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那人单手解开领巾最上端的银扣,任洁白丝绸滑过喉结,另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敲着酒杯。
“有位朋友说,我该走出那里。”
“那得感谢人家呀,”约翰看向煞白着一张脸的伊莎贝拉,“也得感谢贝拉小姐,还有今天的东道主威尔金森,不然你和詹姆斯哪有合作的缘分。”
“他和詹姆斯本身也投缘,”威尔金森叉着鹅肝送进嘴里,“他们谈得很顺利,都无需我出面说和,一周就签了。”
“不,和他投缘的,是我的律师布莱克.索恩。”那人看着詹姆斯,噙着恶劣笑意,“不止你没出面,我也没有,协议是我律师出面和他谈得。哈,当初我一听那律师和我同姓,就知道会是个得力的人呢。”
“啊?”约翰诧异笑问,“意思你们今晚,其实是第一次见面?”
他抬眉表示肯定,目光转向主客位,“现在不都流行,律师代理资方么?”
“律师就是个传话筒,还是你有诚意的缘故,索恩,”威尔金森含笑起身,“你能帮詹姆斯解决资金问题,也算是帮了我和贝拉,来,”对众举杯,“让我们为他二人愉快地合作,光明的未来,干杯。”
对方站起,微晃着酒杯,眼睛仍死死盯着主客。
约翰也起身举杯,在威尔金森和约翰灼灼的目光下,詹姆斯不得不站起,他一口干了杯中酒,看着那张令他恶心的脸,雪莉酒在他胃里疯狂翻腾。
希斯克里夫,你这个非要将她拉入地狱的,披着人皮的魔鬼!
威尔金森和约翰都看向主客位上,一直一动未动的伊莎贝拉。
威尔金森不得不提醒,“贝拉,一起干一杯?”
希斯克里夫眯起灰绿色的眼睛,“她不用动,我过去。”
他踩着地毯一步步靠近,红酒在杯中晃动,烛光透过杯壁映在她曾经迷恋的那张脸上。
那张脸停在她面前睥睨着她,酒杯与她的相碰,发出清脆的颤音。
“为我们愉快地合作,光明的未来,干杯,伊莎贝拉。”
第21章
威尔金森捏着酒杯,若有所思,约翰表情从尴尬陪笑变成疑惑,那两人的气氛实在过于诡异,他问也不是,坐也不是。
詹姆斯担心地看向伊莎贝拉,就在十分钟前,她还神采飞扬地谈笑,现在却像绷到极限的弦一般,眼神发直,嘴角上扯下巴抖着,吊着最后那丝理智。
那丝理智,是当众摔杯等于上层社交死亡,是主家威尔金森贵人当前。
希斯克里夫玩味看着手里的酒杯,将和她的碰过那处轻转过去,抿进唇里饮了口。
“酒不错,威尔金森。”
壁炉里的柴火因燃得过旺发出爆裂声,什么东西也终是断了。
伊莎贝拉直直起身,酒杯被带翻,精心挑选的鹅黄绸裙,瞬间被雪利酒晕上一道琥珀色湿痕。
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张口几次,才找回声音,“威......威尔金森先生,抱歉,恕我失陪。”
离席时软了脚,踩到了裙撑边缘,绸缎撕裂声像突然拔高的尖利音符,刚进门的布菜侍应生往后退了半步,看向主家。
威尔金森的神态像个父辈,“贝拉,外面下雨了,穿好衣服,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那缩着的身影没有听到般,以一种失调的步态逃走了。
冻雨打在窗玻璃上,发出闷响,詹姆斯看眼墙边衣架,贝拉没拿外套,就穿着裙子出去了。
他对两位绅士道:“太抱歉了,威尔金森先生,约翰先生,贝拉小姐今天有些不舒服,请容我先告辞,去照顾一下,失礼之处,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去把她拦住,詹姆斯。”威尔金森看向侍者,“给他们备马车。”
“万分感谢您的体谅,先生。”
刚舒口气,转头却见挂着贝拉鸽灰貂毛外套的衣架空空如也。
侍者解释道:“索恩先生已经拿着衣服出去了,先生。”
詹姆斯追到一
楼时,大门正在合拢,冷风卷着雨丝打进来,已到门口的希斯克里夫,黑绸马甲的下摆被风掀起。
他飞快地大跨几步,包铁橡木门撞上门框的瞬间,两人同时伸手抓到了铁艺门把,暗较劲般你开我关,你关我开。
“希斯克里夫!你别太过分,太没有心肝了!”詹姆斯松开门把,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去找她?你是想趁着她最崩溃的时候,添把火好把她直接气死么!”
“没心肝的是你,格林。”希斯克里夫抬着下巴,那冷血动物一般的浅眸,冰冷地瞥他,“你通过我赚了多少?连她都是我介绍给你的,而你呢,你竟敢跟着她一起骗我?哼,你真以为,那天演得不错,就能骗得了我?真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见你了?真以为,我不知道支取限额是假的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要怪,就怪你的伙伴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连男装都不换,就敢挡在她那乳臭未干的哥哥面前;还明目张胆买超出限额的衣服。怪她太倒霉了,结交谁不好呢,正好找得是我老朋友,简直是大大方便了我啊。我早就觉得贝拉某方面,很像威尔金森了,我为他们能结识感到欣慰呢!”
嘲弄地看他,“噢,对,你也有功劳格林。要不是你教她用隐名代理,我又怎么能活学活用呢?我得感谢你啊,你不是喜欢和她一伙么?我成全你格林,你们现在彻底捆在一起了,只要她敢违约,赔不起的那部分,就是你的了,你就跟着一起破产吧!”
詹姆斯简直要把牙咬碎,“希斯克里夫,你真是个魔鬼。”
“是呀,我就是个魔鬼。”希斯克里夫抓住他的手狠狠扯下来,“你既然敢招惹魔鬼,就该做好被拉进地狱的准备!”
说罢以当过兵的绝对体能优势,狠狠将他掼在地上。
......
希斯克里夫大步追上那个踉跄的身影,抓着她胳膊将她强行扭转过来。
眼前人已被冷雨浇透了,原本蓬松如云朵的裙摆满是泥浆,肩膀起伏浑身打着冷颤,连呼吸都带着白色雾气。雨水洗去了那张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唇看着比皮肤都白了,眼下的乌青让她看着疲惫,破碎。
他烦躁地把手里的外套往她身上使劲一裹,拽着她要往回走。
伊莎贝拉使出全力挣脱,脖颈青筋暴起,手指因用力变成青白。
希斯克里夫单手钳着她的双手带到身前,抱住她的腰想直接扛起,可不等他蹲身,伊莎贝拉已经一口咬住桎梏她的那只手的手腕,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阖齿,恨不得将他咬个对穿。
他用另只手抓住她头发,将她脑袋硬生生扯起来。
“伊莎贝拉。”他眨着被雨水打湿的睫毛,语气极沉,“不是你让我走出呼啸山庄的么?”
伊莎贝拉被迫仰着头,梗着脖子,切齿饮恨道:“我说没说过,我在意的,你别碰!当时我劝你放下执念,完全是出于善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她声音因气到极致而变形,“希-斯-克-里-夫,你就应该烂在那里!”
“哈,我是想烂在那里,可你不肯陪我,贝拉。”灰绿的眼睛漫上恶意,“没关系,你不愿意留下,我可以来找你啊。”
他松开她的头发和双手,抬起那只被她咬出血牙印的手,将她粘在眼前的碎发抚开,“伊莎贝拉,你一直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一副豁达的假样子,我以为你什么都能看开呢,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面,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他的手被她一把捉住,死死掐着,指甲深深嵌进皮肉。
“你竟然能痛苦成这样,疯成这样。”希斯克里夫仿佛感觉不到疼,阴恻恻笑起来,“看来你确实没爱过我,也没多爱你那哥哥,你爱的是你的梦想啊。哈,真有意思贝拉,你的弱点太有意思了。”
“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想怎么报复我?”
“我也是刚验证了心里的猜测,还没想好怎么报复你,”他缩着深眼睛狞笑,“不着急贝拉,我们有的是时间。”
“希斯克里夫,欺负你的人是辛德雷,不是我吧?”她浑身都僵直着,“抛弃你的人是凯瑟琳,不是我吧?凯瑟琳嫁到画眉山庄,不是因为我吧?让你痛苦的明明不是我,”音量突然拔高到破音,“你为什么要报复我!”
“伊莎贝拉。”希斯克里夫收起狰狞神态,沉下脸来,“你可能记性不好,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说的话吧。”
“‘希斯,如果我能想办法,在婚前要到属于我的那部分,我们不是会过得更好么?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你该配合我,帮我,你说呢?’‘我为了我们的未来,每秒都在思考办法,这才逼自己想出这样的主意。’‘希斯,我是爱你的,我们的事我会想办法说服哥哥’”
“想起来了么?”蛇一样的灰眼睛逼视着她,“伊莎贝拉,你迷恋地看我,你热烈地吻我,说好话骗着我,都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把财产搞到手,还一分也不打算让我碰。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报复你?我说没说过,我会叫你好好体会,对我扯谎的代价!”
“少装受害者希斯克里夫!你吻我,不也是为了林顿家继承权,我就算利用你,利用得也是你对我的恶意!不是爱意!我-不-欠-你。”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他,“这些都是你找无辜者发泄仇恨的借口!真正践踏你爱意的是凯瑟琳,却没见你报复她!”
“你不提凯西,我真是差点要忘了!你不仅哄我去利用凯西,给你的财产大计铺路,还骗我凯西不会痊愈,想利用凯西把我栓在画眉山庄,好叫你远走高飞!没人敢这么耍我们,贝拉。”
“那也叫利用?我伤害她了么?!我不仅没有伤害她,我还救了她!哈,我真后悔希斯克里夫,我真该让她死啊!是,没人敢耍你们,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耍别人!”像是要把牙齿磨碎,“你们这俩个祸害,真应该一起去-死!”
雨丝更密更大了,白雾飘在她青白的脸上,发丝蜿蜒,就像瓷器上碎裂的纹路。
希斯克里夫出来时只穿了白绸衫和马甲,虽然身体结实,也冻得开始生理性发抖。
雨水顺着他立体的五官流下,模糊着他的眉目,他再次抬手将伊莎贝拉进怀里,就像两个遭受同样灾害的国家暂时休战一样,收拢手臂将她完全埋在怀抱,严丝合缝地箍紧。
伊莎贝拉像是被自己的歇斯底里耗尽了气力,眼神空洞的,任由他搂在怀里。
“贝拉,原来我可以叫你这么强烈地恨我,看到你这个样子,一万英镑真是投资得太值了。”
听到投资,那双眼又回光般清明了,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希斯克里夫,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没能认识到你真正的危险,招惹了你们,以后我绝不会再招惹你们……”
“你取消协议,放过我吧……”
希斯克里夫摸上她的湿发,那动作近乎温柔,沉吟的鼻音低低哄道:“我在呼啸山庄时,有和任何人讲过我外面的故事么?外面的人,像你的新朋友威尔金森,就更不知道我真实身份了。如果你能像我一样对人戒备,我能得逞么?”
“伊莎贝拉,说到底,是你自己太轻敌太技不如人,既然我们对彼此都只是算计和利用,那交手输了,就要认啊。”
第22章
“希斯克里夫!你还敢来这里!”
南希出厨房,正碰上门厅那人。
希斯克里夫没有理她的意思,对拦着他的伍德道:“让开,傻大个。”
开口嗓子是哑的,几天前小姐被他抱着送回,窝在他怀里的都发了场烧,他就再健硕,生扛冷雨怕也得病一病。
“希斯克里夫!”南希愤恨地质问,“小姐明明已经远离你啦!已经走啦!你为什么非要追到这里,在她最在意的事情上插一脚?!你知道她多难么!为了找到能铸造0.5英寸精密齿轮的匠人,她连续一周,每天黎明前蹲守......”
“蹲守在克拉肯维尔,是吧?”他冷哼一声,
不耐地斜睨二人,“再挡路,我就不是插一脚了。”
南希恍然道:“你跟踪小姐?!”
小姐半月前就说过,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还以为是熬夜熬出了幻觉,原来就是希斯克里夫!怪不得他能叫小姐轻易地进了他的圈套!
南希觉得后背都在发冷,他是太可怕的一个人了......
可怎么办呢,詹姆斯先生因没办法令协议失效,先回豪斯镇处理其他事了,她能帮上小姐的,似乎只有压下满腔怒火,求希斯克里夫放过小姐这一个办法啦!
“希斯先生,”南希换了一种祈求的语气,“您知道么,小姐每次参加伯爵夫人的晚宴,或要见威尔金森前,都会拉着我预演好几遍才肯睡。她白天教詹姆斯先生谈判,找各行当的人谈合作,跑各种事务所,晚上回来还要研究实验成果,写测试实验记录。没有一天能睡够时候,有时候遇到难题,一晚上在屋子里走。”
希斯克里夫薄唇绷成一条线,那张冷峻的脸越听越显露出烦躁来。
“可即便很累很累,但她是非常满足和愉快的啊!她从来不觉得苦啊。”南希哽咽起来,“可自从您那晚送她回来,她就没有神采啦,饭也吃不下,希斯先生,我可以令您见小姐,但请您不要毁了她爱的事,好么?看在小姐救过林顿夫人的份上,求您千万不要......”
南希打开卧室门。
珍珠灰的阳光漫过拱窗,将绡纱幔染成半透明,藤纹柚木床头柜上,香盒散发着花香混合龙涎香的味道。
跟在她身后的希斯克里夫,走到床边,淡紫色锦缎间陷着个肉眼可见消瘦了的人儿,不再厚密的金发散落在天鹅绒枕,她是睁着眼的,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
“伊莎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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