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一两
“怎么办啊太宰君,这下我们真的要殉情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笑着说。
看到我错愕的表情,太宰治笑得更放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雪纪,你不觉得在火中相拥死去的场面很美吗。你是作家,能想象到的。”
黑色的大衣包裹着他,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操纵他的一举一动。
又或许一直是我错了,其实平时的太宰治才是被丝线操控的木偶,他踉踉跄跄地调动四肢演戏过着世人眼中正常的生活,如今线被大火斩断,木偶受惯力影响走了几步后又跌倒,发出自由的声音。
太宰治在火海中大笑,那声音却如婴儿啼哭般令人心惊。
他到底是在委屈,还是洒脱?
见我真的被吓住了,太宰治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重新收敛眉目表情淡然从容,和地铁上偶遇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又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
“当然,一个人以拥抱的姿势投入火海也很美,去吧雪纪,不用管我。”
在我作出选择之前,他先将我推开了。
怎么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殉情紫砂只是太宰治的兴趣爱好,只是嘴上口花花,毕竟落水那么多次他都没死。可眼下看到这样的太宰治,我才意识到他每次都是真心想死的。
他努力寻找这个世界让他留恋的地方,世界给他的答案就是每一次紫砂都刚刚好留下了他的命。
但太宰治觉得还不够,“世界”给他的爱太浅薄了,不足以支撑他活过下一个冬天。
那我对死亡厌恶的态度会不会增加他的负担?
我承认我对太宰治的了解还有许多不足。
但我不想放手。
“太宰君,你知道补特伽罗吗。”
“补特伽罗在梵语中意味着芸芸众生,生命的本体,也就是[我],行走在世间的[人]不过是补特伽罗的肉身。前世今生,西天地狱是补特伽罗成佛的必经之路,通俗的讲,补特伽罗就是灵魂。”
前世去世之前我有一段时间对宗教萌生了巨大的兴趣,本国的神道教,西方的基督和僧人东渡六次才传来的佛法均有涉猎。当人意识到肉体凡胎无法改变“命运”时,总会下意识依靠宗教寻找心灵的寄托。
岁月是个回旋镖,从前我看到街上传教的教徒都要翻白眼。
“人死后补特伽罗不灭,轮回转生直至超脱。我曾想,如果世上真有补特伽罗即便死去也无妨,但见到你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曾去过大阪的四天王寺,那是日本最早的寺庙。千年前圣德太子在与物部派开战前向四天王许愿,得胜后为天王建寺供奉。果然大胜,遂下令修建。飞鸟时代的工匠穿着唐风的服饰,建起他们心中的佛安身之处。
因为四天王寺的修建就伴随着许愿与诺言,我专程来到了那里,在佛像前发下宏愿。
走到佛塔的最顶层,抬眼是广袤的天空,垂目是求告的凡人。
暮鼓时分,钟声响起,飞鸟惊林,万丈霞光。
我坐在窗前打坐,感觉[补特伽罗]飞离了我的肉身。它一路流浪,在见到太宰治的那一刻停止了这漫长的旅程。
心里乱乱的,我开始有什么说什么,听不出主次。
我对太宰治说:
“见到你后,我觉得不管是肉身还是补特伽罗都千万不要死去,因为我太晚认识你了,如果死掉要轮回寻找多少次才能找到你呢。”
“我以前……也是个不爱惜生命的人呀。”
“不信你问纯子,我可是最高记录在*期末周三天只睡了4小时的人哦,医学生太累了再给我次机会绝对挑个轻松的专业,反正毕业后都要转行。”我开始碎碎念。
……
天呐,我在说什么。
我太爱胡思乱想了,眼前这种紧要关头,在太宰治面前,反而越紧张越容易胡思乱想说错话。
看到太宰治惊讶地差点合不上嘴,少见犯蠢的表情,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原本深情无悔,放到电视剧里要提前预告三天的名场面瞬间崩坏。
“咳咳,说多了都找不到重点,我其实只想告诉你。”
我轻轻地拥抱住他,就和那天在浴室里太宰治拥抱住我一样。
由水到火,我自认为这代表我们的感情逐渐火热。
火苗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几乎要撩到太宰治黑色的大衣。
在这一刻,我突然庆幸自己的打扮庸俗又隆重,亮眼的银色亮片短裙和高跟鞋,故意浓妆艳抹后的脸似有万众风情,让太宰治即便到了黄泉也能一眼认出我。
希望当他到达黄泉时看到的不是全身布满蛆虫的我,然后重蹈古老神话里二神的悲剧。
之前所有的阴谋诡计在死亡前都轻如鸿毛。
我曾想让太宰治活下去,不管是爱我还是恨我只要他活着就好,现在觉得死亡也未尝不可。
如果我的喜欢不能支撑他活过下一个冬天,那就让我们的故事在春天落幕吧。
我只想对他说:
“太宰治,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我的肉身和补特伽罗只为你消亡。”
*
好肉麻,希望他不要嫌弃。
第35章 胆小鬼被i人的爱吓到
胆小鬼被i人的爱吓到
*
遥远的远方已经出现了漫长的天际线,在东边的海平面太阳隐约探出了头,但游轮这边还是彻骨的黑夜。如果从码头看去,这座烧着的游轮仿佛是一团从天而降的陨石落到海上,喷薄而出的火焰似乎要将大海烤干,燃烧的颜色染红了半个天边,恐怕半个横滨市的人都看见了。
不过对于横滨市民来说,这应该算家常便饭,站在自家楼上的窗头眺望一眼就继续睡了。
所以不会有人看到我和太宰治还在船上,模糊的人影说不定被看成两块巧夺天工的石头,跨越几万光年来到人间。
我们在万众瞩目下相拥,又只有彼此听到对方的耳语。
我爱死了这种调调。
浪漫又疯狂,压抑又热烈。
网上说,i人虽然普遍内向不爱社交,但如果亲近的人直接拉ta出去玩ta是不会拒绝的,甚至会很兴奋。所以我虽然一直对太宰治表达我不喜欢这样,但如果他真的邀请我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只要是太宰治就可以。
不信测试的我也可以说,写作上有大成绩的人多少都有点表演型人格,不然怎么把自己脑内的跌宕起伏变化成文字让其他人跟着一起读得心惊肉跳呢。太宰治说得对,我可以想象到两个人相拥着死去的场面有多绚烂。
所以,决不能让他放我一人独活,那样太无趣了。
起风了,如果现在上演的戏剧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我会很欣慰火烧得这么大。
火舌顺着风向一次次向我们探出蛇信子又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将我们围成了一个圈,我和太宰治站在风火的中心。
我双手抓紧了太宰治后背上的大衣,把自己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如果真的能和他死在这里的话,死得这么美,之前的计划就都不重要了。
太宰治是个能打乱我生活的人。
猫会把水杯打碎,把粉底丢在地上,你崩溃地为它收拾烂摊子,默许了它入侵你的生活,打乱你一天的计划。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一退再退,忘乎所以,连我来横滨是为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宰治镇定地听我说完之前的那些话,在我冲过来时同样抱住我。
他安静地过分,像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考虑到他东方人面孔应该是女儿节时供奉的雏人偶才对。
我很喜欢这些小玩具,但雏人偶是手工制作的价格昂贵,在我前世小时候是做梦买不到的,只能去同学家玩时摸一摸解馋。后来有钱了,买下了一整套人偶放进柜子里,但我已经过了玩娃娃的年龄了。
来到这个世界,我更没有机会赏玩人偶了。
可爱的太宰治,他能不能成为我的人偶呢。
太宰治终于动了一下。
他的手顺着背部的脊骨一寸寸往上,一路摸到我的头发,用手指耐心地把奔波一晚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
这种行为反倒像他为娃娃梳洗打扮了。
紧接着,他一声叹息将我从神游天外拉回了正在燃烧的大船,热气扑面而来,原来不是火星落到了我的鼻尖,而是太宰治侧过头吻了吻我。
我的身体不受控地僵住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接吻吧,第一次还是在大厅偷偷摸摸又急切地搂在一处,吻得我乱七八糟。
这回就好多了。
这个吻比太宰治的碎发落在我的眼皮上还要轻,又轻又温柔,还有一丝胆怯与爱怜。
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如此的轻,似乎没有人能阻碍他的决定。
我只希望这个吻不是他对我爱意的怜悯,于是干脆换成了我主动,迎着太宰治放大的瞳孔按住他的头把自己的双唇用力撞上去。
唔,疼。
“没经验就是这样的,多来几回就好了。”
我豪迈地一抹嘴,太宰治的牙把我嘴唇磕破了,风一吹火辣辣的疼。
没理会太宰治从谨慎到迷茫再到惊恐的情绪转变,我恶向胆边生,甩掉高跟鞋,仰起头由下至上贴上了他的唇角。
我都决定陪你一起葬身火海了诶,还在乎这个?当然要趁着还有命在亲个够本啊。
太宰治:……
他僵硬地张开双臂任我藤萝似的缠绕在他身上,两眼失去高光,“雪纪,被你搞得我都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可以不说,反正你说话我不爱听。”
“太伤人了雪纪,我可是有很重的偶像包袱只对亲密的人犯中二病的!”
太宰治说着执起我受伤的左手,右手换上我的腰,示意我把脚放到他的鞋面上。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就这样跳完人生的最后一场舞吧。
太宰治搂紧我的腰,凑近了将我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俩第一次见面,我救起落水的他时差不多就是用这种眼光欣赏美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