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二、重新划定中、俄双方边境界限。俄罗斯人占据黑龙江下游达八年之久,所辖三姓副都统居然毫无所知,除了三姓副都统渎职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俄罗斯在黑龙江口以及以北陆地、海上经营已久,其势将成,若是放任不管,等其势力大成之时,不仅黑龙江口,就连黑龙江到乌苏里江、乃至松花江都不保,到时,宁古塔、船厂、盛京直至北京,又当如何!所以,为了能护卫盛京门户、黑龙江口平安稳定,需要重新界定中俄边境线。
三、移民实边,增派驻军。黑龙江被占,无人知晓,归根究底是乌苏里江至黑龙江河口界域人口太少,基本没有驻军,以至于俄罗斯人来了,以为这里是无主之地,大肆行奴役之实,损我国威。因此,提议尽快迁移内地之民至此实边,笼络周边部族,编户齐民,护卫国土同时,也能收取赋税。战时为军,太平为民,一举多得。
四、暂停对俄买卖。在第一、第二条完成之前,喀尔喀蒙古诸部、哈密、准噶尔蒙古等地,暂停与俄罗斯通商,向俄罗斯皇帝彼得发送国书,督促其重视其中厉害,尽快派遣相关大臣来清商谈,解决两国现有问题,共谋和平共举之盛况。
怎么说呢,除了第三条,所有听到德亨这四条的人,都是沉默寡言的。
不是他们不愿意说,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什么。
这突破了他们的认知,他们实在是无话可说。
对这四条,康熙帝已经召集内阁和六部大员们商议许久了,这些大臣们,不是说“都听皇帝的”这样的虚话,就是附议德亨的,等问为什么附议,这四条的好处在哪里,他们又都说不上来。
一看就是附和之流。
康熙帝以为他们有难言之隐,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说,干脆就一一叫过来单独谈话,想听听他们的“肺腑之言”,可惜,康熙帝又一次失算了。
并没有什么改变。
康熙帝只得承认,如今的朝堂上,已经无人可用了这个事实。
既然别人问不出来,就听听那两个小子的父亲们怎么个想法吧。
就有了现在的召见。
康熙帝见两人都不说话,就道:“先说第一条,你们认为,十万两是多了还是少了,能不能要来。”
一句话,就奠定了基调,康熙帝想要,但问题是,能不能要的回来的问题。
“阿灵阿,你先说。”
阿灵阿不愧是理藩院尚书,他先提出:“十万两白银与我国来说,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奴才斗胆,德公爷此举,不在十万两本身,而是在正、邪两方立场断定上。”
你输了,你错了,才会给我们赔钱,要不然,我们开口要,你们怎么就给了呢?
这是定性问题。
不能退让。
康熙帝笑道:“看来,朝上还是有人能看的明白的。”
康熙帝对外邦来人,向来慷慨,赏赐大把大把的给,十万两白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就像阿灵阿说的,不值一提。
但就算这是牛身上的一根毛,康熙帝也不能不要,不要,别人不会以为你大方,只会以为你无能,软弱,你的子民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不仅要,还要大张旗鼓声势震天的要,比如,将敌人都杀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阿灵阿继续道:“只是,恐怕难,俄罗斯国离我们太远了,边陲小国,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还一二三四的列出来拿到朝堂上讨论,俄罗斯国也配吗?
康熙帝皱了下眉头,这也是他纠结的点之一。他看到德亨这奏折第一个反应,也觉着太小题大做了,给些教训,将人赶走就行了,就跟现在对朝鲜一样,但是,他又不能说德亨做错了。
当年,朝鲜人越界杀鸭绿江边民时,康熙帝是如何做的,德亨现在就是如何做的。
康熙帝以为德亨有样学样,都是跟他学的,所以,纵然康熙帝不想折腾,觉着德亨有些小题大做,但始终不认为德亨做错了。
若是宽容以待,又有一个问题不容他忽视:
“俄罗斯人不是第一次侵犯我黑龙江了,有一有二,难保还会有下一次,如夏之蚊蝇,赶之不尽,烦不胜烦。”
阿灵阿道:“如此,德公爷所题第三点,或可为良策。”
移民实边,战时为兵,太平为民。
说到移民,康熙帝眉头皱的更紧了,道:“我满洲子弟,人口本就不多,实在移无可移。”
阿灵阿闭嘴了,虽然他不甚了解德亨,但阿灵阿心里门儿清,德亨所说的移民,是迁移汉人过去,而不是八旗子弟和满洲人。
阿尔松阿的信并不只是坑爹的,之前之后几封信,都说了一些很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里面,有一些信息让阿灵阿看了心惊肉跳。
比如,德亨十分信重汉人,将他们和傅尔丹、阿尔松阿等视为左右手,时常联席而坐,共商计策。
阿灵阿心觉德亨这种行为是大逆不道,有违祖宗家法,但是他不敢说。
阿尔松阿被他给“绑架”了,他阿灵阿只要还想要儿子,他就得学会闭嘴。
沉默半晌,康熙帝问胤禛:“移民之策,你怎么看。”
胤禛道:“近些年来,八旗子弟、满洲之民齿口日多,多有无地、少地,债台高筑之人,可令其佐领询问一下,有无想迁移黑龙江之人,此外,将犯官之一族兄弟妻子奴婢等发充过去,也算迁徙。以上,若有余则罢,若仍不足,可迁山东、河北之汉民,充做官奴,发配过去。”
康熙帝眉头稍解,胤禛说的,也算是解决移民来源的良策,只是:“何为余,何为不足?”
胤禛:“按一镇千户来算,设几镇,则有几民。”
康熙帝:“阿灵阿,你以为如何?”
阿灵阿恭敬道:“雍亲王所言,实为金玉良策。”
胤禛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将他当坨屎。
对两人关系,康熙帝心下好笑同时,又安心不已。
在他看来,皇子和臣子,若是都是胤禛和阿灵阿这样的关系,有亲,但又不相谋,那他这个皇帝做的,可就太省心了。
移民之事暂且放到一边,现在仍旧是第一个问题,或者将第一和第二个问题一起议。
康熙帝:“俄罗斯国虽远,好在有上次使团打底,并不算毫无联系,中俄在尼布楚东面,尚有边界没有划分,或许可趁此机,将之定下来。”
阿灵阿好奇问道:“敢问皇上,以德公爷之见,该从何处划分呢?”
康熙帝:“他没说,雍亲王,你知道吗?”
胤禛摇头,道:“儿臣亦未曾听说。”说完,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了一直端坐着倾听的卓克陀达身上。
康熙帝笑问道:“卓尔,以你对德亨的了解,他想从哪里划界?”
卓克陀达微笑:“以孙女之拙见,德亨估计是想,将莫斯科都划归到汗玛法治下吧。”
康熙帝哈哈大笑起来,对胤禛和阿灵阿玩笑道:“如果德亨能将莫斯科给打下来,朕就封他做莫斯科王哈哈哈哈。”
卓克陀达也跟着掩唇笑了起来,胤禛也想附和笑一下,但不知怎的,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总觉着,这真是德亨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是为了封个什么莫斯科王,只是为了将莫斯科给打下来。
阿灵阿倒是没多想,附和着呵呵笑了两声。
笑了一回,重新说回正事,康熙帝道:“不管是索要赔款、俘虏还是划定界限,都需要和莫斯科的彼得皇帝取得联系,对此,你们有何计较。”
其实这一点,德亨也给了答案了,就是第四条:停止对俄罗斯的买卖。
给你一记狠的,打疼了,打疑惑了,你就知道自己来了。
这也是阁老朝臣们沉默的最大原因:真的说无可说,议无可议。
计策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要我们有什么用呢?
还是阿灵阿道:“不如派钦差去莫斯科,宣读俄罗斯人的罪状。”就像当年对朝鲜国王做的一样。
康熙帝摇头:“不可,太过周折。”
其实是怕两国真举国之力打起来,康熙帝不怕打仗,但没必要的仗,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为好。
阿灵阿说完了,轮到胤禛,胤禛沉吟道:“当年,噶尔丹叛乱时,曾与俄罗斯人勾结,如果我们这边付诸行动,准噶尔蒙古就需防范了。”
康熙帝眼睛落在卓克陀达身上,卓克陀达点头,道:“月兰姐姐来信说,伊犁府和喀什噶尔两地,对外买卖商队,主要就是俄罗斯人,西北羊毛织造局,有将近一半的流水,都是来自这些俄罗斯商队。
我斗胆猜测,如果我们暂停与俄方买卖,一来可以通过商队,快且准的将消息传递给彼得皇帝,无需特地派遣钦差去莫斯科;二来,俄罗斯商贾丧失了利益,利欲熏心下,很可能会鼓动准噶尔蒙古台吉们叛乱,他们再趁乱劫掠两地;三来,如果准噶尔真的叛乱,我们是否有余力在准噶尔和黑龙江两处同时开战。
牵一发而动全身,德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可能想到了这些隐患,但他会以勇取胜,也有自信取胜,这是武将难得可贵之处,如果他做此选择,我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后方粮草,助他取胜。
但汗玛法为一国之君,统领全局,更多要为百姓考虑。”
“起战,必须谨慎。”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则以,一说,直中要害。
卓克陀达这一番话,让阿灵阿惊艳同时,又不得不信服:皇上和雍亲王都是眼明心亮的人,他们不可能在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将一个妙龄少女带在身边。
若带了,那她一定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卓克陀达如此,那在西北准噶尔蒙古、青海、西藏三地斡旋的月兰,更加不可小觑。
他大清,从来不缺杀伐果断、智谋过人的女子啊。
尤其是,月兰和卓克陀达年纪才多大,就能有此见识和能为,比之须眉,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可钦,可佩。
同时,心里那点子儿子不跟他,非跟着个毛头小子跑的不平之气,就这么散了。
人以群分。
作为父亲,自然是希望儿子,是跟俊杰混在一起,而不是像是蒙俄洛那样的老油子混在一起的。
康熙帝更是叹道:“吾之孙辈当中,当以卓尔为翘楚矣。做皇帝的难处,她已经替朕说了。”
是他不想勇吗?
关键是,他勇的起来吗?
现在又不是当年削三藩之时。
当年他光脚,现在他穿鞋,顾虑自然就多了。
卓克陀达忙起身道:“孙女儿愧不敢当。”
康熙帝压了压手,让她安生坐下,笑道:“朕说你是翘楚,你就能当得。以你之见,该如何破此局。”
卓克陀达调皮一笑,道:“孙女儿觉着,简单的很。”
康熙帝挑眉:“哦?”
卓克陀达:“汗玛法只当不知,不问,让德亨放手去做,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他能自己解决了,最好,功劳全是汗玛法的,若是俄罗斯真举国之力打过来了,汗玛法自可将他绑了,先缓和两国关系,再做打算。准噶尔那边,让月兰姐姐多做堤防即可。”
“如今,一切这是我们自己的顾虑,在俄罗斯国做出反应之前,我们一切如故,等有具体消息了,再从长计议不迟。”
“而且,我八旗铁骑,何曾怕过谁?”
康熙帝失笑:“你这是,将弟弟给卖了?”
卓克陀达撇嘴:“他自己惹出来的,当然要他自己解决。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他该的。”
康熙帝摇头,道:“不可,德亨手上没多少人,让他自己去对上茹毛饮血的蛮人,只会吃亏。”
说到这里,祖孙两人,默契的,有志一同的,将视线落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脸更板正了几分,道:“儿臣手下也没多少人,儿臣还想给弘晖留些家底,分不出来给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