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也未必就是设陷阱,许是这小孩儿顽皮,恰好撞上了。”
“哪个好人家的孩子穿成这样、脏成这样的?定是有人特地装扮的,就冲着人家来的。”
“就是,就是。”
“想要欺负外地人,也不找个憨傻的……”
“不欺负一下,怎么知道是聪敏还是憨傻的……”
德亨耳力相当好,听到人群里嘀嘀咕咕的议论无语至极,感情欺负外地人,是你们福州人的传统特色?
“唉呀,唉呀,这是怎么回事,六子怎么坐地上哭起来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急匆匆的穿过人群跑过来,将那小孩儿从地上拉起来,还“邦邦”两下,拍在小孩儿屁股上。
这毫不收力两下下去,正咧着嘴干嚎的小孩儿立即停了哭声。
只他小脸儿憋的通红,嘴唇也死死咬着,开始一抽一抽的抽泣。
德亨面色陡然一变。
这个叫六子的小孩儿显然是知道怎么配合这个汉子的,纵使身体受痛,也不敢嚎哭,可见是受到挨打训练的。
德亨原本想一笑了之,以为是遇到了寻常碰瓷儿,想从他这个外地人身上赚一笔,但若是遇到了真正的人贩子,民间俗称“拍花子”的,那德亨就不能不管了。
“哎,这是你家小孩儿啊,走路不看道儿,撞人家公子身上,人家公子没说什么,自己反倒哭起来了。”
“我正好路过,看的清楚,其实那公子腿脚收的快,根本没碰到你家孩子,是你家孩子自己坐地上去的,还哭的老大声。”
“真的假的,你真看到了?”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城南武威武官的首席教习师傅,我这招子可是练过的,眼神儿好着呢。”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刚才……不是,我就一路过的,我说什么呢我?”
……
听到人群的议论声,吴老四面色变了变,对德亨连连作揖,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孩子顽皮,冲撞了公子,我吴老四给您赔不是了,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这吴老四腰都弯到地上去了,说出的话也很真诚,人群议论声停了下来,看着场中德亨几人,看这场戏要如何唱下去。
德亨“唰”的一下展开折扇,扇了两下热风,看着腆着脸赔笑的吴老四,又看了眼人群,笑道:“让我想想……按戏台子上唱的,此时我应该大人大量,好言好语说与你,然后将此事揭过,你我算是萍水相逢,不打不相识,说不得还要一起去那路边摆着的茶摊子上喝上一碗凉茶?”
人群善意的笑了起来,因为折子戏上确实都是这么唱的,而且,此事若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会这么做。
与人为善嘛。
只是,这个吴老四却是笑不出来,心下更是忐忑了起来,这人,打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
只听德亨继续道:“若是照这么演,这戏本子可就不精彩了,今儿我偏不这么演,我问你,吴老四,我若是不‘宽恕则个’,你欲如何?”
吴老四脸皮子抖了抖,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您老人品贵重,怎么会与我等升斗小民斤斤计较?”
德亨似笑非笑:“今儿个,我还就跟你计较了。”
吴老四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梗着脖子粗声道:“求您饶了孩子吧!”
德亨等了片刻,人群慢慢从交头接耳的嬉闹,到慢慢安静了下来,德亨就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摇了摇扇子,问吴老四,也是问人群:“就这?你跪都跪下了,怎么也不磕一个?”
人群更加静不可闻,还有更多的人被吸引着拥挤了过来,将整条街道都阻塞了。
德亨微微弯腰,低头觑了一眼吴老四屈辱的神色,哈哈大笑起来,道:“吴老四啊吴老四,你是不是跪的很不甘愿?还在拿孩子说事,你设此局的时候,可有想过会受此屈辱?”
吴老四面色一厉,知道己身已经被看透了,干脆不再装,抬腿就要起来。
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肩膀上,头顶上慢悠悠传来一句:“叫你起来了吗?”
吴老四抬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吴老四不再忍耐,双手做爪,朝踏着自己肩膀的那一只脚抓去。
德亨踏着他肩膀的脚猛然一蹬,将半跪在地上的吴老四整个人都蹬的朝后滑去。
吴老四下盘使出千斤之力,定住身形,然后双脚用力,以猛虎腾空之势朝德亨扑去。
陶牛牛冷哼一声,将手里拎着的两个食篮子放在地上,飞身迎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在人群围出的街道空地上,交起手来。
德亨示意人群外扩,给两人留出更宽更阔的施展空间来。
德亨和人群站在一起,好似事不关己一样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汉子,道:“你们福州城的衙役来的挺慢,是不是都不管事儿啊?这可是当街斗殴啊!没人管的吗?”
这个汉子侧目他,一言难尽道:“恕在下直言,那斗殴的,可有您的护卫一个?”
德亨点头,道:“是啊,我们也是不得已,那个吴老四一看就是冲我们来的,我们都被欺负到这份儿上了,要是不还手,岂不是要将命都丢这里了?”
这汉子忙道:“不至于,不至于。”
德亨“呵”了一声,咋咋呼呼道:“还不至于呢,你们看那个叫吴老四的身手,我要是挨上这么一下子,不得在床上躺半年,巧不巧的,将命丢了也是寻常。”
说着,心下也疑惑了起来,这年头,拍花子的身手都这么好的吗?
这个汉子竟然无言以对,嘴巴张张合合的看着他,想说:这一切,不都是你逗引起来的吗?
你要是一开始就算了,没有羞辱人家,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动手的地步吧?
“兄台,你这是怎么了?”德亨看着这汉子变来变去的神情,不禁问了一句。
此子乃是混世魔王。
这汉子在心里给德亨下了一个定义,然后错身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只看着场中激斗,不理德亨了。
德亨:……
他这是被嫌弃了吧?
德亨是有几分言出法随的本事的,在他问了“衙役怎么还没到”这句话之后,没到片刻,福州府衙的衙役们就腰胯横刀成群结队快速奔跑到了。
第291章
“当街斗殴, 还不快给本官拿下!”一个穿着带补子官服,明显是领头的,吆喝着衙役去将陶牛牛和那个吴老四拿下。
德亨见这么多人不管不顾的就往前冲, 眉头皱了一下,眼疾手快的将还在场子上的那个叫六子的小孩子给捞了过来,放在自己腿边,手还按在小孩儿脑袋上, 做护卫状。
他这是顺手,却是看在了有心人眼中。
吴老四眼见官兵来了,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就想逃脱。
陶牛牛本就防着他这一招呢,并没有上他这一虚招的当,反倒变掌为抓,抓住了他的肩头,猛地往后一甩, 将他甩到了冲过来的官兵堆里。
飞在半空中的吴老四腰身一扭, 轻巧落地,但可惜, 是落在了官兵的包围中,再要动,立即被几把出鞘的弯刀压住。
这些官兵人虽然草包,但开刃的刀是真的,挨上这么一下,他肉/体凡胎, 也是要流血的。
另外有几个官兵也围上了陶牛牛, 陶牛牛掏出一个令牌, 朝着衙役们亮了一下, 也不管这些衙役看不看的懂,推开一个挡道的衙役,就朝吴老四走去。
吴老四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陶牛牛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喝道:“绑起来!”
吴老四明显的听到自己膝盖“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就是一阵剧痛传来,被五花大绑也顾不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堂滑落,砸进干涸的泥土里,激起小小一团黄土。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汉子原本还算镇定的询问声,在看到被绑起来的吴老四后,失声惊叫。
“陈捕头,我兄弟这是犯了什么事儿,要您这样往死里拿他?”这汉子对着那个领头的官兵质问的。
陈捕头视线扫过站在人群里的德亨不做停留,竖着眉毛立着眼睛,粗着嗓子大喝道:“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质问的汉子还要再说什么,陈捕头截口道:“吴琼,你先别瞎嚷嚷,不是谁叫的响亮,谁就有理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事儿一问就清楚了。”
“你自己说,是在这里问,还是带去衙门里审?”
吴琼眼神阴鸷下来,陈捕头冷笑一声,喝令道:“带走!”
衙役们跟拖死狗一般拖着吴老四,都避着陶牛牛走,陈捕头上前,对陶牛牛拱手一礼,问道:“阁下是现在就跟下官去衙门,还是等传唤?”
陶牛牛道:“有什么要问的,去隆裕酒楼找我们吧。”
陈捕头:“如此,下官告退。”
陈捕头要走,德亨开口问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位事主了?”
陈捕头等所有人都朝德亨看去,以为说的是他自己,结果,德亨将手底下的小孩儿推出来,问道:“他怎么办?”
所有人都静默,他们都将最开始的罪魁祸首给忘了。
吴琼上前,对德亨拱了拱手,道:“这是我家的孩子,将他交给我吧。”
德亨:“哦?怎么证明?”
吴琼:……
“六子,到叔这里来。”
小孩儿抬头看了眼德亨,德亨也看着他。
小孩儿抹了把眼睛,朝吴琼走去。
吴琼牵起他的手,德亨看到小孩儿瑟缩了一下,但并未拒绝。
吴琼对德亨点点头,牵着六子就走。
德亨终究还是说了一句:“你若是想找我,直接去隆裕酒楼就行了。”不必为难一个孩子。
吴琼背对着德亨的背影顿了一下,没说什么,牵着六子离开了。
见吴琼走了,陈捕头对着人群挥了挥手,驱赶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人群缓缓散去,嘴里还唏嘘议论着,那个叫吴琼的,是不是幕后指使之人,以及,听说今日隆裕酒楼被包了场子,这三人说是让人去隆裕酒楼,这三人是什么身份……
陈捕头对德亨拱手,恭敬道:“德公爷,您若是还有兴致再逛一逛这福州汉城,下官派遣两个衙役供您差遣。”
德亨没问陈捕头怎么认识他,只是看着吴琼离开的背影,询问道:“那个吴琼是谁?”
陈捕头:“……吴琼是当地一个叫青龙帮的大当家的……”
青龙帮是当地一个有年头的帮派了,就跟运河有漕帮一样,海运自然也有海帮,青龙帮,就是其中一个很有势力的海帮。
前几年,青龙帮老当家的过世后,就由手下大弟子吴琼接任大当家,在吴琼的带领下,青龙帮一日红火似一日,渐渐成了当地海帮中数一数二的翘楚。
陈捕头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吴琼这个人,手段狠辣,对犯错的手下不留情面,有铁面辣手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