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阿尔松阿起身来到他身边,好奇问道:“你在写什么?这是哪国的洋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德亨随口道:“暹罗国文字,也叫阿拉伯数字。”
阿尔松阿:“……你在给皇上写奏章?”
皇上精于数学,有洋教士入宫讲学这一点,阿尔松阿是知道的,所以,这应该是皇上吩咐了什么,德亨才留下来写奏章的。
那他坚持留下,似乎,不大妥当了。
但德亨并没有赶他走,是不是,其实他留与不留,并没有什么大碍?
以及,他怎么还精通洋文字?
难道他不仅要去学蒙古语,还要去学洋文不成?
阿尔松阿觉着自己能被皇上挑来做了御前侍卫,不管是学问还是武艺,都已经是百里挑一的优秀了,谁知,遇到了某个人,他突然就对“优秀”二字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有他以为的那么优秀吗?
德亨并没有多待,他只是粗略的算了一下,画了一个折线图做对比,印证了心里的猜测,然后在当值的人来之前,将他计算的两张纸给烧了。
阿尔松阿皱眉:“你这又是做什么?”
德亨:“草稿,没用了。”
今夜当值的是翰林院掌院揆叙和学士宋大业,两人来了之后,德亨将钥匙交给揆叙,自己抱着折子去给康熙帝复命去了。
揆叙笑道:“一起吧。”
德亨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两人在前头走,阿尔松阿在后头跟着。
康熙帝这里清静的很,正坐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烛火下读。
见到揆叙过来,笑道:“正想着你该来了。”
揆叙见礼,德亨将折子码放在书案上,跪安离开了。
在门口的阿尔松阿见德亨什么话都没说就出来了,心下疑惑不已,问道:“你这就走了?”
德亨看着夜空,道:“已经入夜了,我又不当值,当然要走了。”
阿尔松阿非常想问一句,那你留下划拉那么一会洋文字到底是在做什么?
德亨跟他告别道:“今日多谢你了,你还有事儿没,我这就走了?”
阿尔松阿:“……没。”
德亨点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弘晖一定给他留饭了,他要回去加餐去。
阿尔松阿看着他的背影隐入夜色中,又回头看看御书房,心里纠结极了。
德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松阿侍卫,皇上让老奴来问一句,您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儿要禀告吗?”梁九功道。
阿尔松阿一个机灵,脱口道:“没什么事儿,我这就要离开了。”
梁九功人老成精,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就道:“不管有还是没有,皇上既问起,您还是当面跪安的好。”
阿尔松阿无法,只好进去跪安。
康熙帝勉励道:“你小小年纪就来朕跟前当差,心有疑虑也是正常,若是遇有不决之事,说出来,朕或许能为你解惑。”
君父何等慈爱!
阿尔松阿热气上脑,张口道:“奴才的确心有疑惑。”说完之后,他恨不能将舌头给咬下来。
他直觉不该说。
但是,他真的,真的太好奇了。
康熙帝一听,就放下书本,道:“哦?你说来听听。”
一旁给康熙帝讲书的揆叙也兴致盎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尔松阿,一副洗耳恭听少年心中所惑的有趣样子。
话已经说出口,阿尔松阿在“欺君”和“义气”之间摇摆了一回,最终决定坦白。
德亨是在仔细翻看了河工折子之后弄的那些洋文,那就一定跟河工有关,这是政务,早晚是要跟皇上禀报的。
他现在提前说出来,也没什么。
要是真有什么,那也是德亨的问题。
阿尔松阿将他在围房看到的仔细说了一遍,道:“……德亨说,那是暹罗国的文字,也叫阿拉伯数字,他还画了一张图,奴才以为这是他写给皇上的奏折草稿,结果,他将费心画的草稿给烧了,是以,奴才心里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烧了。”
康熙帝:“你是说,他是在看完折子之后,用阿拉伯数字计算了草稿,还画了图,最后烧了?”
阿尔松阿:“……是。”
康熙帝起身,来到御书案前,捡起一本德亨放在案上的折子,打开,看了一眼。
入眼的是康熙四十二年河工浮估钱粮明细数目。
他心下一动,道:“你将他画的那个草图给朕画出来。”
这不是询问阿尔松阿还记不记得图的样子,康熙帝是直接命令阿尔松阿将之原样复画出来。
阿尔松阿当然明白其中的区别,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好在他是亲眼看着德亨画出来的,因为新奇,他还看了好几眼,此时印象还很深。
他跪伏在地上,斜着向上画了一条略略起伏总体向上的斜线,然后凭着记忆,学着德亨的步骤,在某些节点上,点了五个点,还大体画了几笔阿拉伯数字,只是这几个数字,看着惨不忍睹罢了。
但足够了。
康熙帝看着那五个点,顿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发生了。
帝王从来不委屈自己,他令道:“马尔赛,你去将德亨给朕叫来。”
第139章
马尔赛在胤祄这里找到德亨的时候, 众人正围坐在一个小炉子上唰火锅吃。
正宗的鸳鸯铜锅,一个用牛油炸的辣椒熬的牛骨汤底,一个是用老鸭熬的老鸭清汤底。周围地上案几上摆满了白日从河里捞上来的河鲜、从岸上采摘来的野菜、他们随行带的干菇等山珍, 油碟有花生酱、芝麻酱、韭菜花、葱蒜五辛等。
德亨蹲坐在小马扎上,从红油锅子里捞了一大块子牛羊肉,在拌了芝麻酱和五辛蘸料的碗里沾了一下,撅着辣的红彤彤的嘴唇吹了吹热气, 后一筷子炫进嘴里,呜呜呜的一面嘶气一面大口咀嚼,间接性的还要满足的赞叹一句:“太好吃了……”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有能吃辣的,自然也有不能吃辣的,就着清汤老鸭锅子唰野菜吃野很鲜呢,配上嫩的弹牙的小河虾,沾一口韭菜花酱, 鲜的让人恨不能吞掉舌头。
他们一共八个人, 无一不是大快朵颐,大吃特吃。
跟随他们的小厮内侍们也没闲着, 或抱着大骨头啃肉,或捧着大海碗呼噜鲜汤,或捏着烤肉签子不住翻烤,再撒上香料……
豁,那香气,香飘十里的架势都有了。
真就像德亨自己说的, 几个小子聚在一起, 给他们一头牛他们也能毫不费劲的给干进他们肚腹里去。
马尔赛一靠近这里就闻到了可疑的香气, 等敲开宫门, 被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
马尔赛先是一惊,然后仔细逡巡,没见到酒,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康熙帝不喜饮酒,是以他也看不惯酗酒的人。
若是他领去一个醉醺醺的德亨,康熙帝定然会勃然大怒,说不定德亨身上的爵位都能给丢了。
胤禄、胤祄、德亨六人见到马尔赛才是大吃一惊呢。
现在已经入更了,宫禁早就开始了,要不他们也不会关起门来大吃火锅,毕竟相比于点心等小食,火锅可以算正餐。
大晚上的吃火锅,还是吃这么重口味的火锅,这十分有违养生之道,让重视养生的康熙帝知道了,一定会大皱眉头。
他们这些人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躲起来偷摸着吃的。
这都能被皇帝发现了?
这宫里有内奸!
胤祄和弘晖几乎同时,将视线定在了伺候的奴才们身上。
德亨简直了,他觉着自己一定撞客了哪位大神,要不他怎么干啥都能招来事儿。
难道他真得听四福晋的,回京就去寺庙里住上几天,念念经,消消灾厄去?
柏林寺离他家近的很,倒是个好选择。
德亨都已经开始打算请独超禅师专门给他做法祛晦,并在心里寻摸住在哪一间禅室最舒服了。
胤禄忙放下筷子和碗,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问道:“您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汗阿玛有旨?”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紧张的看着马尔赛,听他说什么。
马尔赛点头,道:“皇上有旨,召德亨去伴驾。”
“啥?我才回来没一会子?”德亨惊讶不已。
马尔赛:“……您跪安至少半个时辰了。”
弘晖问道:“可知是因何事?”
马尔赛:“德公爷去了就知道了。”
胤禄请站在庭院的马尔赛进屋子里来喝杯茶,马尔赛只道:“德公爷,皇上在等着,您还是现在跟奴才走吧。”
德亨抹了抹嘴,看着眼前的油碟发愁道:“我、我才刚吃了大蒜,要是御前打嗝怎么办?”
众人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御前失仪啊,不是小事,这可怎么办?
胤禄:“要不催吐试试?”
“才不要,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德亨立即拒绝。
弘晖:“来不及了,快,去拿浓茶来。”
苏小柳立即去给德亨倒茶,德隆给马尔赛塞了一个荷包,请求道:“您多费心,到了御前好歹给他上碗浓茶遮一遮。”
马尔赛没收荷包,但答应了会提醒着些上茶的小太监,但能不能成,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德隆无法,只得谢过。
德亨不仅喝了浓茶,他还将茶叶塞嘴里咀嚼,清除嘴里的异味,德亨还道:“去拿牙粉来,我刷完牙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