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一句话，说的姐妹们都沉默下来。
第57章 姐妹聚首迎春解惑
黛玉看着在场的三个姐妹，不由得想：她们三个可算是各有各的苦处。惜春打小就被送到这边，亲爹去了道观，不理红尘俗世，哥哥嫂子待她不过面子功夫；探春是庶出，偏偏赵姨娘是个专爱惹是生非的人，王夫人又是个面慈心恶的人；至于迎春，就看她出嫁，也知道满府中的长辈，没一个人真的替她打算的。
黛玉于是打起精神道：“今儿是三妹妹的好日子，姐妹们都别垂头丧气的。”
探春这个做主人的也笑道：“可不是，别提晦气的人了。不过我还怕二姐姐不能来呢。”
迎春听了这话反倒是看了一眼黛玉：“说到底，还不是沾了林妹妹的光。我们家那个，本就是捐了官，没有实缺，所以一直无事可做，他当初娶我，本以为搭上了国公府，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的，哪知道压根儿不成。于是对我又打又骂，却没想到，转头听见林妹妹被赐婚给了皇子，后来三皇子又被册封为郡王，他就动了心思。”
这种人，听的探春惜春等都很不耻。
然而迎春话题一转，却提到了邢岫烟：“你们只怕不知道，就是邢妹妹的婚事，跟他们这些人也大有瓜葛。”
黛玉最是敏感，不过她没问，等着迎春先说。
“那人不知怎的，跟东府珍大哥搭上了线，那日喝了酒回来，一时不忌讳就什么都说了，说什么，邢妹妹知书达理，梅家这边嘛，虽然官不大，但清流人家，日后用得着。”迎春于朝政官场压根儿不熟悉，所以听了这些话也没想太多，只知道，邢岫烟的婚事，跟自己父亲、东府贾珍等人，都有关联。
然而黛玉却立马想到了：如今东府已经跟二皇子，也就是瑞郡王那边，搭上了线，他们已经站队支持瑞郡王了，想谋一个从龙之功。
那看来，邢妹妹是他们的一颗棋，用来拉拢清流人家。
不过这些话，黛玉不打算同姐妹们说，毕竟，她们不见得要参与到其中。而且，有些事儿，现在说还太早了。
探春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些个男人，不说出去建功立业，就想着靠女人。说起来也是好笑的很，一个男人，若是病了瘸了，就说妻子克夫，若是升了官发了财，就说妻子旺夫。说来说去，要女人真有这么大本事，要男人何用？”
黛玉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夸探春：“三妹妹果然看的透彻，所以嘛，断然没有为了他们，委屈了自己的。二姐姐，你更是如此。如今他有忌惮，二姐姐更不必怕他，若是不顺心了，只管回来说说。我们姐妹，终归要互相扶持，才好。”
迎春听了很是动容，就连探春，也不禁侧目。
“还是林姐姐大度。”探春感叹一句，家里的事儿，兴许二姐姐四妹妹不那么清楚，但探春却很明白，太太她们用了林姐姐的银子，结果转头让二哥哥娶了宝姐姐。
哪知惜春在一旁道：“林姐姐素来纯粹，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一家子人若都需要遮遮掩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这话说的黛玉探春都点了头：“四妹妹这话很对。”
“罢了，不提这些，我给你们瞧瞧前些日子我写的一幅字。”探春心胸开阔，起身将自己前些日子写好的字打开来。
姐妹们正谈论字画呢，外头通传巧姐儿来了，倒让探春姐妹都很意外。
一时见平儿牵着巧姐儿进来，身后还跟着小丫头拿着几样礼物，显然是给探春的寿礼。
巧姐儿小大人似的给探春作揖，口中说着祝福话，很显然，这些都是平儿提前教了她的。
看着巧姐儿，黛玉想到了贾琏夫妇，这对儿彼此算计的夫妻。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她们为了自己，连巧姐儿都可以不要。
迎春探春逗巧姐儿说话，黛玉见孩子可爱，也忍不住加入。有了巧姐儿，屋内倒是活泼了许多。
巧姐儿看到了探春案头的字，其中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指着其中一个“人”字说：“我也会写，还有这个，天，水。”
惜春想起来过这儿的小郡主高馨，她和巧姐儿一般大，可已经会背很多诗，写很多字，还会画画。
黛玉姐妹这才明白过来：二嫂子自己不认多少字，也没想过要教女儿，王家的姑娘，文墨都不通。
于是探春笑道：“巧姐儿可想念书，日后来跟着姑姑读书好不好？”
“好啊好啊，姑姑不要嫌我烦。”巧姐儿听了很高兴，拍手答应。
“我也能教巧姐儿画画，大家一起，热闹些。”惜春难得主动。
平儿赶紧教巧姐儿谢过姑姑们。
迎春看着巧姐儿，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没人教，没人管，差点儿落下泪来，心想，要是有机会，她也常回来看看。
厨房送了午饭来，宝钗竟然笑着也来了，仿佛被探春拒绝的事儿没发生过一般，笑盈盈的来祝贺探春生日：“我特意让厨房多加了两道菜，三妹妹想来不介意我不请自来的吧？”
探春自然说了一句欢迎，只是气氛却不如之前，就连巧姐儿也觉察出来不同，她也变得拘谨起来，不再说话。
庆幸宝钗饭后就走了，而且是贾母的丫头琥珀来请。
宝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琥珀到了贾母的上房，一见房中已经有了邢夫人和王夫人，宝钗直觉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贾母开了口：“葛家姑娘比玉儿出嫁只晚了两月，我听云丫头她婶子说，葛家给姑娘准备了一百零八台嫁妆，玉儿这儿，你们怎么说？”
一百零八台？
邢夫人早就听贾赦抱怨了，说老太太逼着他拿出私房，填补黛玉嫁妆的亏空，但怎么如今听贾母这话的意思，还得给？
一转眼瞧见一旁的宝钗，邢夫人计上心来，笑着说：“老太太，这嫁妆不都是这样，看着多也不见得都是好东西，当初宝丫头进门，七十二台，不就是蜡扦、油灯等都算进去了嘛。”
宝钗的嫁妆的确敷衍，这都是宝钗自己决定的，早在探春管家时候，宝钗就知道，贾府没多少钱，所以她不准备把家底带来，毕竟到时候嫁妆很可能被用来填补窟窿。
所以当初新娘子晒嫁妆，还被不少人议论过呢，也只有薛家脸皮厚。
贾母本就对当初薛家的做法不满意，一听这话顿时火大，皱眉头道：“你以为葛家是什么人家，两朝帝师、老大人曾是尚书，如今的葛姑娘的父亲叔叔全都在朝为官，还是手握实权的。何况，这可是嫁给皇子，晒嫁妆要是惹人笑话，丢脸的可是整个家族！”
这话一说，邢夫人不吭声了。
第58章 为嫁妆贾府互算计（上）
贾母看了一眼同样一直不吭声的王夫人和宝钗，还真不愧是一家人，这德行都一模一样，以为不吭声就能了事？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贾母也不打算兜圈子，直接就问宝钗：“玉儿的嫁妆是你帮着准备清点，算算到现在，大概有多少台了？”
宝钗早就在看到荣国府给黛玉准备的嫁妆后就已经心生嫉妒了，贾母私库的沉香木镶玉如意、岫玉如意、珊瑚盆景、缂丝屏风等都拿了出来，这些，若不是黛玉，日后可都是宝玉的。
但这会儿贾母问，她也只能低头回话：“六十四台。”
“看看，还差那么多，葛家是一百零八台，我们就得一百零八台，不然，就是长公主那一关，都过不去！”贾母当即发话，“你们都各自回去算算，还能拿出什么来。”
邢夫人方才被训了一顿，这会儿倒是学乖了，横竖这些东西她可没有，回去告诉老爷，反正是他的外甥女出嫁。
贾赦一听还要出钱出东西，顿时不干了：上一次，他还想着日后能仗着是郡王妃的亲舅舅拿些好处，但这会儿，好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还得再掏一笔，这万一是赔本的买卖呢？
于是贾赦一反常态的跑去给贾母请安。
知子莫若母，见贾赦来，贾母眼皮就跳。果然，没说两句话，贾赦就把话题扯到了黛玉嫁妆上头。
“母亲上次开口，我想大家到底是一家人，可怜外甥女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所以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了，那些宝贝，绿玉翠竹盆景、银镀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哪一样不是好东西？我也没心疼，就送了来。”贾赦越想越气。
“现在母亲还要我们出，母亲怎么不想想，当年娘娘省亲，我同样也是直接给了五万两银子，这些年，荣禧堂也让老二一家子住了，我也一句话都没说。到了今天，不能总是欺负老实人吧？”
贾母一听就知道，贾赦不打算再出东西了，贾母沉吟片刻后抬了抬眼皮：“这事儿，你来跟我说也没用，不如这样，今儿晚上，我们一家子聚齐了，好好说道说道。”
贾母手头自然还有些宝贝，但她可不乐意全都拿出来，否则依着这些个不孝子孙的模样，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当晚被召集起来的，只有贾赦夫妇、贾政夫妇，说到底，宝钗虽然帮忙管家，但也仅限于，帮着管家。
贾赦决定先发制人，一上来就直接说：“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不都是老二你们搞出来的，当初给娘娘修省亲别墅，我可是出钱出力，就是琏儿夫妇也出力不少，结果银子不够，挪用了林丫头家的。可后来，是娘娘带出话来，不让宝玉娶林丫头，反倒是要娶宝丫头。也是林丫头有福气，竟然还能嫁给皇子，我这个当大舅舅的，可不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我送来的那些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千金的？所以，二弟，这些事情，合该你看着办了。”
贾政反倒是一头雾水，反而问：“嫁妆，是什么情况？”
王夫人一听贾赦不打算再出东西，顿时不干了，几句话就把府里要给黛玉准备嫁妆，如今东西不够的事情说了，说完后又赶紧哭诉起来：“当初要用林家银子，老太太也是点了头的，如今为了给外甥女儿准备嫁妆，我也是把嫁妆都贴补了进来，府里头就那么些东西，总不能为了她一人出嫁，我们全家不吃不喝了。”
“不吃不喝？若是不准备充分，到时候长公主一句话，只怕你没有命吃吃喝喝呢。”对于长公主上门替黛玉撑腰的事情，贾赦可是知道内幕的，不过他并不知道，是贾琏夫妇拿去典当的，反而以为是贾母偏心二房，偷偷给了二房。
“大哥这话说的，难不成这个家就我一个人？长公主要罚，那不得大家受着。”王夫人可不怕这些，这会儿不哭了，反倒是硬气起来，大房不出，难不成都让二房出，她可没那么多好东西给。
一听王夫人这话，贾赦更不答应了：“大不了分家，说到底，我们大房可没有花林丫头一分钱，钱都是你们二房花了，人也是你们二房得罪的。”
一听分家，贾母顿时喝斥道：“我还没死呢，就敢说分家！”
贾赦可不怕，梗着脖子说：“母亲，这可不是我想这么做，实在是被你们逼的没活路了，只能分家啊。”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贾政这时候站了起来，并走到贾母跟前，直接跪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让本来想说话的贾母和王夫人都闭了嘴，就是贾赦，也很惊讶的看着老二。
贾政先给贾母磕头，而后表情严肃：“当初儿子就不赞成让宝玉另娶，毕竟已经用了林家的银子，可母亲说了，会给外甥女挑一门好亲事。后来听见外甥女被指婚给三皇子，儿子想，母亲果然说的不错。”
说到这儿，贾政停顿了一会儿，贾母则有几分心虚。
“如今既然长公主都上门来了，且已经知道葛家给姑娘准备了一百零八台嫁妆，那我们自然不能小气了，否则不只是长公主不高兴，也着实对不起不在了的妹妹和妹夫。”
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立马道：“可府里哪里来的那么多东西？”
然而贾政压根儿没理她，直接向贾母道：“如今外甥女的嫁妆还差这么些，我那头也有不少字画，古董摆件那些也是有一些的，回头我就清理一番，让人送了来，老太太全都放到外甥女的......”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王夫人打断了，王夫人这会儿听见丈夫要拿东西出来，自然不乐意，高声道：“那怎么行？老爷那些东西，可都是老国公爷留给你的。”
“你住嘴！”贾政依然跪着，头都不回，压根儿不看王夫人，只是爆呵一声。
他显然已经气急了，这会儿的怒气让满屋子的人都有些被吓到了，不只是王夫人不敢开口，就是贾母，也很诧异。
第59章 为嫁妆贾府互算计（下）
贾政继续说了下去：“儿子会将自己那里看得过去的东西，都拿出来，送到老太太这儿，全都作为外甥女的嫁妆。这些，本就是我们欠外甥女的，何况，外甥女要嫁去皇家，若是丢了脸面，娘娘在宫里，也抬不起头来。”
“原来我不理家事，不知家中竟然艰难如此，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就少不得做些表率，我请的那些清客们，一年耗费也不少，都不用了，我会自己去跟他们说。”
“再有就是书房每年开支也不少，日后这些人既然都不用了，书房的开支也不需要了。”贾政很清楚，自己书房每年买笔墨纸砚，都花费不少，主要是他看到好的，就忍不住出手，古墨、宋纸都很费钱。
王夫人听了丈夫一连串的话后，脸黑了不说，心也在滴血：说到底，这还不都是她们二房的东西啊。
而且，王夫人很清楚，贾政那里的那些东西，比自己嫁妆的东西可还要值钱。
然而贾赦却高高兴兴的夸赞起他的二弟来：“不愧是二弟啊，分得清轻重缓急，既然弟弟开了口，那这事儿也就这么办了吧。”
贾母瞪了一眼老大，叹了口气：“老二你先起来。”
待贾政起来后，贾母才继续说：“你方才说的，清客相公都打发了，的确是正经事儿，你父亲当年是武将，需要有人替他写折子、商量朝中事情，你如今的确也用不着那些人。”
“至于给玉儿的嫁妆，你那边的东西拿出一部分也就足够了，不够的，我这里在添点儿。”
“老大，你也别觉得与你无关，日后你那边的开销，宫中一样减半。”
贾母一锤定音，王夫人想说什么，但一抬眼看见丈夫的脸色，也就没说。
可回到房中，王夫人还是忍不住：“老爷怎么能把你的那些摆件和字画拿出来呢？那可都是老国公爷去世前留给您的，价值不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