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也只好如此了。”瑶光点了点头。
=====
又过了五六天,信王妃宋氏带着两个儿媳,哭哭啼啼进了坤宁宫,跪倒在皇后面前,说是他们家未进门的三儿媳已经病逝了,请求皇后在圣人面前说情,允许他们家三郎回去料理丧事。
“他们俩是自己看对眼的,一直两情相悦,本来说好了今年就把婚事办了。哪曾想……”
想到红玉素日的好处,宋王妃更是悲从中来,帕子遮着脸失声痛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夫人身为长媳,这时候就站了出来,代替婆母回话。
“皇后娘娘,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三郎对皇甫姑娘情根深重,如今人没了,怎么着也得在下葬前让他们再见一面。如若不然,岂不是叫三郎遗恨一辈子?”
听说那位红玉姑娘死了,皇后心里先松了一口气,面上随着他们婆媳的诉说露出同情之色。
等刘夫人说完,她叫崔姑姑领着人把婆媳三人扶到偏殿洗漱,自己则是带着宫女太监去了乾清宫,无论如何都要见圣人一面。
皇后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且圣人虽做主让太子妃分权,夫妻两个却从来没有撕破过脸。如今皇后执意求见,圣人还真不好拂了皇后的面子,只好让人请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屈身行礼,圣人忙叫免礼,她却没有立刻起身,直接说明了来意,“陛下,臣妾今日此来,是为人讲情的。”
听见“讲情”二字,圣人就猜出她是为了信王府,当时脸色就有些发沉。
“哦?不知皇后讲的,是哪家的情?”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怪,意在警告皇后不要多事。
可皇后仿佛变成了不会看人眼色的傻子,直言道:“信王妃带着两个儿媳进宫了,说是即将进门的老三媳妇殁了,要把他们家三郎接出宫去,怎么着也要在下葬之前再见一面,以免遗憾终生。”
“什么?”圣人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追问道,“你说谁殁了?”
皇后一字一句重复道:“他们家未进门的老三媳妇。”
——也就是那位红玉姑娘,你延年益寿的希望之一。
后面那句皇后自然不会说出来,却止不住地在心里幸灾乐祸:该,真该!你个老不死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是天下最大的贼!
圣人按在桌子上的手青筋狰狞,面上倒还能端得住,没露出咬牙切齿的嘴脸来。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对当值的戴权道:“你去清辉楼那边看看,信王父子同大师们探讨佛法,可探讨出个头绪了吗?”
作为圣人心腹,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戴权应诺之后退了出去,不到一刻钟便把信王父子带了出来。
这俩人都恍恍惚惚的,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下意识给圣人行礼。等到戴权出言提醒,他们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皇后娘娘也在。
别看信王平日里不着调,他能稳坐王位多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是有几分机灵劲儿。
看见皇后在这里,他立刻就意识到:定然是王妃求到了皇后面前,不知使了多少代价,才让皇后出面在圣人面前求情。
想到这里,他暗暗松了口气,忙拉着三儿子给皇后行礼:“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皇后面上笑盈盈的,就像是神龛里供奉的菩萨,抬手免了他们的礼之后,便对圣人道,“既然佛法探讨完了,圣人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圣人绷着脸没说话,抬起手赶苍蝇似地挥了挥。
信王立刻拉着儿子拜别:“臣等告退。”接着快速退出门外,一溜烟儿就跑了。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圣人才道:“皇后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既如此,臣妾告退。”
皇后达到了目的,身心愉快地回了坤宁宫,告诉宋王妃:“信王和三公子都已经回去了,你们家有事,本宫也就不多留了。”
原本宋王妃是没抱多大希望的,如今真把人捞了出来,大喜过望之余,真是对皇后感激涕零,带着两个儿媳再三拜谢。
“别拜了,快回去吧。如今圣人年纪大了,行事越发糊涂。这样的事,日后只怕多着呢。”皇后悠悠叹了一声,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忧虑。
宋王妃却听得心里“咯噔咯噔”的,直到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也仍旧低头思索,一言不发。
刘夫人和陈思见状,也不敢打扰她,一行人沉默着回到了王府。
正堂偏左的地方放着一口崭新的棺材,三郎徒青臣正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大郎和二郎明显劝不住,信王又靠不住,看见王妃回来,兄弟二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娘,你快来劝劝三郎,再这么哭下去,把人哭坏了可怎么好?”二郎焦急地开口。
宋王妃憋了一路,在此刻骤然爆发:“哭,叫他哭,哭坏了总比在宫里弄坏了强!”
信王“嗝~”的一声,吓得跳了起来,“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想到皇后最后说的那些话,再想想自家这个不靠谱的,信王妃“哇”得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家里的主心骨崩溃
了,一家子都手足无措,就连徒青臣都吓得不敢哭了,却仍旧扒着棺材不肯挪动分毫。
刘夫人和陈思一人一边扶着婆母,不住地安慰,却也无济于事。
徒尧臣问道:“谁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94章 皇后的计划通陈思尴尬地……
陈思尴尬地笑了笑,嗫嚅道:“其实……皇后娘娘那段话,我没太听懂。”
刘夫人倒是懂了几分,却一时不能总结成话语,只是跟着婆婆一起抹眼泪,唉声叹气。
到最后,一家子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了宋王妃身上。
宋王妃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只要圣人一天不消停,这一次的事往后还会再有,且不止一次的有!”
“啊?”
信王大惊失色,只觉得头皮一炸,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这……”
他猛然看向红玉的棺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唰的一亮,兴奋道:“可是老三家的已经没了呀,哪怕圣人想长生呢,跟咱们家也没关系了吧?”
徒青臣脸都绿了。
如果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说这种话的不是亲爹,他早就跳上去,一巴掌把人扇到墙里去了。
但他不敢动手,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宋王妃猛然上前揪住信王的耳朵,冷笑道:“就你聪明,就你想得到。你最好祈祷圣人真能找到长生之法,不然咱们家永无宁日!”
虽然在他们眼里,红玉是真的没了,在世人眼里也是这样。
可是,就凭红玉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圣人就有理由怀疑他们家得了好处。
人心从来险恶,大多数人不作恶,不是因为不想做,而是因为没能力、没地位。
恰恰这两样东西,圣人一个都不缺。
“这……这可如何是好?”信王哀叹道,“早知道……”
眼看三郎的脸色越来越黑,宋王妃忙打断了他的话头:“行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商量商量,红玉的丧事该怎么办吧。”
按照徒青臣的意思,自然是想让红玉葬在自家祖坟里的。可他们家是宗室,婚丧嫁娶都不能随意决定。
虽说红玉和他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正式成婚,宗人府那边是不会承认的。
信王道:“还能怎么样?叫她家人来,把人抬回去呗。”
“父王!”徒青臣再也忍不住了,气得眼睛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见父子二人要起冲突,徒虎臣忙拦了一下:“三郎,你先别着急,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平日里就数他们两个最爱争执,可如今真出了事,徒青臣却是最能听进去这位二哥的话。
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没再说话,明显是要听听徒虎臣能说出什么来。
徒虎臣道:“我知道你和红玉姑娘情深意重,但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进门,宗人府那边是不会允许他进咱们家祖坟的。
若是咱们自己觅地葬她,无论选的墓地风水再好,也免不了要叫她做个孤魂野鬼。
若她是个寻常人族孤女也就罢了,但红玉姑娘是有娘家人的,且一家子都是狐仙,规矩和咱们人族肯定不一样。
想办法联系她的家人来,把她的尸骨运回去,和别的狐仙葬在一起,不比咱们找地方埋了强?”
徒青臣的神情松动了。
他是真的喜欢红玉,自然是想着对方好。在风水宝地里做孤魂野鬼,还是和同族的狐仙们埋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选。
如今唯一的难处,就是不知何处去寻她的家人。
刘夫人看了陈思一眼,提议道:“或许,可以找卢老夫人帮忙。”
陈思眼皮子一跳,为难道:“这个时候找人家,不好吧?”
圣人可是正盯着他们家呢,何必把麻烦牵连到别人身上?
这个道理刘夫人如何不明白?
可他们一家都是凡人,红玉死之前也没有交代什么,除了求助傅家,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招了。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忽听有人喊道:“舍妹的尸身何在?”
众人人都吃了一惊,忙扭头看去,却是早先来过他们家的皇甫公子。
一时之间,信王府一众都有些心虚气短。就连最不着调的信王,也目光躲闪着不敢和皇甫公子对视。
——人家好好的姑娘留在他们家,这才几年呀,就一病去了。
徒青臣满面羞惭,快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皇甫公子面前,痛哭道:“舅兄,舅兄,是我不好,是我无用,没照看好红玉。舅兄,舅兄,你打我一顿吧,你打我一顿吧……”
整个内堂里寂静一片,只有他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绝于耳。
其实不止信王府的人心虚,清楚内情的皇甫公子也有点小尴尬。
但他好歹历练了这么几年,再不是初出茅庐的吴下阿蒙了。尴尬只是一瞬间,下一瞬他就满脸沉痛地把徒青臣搀扶了起来,语气沉沉地道了声“节哀”。
他对信王一家子说:“我家中有个表妹,最善紫薇斗数,舍妹的离世便是表妹推算出来的。
我那表妹说了,小妹红玉今生虽仙缘浅薄,却积德行善,来世必能登临九霄。”
他又拍了拍徒青臣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说:“她来世都是好日子,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免得勾得她不舍得去投胎,平白耽误了好时辰。”
听闻此言,徒青臣慌忙擦干了眼泪,努力让自己别再哭,强颜欢笑道:“舅兄放心,我就是伤心这么几天。红玉来世能位列仙班,我自然是替她高兴的。”
只是替她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替自己悲哀。
皇甫公子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就借口吉时不可错过,婉拒了信王府留饭的邀请,扛着红玉的棺材就飞走了。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徒青臣瞬间瘫倒在地,慌得一众人忙围过去把他抬回内室,传府上医官前来诊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