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洗竹
第68章
照理说,这个案子底下的官员便能断的明白。但齐王近日在严审此类案件,凡是涉及死刑的,均需上奏。
底下的官员摸不准风向,便将案子上报,一级一级就到了韩信这里。
碍于孝道,这个与妻杀夫的案子,倒是完全不同。
若是轻判,有碍孝道,恐失了人心;若是重罚……韩信不愿意重罚。
因此才有了给刘元的这封信。
“……切盼指点一二。”
刘元想了想,将这案件讲给了许负:“你怎么想?”
“子杀父为不孝,但他们的父杀了他们的母亲,这正是他们对母亲孝心的体现,这子女有罪,但他们的父亲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因此罪不当死。”
“倒是其父亲,有杀妻之罪。”
刘元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色:“照你的想法,弄个章程出来。”
果然,有事情还是要交给手下的人做。
她又给阿丑与陈郗去了信,回复了关于赵国之事。
关于赵国诸事,以及赵王张耳,二人的口径还算统一,但陈郗所言颇为巧妙,掩盖了许多细枝末节。
尤其是军中诸事,陈郗并不如从前那般事事请示,反倒是越来越简略。
但他倒是没少表忠心,如“公主乃我唯一效忠之人”,“赵王张耳不及长公主万分之一”……
【张耳有如萤火之光,而长公主您有日月之辉,陈郗每每望见明月,就念及您的提携之恩,您如此器重我,对我恩同再造,我会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您……】
刘元看见这些心中并无太多波动,尤其是这种踩一捧一的话术,都是她玩剩下的。
但他便是这般对待他的“再生父母”吗?
他不止一次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刘元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他陈郗竟然试图收买刘邦派去的将领,又大肆提拔张耳的亲信。
张耳一直在拉一个打一个,他拉拢陈郗,对付阿丑。
陈郗从来算不上什么忠贞之辈。在原本的时间线,他刚当上巨鹿太守,马上便自称代王,在巨鹿造反,更是声称与韩信里应外合,直接促成了韩信之死。
此人能用,好用,刘元乐于给他机会,也是想把他留在自己手下,以免他再生是非。
如今看来,这人倒是留不得了。且先忍耐些时日,如今只等韩信带兵来了。
这边,刘元忍了又忍,那边,刘邦也在极力忍耐。
“**的,到底啥时候能出兵?”刘邦拳头攥紧,砸在桌子上,“再等那项羽真要撤完了。”
“大王莫急,彭越、英布与韩信均已来信,他们随时可助您合围项羽。”张良三言两语,将刘邦的火气消去了大半。
“此话当真?”刘邦脸上有了终于喜色,他已经煎熬了太多日。
“自然为真,大王随时可出兵。”陈平笑眯眯补充道,“此时,刚好够打他个措手不及。”
刘邦感觉胸口的气顺了些,他听从子房的谏言,给这几人正式封王,还不是为了他们能心甘情愿助他攻打项羽。
于是,当天夜里,刘邦就下了军令:“停止撤退,回头攻打项羽。”
范增此时正在继续做“劳动改造”,帮着吕雉清点仓库的农具。
除却惊叹汉营的农具也被刘元改良过,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咒骂:他一边骂刘元心胸狭隘,一边骂汉王有眼无珠,更是骂项*羽刚愎自用,不听谏言在先,不信贤才在后。
气得狠了,他连自己都骂,他骂自己为何不早些投了汉营,否则以他范增的才能,难道还比不上陈平与韩信吗?
他恨!
恨自己一直在楚营同项羽耗了,以至于眼睁睁看着项羽放跑了汉王刘邦,而后第二次放虎归山,让刘元跑了回去。
恨自己怎么不早些将刘元一刀杀了,让她一次次侮辱自己,也让他有家不能回,有计无人用!
既然如此,他绝对不会告诉刘元,她与汉王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等日后项羽休养生息,他要看刘元追悔莫及!
毕竟,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但……看见士兵们往来的匆匆身影,以及频繁进出的使者,范增心中还是咯噔一下。
旋即,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汉王如何就做得出刚签订盟约就反悔的事情,他又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但,回想起刘邦那流氓的做派,范增隐隐有个猜测——他当真做不到吗?
*
楚营。
临时扎的帐幄中,虞姬欢快地清点着行李,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期待与雀跃。
“大王,算算日子,咱们过几日就要回家了。”
项羽大马金刀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虞姬:“这天下终于能太平了,不枉我放弃与他汉王再斗下去。”
“你们二分天下,本就是为了天下人,放弃了自己的欲求,这正是贤能的表现啊!”虞姬将东西又清点了一遍,“妾要替天下人,谢谢大王。”
“谢我做什么?”项羽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一直这样打下去,我的胜算也并不多。”
闻言,虞姬关切极了,西楚霸王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
他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项王,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大王何出此言?您的精兵如此骁勇,又何必妄自菲薄!”虞姬伸手握住项羽的手,“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看见虞姬一如既往的信任与崇拜,项羽叹了口气。
如今刘季有韩信,彭越等人相助,早已经今非昔比。他再与刘季耗下去,还不知道会如何。
他不畏惧打仗,但终究也不能白白带着兄弟们送死。
如今这样和谈,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项羽脱了衣裳,正准备安寝。他块头很大,一身力气,鼓鼓囊囊全是肌肉,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
甚至于,他眉目之间都是英气逼人,直看得虞姬满脸通红。
项羽不仅是大王,还是个标准的武人,一个出类拔萃的武人。
他在鸿沟射的那一箭,刘邦大喊着射到了脚上,其实正中刘邦心口。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这一箭也谓是天花板的难度,与吕布的辕门射戟难分伯仲。
虞姬一边同项羽说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一边就依偎在项羽的怀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她听见了喧嚷声,营中似乎是一片混乱。
虞姬这才惊觉,刘邦竟然出尔反尔,追了过来。
项羽的脸阴沉得吓人,他板着脸,紧紧抿着嘴唇:“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刘季哪里是个流氓,他简直是个畜生!”
项羽从床上蹭一下跳了起来,险些连衣裳都顾不得穿,便提起自己的戟朝外走去。
“传我军令,众将士停止后撤,马上集合。”项羽咬牙切齿,“老子要将他刘季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更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背信弃义,毫无廉耻!”
号角吹响,乌泱泱的人头便开始集结,项羽独自一人站在高处,心情复杂极了。
这是他第几次被他们父女骗了?
从鸿门宴,到刘元做的武器,到和谈,他似乎一直被这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刘元亦是该死,他堂堂项王,拿她当义妹,虞姬更是待她亲厚,而她却背后捅刀子。
好一个与吕雉是义母女,好一个刘季是地上的沟渠,这就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至于刘季,好一个拿他当做兄弟,好一个敬仰他的壮举,先是偷袭彭城,如今又毁盟约。
冰冷的月光下,项羽吹着三月的寒风,立志要杀刘氏父女。
而此时,他恨之入骨的刘氏父女,二人正鸡飞狗跳闹作一团。
“元啊,你跟我透个底,你到底有几成把握?”刘邦拽着刘元不撒手,“韩信真能来?”
“你要是害怕就别打,与项羽共治天下,或者你对他俯首称臣,”刘元瞪了他一眼,“你到底瞎操哪门子心,你都把兵给他们了,韩信、彭越、英布要是真的都反了你也没招。”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刘邦气得吹胡子,“乃公不是不信他们,乃公是输不起了!”
项羽可不是吃素的。这次他撕毁盟约追击项羽,完全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但凡有人反叛,他刘季都要陷入大大的不利。
若是只论人,刘邦相信彭越英布,更相信自己的准女婿韩信。但要是论起人性——他谁都不信。
他刘季自己就是说话从来不算话,养了个女儿更是脸皮厚的没边。
“哪里就输不起?”刘元甩开刘邦的手,试图让他安静一会儿,“你是堂堂汉王,拿出你的仪态风度来。”
“我就是给你保证了,你也不信呀!”
“仪态风度有个屁用!”刘邦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帽子给自己扇风,“这屋里可真闷得慌。”
“确实,我出去透透气。”刘元脚底抹油便想遛,她看得出来阿翁什么打算,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奔波了。
“别走,”刘邦见刘元要走,立刻起身去拦,“这些日子,你与齐王分隔两地,我都替你们难过。难道你就不想他?”
“不想。”刘元回答得干脆。
“你就不怕他有二心?”刘邦急了,“男人可都是贪花好色。”
“不怕。”刘元依旧油盐不进。
“你们小儿女的事情,我这个做阿翁的也不好干涉。齐王这些日子也不容易,你便受些累,去看看他。”
刘元摇头拒绝:“不去看。外面乱哄哄的,我才不去。”
刘邦忍无可忍:“乃翁也不和你兜圈子了,这韩信所带的这队兵,是重中之重。你亲自往齐国那边去,和他汇合后,让他务必及时赶来,与我一齐围攻项羽。”
“绝不能有分毫之差,哪怕是半天也不能耽搁!”刘邦补充道。
“哦,原来是阿翁想让我做监军,”刘元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倒也不是不行。”
刘邦松了口气,女儿虽然调皮了些,还是懂得孝顺他这个老阿翁的。
哪怕她天天黏着吕雉,为吕雉做了算盘又造纸,但这些造福的也是他汉王。
这不,刘元再不情愿,也还是答应了为自己奔波,她心中定是最看重他这个阿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