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月光挂在尖顶,又被乌云遮盖,教堂大门紧闭着,推了推,是从里面锁的。
希斯克里夫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像一头矫健的黑豹般极速助跑,凌空跃起,足尖在粗糙的墙壁上借力一点,精准地攀住了彩绘玻璃窗的边沿。
单手稳稳撑起整个人的重量,长腿跨上,抽出匕首插入窗缝,伴随着一声木头的呻吟,那扇窗被推开。
无声翻进教堂里,几秒后,门从内开了。
教堂内很暗,空气中弥漫着蜡油气味。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穿过空荡的长椅,走向最前方。
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第一排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身侧。
灰绿眼睛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圣坛,“那天,就这儿。我…”他哽了一下,“用亨利那小子的专利,逼你说了我愿意。你当时…是不是就存了要死的心?”
“恩。”
他苦笑一声,“我确实该死,对么?”
“恩,当时的你真的该死,但现在的你不必了,因为死了既弥补不了当时的我,也于现在的我无益。”
“你以后…会跟别人结婚吗?找个…配得上你的体面人?”
她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一笑,语气轻松,“拜托,我的脸能见人么?全英国都找不到第二的中国人,异教徒,长得也不符合英国审美,谁会娶啊?”
“如果有呢?”他猛地转头,偏执地追问,“如果就是有狡猾的东西该死的长了眼呢?!”
“我想要的,”她正经答道,“从来就不包括婚姻,特别是在这种女人结婚就彻底丧失人权的时代。”
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一松。
她看着他,那双黑眼睛冲他弯起。
“我给你透露一个信息,我穿越的不仅是时空,还是一本书。”停顿几秒,以给他思考的时间,“你不是一般人,你可是这本书的男主角,希斯克里夫。”
浓密睫毛眨了眨,恍然悟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怕我,”自嘲一笑,“怪不得就算你喜欢我的脸,也要远离我。”
“恩,因为我超级了解你啊。原书里你很会利用
下一代呢,所以在你用卢卡斯邀请我的那个雪夜,我就知道你发现我了。”
所以她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哈,不愧是她,这才是她。
“所以希斯,好好干吧。你如果非要和韦尔斯利家争反法战场的军功,还真有可能做得到,毕竟命运总会偏向于主角的,不是吗?也许…你以后还会遇到两情相悦脾气相投的爱——唔!”
他吻住了她。
薄唇隔着那层薄薄的阻碍,重重地压在她的唇瓣上。
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引她微微仰起头,丝绸发出细琐的声响。
他微微启唇,温热的、带着一丝濡湿的舌尖缓慢地探出,带着灼热的呼吸,带着一种隔着宿命也要强行烙印的疯狂,在她的唇线上描摹着。
每一次舔舐,都让那层薄纱更深地陷入她柔软的唇瓣纹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如铁,像在对抗着体内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下意识蹙紧了眉头,身体微微后仰,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这细微的动静,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间冻结了希斯克里夫所有的动作。
唇不舍地退开,俯下身窝在她颈侧,在她耳边沙哑低语,“…湿了…怎么办?”
他说的是那层被他蹂躏过的面纱,唇瓣的位置已然被浸透,但这话听着怎么…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连耳根都烧起来。
她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那碍事又羞人的面纱,将那湿漉漉的丝绸胡乱塞进口袋。
“反正深夜也没人,不戴了!”
月光穿过乌云,短暂照进教堂里。
希斯克里夫呼吸都停滞了,自从她摊牌那天后,他就再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地、近距离地看到这张脸。只能像个卑劣的窃贼,在深夜潜入她卧室,在阴影里偷窥。
他一寸寸地、贪婪描摹着她,小巧的脸,带着一丝未褪的薄怒,鼻梁秀挺,唇瓣因为刚才的吻而发红,泛着他留下的痕迹。
眼神幽暗得如同饥饿了太久的野兽,那目光太过赤裸,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别开脸,“走吧!我也不信这里的神,你也不信这里的神,大半夜的待在这儿干嘛?”
希斯克里夫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缓缓扫过昏暗肃穆的教堂穹顶、冰冷的石柱、高悬的十字架。
“信。怎么不信?”
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这里有我信的神。”
黑眼睛稀奇地看回他。
希斯克里夫?信基督了?太阳明天怕是要从泰晤士河底升起来了!她想讽刺,可那眼神又似乎很真切,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只觉得荒谬绝伦。
他起身,再次攥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出门,从外锁好,重新融入伦敦湿冷的夜色。
月亮再次隐入密云,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冷雨,他脱下自己厚实的大衣,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脸。
路过威尔金森的俱乐部时,希斯克里夫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钉在不远处的街边。
她也想起来,当初就是在那里,也是雨夜,他给了她第一个终身难忘的“大惊喜”。
希斯克里夫把人带到怀里,俯下身,再次吐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沉甸甸的。
“恩,我原谅你。”
她裹紧了他的大衣,沉默地被他拉着,在湿滑泥泞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冲刷着路面,将垃圾和污垢冲得横流,路过一个积满黑黢黢污水的坑洼时,希斯克里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像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跨过那个水坑,也没要放下来的意思。
手臂收得更紧,让她紧紧窝在他怀里,大步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马里波恩区毗邻牛津街的街道。
开门的是约瑟夫,看清希斯克里夫怀里人长相后,瞬间露出活见鬼的神情,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仿佛希斯克里夫被什么恶灵附了体!
路过厨房时,正在吃夜宵的艾伦听到动静,探头来看,手里啃了一半的面包掉在了地上。
那是...巴林小姐?可那张脸,不是那幅画么?!
她眼神灼亮地跟上二楼,看希斯克里夫抱着人走进那间独属于贝拉小姐的卧室后,惊得捂住了嘴。
卧室里的壁炉燃地很旺,驱散了所有寒意和潮湿。
王莎依照好好陪他尽量依着他的约定,听话地仰躺在床尾,头半垂在外面,艾伦利索地打满好几桶热水。
“出去,艾伦。把门带上。”
“我也想帮贝、巴林小姐洗头。”
贝拉小姐的遗嘱可是给了她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她多么遗憾在生前不曾为她多尽心啊。
“出去。”
最终还是顺从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留了个门缝偷看。
希斯克里夫坐在板凳上,那双经年握枪染血的手,此刻笨拙地穿梭在她冰凉的发间,将她的黑色长发拢起来,用木勺舀起温热的水,小心地淋湿每一根。
涂上皂液,带着薄茧的指腹,学着记忆里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发根。
她闭上眼,放松地享受。
这场景如此熟悉,却又恍如隔世。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在同样昏暗的灯光下,给他认真地洗头发。
他低着头,指间的动作越来越慢,仿佛在梳理着千头万绪的过往。
“如果…如果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再伤害你了…能像个…像个人一样…”
“你会…给我机会吗?”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一个极轻的声音,叹息般响起:“不知道。”
低垂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那平静下汹涌的惊涛骇浪。
艾伦收拾完残局,放下棉布毛巾,再次出去了。
她斜靠在以前常半靠着的右侧床头,任希斯克里夫给她擦头发,他总是能有让人佩服的耐心,用毛巾包裹住她的长发,一点点、一缕缕地吸着水分。
紧绷的神经在确定的安全和笨拙的温柔里,竟也松懈下来了。
“你想家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就是你来的那个地方…你想回去么?”
睁开眼,“不想。”她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在那个世界没有家,那是几个,只要我失踪一满四年,就会立刻去报我死亡,只为继承我遗产的人,那不是家人。”苦笑一声,“我一想到他们报完,律师出现,告诉他们我的遗产一半给了我主治医生,一半捐给了儿童医院后那几张精彩的脸,就想笑。”
“除了医生,就再没有人帮过你了么?”
“我是无根水、路旁土,能帮我的,唯有挣扎奋起,千千万万次救我于水火的——自己。”
辛德雷欺辱你,林顿家看不起你,凯瑟琳没有选择你。那又怎样?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不放弃自己,总有一天会走向光明。
他的心好疼,疼得他几乎窒息。
“所以只要能保证基本安全,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随即她又轻轻摇头,“不对,因为有了卢卡斯,因为巴林爵士和南希伍德他们,这个世界不一样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堵住,他能说什么,配说什么,他把她逼得连那种世界都想回去了。
“希斯克里夫,现在的你和呼啸山庄那个无助的孩子,也不一样了不是么?”她的声音带上安抚,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你也有家人了,卢卡斯很爱你,耐莉,亨德利…他们也都是你的家人,好好和他们生活吧。”
希斯克里夫摇了摇头,但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炉火太暖,也许是洗完头太舒适,也许是太累,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均匀,身体也一点点软了下去,靠在了床柱上睡着了。
希斯克
里夫停下擦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调整她的姿势,让她更舒服地平躺,给她盖上被子。
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像拍哄一个婴儿那样,极其轻缓地、一下下轻轻拍着她。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溢出眼眶,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砸在她的手上,紧接着,是第二滴……
再次睁眼时,已晨光大亮。
雨后的空气清冽地从窗缝透入,壁炉里的火灭了,只余灰烬。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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