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过年的时候团聚,衍潢就说起这件事,问德亨有没有好法子。
那个时候弘晖还大大讽刺了衍潢一通,说他是又不是土匪,居然想做无本的买卖,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当时德亨是怎么说的?
他说:“也不是不行。”
德亨建议衍潢,用竞标和租赁的方式,将扩建织造局的工程包出去。
其实,将建造行宫、官衙等这样的工程以竞标的方式包出去,是从明王朝就兴起的经济手段,到了清朝,自然是沿用过来,像是康熙帝一路北巡下榻的两间房、鞍子岭、喀喇和屯等整十七座行宫,基本上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说挂在内务府名下的商贾王惠民,他在康熙四十三年,就一力承办了喀喇和屯、上营、桦榆沟三处行宫一千五百多间房屋的建造,行宫还未建完,他就从内务府拿到了参革盐商的盐地。
国家的盐业总要有商贾去经营的,内务府只是按照惯例将盐地包出去,包给王惠民,康熙帝所收获的,除了每年的盐税,还有三座行宫。
当然要包给他。
除了类似王惠民这样的商贾承办行宫建造,一些在任上“宽裕”的官员,也会热心的承办建造行宫这样的任务,比如热河行宫之初,就是巡抚喀拜承建,只不过,第一年的热河行宫,不过是如喀喇和屯这样临时驻跸的小行宫,跟现在的众蒙古王公聚集地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第一年,康熙帝觉着热河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好地方,就决定扩建,要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扩建的话,那所需可就大了,并不是喀拜能承受的,于是,内务府再次将行宫兴建工程竞标出去,只是这一次,承德织造局也参与了进来,而且在众多竞标商户当中还是大头。
因为那个时候的承德织造局还只有几个洗羊毛的池子,就这,第一年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织造局要建,热河行宫也要建,织造局依靠建行宫的砖石、木材和工匠便利来推进自己的工程,热河行宫利用织造局赚的铜钱和粮食采买建材和给工匠役夫们发工钱口粮,很难说,织造局和行宫是谁供养的谁,或者说它们相互回血,又相互消耗,但总之,最后这两个大工程,相伴相生到了现在,看着似是完工了,其实一直都还在建设当中。
决定在行宫之侧划地建造织造局的那一刻,康熙帝是打算从户部走账,全力建造织造局的。
就跟修河一样,你银子从户部拨出去了,河工才能招收役夫动工啊,你要是银子不到位,发不出工钱,这河海怎么修啊。
但德亨先了康熙帝的打算一步,提前规划好了织造局建设的蓝图,被衍潢拿到了康熙帝面前。
德亨为什么会规划织造局的蓝图,要德亨自己说的话,纯粹就是好玩。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承德避暑山庄啊,这就要开始兴建了,难得不值得他畅想一番吗?
如果这个时候建织造局,那可是大好时机啊,国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一边贷款一边蹭政策寻便利建工程是多么正常的操作啊。
德亨只是画着玩玩的,他可完全没有想过,要是织造局不赚钱,亏了,剩下的工程要怎么办。
就是想过了,估计也是无所谓的。
还能怎么办,康熙帝会让它烂尾吗?
不是你下旨要建的吗?
工程遇到资金困难不应该你想法子吗?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做做白日梦而已……
但偏偏的,他的这张蓝图,经雅尔江阿和衍潢的手,不仅成功了,还成了一个蛋生鸡的成功案例。
于是不只是在雅尔江阿和衍潢的心里,就是在康熙帝心里,也觉着德亨这小子是真的聪明,这种法子都想的出来。
于是到了必须要扩建织造局的时候,衍潢又来找德亨了。
你看看吧,行宫那边现在没有新工程,要是扩建,可就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德亨道:“这还不简单,鸡生蛋呗,你手里握着能下金蛋的母鸡,你还怕没钱扩建吗?”
衍潢以为德亨说的下金蛋的母鸡是织造局本身,但其实不是,而是织造局拥有的土地所有权。
如果要德亨自己说,现在的承德那片丘陵地带,除了康熙划定的行宫范围,剩下的土地和山岭,都是织造局的。
北至木兰围场,南至古北口,东至直隶和喀喇沁旗边界,西至张家口,都可以划作织造局范围。
只要康熙帝没有意见,你说织造局有多大,那就有多大。
这就是话语权。
话语权在手,就等聚宝盆开启了。
于是德亨开始画图了。
他在织造局现有的牌楼向南扩了两公里,将衍潢描述的商贾聚集圈在最密集的地方一切两半,在旧牌楼正对的直线上,建造新的牌楼,以此作为扩建后的新织造局内外分界线。
这好端端的,你把商贾们分作了两半,被划出来的内里空间就这么大,那到底谁在内,谁在外呢?
竞争呗,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
你强,你就进,你弱,你就在外边待着吧。
于是,第一轮,建设牌楼的竞标开始了。
织造局没有花一文钱,就获得了一座崭新的、气派的大牌楼,与内里的旧牌楼做区分,叫做新牌楼。
牌楼工程竞标出去了,现在,开始竞标牌楼之内的土地了。
衍潢以为是将土地竞拍卖出去,德亨痛心疾首:怎么可能,土地才是最有价值的,怎么能卖呢?
谁卖谁是大傻子!
要往外租啊。
但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要怎么往外租呢?
德亨:租的就是这光秃秃的土地啊。
来,你看着,我给你画。
于是,德亨在新旧两座牌楼之间画了两道平行的竖线,竖线内是街道,竖线以外的空地,就是要规划建设的商业区和住宅区。
德亨在这些空地上画格子,他指着其中一个画的方不方正不正的格子,对衍潢以及旁听的弘晖等道:“就这块地,用白石灰圈起来,竖上牌子,就可以往外拍卖了,租赁十年一个价,租赁二十年一个价,三十年一个价,四十年一个价……”
“只拍卖土地使用权,不拍卖所有权。”
衍潢:“……然后呢?”
德亨没听明白:“什么然后?”
弘晖也不明白:“拍卖出去呢?这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德亨了然笑道:“拍卖出去就完了呀,这块地短时间内已经属于拍得者了,剩下的他要拿这块地做什么,你管他呢?”
衍潢:……
衍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住拍掌道:“妙啊!”
弘晖也了然了,这些商贾拍这些地做什么?当然是要建商铺啊,你要是愿意,建宅院也可以?
德亨最后补充道:“但拍之前要先说好了,不管在这个拍得的格子里做什么,都要考虑到街道和其他建筑的统一性和协调性,建宅子是什么规制,建造商铺是什么规制,你要先定好了,不能让人看着四不像,要不然,织造局是有权利强制拆除的。”
衍潢笑道:“这个简单,我去找内务府样式房走一趟,让他们出一份房间建造规制文书,贴出去就行了。”
至于后续要建多少房,能划出多大的地方自用,多大的地方拍卖给商贾,就需要专业人士去筹画和计算了。
德亨只管开口,其他的他都做甩手掌柜。
但这无中生有的首功,说是德亨的,谁都抢不走就是了。
从竞拍到最后新旧牌楼一条街的建成,织造局不仅没有花一分钱,最后还净赚不少,着实让人啧啧称奇。
倒是康熙帝一眼看出这里面的花样,评价德亨是胆大心细,不仅敢想,还敢说敢做,最后还给做成了。
康熙帝:“他就是拿捏住了商贾驱利的本性,如今织造局局面已经打开,多少南北商贾想吃这块肥肉都无从下口,他以此蜜糖为引,不怕引来更多的蜜蜂。”
又嘱咐雅尔江阿和衍潢,一定要看紧了织造局的大门:“……莫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月兰指着那些划了白线的空地和一些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仓库,对众人道:“因为皇上北巡,大家都忙着做买卖去了,等过阵子,牌子上人买卖做的差不多了,这里就会重新开建,等这些空地上都建成了,织造局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实际上,是因为康熙帝北巡,雅尔江阿怕尘土飞扬的动土不好看,扰了康熙帝的兴致,就勒令停止了。
否则,建房子又不需要东家亲自去挖土搬砖,自有役夫们呢,哪里又有什么“等”一说。
众人跟听传奇故事一般听了月兰的解说,俱都久久不语。
良久,乌苏苏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德亨,小小声道:“好厉害……”
第174章
罗布藏衮布对德亨正色道:“我只听皇上夸你有奇才, 以后定能成为肱骨大臣,但真正听说你的奇事,还是第一次。果然是奇才, 皇上的眼光再不会错的。”
德亨:“……谢谢?”
公吉喇布坦挠挠后脑勺,憨憨道:“我只听母亲说你本事很大,我还以为你射箭就是本事很大了,没想到脑子这么好使, 我是再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的。”
乌苏苏连连点头,补充道:“别说是哥哥你了,就是把我们都加起来,都想不出来呢。”
德亨些许尴尬:“……呵呵。”
罗布藏喇什上下打量德亨,点头肯定道:“现在,我信你说的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德亨和弘晖是懂的,他是在说之前德亨跟他说“有底气帮卓克陀达以后所嫁部族繁荣强大”的话, 他现在是相信了。
看来他之前是当德亨在吹牛皮了, 或者有很大吹牛皮的成分。
德亨:“……哦。”
别人都说了,阿尔松阿沉默好像也不好, 他就道:“我早知道你狡猾,没想到你能这么狡猾。”
德亨:……
你什么意思?
乌苏苏不干了,她叉着小腰,站在阿尔松阿面前,认真纠正道:“这叫聪明,不是狡猾, 你家先生是怎么教你, 你会不会说话, 你有没有好好读书?”
阿尔松阿:“……格格教训的是, 德亨一点都不狡猾。”
德亨:我觉着你又在阴阳我。
乌苏苏满意点头,问道:“你是叫阿尔松阿吧?钮祜禄氏的?我记住你了。”
阿尔松阿:“……谢格格赏识。”
乌苏苏:“哼!”
她来到月兰面前,挽住她的手央求道:“好姐姐,你再说一说这里面的趣事呗?”
众人说这话,就走到了这旧牌楼面前,点了点乌苏苏的小鼻头,笑对众人道:“新牌楼所有人都可以进,旧牌楼,可不是轻易能进的哟。”
新牌楼前设有栅栏和堆拨房,有织造局护军守卫,这旧牌楼左右两侧,也设了栅栏和堆拨房,但内里十米之处,重新砌了高墙和大门,与原先织造局的侧面围墙合拢,成为一座内里衙署。
这旧牌楼,就相当于真正织造局的守卫,只有手持腰牌之人,才会被放行。
阿尔松阿奇怪问道:“衙署重点,闲杂人等不可轻进是规矩,格格说的应该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