就势把这些诅咒师给一锅端了吧,网站OK吗?】
禅院正弦:【随时就位。】
芽生:【就是有些可惜我煞费苦心建立的网站了。】
禅院正弦:【没关系。】
禅院正弦:【等内部整改后,能直接用以咒术师使用,底层代码是一样的。】
芽生:【真是可靠啊正弦!】
禅院正弦:【……】
禅院正弦:【不过您大概是第一个,单纯只是为了惩治诅咒师团体就大费周章做出这么多工作的咒术师。总监部那边也仅仅是下达文书判定某位诅咒师的死刑,可具体的实施……总之,结果都不是很尽如人意。】
芽生:【我很久以前和老爷子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别人没有做过或无法办成的事,并不代表我办不到^_^】
……
诅咒师的袭击对芽生而言,是司空见惯的。
试想从小就被不计其数的刽子手紧盯着,连出门在外都要格外的谨慎。何况芽生也没少遭遇暗杀,其过程就像身为术师还要偷偷在怀里藏把匕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不择手段,还让人防不胜防。
她不是没有记忆的金鱼,怎么可能会对前来夺取自己性命的家伙们心软。而相对的,诅咒师集团那边也不甘心被她压着起不来头。
芽生一直看不惯诅咒师的所作所为,也反感对诅咒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总监部高层,于是近些年来,都有借助自己的势力抵制着诅咒师的行动。就近说,更是在一年半前发怒过,起因是与她一起出街的五条悟被跟踪了,虽然五条悟有靠自己的眼睛事先“看到”对方一行人的存在,但芽生依旧很不快。
昨天可以是禅院芽生,今天可以是五条悟,那明天呢?
所以可想而知,
芽生和诅咒师集团的矛盾,就这么被激化起来了。
但这次……
芽生愕然地抬头看向突然发出声音的教室喇叭,刺耳尖锐的一阵嘶鸣声才过,教室与走廊中皆因从广播中传出的这道刺啦刺啦的声音而陷入沉寂。
而紧随其后出现在从其中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的嗓音。
不是广播社的学生,也不是学校里的老师或教导主任,而是……
伴随着话筒滋滋的杂音,那个声音再次愤恨地喊道:“禅院芽生你以为躲在普通人的学校里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现在该轮到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紧接着,教室内的众人便听到有个闷闷的女声从喇叭中慌张地溢了出来,“救、救唔——!”
“?!”
有人立刻惊呼,“这个声音……是班长!?”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人提到的禅院芽生指的是……?”
一经提醒,彼时慌作一团的学生们倏然纷纷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在稍作诧异后,所有人都接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教室后方的某个位置。
本该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师走芽生却早已不见人影,并且与她一同消失在教室里的还有靠窗那列的禅院甚尔。
这时,夹杂着淅淅沥沥雨水的风忽然而至。
清冷的温度袭来,吹得室内的众人皆是一个激灵,大家看着空荡荡的两个位置,再看向不知是在何时完全敞开的窗户。
……
挟持了班长的诅咒师站在风雨交加的天台上,此时的天色晦暗不明,反而是显得对方的面目表情异常的狰狞。
芽生几乎是和对方同时来到天台上的,她站在了怒不可遏的男人对面,与被后者禁锢在臂肘内侧的无辜女生两两相视,分辨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迹不断地从女生的脸上
流淌而下。
当她看到芽生后,急忙用哭腔喊道:“师、师走同学!”
芽生没有躲开对方承载着恐惧与求助的视线,就这样直愣愣地看过去,然后低头说道:“抱歉。”
被无视的诅咒师没有耐心地骂骂咧咧道:“喂,你是在小看我吗?”
“小看?”
芽生抬起头,目光如炬,穿过铺天盖地正砸在地面上的雨水,最终笔直无误地落在了男人的脸上,出口的声音似是在咬牙切齿,顿挫有力极了。
她向前迈出了两步,逼得诅咒师赶紧节节后退。
男人高高抬起架在班长脖颈前的刀具,并出声提醒她道:“别轻举妄动,难道你打算不顾这个女人的性命?!”
“……”
芽生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沉默无言地看着他,神情亦如他们上方乌云密布的天空般,是无法被抹开的阴沉和森冷。
这算是触底反弹吗?
因为我正在将他们逼进绝境?
呵。
踩在无辜者性命上的人渣还想要生存空间?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跑出来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以为只要——揭穿她生活在普通社会中的身份,或劫持其他人作为人质,就能威胁到她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
“很好,你成功惹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