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走下石阶,招呼自己的车夫的手一顿,熟悉的自家马车旁,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车。
车夫裹在深色斗篷里,帽檐压得极低。
一个身影从那片阴影里探身而出,那张脸瘦削苍白,眼窝深陷,无声无息站在马车旁,像一道影子。
是邓达斯的管家。
走过去。
“上校。”管家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他侧身,目光投向那辆黑车。
“阁下有请。”
第65章
希斯克里夫坐下来,扫眼对面。
灯光很暗,高背椅深陷阴影,只看得见搁在扶手上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尝尝这茶上校,中国广东的,刚从东印度公司的船上卸下来。”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希斯克里夫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阁下府上的茶,自然是上品。”
像幽灵般立在他身侧里的管家,躬身笑问,“上校先生,您前些时日为精工之冠精密车床厂的预付款,可是没少周转出力呀,巴林小姐可是欠了您一份不小的人情,怎么样啊?她有没有什么表示?你们的关系,有因此更亲密么?”
手指瞬间在杯柄上收紧,两秒后,他抬眼回望。
“啊,人情啊,她已经还啦,用我希望的方式。”扯出一个短促的笑,语气轻佻,好似在讨论一个玩具,“那女人顶着个面纱神神秘秘,男人嘛,都有些好奇,越是看不到,就越想搞到手拆开看看。呵,结果就那么回事!长得很普通,是带点罗马血统,但和美人没什么关系。现在?啧,我躲都来不及。”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这就腻歪了?”
“不仅腻歪了,还相当地后悔,她可不值那个价。”
管家挑眉道,“看来我们上校先生的真爱,还是亡妻啊,当初给夫人花钱如流水,可从没见您心疼过呢。”
“别提她吧,”希斯克里夫沉沉叹口气,表情痛苦起来,“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
扶手上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精工之冠给海军部的第一批密封阀,”声音正式起来,“快交货了吧?”
灰绿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抱歉阁下,没了解,您懂得,光顾着下面享受了。”
“上校还是这么直接,”管家接过话,语气转为忧虑,“军舰是帝国的利刃,不容有失。然而,最坚固的堡垒也可能因一粒沙砾的疏忽而崩塌。我最近翻阅海军事务档案,发现历史上多少惨剧,往往源于某个关键部件在极限压力下的微妙偏差。”
细瘦的手指按上希斯克里夫肩头,“真出了岔子,那就是惊天祸事。不过,灾难嘛,往往总是和机遇相伴。只要是有价值有前景的产业,在风暴过后总会等来更强大、更可靠的主人,也非坏事,您说呢?上校先生。”
颧颊凹出阴影,但立刻地就又松弛了。
“话说得没错,就是不够精准,只有可信的灾难才是机遇吧?比如那个莫兹利,顶着陛下的背书,出了岔子只怕会严查啊,毕竟要打陛下的脸面嘛?”灰绿眼睛掠过阴影,“是吧?阁下?”
阴影里传来笑声,那只手指指管家,“你看,你白活几十年了吧,没有希斯一半谨慎啊。”
“是,惭愧,所以有些事,就是需要上校先生这样谨慎之人,才办得到嘛?”
不接反问,“这精工之冠,好像是巴林家的产业吧?听说巴林先生,对咱们托利党一向慷慨啊。”
“慷慨?”回答地还是管家,“一时之慷一时之慨罢了,金库大门的开关在别人手里,哪有自己握着来得痛快?要多少,挖多少,那才真正的慷慨。”
希斯克里夫端起茶杯,热气氤氲,熏红了眼。
阴影里的手正正指向他。
“加尔各答总督府的空
置,真是令人忧虑。那片疆域,维系着帝国的荣耀与财富,急需一位手腕与忠诚都经得起考验的舵手啊,首相阁下昨天问我,觉得这新一辈年轻人里谁更适合啊?这可真是,一个需要慎重回答的问题呀。”
“您的回答对首相阁下非比寻常,自然要谨慎。”他放下杯子,脸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在下也会谨慎仔细研究细节,确保那批密封阀,万无一失。”
“希斯克里夫上校,前途不可限量啊。”
阴影中的那只手离开扶手,拿起银匙,缓缓搅动杯中早已冷却的茶。
巴林宅邸院门打开。
伍德拿着卢卡斯列的书单走出,紧了紧厚呢外套的领口,准备融入伦敦湿冷的雾气中。
刚走了没几步,巷子里便闪出两个黑影无声地挡住了他去路。
是希斯克里夫和那个勤务兵杰克。
两人帽檐压得很低,还都裹着黑围巾,简直像两个逃犯,伍德本能绷紧了肌肉,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短棍上。
“这不是上校先生么,有何贵干啊?”
“跟我们去趟兰开夏。”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解释,“立刻,骑马,连夜赶路。”
伍德浓眉几乎要拧成疙瘩,“兰开夏?!去工厂?小姐知道吗?”
“她不知道。”
他向前逼近一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迎着伍德喷火的目光,希斯克里夫声音压得更低,“听着大块头。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没多顺眼。但如果你不想那批货出问题,就闭嘴跟我走!”
希斯克里夫的话像冰冷的针扎进他的神经,他厌恶死这个人了,但他更清楚,这人就像秃鹫一样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嗅觉。
胸膛剧烈起伏着,内心在天人交战。
十几秒后,他猛地一咬牙,“走!”
兰开夏郡,精工之冠精密车床厂
昼夜疾驰让三人都蒙上风尘,但没有休息,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绕到了工厂存放首批成品密封阀的专用仓库,仓库管理员睡眼惺忪地被伍德喊起来,开了门,又被支使着去拿来了测量工具。
仓库内,一排排木箱整齐码放,里面是即将交付海军部的第一批蒸汽动力高压密封阀。三人用亨利改良过的高精度游标卡尺仔细测量核对了每一个零件的误差,确认都严格卡在海军标准内。
重新装好,希斯克里夫和伍德将所有木箱搬到工厂一个单独的、有厚重包铁门的地下密室,杰克去军营取东西。
希斯克里夫从衣服里拿出三把簇新的铜锁,锁身镌刻着布拉墨工坊徽记。
“咔哒!咔哒!咔哒!”三声清脆又沉重的落锁声,仔细检查过每一把是否完全锁死后,将三把钥匙扔给伍德。回来的杰克把几把枪怼他怀里。
最后,取出两张印有皇家海军徽章的封条,用力贴在门上。
“听着,现在开始,你要日夜守着,时机不到,不交货。”
“那我怎么知道时机到没到啊?”
“看报纸,”薄唇一勾,“大块头,我相信,你没看起来那么蠢!”
刚从厂门出来,希斯克里夫便跨马上鞍,杰克疑道,“光靠他一个行么?要不要我也留下来?”
马上之人勒住缰绳,冷笑道,“这种脏活在不确定我干没干之前,一般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最多再交给一个人,以他的体格完全能应付,上马吧,你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伦敦深秋,暮色沉重。
金黄的梧桐落叶在巷子里铺陈,踩过去嘎吱作响。
“希斯克里夫,叫我出来做什么?”
他穿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呢绒大衣,洁白领巾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下方,少见的精致,昏黄的路灯刚刚亮起,在那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深眼睛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炽热。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说话我回去了。”
“跟我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一丝…恳求?
“不可能。”
她是因着他最近的正常,才应邀出来见面的,没想到第一句话就不正常了。
刚要转身回去,他却更快一步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距离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皂香,盖过了那冷冽的气息,应该是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有淡淡水汽。
“一晚。”他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就一晚。从日落到日出。”
黑眼睛里满是不解和警惕,“你又想做什么?希斯克里夫,我…”
“我知道!”他突兀地打断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焦躁,“我知道你要什么。自由?让我…彻底滚出你的世界,是吧?”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火焰烧得更旺,“我给你。天一亮,我就给你自由。条件就是今晚一整晚,”希斯克里夫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骨髓,“都陪着我。没有算计,没有争吵,没有敷衍…好好陪着我,然后…我就滚。”
巷子陷入死寂,只有落叶被风卷起的细微声响。
他但凡答应,就会做到的不是么?这笔交易对她而言,很划算,不是吗?
“只是一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对,只是…一晚。”
“好。但不可以包括…”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希斯克里夫,我答应陪你一晚,但仅限于…仅限于…”
“仅限于穿着衣服?”他替她说完,凑她更近,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至咫尺,梧桐树影和昏黄灯光在他脸上交织,勾勒出逼人的线条,男性强烈的侵略气息压过皂香,将她笼罩。
“看着我。”他的命令温柔但不容抗拒。
黑眼珠被迫看向那双灰绿的眼眸,那里面是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渴慕。
希斯克里夫抬起手,指腹隔着面纱,落在她紧绷的唇角,极其轻缓地摩挲。
“看来我确实是个禽兽,”他笑了笑,磁性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厌的苦涩,“不然你怎么每次都往那儿想?”
第66章
他没有走任何有路灯的大道,而是拉着她在昏暗的小巷中缓步穿行。
手腕上那只手,一如从前灼热,力道却是从前没有地小心翼翼。
松松地圈着她摩挲,非要贴着,又怕捏碎了。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去哪啊?”
“马上到了。”
竟是马里波恩区的区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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