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洗竹
刘盈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他扬起脸看着刘邦,哭喊着求项羽。
刘邦抬起脚,一脚将刘盈踹到了后面:“你要是想死,待会我亲自将你扔下去,用不着项羽动手。”
他怎么就立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当太子!
吕雉立马将刘盈弄了下去,她一边板着脸一边掉眼泪。
怎么偏偏他是这么个性子!
从前软弱善良,蠢笨胆小就算了,到底还是听话。如今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他没了命,刘季还有旁的儿子,但她又该如何?她的元又该如何?
刘邦喘了口气,大声道:“项羽,你怎么还不动手!要是觉得人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个儿子,我将他一起送给你!”
项羽被气得喘不上气,分明是他在威胁刘季,可偏偏这个不孝的老流氓,竟反过来拿捏起了自己。
真当他不敢杀吗?
项羽下了最后的通牒:“汉王,你的太子有情有义,你却一脚将他踹晕,你的阿翁马上就要死了,你却不为所动。凭你这样的流氓、混混、不孝的儿子、不慈的父亲,你也想要夺取江山吗?”
“你就不怕,日后你的孩子也会这样对你?也要分一杯羹!”
刘元终于开口了:“义兄,你可还记得我!我们二人也是结拜兄妹,你若是有幸能烹得汉王,记得也分我一杯羹!”
刘邦闻言,哈哈大笑:“吾儿当如此!算起来,你与我女儿是义兄妹。这样论起来,我与你父亲,那又有什么差别?”
“你我二人,这可是亲上加亲呢!”刘邦哈哈大笑,眼里没有丝毫被刘元这话孝到的不满,全是对刘元为他分担火力、拖延时间的欣赏,“还不动手吗,项羽小儿!”
刘邦揽着刘元,笑道:“你这话说得漂亮极了,有我的风范。”
刘元也跟着笑。
生生死死的,算个屁!战国至秦汉时期,“烹刑”是威慑敌国的极端手段,但倘若她与刘邦都不受威胁呢?
这边父女二人气定神闲,另一边,项羽当真是发了狠,亲自抓起刘太公就要往沸水里丢。
千钧一发之际,项伯开口阻止:“争夺天下者不顾家,您杀了刘太公,对刘邦一点威胁也没有。他那个女儿刘元,从前便能说刘季是地上的沟渠,对他极尽贬低,如今您就是当真杀了这老头,又能有什么用处?”
“您与刘元、刘季二人确实有旧,烹杀长者不仅会背上骂名,更会彻底失去人心。如今齐国诸事皆平,只怕韩信不日就要与刘季汇合。”
“事到如今,与其要他投降,不如我们议和!您都愿意与韩信二分天下,为何不与刘季和谈呢?”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项羽的心思,比起来异姓的范增,他更信任同宗的项伯。鸿门宴上,他也是听信项伯的话,这才放走了刘邦。
如今,项伯这番话又一次说到了项羽的心里,同时也算给了项羽台阶。毕竟他一开始没想真的杀人,只是想逼迫刘邦投降罢了。
谁知这厮如此可恶,将他架在火上烤,气得他差点真将刘太公烹了。
项羽点了点头,将刘太公又一次放了下来。他确实需要时间来修整,先议和,再图其他。
看清项羽的动作,项伯大声朝对面喊道:“汉王,我们霸王仁德,你们二人又有旧交情。如今战乱纷争,民不聊生,不如我们双方休战,以此鸿沟为界,二分天下,”
刘邦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好!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打来打去的,多伤和气啊!好兄弟啊,你我二人中分天下,你是不是得把我阿翁给放了?”
于是,二人握手言和,签订盟约,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签订盟约之时,双方身后都跟着不少人,时刻防备着对面反悔。
好在一切都顺利,刘太公、曹寡妇与刘肥,都被送了回来。
三人一回来便抱头痛哭,吕雉在一旁也跟着掉眼泪。她哭的不只是刘太公,更是哭自己的糟心儿子。
投桃报李,刘元把范增也给送了回去。范增此时神情木然,他清楚回去意味着什么,项羽已经选择了怀疑他,回去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那项伯说什么他都听从,自己却要被如此对待。
范增拒绝了刘元,他不想走了。这天下大势他看得分明,就项羽这样的,迟早要被汉王吞并。
与其回楚营受人牵制,还不如留在汉营。
陈平、韩信能得到重用,为何他范增不可以?
“汉王,我已经践诺,送还了你的妻儿和父亲,为何你还要扣留着我的人?”项羽脸色不太好,“难道你是想毁约吗?”
刘邦也正纳闷,刘元不是已经将范增带来了吗,她再恨这老头,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啊。
果不其然,刘元推推搡搡,将范增推到了楚汉双方的和谈桌前。
“实不相瞒,并非我扣着他不放,实在是范公不愿意离开啊!”刘元一脸无奈,她方才都威胁这老头儿了,包括但不限于继续派人盯着他上厕所,“项王,还请您亲自劝劝他吧!”
项羽这才看清楚了范增,他的眼神精明而浑浊,全然没有对自己的情义,反倒是怨恨地看着自己。
“我还当你是被胁迫才背叛我,原来你是上赶着出卖我!”
“好你个范增!”
刘元友好地询问:“要不,再让范公待几天,我过些日子亲自将人给您送过去?”
听见刘元这话,范增松了口气。他早就将儿孙安排在乡间,从未提携过他们,连项羽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本来想,要是楚王胜了,便接他们出来。要是楚王败了,就让他们藏在乡下。未曾想,此时竟歪打正着,保住了他们的命。
项羽不作声,冷冷看着范增。似乎在纠结是要将人带走杀了,还是就这样让他留在汉营。
第64章
项羽看了眼范增,他依旧是一副不愿回去的模样。
“老夫年事已高,还想参加大将军与汉王长公主的婚礼,就不劳烦霸王惦念了。”范增换上一个不算真挚的笑容。
项羽冷笑一声,带着人走了。他清楚,范增这是在拿韩信威胁自己。
但刘元岂会是真这般大度?范增做了什么,项羽一直心里有数,他只是默许罢了。
一个丫头,哪怕懂些机巧,哪里值得他为她敲打范增?
但是……她那未婚夫婿,齐王韩信,真可谓是国士无双。他连续拿下魏、代、赵、燕、齐,已经有足够的威慑,甚至不少将领闻他色变,那燕王臧茶便是如此不战而降。
这般锐不可当、统摄四方的大将军,竟是从自己帐下出去的。
项羽边想边皱眉,此人确实是一个劲敌,只可惜不听劝告,一门心思效忠刘邦。水淹龙且这个仇,他记下了。
项羽带着楚军撤离了,范增也松了口气。在汉营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他是决计不敢再回楚营的。项羽本就不听劝告,如今更是怀疑他的忠心,楚营是待不下去了,但在汉营,说不定能搏出一片天地。
范增就这般,等着汉王礼贤下士。等啊等,范增等到太阳落山,又等到汉王举办接风宴。
无人来请他,范增便也亲自去了。他一抬头,发现汉营众人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一群人正围着刘老太公嘘寒问暖,一口一个“您受苦了”,“大王乃是权宜之计”,“大王不愧是您的儿子”……乐得刘老太公连连点头。
刘邦的二哥刘仲也被一起送了回来,此刻他恭维着刘邦:“多亏了三弟,不,多亏了大王,才能将我从楚营解救出来。”
刘邦则是一边痛饮一边笑:“阿翁,你从前说二哥最能置办产业,是你孩子里最厉害的一个。如今,你再看看呢?”
“自然是汉王厉害。”刘仲尴尬地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我哪里能与三弟比较?”
刘老太公将头扭过去,不愿意看刘邦吹牛。
但这也不重要,刘邦挥挥手,招呼刘元过来,陪着他吹牛。刘邦喝酒有些上脸,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他跌跌撞撞地絮叨,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刘元是他最好的孩子。
“此乃寡人之第一子。”刘邦拍了拍刘元的肩膀,对众人说道,“我的这几个孩子中,刘肥年龄最长,刘盈是唯一的嫡子,如意生得最像我……但最得我心的,还要数刘元!”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刘邦并没有别的想法,今日他果真是被刘盈气得肝疼,若非看在吕雉与刘元的面子上,他都不想再要这个太子了。
他说得话不中听,做得事更是不中看!
还好有刘元这样一个贴心的孩子,她的肩上能挑得起事。
至于刚从楚营回来的刘肥与曹氏,刘邦暂时没心思管他们。但吕雉一向是最贤德的,二人都换了新衣裳,挨着吕雉坐了下来。
这让戚夫人气歪了嘴——她不过是一个寡妇,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更有甚者,大夫人竟然将那般好的衣裳给了那女人!
还有刘元,不过是一个女子,凭什么是大王最好的孩子?分明她的如意才是最像汉王的那个,她的如意才该是第一子才对。
大王真是喝酒喝昏了头!
刘元也不过是占了年纪长些的便宜,若是她的如意长大,定然是最聪明的那个。
“吕雉平日看着气势唬人,怎么这会子也不拿出她当家夫人的气势!还有那个因着有孕便闭门不出的薄姬,如今参加宴会倒也是有了力气,怎得我叫她,就百般推脱,不愿意与我在一处?”
戚夫人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边低声与身边的侍女咒骂:“雨,你说,这曹寡妇好看,还是我好看?”
雨扬起笑脸,认真道:“自然是夫人您最好看。”
戚夫人似是信了,却还是将眼神看向曹氏:“她在楚营待了这么久,谁知道在男人堆里干了些什么?”
此时,曹氏看着坐在最上首与人吹牛的刘邦,抹了把眼泪:“你生了个好女儿。”
吕雉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若非刘元将她救出来,此时她与曹氏,一定会是一种境地。
曹氏比她貌美,又不是刘邦的正头夫人,最多只能算个外室。昔日她当垆卖酒,便时常有流氓混混骚扰她。刘季没少带着人帮曹氏出头。
将视线从刘邦身上移开,曹氏搂着刘肥笑得明媚:“倒是多谢你与你的女儿,我在楚营便听说,你们给肥封了代王。从那以后,我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酒酣饭足,范增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等着众人散场后,拦住了刘元。
“从前的事情,并非老夫所愿,”范增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你我二人各为其主,不如就放下罢。”
“我有一妙计可安天下,还请你为我引荐。”范增脸上隐隐浮现出骄矜之色。
刘元打量着范增得意的表情,这糟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
“不牢你费心了。”刘元打发人送他回去,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你有几分本事,我便会不计前嫌?”
只是……这妙计,刘元心里倒是有了些计较。范增怎么想不重要,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刘盈有了今日的举动,只怕阿翁又要动了废太子的念头。除了嫡长子的身份,刘盈不如刘肥年长,又不像刘如意那般肖似刘邦。
刘元深知,若非阿母、韩信与自己,刘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废了刘盈。
不只是因为他莽撞,而是他毫无政治素养——哪怕你将事情掰碎了给他讲,他也不见得就能做出该做的选择。
这不是单纯的笨的问题。
而宴会上刘邦对她的几句夸赞,并不能完全打消她的顾虑。思及此处,刘元脚底转了个弯,直奔着刘邦去了。
果不其然,刘邦正与萧何、张良、陈平议事。
今日情况特殊,萧何难得从关中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