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一两
涩泽宝枝子的科研水平很差,只能做助手的活,她是挤羊奶的好手,从东帝大毕业后就来到了这里,每年都要杀掉上百头“羊”。
南造信秀赶紧应下,生怕惹这位大小姐不快,“好好好,我买就是了,反正是书就行吧。”
于是这天回来的路上,他的怀里揣了两本晦涩高深的哲学书籍。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童话书一眼就能看出服务的对象,被搜出来就不好了。哲学书还可以谎称是自己看,交到孩子的手上他们也看不懂,但在涩泽宝枝子那算交差了。
12月23日,他在假期的最后一天赶回了远音别岳,还没进门就被拦住了。
士兵将他带进地下研究中心,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可走过几条迂回的通道后,眼前的房间他从未来过。
研究所所长就在里面等他。
士兵守在门前,他踌躇了一下,敲门而入。
不止是光头所长,还有别人,他认出其中一位是宝枝子的父亲,被印在钞票上的涩泽大实业家。他的手里牵着一个一头银发的小孩,小孩穿着高定西装,高傲的神情和涩泽宝枝子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南造信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被挂在架子上的女人,血在地上积了一滩水,看上去已经死了。
作为科学工作者,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和双手另许多实验品死去,但狂热的科学家认为,那些死亡都是有意义的,他不喜欢无聊的杀戮和折磨。
架子上受尽折磨,几欲气绝的女人背离了他的观念。
所长的呼唤唤醒了他的不满,南造信秀后背一凛。
“南造君,请向特派员汇报你的研究成果。”
……
外面开始下雪了。
孩子们都已睡熟,午夜是涩泽宝枝子一天唯一的休息时光,从早到晚她忙得团团转,这两年又额外多了看管39号和40号的活计,越来越不清闲。
有时也会想,一辈子守在山里有什么意思,荣光也不归她所有。这微小的雪粒一样的叛逆就被[雪]抓住了空子,潜移默化地让涩泽宝枝子向她靠拢。
拥有名字的第二年,[雪]已经很出色了。她和灵魂的适应性很好,魔鬼般的头脑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而她平时的表现只是个有点小聪明,讨人喜欢的小孩。
她身上的变化意味着南造信秀实验的成功,大家都这么说。
涩泽宝枝子早早等在南造信秀的宿舍了,南造信秀一回来,她就急切地迎上前。
“你怎么才回来,过午夜就算违纪了。”
南造信秀顿了顿,装模作样地拂去大衣上的雪花,挥手叫宝枝子离他远点别过了寒气。
24号了,风雪夜,即便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等待,在听到上级指派的新课题后心里也暖洋洋的。
“没关系宝枝子,我早就回来了,刚才是去汇报工作耽误了时间。”
南造信秀说着把怀里的书放在桌上,“这是带给孩子们的,权当认字用吧。”
他的声音闷闷的。
涩泽宝枝子狐疑地看他。
南造信秀是典型的学者模样,身高不高,长相普通,体型瘦削,豆芽菜一般,年长后发福才多了几分男儿的气势,但在涩泽宝枝子面前他的背就没挺起来过,总是讨好的笑。
当年在帝大,大小姐从未把和她一照面就结巴的男人放在眼里。
只是后来在远音别岳这么多年,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悟,两人才熟络起来。
涩泽宝枝子别的不说,对人情绪的感知很有一套,大家族多子女的孩子都有一个狗鼻子。
她沉下脸。
“是我父亲来了吧,他找你什么事,又有新研究了。”
父亲难得来趟女儿的工作单位,却连面都不见一下。宝枝子深知父亲这个大商人逐利的德行,没有利用价值即便是儿女也会被扔掉。听说他老人如今格外宠爱三弟家的幼子,连大哥都眼红,大概这个孙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唉。”
南造信秀把刚才在地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们想用39号实验,说之前的课题已经结束了。可39号那么宝贵,如果因为新研究死掉了,岂不是白白浪费。我说用40号好了,他们觉得还是同为女性更好些,说改天再送来一个男的。”
言语中只有对实验材料的惋惜,科学狂魔是这样的。
“而且这回催得很紧……”南造信秀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这次回家探亲,感觉外面不太好。”
涩泽宝枝子了然,冷笑一声。
“战败都不能够,都死绝了才好呢,整个国度上上下下全都死干净。”
南造信秀不敢吭声,半响,他才说:“那个女人还活着,我说虽剥离了异能,但论控制异能的感悟还是原异能者最清楚,所以把她留下了。这是目前最紧急最机密的课题,宝枝子,他们之后可能会让你负责监管那个女人。”
“还有那两个孩子,大概会脱离集体,住到地下了。他俩的价值抵得上一支海上军队,绝对不能有差池。”
众所周知,海军是最费钱最依赖资源的军种,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一砖一瓦都要从国外进口,为了打造一支精锐的海军,全国上下都节衣缩食。
涩泽宝枝子若有所思,“是么,那么重要啊……”
“宝枝子,你要做什么。”
南造信秀开始后悔和涩泽宝枝子说那么多了。资本家出身的小姐没有享受到家族的供养,反倒为了家族的荣光躲在不可告人的地方做刽子手。她又单方面维持着和外界的联系,知道自己的兄弟姐妹各个潇洒快活,长此以往很难不心理扭曲。
之前是把不满发泄在了那些实验体上,死法五花八门,各种没有实际意义的药品实验都用在上头。这两年大概因为有了可爱伶俐的39号和40号在身边聊天解闷的缘故,她的不满开始对准自己的父亲和后面庞大的势力了。
“不,没什么。”
涩泽宝枝子理了理鬓角,微笑着说。
“下雪了,我该回去了。”
——
我和阿阵搬到了地下。
虽说不见天日,但活动空间变大了,宝枝子允许我们到处乱跑,那些研究人员突然各个变得和蔼可亲,连光头的研究所所长都喜欢抚摸阿阵的头发。
阿阵:忍辱负重。
我对阿阵说,咱俩的地位提升了,从吃肉的羊变成了解闷的狗,还有临终光怀呢。
除了例行检查以外我俩已经很久没有做奇怪的实验了,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最好的作证就是南造信秀,他越来越疯癫,整个人暴瘦,听说他经常几天几夜的泡在个人实验室里,连涩泽宝枝子叫他都不管用。
我之前的实验就是南造信秀主持的,所以一有关于他的风声传出来,犹如惊弓之鸟。
阿阵没理我,他在看书。
《纯粹理性批判》,我读完书名就把它丢到床底下了。
涩泽宝枝子还拿来一本破字典,让我们对照着识字。我不需要这个,我生而知之,所以绞尽脑汁读书的人只有阿阵。
难为他看得下去。
即便能把一本书从头背到尾,我也不想多思考一下。
这天早上醒来,闹钟指向七点。地下没有日光,能分辨时间的只有钟表。阿阵早就醒了,还在捧着书看。
他那么喜欢,哪天带他偷溜进图书室吧,我想。
按理说我们是不允许识字的,是涩泽宝枝子被我蛊惑后偷偷拿来了书。
他正在看第38页,已经看得很快了,阿阵很聪明识字也快。反正无聊,我挤在床上和他一起,顺便给他解释某句话的含义。
阿阵并不领情,翠绿的眼睛小猫一样警惕,说:“你果然不是小孩。”
我无辜地看着他,“这是大脑告诉我的,只能说明我比你聪明。”
阿阵重重地叹了口气。
——“等一下。”柯南举手,偷感极重地在手臂边露出一个小脑瓜,“冒昧地问一下,森小姐您的年龄是?”
“23啊。”森雪纪说。
岛津治也闷笑一声,两人对视,似乎有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柯南挠了挠头。
——
时光如水,当我第一次在地下过生日的一个月后,涩泽宝枝子告诉我外面的积雪开化了,乍暖还寒的季节,忍冬花在盛放,我们已经一年没有回到地上,看一看阳光。
这一年,我依旧在做例行的检查,而阿阵的实验开始启动了。他每次被送回来时都气息奄奄,我真的以为他要死了,神奇的是五天,最多七天,他就奇迹般的康复,身体恢复如初。
白瞎我头两次以为他要挂了哭哭啼啼地背天主教悼词。
他的实验应该是改造人体,增强体力恢复力之类的吧。
属于我的实验还没有到来,感觉就在等死。
那本书被翻到了122页,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夜,我俩照例读书,却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
“这,这书里夹了别的文章,是错印吗。”
我捏了捏纸张,“不是,是有人把文章刻进书里的。”
这个办法有点像从前的西洋传教士为了躲避幕府的追捕坚持传教,把教义印刷在邸报的缝隙之间,一有新选组的武士出没就假装大声读报一样。
我俩对这篇特殊的文章起了兴趣,比思考形而上学不行退学有意思多了,我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在外地主》。
“我知道这篇文章,爸爸妈妈提起过。”
“啊。”
这是阿阵第一次提起他的父母。
他没什么表情,表现得已经很自然了,继续说:“爸爸妈妈是战士,为了理想来到这里潜伏到某个组织里,然后死掉的。不知道杀死他们的组织是谁。”
“他们说,根本没有组织可言,组织只是乌鸦的一片黑羽,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一只报丧的乌鸦。”
“我要和我的父母一样,离开这里,成为一名战士。”
阿阵斩钉截铁。
我沉默。
——《在外地主》,革命者小林多喜二所著反映佃农抗租斗争的小说,小林多喜二本人早已在战争年代过世。
毫不费力地,柯南从自己百科全书的大脑里调取了资料。
怪不得要印在其他书里宣传,在那个年代。
连柯南都有点难过了,在战争结束后,就在几年之前,代表[阿阵]的父母所奋斗的理想国度轰然倒塌。
如果阿阵活着,他甚至还是亲历者,目睹了令父母献身的事业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