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涧鸣鹤
躲在角落的,有些没来由的恶意的,紧张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她已经太过熟悉。
她等了一会儿,苏格兰没有说别的话,于是她持枪走去。
杂乱的巷道浅浅回荡着轻盈的脚步声,声音停下的时候,她没有拿着枪的手也拨开了遮拦的油布。
枪口和巷子内弥散的血腥气一同对准油布内躲藏的人,她轻嗤一声。
“看了一场戏,怎么样,开心吗?”
躲藏的人瑟瑟发抖着,男性,长脸黑发大鼻子宽下巴,戴着细黑框眼镜。很路人的脸,眉眼又耸拉出苦相,看着像是会被坏学生欺负的高中数学老师。
“对不起,”那个男人恍恍惚惚地跪了下来,祈求道,“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起……”
苏格兰没有再劝她离开,他慎重地保持沉默。
她反而要穷追不舍,对耳麦肯定道:“你看见他跑到这里藏起来了。”
苏格兰无奈地说:“如果他有异动,我不会留手,但他只是藏着。你是要杀了他吗?”
夏丘凛纪反问:“为什么不?”
苏格兰也问:“为什么要?”
那个倒霉男人还在祈求,声声入耳,甚至已经开始伏地磕头,哭着说自己还等着晚上和好朋友一起去新开的火锅店。
她从兜里先摸出随身携带的迷药解药给自己吞下,再捏碎装着迷药的真空包装,让好用的招数再一次好用。
迷药生效的前一刻,她抬脚踹开倒霉男人摸向口袋的手,一把手枪从口袋里滑出来。
夏丘凛纪恶劣地哼笑,开枪击飞这埋伏的手枪后,才站起身,满怀闲情逸致地和苏格兰分说:“这个人靠装炸丨弹赚钱,一些爆炸悬案说不定也是他兴致上来时放的烟花,和我一样,是一个杀掉也只会净化空气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存在。现在——你杀还是我杀?”
苏格兰没有“迷药能捏碎扩散迷晕人”的认知,他沉思着,说出最保守的方案:“他看起来已经被吓晕了,报警交给警方吧。”
夏丘凛纪轻啧一声:“我不杀他也会杀别人。”
苏格兰语气平静:“至少这一次不是必要的。”
夏丘凛纪笑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
苏格兰:“我能安心杀死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生命只能用来威胁在乎你生命的人,”夏丘凛纪简短地复读波本说过的话,再问他,“苏格兰,你确定要这样威胁我吗?”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打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又是怎么想的?”苏格兰的语气平静而坚定,甚至反而问她,“你之后杀掉的人会是什么人?组织要求的,可能威胁你性命的,可能阻拦你逃离组织的,还是你单纯想杀的?”
夏丘凛纪听烦了,这都在长篇大论什么呢?
平心而论,苏格兰前面和她配合杀人毫无犹豫,眼前这个男性也确实没有杀掉的必要性。这个男性不敢去报警。真报警了也没用,她戴了口罩,没露脸,特征不够,证据不足,她又不是常驻人口,抓不了她,没有灭口的必要性。
是的,不可否认,自己的烦躁有带着恼羞成怒,她是说狠话表示自己要杀人,因此被苏格兰劝诫没错。但抛开事实不谈,苏格兰就没有错吗,他干什么说那么明白?一副死谏的语气?
再往前追溯,她就更理直气壮了,有人偷偷藏在角落躲着,苏格兰为什么不说?怎么,生怕自己杀了他?团厌buff还在发力?
如果苏格兰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去辩解,他有持续盯着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确实没有任何异动,所以他才没有说,他认为没有必要。
但苏格兰没有超能力,夏丘凛纪也没有耐心,她轻轻嗤笑一声,就直截了当地对那个男人扣动扳机,接着油布一甩,盖上他的尸体,盖住苏格兰的视线。
系统刷屏似的发出提示,她习以为常,当做没事人一样,对着耳麦说:“走吧。”
耳麦对面没有回应,显然,苏格兰不想说话。
第48章 长野之行(13)【加更10】
回程的路途总是疲累的,而疲累之中是否会有高兴情绪,得看旅途过程中发生什么。
苏格兰一点都不高兴,他冷脸当司机。
车载广播在放着歌,米斯特尔跟着咿咿呀呀地哼。
很奇特的唱法,再激昂刺激的音乐,她都能唱成拖拖沓沓的风格,让人听着昏昏欲睡。
光从她气息奄奄的唱歌风格上,根本听不出来,这个家伙杀人的时候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滋……本台广播插入新闻一则。
今日17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报警人宣称,城郊废弃仓库发生一起枪击事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后高度重视,迅速抵达案发现场。据记者了解知悉,现场一共有四具尸体,俱是头颅被枪击中……”
米斯特尔轻轻地“咦”了一声,语调惊奇,大概是在疑惑警方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苏格兰根本不想听,眼神都没转,直接伸手按灭广播。
车是米斯特尔的车,但他已经很熟悉车上的各个按键。米斯特尔也没有对他关闭广播的行为表达异议,只坐在副驾驶位上,继续用死气沉沉的音调哼歌。
他诡异地听出一丝恶趣味的愉快。
……在杀人之后,感到快乐吗?
米斯特尔或许会是他的朋友,但绝对不会是他的同伴。
——警视厅公安警察诸伏景光悲哀地发现这一点。
。
晚上八点,夏丘凛纪回到酒吧开始上班。
今天苏格兰没有直接离开,也有坐到吧台前,不过不喝酒,因为他等会儿还得开车。伊森本堂刚好煮多了饭,于是他去厨房用剩饭给自己做一盘蛋包饭。
夏丘凛纪没有在意他,她在给波本调酒。波本今天给她出了一道题目,要她根据他的印象调酒。
波本单手支颐,侧头微笑看着她,头顶的金发和颈下波洛领结的湛蓝宝石一同熠熠闪烁,注视她的紫灰色眼眸也亮晶晶地弯着,和俊朗容貌配合着惑人,偏偏眼底深处的实质是幽深难测,像是审视着她的价值。
暧昧的,混沌的,清晰的,迷蒙的,亲切的,隔阂的。
【厌恶值+1。】
熟悉的英俊帅气,熟悉的眼神,更是熟悉的厌恶值增加。这样多重因素影响下,她该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是不是该调一杯相当复杂的酒,再转十分钟的冰块呢?
夏丘凛纪思考片刻,最后去酒库拿了一瓶姜汁酒和一瓶黑啤,把两瓶酒都启开。
古典酒摆在吧台上,先倒冰块,接着倒姜汁酒和黑啤,各倒半杯的量。倒到将将满,用调酒长匙稍微搅拌两圈,就推到波本面前。
波本有些哭笑不得,自我分析:“姜汁酒是头发的颜色,黑啤是皮肤的颜色——像上一次的黑糖奶茶?”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摇摇头,轻松愉快地表示:“这杯鸡尾酒,名字是榆木疙瘩。”
“……?”波本刚被香醇又带辣的酒意冲到,又被酒名二次冲击,惊奇地问他:“我哪里像榆木疙瘩了?”
夏丘凛纪顺杆子往上爬,朝他伸出右手。用肢体语言请他证明自己不是。
波本一愣,垂眼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本来就能轻松将她的手完全覆盖藏住,他用两只手抓住仔细端详,更是感觉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肤色差有些明显,手被握住的时候感觉在被牢牢控制,手上细小的经年伤痕被他的指尖摩挲过的时候,又有着被怜悯爱惜的错觉。
像是被羽毛拂着的摩挲力道,有些微痒,又太过亲密。陌生到让人惶然了,波本又抬眸看向她,双眸弯弯,询问道:“是觉得手上太素了,想要我给你买个好看的手镯吗?或者戒指?”
夏丘凛纪傻住了,甚至忘了抽回隐隐开始被摩挲到发软的手。
怎么就快进到送首饰了?
波本见着,噗呲笑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上她不知不觉已经紧张到发汗的手心,四根手指的指节曲起,近乎轻佻地点点她对应的指尖,再慢条斯理地撑开她自然合拢的指缝,一路下滑丨插到指根后,五指扣在手背。
十指相扣。肤色差很明显,指缝被撑开的触感和色差都相当鲜明。
她的手指还被他的手指掐着曲在半空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同样弯下搭在他的蜜褐色手背上,正式达成一次十指相扣的牵手。
波本像是得胜似的,嘚瑟地朝她晃了晃相牵的手:“是要这样吧?——用‘榆木疙瘩’这种词指控我,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夏丘凛纪心悦诚服,就要投降说两句卖萌的话。但余光瞥到端着蛋包饭的一般路过苏格兰后,她忽然想起来苏格兰的沉默。
苏格兰的沉默再一次证明了她不适合和人一起配合出任务,即使手握要命的把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她能感觉得到,这位秉性正直的卧底,现在可能宁愿代替伊织无我写奇幻狗血风格的情书。
也不是不行,刚好做个话题开端。于是她话音一转,全无良心地控诉道:“但你都没发现我最近在和苏格兰一起。”
波本回头瞅一眼黑毛苏格兰,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哦?”
苏格兰端着盘子,头皮发麻,默默地要往角落站,被好心的伊森本堂眼疾手快地扯入安全通道躲着。
夏丘凛纪没想闹大,迅速给自己的控诉找补:“其实只是去训练营溜达,顺手把他薅去做司机。问题在你这边——我今天和他一起进酒吧门,你居然问都没问一声,你不关心我!”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的这项指控呢?”波本假模假样地苦笑一声,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转而抬起搭住她的后脖颈。
指尖隐隐用力按出凹痕,牵着的手心汗渍也已经黏腻潮湿。波本再对她扬起嘴角时,笑意多出了几分阴暗的恐怖。
“要不把你关起来吧?这样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你觉得呢?”
“哈哈……?”
夏丘凛纪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搭腔。
她自认为自己很了解波本,这种胡言乱语级别的控诉抱怨,完全只会得到漂亮的敷衍。
像是上一次她说自己看见好看的凤眼,波本就只是眨眨眼,笑问她谁的眼睛更好看。
这句其实也是相当有趣的敷衍。但她的内心忽然不安停跳,危险警报在大脑唐突拉响。
——“关起来”这句话,真的只是敷衍吗?
。
波本的事情不少,每天其实也只有和她喝杯酒的空闲。
他说完那句恐怖的话之后,就重新笑意盈盈地闲扯,东南西北的。夏丘凛纪一边搭话消磨时间,一边看着系统不断冒出的厌恶值提示,心跳缓慢平复下来。
等波本喝完这杯“榆木疙瘩”,告辞离开的时候,她已经能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请他明天再来。
她又开始闲值班了,于是自己也试着喝一口姜汁酒。
酒精度数不高,但味道重,酸甜辣的滋味一同在舌尖爆炸,让她的五官一下子激得皱在一起。倒入黑啤后确实感觉好喝不少,浓烈的味道被香醇易饮的麦酿啤酒中和,变成挑动味蕾的调剂,能轻松咽下去,甚至想一气喝完。
……某种程度上,和波本确实有相像之处。
她喝完这杯,吃完蛋包饭的苏格兰才悄悄从安全通道探头出来,确认能露面后,走在吧台前,平静地陈述道:“米斯特尔,我们谈谈。”
夏丘凛纪也没问谈什么,比了个OK,就叫伊森本堂坐班。
她倒了一壶解酒的大麦蜂蜜茶给苏格兰端着,她自己单手拿两个玻璃酒杯,带他走进黑暗尽头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