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洗竹
陈平在一旁帮腔:“长公主所言甚是,汉王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不愧是我的女儿!”刘邦哈哈大笑,他此刻的心情似乎比刚刚更好了,“你有施恩的仁心,又有赏罚分明的手段,这分明是有……辅佐天子的才能啊!”
刘邦本来想说,刘元有做天子的才能。毕竟不论是作秀还是真心,拉拢人心这一点,刘元是做到了的。
而刘盈……不谈也罢。
但话到嘴边,刘邦还是咽了下去。
“走,咱们去慰劳一番,这些为我们大汉立下功劳的匠人。”刘邦拍了拍刘元的肩膀,“也看看咱们长公主的造纸之法。”
刘邦一眼就看明白,这纸有多么方便,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但也仅仅是个好东西。
毕竟这么多天,刘元也就造出来了这么点。这般高昂的成本,这般多的人力,与丝绸相比,除却更平整些,还有什么长处呢?
毫无必要啊!
走在路上,刘邦突然来了兴趣,问道:“这纸所用的原料是什么?”
刘元难以置信地看向刘邦,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刘邦不愿意赏赐了——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第61章
待到刘邦看见了刘元的“造纸坊”前,里里外外都是精兵守着。
刘邦咧嘴笑笑:“你还真当宝贝了,整的这般神秘。”
但他还是遵循了刘元的规定,被搜查过身体而后进去了。
陈平一来,就被匠人们团团围住,待到他们看见陈平身后的长公主,就更加热切起来。
至于刘邦,他们甚至并不认得。
几个匠人灰发蓬乱,正弯着腰,用棍子搅弄着,锅中熬煮经草木灰水浸泡过后的着树皮。
还有几个年轻力壮些的汉子,正在捶打着碓槽里早已捣过的树皮渣,咚咚咚,声音沉闷又单调。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刘邦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他看向抄纸的匠人。
他手中端着筛子,说是筛子,其实也比较简陋。
竹片稀疏编制而成,缝隙宽窄不一。就用着这般简陋的工具,他手腕一提又一荡,一张薄而湿的纸便出现了。
这纸边缘略粗糙了些,但已经几乎算是方正了。
几乎不过片刻,这纸被揭离筛框,贴附在焙墙之上。墙上虽粗糙不平,颜色由灰黄转成微白。
刘邦深吸一口气,看向刘元:“你这纸——竟然是用树皮做得!”
刘元点点头。
刘邦冲上前去,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做了一张又一张,甚至还跃跃欲试,想亲自上手。
但很遗憾,他被拒绝了。
刘元是拿着韩信教的军法那一套管理这个造纸工坊的。
赏罚分明,井然有序。
匠人的伙食和待遇都是顶顶好,但刘元对他们的要求也一样高——有几个仗着刘元仁慈便偷懒耍滑的,已经被丢出去了。
还有个看明白其中门道,企图往外传递消息的探子,刘元并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但还是当着众人,将他一刀杀了。
如此,这些匠人如今对刘元是又敬又怕,甚至更为推崇了。
他们都知道,长公主仁善,平时与他们乐呵呵的,并无架子。但真要是有贼心,犯了忌讳,那可是小命都保不住的。
“这位老弟,你也别再为难我了。你既然是跟着陈大人身后来的,想来也能同他说上话。没有长公主的允许,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动这里的东西一下的。”
刘邦听见这话,反倒是来了兴趣:“老哥,我只是想试试罢了。”
但那匠人却连连摆手,甚至将刘邦带到了陈平等人面前:“这位新来的大人一直想亲自动手试试,小老儿也拿不定主意,便专门来问问您的意见。”
“你带他去试试吧,”刘元憋着笑,摆摆手,“你做得很好。”
这匠人姓蔡,人们叫他老蔡。
而后,刘邦便在老蔡的带领下,亲自做出了一张纸。
他欣喜地将这张纸举起,举着纸,仰着脖子向上看——这是一张略黄、略粗糙、不方正、不均匀的纸。
但这是纸,是汉王刘邦亲自做出来的纸。
老蔡看不懂他的激动,佝偻着脊梁,松了口气,倚着墙歇了会。
刘邦高兴极了,他甚至险些流下了泪水——这造纸的流程,比竹简麻烦不了多少!
笨重的竹简尚且需要杀青、钻孔、编联。竹片坚硬,需用刀刻或用硬笔蘸漆墨书写。
但这纸,却如此方便,成本又如此低廉。
刘邦将纸小心翼翼揣到怀里,凑到老蔡身旁:“你可想过做个官?”
老蔡咧嘴大笑:“咋不想嘞?俺想好好干,到时候去魏国继续干,听说那边免税!”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再想想,比如做个大夫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大夫,你咋不上天呢?”老蔡摇了摇头,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不切实际,“俺还想做汉王呢,你看俺像吗?”
刘邦愣住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老蔡:“不像。”
老蔡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感慨这人可真有意思。
这一切被刘元与陈平收入眼底,她摇了摇头,阿翁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前显圣的机会的!
果然,下一秒,刘邦便招呼刘元过去了。
他对着老蔡介绍:“这是我女儿,刘元。”
老蔡慌忙跪下,对刘元拜了又拜:“长公主莫要和此人计较,他脑子可能有些糊涂了。”
他一边跪下,一边扯了扯刘邦的裤腿。
但刘元却将他扶了起来:“这确实是我的阿翁。”
老蔡呆在原地——长公主的阿翁,那不就是……汉王!
他看了看汉王,又看了看刘元,回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更是冷汗连连。
但老蔡能混到管事,也并非没有长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刘邦对他并无恶意,随即对他进行了一番马屁输出。
“原来是汉王,长公主这般仁德,汉王也是这般宽厚,还请原谅小老儿的无礼之处。”老蔡大着胆子,看向笑得灿烂的刘邦。
听见这话,刘邦的嘴咧得更开了,他就喜欢别人说他仁德。
“那是自然,是我不表明身份,你莫要太拘谨了。”刘邦哈哈大笑,享受着一圈匠人对他的吹捧,表示统统都有奖赏。
“凡是得到此次造纸的匠人,统统都封为上造!”
上造,在秦汉的二十级别爵位中,约莫是个第二档次。第一级别是公士,公士可以免除奴籍,也可成为低级官吏,年俸大约五十石。上造则是可以配备兵器铠甲,年俸一百石。
当然,此时政治混乱,各种爵位并不规范,若非秦始皇曾经统一了六国的制度,只怕要更混乱些。
这些匠人听见这消息,纷纷喜极而泣——有不少人是平头百姓,更有不少人是逃过来的刑徒,如此一来,他们不仅有了爵位,甚至还有了成为官吏的可能。
而老蔡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他扬起一个憨厚的笑脸,眼巴巴看向刘邦:“大王,您方才说得大夫一事……”
刘邦骄傲地看向刘元,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蔡,瞪大了眼:“什么大夫?”
老蔡一听这话,立马缩了缩脖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嘴欠,惹到贵人了,别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他正懊恼着,下一秒却听见刘邦与刘元异口同声道:“给你个侯爵!”
刘元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这造纸术她只知道大概的原料,余下的诸事全都是这个蔡老头试出来的。
或许是他与蔡伦一样,都姓蔡,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这侯爵的职位,他配得上!
再说了,有人千金买马骨,他老蔡造纸有功,怎么就配不上个侯爵了!
方才喜不自胜的人们一下子就静下来了,他们纷纷艳羡地看向老蔡——这老小子当真有这般造化!
早知道,在长公主宣布造纸这事儿后,自己也多上点心了。当时只想着凡是参加的都有十金,没想到还有这般大的造化。
刘邦笑着拍拍老蔡的肩膀:“好好干,某要辜负了寡人的苦心。”
老蔡感激涕零,对着刘邦拜了又拜,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走了。
陈平看了刘元一眼,意有所指:你为他们求来的赏赐,好人却都给汉王做了。他们甚至不会感激你,如此你也心甘情愿吗?
刘元笑笑,并不说话。她要他们的感激有何用?她要他们干活!她自己来给的奖赏虽然有效果,但到底是不如汉王亲自嘉奖。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陈平看向刘元的目光再次有了不同,说真的,但凡太子刘盈有刘元半分的气度,他都想多亲近一二了。
但现在嘛,他还是保持现状吧。
刘元跟在刘邦身后,听见他难听至极的跑调的歌,尖叫着捂住了耳朵:“阿翁,你不要再唱了。”
刘邦听见这话,破天荒地停了下来:“元,阿翁要谢谢你。今天,我很高兴。”
“很高兴刘季有你这样的女儿,很高兴大汉有你这样的长公主。”
刘元愣了愣,笑道:“阿翁,我也很高兴,高兴有你这样的大王。当然,你把我踹下车的事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很明显,刘元并不高兴有他这样的阿翁。这个认知让刘邦有些“受伤”。
“你这孩子……”刘邦挠了挠自己的头,不依不饶,“当时不都让你踹回去了吗?”
那是你让的吗?那是我努力踹的!刘元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刘邦。
刘邦又一次将刘元背了起来,转头,对着陈平喊:“将大伙儿都喊来,寡人要办宴会。”
举办宴会并喝点小酒,是刘邦非常乐意做的事情。尤其是,如今他怀里还有一张亲自做出来的纸。
夜幕四合,宴会上来了许多人,有夏侯婴、樊哙、张良、陈平、卢绾。
吕雉和戚夫人等女眷也来了。
吕雉本来不想来,毕竟她正沉浸在刘元给她的那些纸中。还有她新教的表格法,也让吕雉十分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