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一两
太宰治跟第一次认识我似的,眼睛里是无限的好奇与迷茫,和在火中大笑的小疯子判若两人。
他在想什么呢?他会觉得我在说谎,言不由衷吗。
与我的胡思乱想刚好相反,太宰治长叹了口气,带着妥协与无可奈何。
“雪纪,你总是让我感到惊诧。”
从今晚见到他开始,太宰治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还带着幸福的味道。
“我有点被你吓到了。”
真是个胆小鬼。
——
一曲舞毕,我和太宰治就商量着挑个好看的死法,反正看样子也等不到救援了。
“要不直接走入火海吧,背影看上去很唯美。”
“好。”
太宰治挪着小碎步靠近了下火焰,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碰到火苗的瞬间娇气地诶呦一声,退回来商量着问:
“烧死太疼了,雪纪我们还是落水吧,这个我熟。”
“也行,《平家物语》里兵败后的平家女子也是在燃烧的大船上一个个投水而死,以示气节。咱俩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归根结底还是那群家伙的错,将我们逼至险境,投水也算扬古了。”
我欣然同意。
于是我俩爬到栏杆上,十指紧扣,“一二三。”
跳!
没有口鼻入水的呛人,没有水压挤压胸腔的窒息感,连身上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还被人提溜起来了?
“你们俩在船上又唱又跳玩得很开心嘛。”
中年人阴沉磁性的男中音里压抑着不亚于船上的滔天怒火。
睁开眼,侦探社社长手握长刀合拢入鞘,他的旁边萩原研二、伊藤开司、坂口安吾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我俩。
我和太宰治对视一眼,完了。
第36章 心虚i人聆听教导
心虚i人聆听教导
*
我和太宰治一人披一条毯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离开燃烧着烈火的游轮,坐在一叶孤舟的搜救艇上感受着海风袭袭,还来不及庆幸灼烧皮肤的热感终于退去,风一吹给我来了个透心凉,一冷一热交替这下我打了个寒战。
太宰治的毯子悄无声息地披在了我的身上。
“你们俩……”指挥完撤退事宜的社长在我们对面坐下,拧着眉毛面色不虞,不怒自威的面孔好像教导主任。
我和太宰治双双心虚低头。
社长极具威慑力的视线在我和太宰治之间来回扫过,有可能在思考应该先训斥哪一个,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家员工太宰治。
“太宰,你这次太冒险了,差点牵连到其他无辜之人。还有森小姐,万一……”
“啊切!”我打了个喷嚏,“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用真诚的目光示意社长,您继续。
社长:……
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更习惯用行动表达立场的社长被我一打岔彻底放弃了讲道理的想法,“算了,你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前方的搜救艇上似乎发生了争执,好像出了什么岔子,社长握刀起身,就要去调停。
路过太宰治时他稍微顿足,对小辈胡来不满的目光落在太宰治奔波一夜翘起的卷毛上,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
“太宰,下回不要玩太过了。”
我俩一齐点头,如蒙大赦,目送社长凌波微步般足尖点水飞到另一条船上查看情况后,原以为挨骂就此告一断落,不料萩原研二等人通通围了上来,伊藤开司率先开炮,耿直如他竟然对阴阳怪气无师自通。
“你俩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嗓子都喊哑了看都不往我这边看一眼。跳海很唯美哈,把自己感动哭了吧,下次去大马路上演呗,那地方人多。”
惭愧,惭愧,我默默低下了头。
原来社长走得那么爽快是掐准了其他人会替他教育我们。
太宰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喜气洋洋道:“是啊是啊,下次见到我们俩记得付门票钱!”
我忍无可忍朝他后腰掐了一下,“你闭嘴吧。”
但我和太宰治也从抱怨里了解到是萩原君联系的警视厅及时将游轮主体受损可能翻船的情况上报,联合横滨警方展开了搜救。社长则是因为安吾君和[异能特务科]的通知特意赶来带我和太宰治离开,回侦探社休息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回一趟侦探社,我现在好困,只想睡觉。
太宰治却很高兴,“真的吗,那可要好好谢谢与谢野小姐了。”
他坐在我的左侧,说话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我缠满绷带的左手,一瞬间几乎要跳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疼吗,我该小心一点的。”
“不疼啊,你不用这么激动。”
我奇怪地望着他,手都包成球了根本感受不到外部的作用力了好吗。
太宰治真的好奇怪,即便听我这么说了,也还是捧起那只受伤的手仔仔细细端详半天,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来,可能是身体频繁出现伤口的经验让他觉得自己也算半个赤脚医生。
我手都举累了,太宰治还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看来刚才是在船上时间仓促,不然他能从绷带的包扎方式得出如今医疗用品质量不佳有待改进的结论。
大可不必啊,我又不是为了卖惨才挨一枪/子,太宰治你这么重视我会愧疚的。
听不到我内心的小小尖叫,太宰治用力握了下我的手腕,问:“冷吗。”
然后张开他的毯子,把我们俩连带我原本的那条毯子一起裹了进来。
双倍的温暖让我舒服的喟叹一声,太宰治还握着受伤的手不放,我都有些烦了。对他这种人来说,这点小伤应该是家常便饭才对吧,如果他不爱惜自己身上的疤痕,反而对着我嘘寒问暖,我反而会不自在。
自爱是爱人的前提条件啊太宰君,你对他人珍重的表现毫无说服力。
船交给早已散去的几位朋友掌舵,不用我们操心。我和太宰治肩擦着肩,只需要安静地坐在小船上就好。天上不断闪烁灯光的直升机是警视厅派来的,在前面为这些搜救艇引路。
跟随直升机的光亮小船排成一列向还是一片黑暗的港口驶去,在我们身后,太阳正在一点点升起。朝阳的霞光紧随其后洒在海面上,就像是我们带来了光明一般。
在心头郁结一整晚的气就这样消散了,这个结局挺好的,该活的人都活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麻烦找上我。
接下来就是把我在船上记录下来的素材整理,写成小说。截稿日在这月20号,我还可以拖几天再写,一想到能拖稿就好兴奋。
总的来说不虚此行,我很满意。
在我蠢蠢欲动想从包里掏出我的记事本时,太宰治突然问我:
“如果不好好医治的话,以后还能拿手术刀吗。”
我这才明白他在纠结心痛什么。
“我本来就已经放下手术刀了啊,而且我在手术室是负责记录的,还轮不到我开刀。”
如果还在上学或者在刚开始在医院实习的话,或许我会难过一阵子,但后来我已经认清了现实,我在大师兄面前永远是负责端茶倒茶的花瓶,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太宰治的手从后方伸过来环抱住我,下巴顶着我的头发,听我说完后能感受到他笑得胸腔连着下巴一起在震动,膈得我头疼。
笑完了,他说;“但是在我心里雪纪是一名好医生,至少能医好我。”轻声慢语里又带着庄重。
说着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张嘴咬了我一口。
咬的!
这一口下去结结实实,肉还在牙齿上磨了磨,我感觉腮帮子都被他咬起来了,肯定留下牙印了。
我崩溃了。
我一把推开他,胡乱擦干净口水,弯腰将右臂放进水里。冰冷的海水勉强驱散了脸上的热意,我小声尖叫:“下次不要搞突然袭击,让我有个准备啊。”
太宰治噘嘴。
“雪纪你自己都不讲规矩强吻人家,人家还你一次怎么了,说好了人家去哪你去哪,上岸了又开始嫌弃人家。”
“你都多大了要不要这么有少女心啊!”
-正经不过三秒的太宰治,不想要了,能放二手平台上卖了吗。
-亲,咱这边全瑕不建议流入市场哦,关爱横滨市容人人有责。
“你不要再演了。”
看到冒充客服玩得欢乐的太宰治,我心情复杂。
明明方才太宰治的情绪还很低落,可能因为我的缘故。他眸中的情绪转瞬即逝,快的我以为是错觉。但现在他开始耍宝了,我才反向确认刚才不是我花了眼睛。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很生气,不希望我做危险的事呢,如果你说了,我绝对不会再做,以保护自己为重。
可能太宰治自己也知道,他这样不珍重自己的人没资格教育别人吧。
我突然觉得没趣,揉揉眼睛说:“不跟你玩了,我好困。”
话说完太宰治就停止了自娱自乐。张开尾羽翅膀在天空飞翔的孔雀落在了地上,合上了他艳丽的羽毛,只是高昂着头,向游客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
太宰治很厉害,每次都能上一秒顽劣下一秒认真,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重新用毯子把我俩包裹起来,让我的长发贴在他的胸口上。
“雪纪累了吗,那就睡一会儿吧,我的臂膀也很结实宽厚哦,到了侦探社我叫你。”
这是在玩我们上次在浴室我让他靠在我怀里的梗吗,想不到太宰治云淡风轻了这么多天,其实一直记得我那天强硬地把他按在胸前,而他被迫小鸟依人的模样。
好记仇。
我可没他那么小气。自在地在太宰治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目送离我们渐渐远去的[希望之船]。
搜救艇绕开冒着黑烟的轮船悠悠而过,风里传来硝烟未散的硫磺味,曾经承载了无数赌/徒的哀嚎与希望的[希望之船]就此落下帷幕,“妙高号”没有如主人兵藤和尊所愿为他带来商业地图上新的高峰,只把他埋葬在了这艘供他取乐的游轮上,以他最喜欢的打赌的方式。
依旧燃烧的轮船半边船身陷在海中,不知道是火先将船烧得灰飞烟灭还是海水先将船吞没。对于船上的赌/徒而言这是一个好事情,他们的债务一笔勾销。但没有[希望之船],他们会幡然醒悟不再享乐了吗。
至少在我的小说里,这群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