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房日灯
这个诅咒师做出这件事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芽生的眼睛看向瑟缩发抖在雨中的女生,雨水没有模糊她的视线,当看到这位在校园中已经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多的女生时,她的目光软了软,示意“不要怕”。随后,芽生朝举步不前的诅咒师冷笑道:“你刚才好像有谈及付出代价这回事?”
芽生慢慢地咬字问道:
“那……你想好自己能付出怎样的代价了吗?”
诅咒师一愣。
呆呆地动了动嘴唇,“……什么?”
但瓢泼的雨声彻底吞没了他的呢喃。
顷刻间,只见一道亮出紫色光芒的闪电乍然划过了天际,与此同时还有道雷霆破裂的声音响起,如柄巨斧般将连绵不断的雨声也给一并劈开了,最终则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作为结点。
世界的声音再度回归于倾盆大雨中。
猫头鹰外形的式神“鵺”乖顺地煽动双翼,身体的四周还隐隐有电光一闪而过,在昏暗的环境下分外明显。
扑通——
当稳健落地的一瞬间,顺利完工的它便回到了芽生的体内。
不明所以的班长:……?
身为普通人的班长在此时是看不到式神的存在的,她不解地低头看向突然就瘫倒在自己脚旁的陌生男人,对方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而五官已经变成了漆黑无比的焦炭,看不清样貌。
冒雨走到她身边的芽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家伙是晕过去了。”
班长怯怯地说:“……师走……同学?”
芽生伸手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弯腰从影子中找出一把雨伞,边打开伞边揽住女生轻轻颤抖的身子。
抚慰似的笑了笑,而后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而将你牵连进来,班长。”
她将伞举到对方的头顶,放缓了语速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先从这里离开吧。”
班长:“那个人……?”
“甚尔会把他交给警察的,这些杂碎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相信我。”
……
校内发生绑架事件,还这么高调。
不论结果会如何处理,就当下而言,少说也是要上个社会新闻的。
芽生是受害者,而且本人的信息也被歹徒恶性曝光了。短期内继续在校活动可能多有不便,于是校方与她商量暂时不用上学、在家休息几天,等校内有关此事的议论渐渐沉淀且案子有进展以后,择日再让她返校。
闻讯后,禅院家过来负责接人的是禅院直毘人,亦是芽生当前户籍上的伯父。
禅院直毘人比起禅院虻矢,在普通人的社会中简直就是个油滑的老油条,他对部分潜规则很是得心应手——指二话不说先掏出一沓钱。
掏完一沓给无辜被牵连进来的班长监护人,紧随其后地又掏出一沓给校方代表。
不管怎么说,先赔偿。
“那个……请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后,师走同学的父母不过来一趟吗?”校方出面与禅院直毘人会谈的老师问道,看向芽生的目光中闪出谴责与关心。
芽生眨了眨眼睛,语气坦然道:“我没有爸爸和妈妈。”
老师一哽:“……这。”
老师看着头发半干不干还一绺一绺黏在脸上的芽生,瘦瘠的肩膀似乎是薄薄的一张纸片,正倔强地将身上的运动服撑起来。才十七岁的年纪,竟然会对自己的遭遇如此波澜不惊。
再打量三番坐在芽生的身边的某位伯父和兄长(禅院直毘人和甚尔),各个虎背熊腰、面目凶煞……连姓氏都不同的亲戚可户籍却在一起?虽然不排除其父亲是入赘方的可能性,但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难道是因为形单影只而被强势的亲戚们苛责虐待了吗?!
那这个兄长……
也难说不是借“陪读”的名义,而负责监视师走同学行踪的!
老师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她警惕又自认凶狠地瞪了好几眼禅院直毘人和甚尔,而后怜爱地拍了拍芽生的后背,轻声细语却无比坚定地说:“师走同学,生活方面有需要老师帮助的地方吗?”
芽生一愣,摇摇头,“……嗯?没有啊。”
她早就实现财富自由,在禅院家的家中她更是说一不二的一言堂家主,而且重要的人也都在认真地活着。仅剩不多的烦恼全是来自咒术界的——诅咒、诅咒师和总监部高层,身为普通人的老师可没办法帮助她。
老师压低了些声音,将脑袋凑近,追问道:“真的没有吗?不用害怕,老师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芽生:“……”
总感觉是被误会什么了。
“真的没有,谢谢老师的关心。”
-
隔天。
当事人芽生被请到警视厅,前来接待她的年轻人穿着身警服,眼下隐隐发青,边打哈气边给芽生从饮水机中接了杯温水。
等他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芽生的正脸后,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地颤了几下,还举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都跟着抖个不停,涣散的眼睛就这样继续直勾勾地看向芽生。
芽生:“?”
年轻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最终磕磕绊绊地说:“家、家主……?”
那杯温水眼看抖得只剩下半杯了,芽生没眼再看下去,干脆直接从对方手中夺出。
“您怎么在这?”年轻人瞬间回神醒了过来,紧张地扫了圈四周,竖起手掌挡在嘴前,悄声问道,“……是年龄造假还到处飙车被抓进来的?”
“……”
芽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句话。
芽生索性边喝水,边岔开话题问道:“禅院家现在连警视厅也安插人手了?”
这话一听,年轻人赶紧呸呸呸,万一被同事听到岂不就变成走后门的关系户或者是卧底了。他给自己澄清道:“您误会了,我是正儿八经从警校毕业又被录取进来的。”
说完就不好意思地抓了两把后脑勺,憨笑道:“这还是多亏了您。”
芽生:“我?”
“哦对,我的名字是禅院正义,您大概对我没印象吧。”禅院正义继续说,“我没有术式,假使继续留在家里的话,等着我的就只有加入躯俱留队这一条道路,然后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但正是因为有您,我才能走出禅院家并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一名警察。”
他说到最后时,还不忘着重强调了下“靠自己”,以表明没有走后门也不是禅院家安插进来的人手。
不过禅院正义很快又埋头扣扣索索地小声说:“当然了,家主您如果需要一点来自我微乎其微的帮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肯定会帮您的!”
“行了行了,听着像什么
投名状,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做亏心事。“芽生笑着连连摆手,然后翘起二郎腿问他,“你不知道我来警局是为什么?”
禅院正义坦率地摇头。
“……我这两天一直都在通宵帮同事看录像带,连手机都顾得不上看,刚才领导说是让我先招待一下……受害者?”
禅院正义在说出“受害者”后,神色变得诡异起来,他说:“您还能被欺负呢?”
他想了下,尽管在过去没有机会如此时般与这位家主面对面说话,但有关对方的消息可是件件都没落下过的,尤其是这位大小姐在年仅十三岁时与老家主的那精彩一战,他也是有在现场的——连眼都不敢眨、紧张到屏住呼吸看完的全程。
像这种战斗力堪比超级赛亚人的大杀器,也会成为案件的弱势一方?
芽生弯弯眼睛,毫无负担地说道:“是啊,我是受害者。”
第66章
全国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失踪或死于离奇事件,其中不乏有诅咒师的仇杀或诅咒作祟。此外,还有因为少数笨蛋术师忘记降下“帐”,导致在除咒过程中,因建筑物被肆意破坏后所酿出的巨大声响与强烈震感,而引起的路人或周边住民们的惊慌。
而相关处理的结果,不是匿影藏形——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公之于众;就是对外敷衍塞责,随便套用些话术公式,诸如“本次案件的后续调查相关部门会持续跟进”、“某地发生了爆炸事故,原因是某某设施老化造成的”……
所以可见,其实很多涉及到咒术界的案件,都会被搪塞而过。
如果芽生不准备扩大舆论范围的话,这起绑架事件也是会在官方潦草地报道后,就此销声匿迹。但偏偏这次关系到了场外普通人的生命安危,芽生因为这点很恼火,而且不巧的是,本来近期芽生也是决定要铲除诅咒师集团的,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哪能轻易放跑这群人。
于是她选择了其他异乎寻常的处理手段。
比如将自己伪装、捏造成被觊觎家族财产的受害者……其实这个说辞也不算谎言,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在暗网中的悬赏金额怎么就不是我的个人财产呢。
而芽生不仅仅在警察们的面前是这么说的,甚至还特意用“贺冬”的人脉,联系了几家靠谱、不会胡乱取标题并模糊案情的新闻媒体,报纸刊登和上传到互联网的采访视频应有尽有。她使用着被曝光的“假名”——师走芽生到处哭诉,说很抱歉将学校与同学们卷进这场事件中,同时宣称自己因此事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和心理阴影,因此决定终止以“师走芽生”身份行动的书道活动,以此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们的安全。
总监部找她,说这是在闹什么呢!
潜台词其实是在说:你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袭击也不少吧,这次偏偏在非术师社会咋咋呼呼地是要干什么?!
芽生充楞装傻,食指戳在唇前,非常无辜地说:“……欸,可是啊,万一我的这具身体被诅咒师拐走可就不好办了,等我失去意识后,会不会被人控制在总监部大楼上顶召唤出魔虚罗……这些可都说不准呢。”
总监部的高层们:……
都几年了,还是这套说辞!!
“……你、你不是说对自己立下过束缚吗,没有禅院甚尔在就召唤不出来那个式神!”
“但是他们会用我的性命去威胁甚尔。”
而她的潜台词则是:你们算哪根葱?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吧——在我们禅院家族人的面前,怎么看都是我这个身负十种影法术的家主更重要啊!
芽生眨着真挚的眼神,看向目之所及的所有烂橘子。
高层们:……
他们除了在心里狂掐人中续命外,就只能憋屈地干瞪眼,硬是拿芽生这位禅院家家主没办法。
“再继续让禅院芽生这样胡搞下去还得了!”
“她现在变得比五条家的六眼还棘手。看看那副嘴脸,你们这群老东西怎么没人敢站出来说她的演技很差啊。”
“……六眼也没好到哪去,听上报的内容说是前几天到京都府咒术高中的后山试手,结果自称第一次用术式顺转准头没把控到位,偏偏就把乐岩寺嘉伸的办公室给炸没了。”
“准头没把控好?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咳,是谁允许他进入咒高校内的?”
“禅院芽生……直接用禅院家家主的特权批准的。”
“怎么又是她?!!”
而芽生本人呢,早就已经离开了高层们的魔窟老穴,现在正乘坐在通往大楼出口的电梯中。
芽生:欸嘿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