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她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告诉安娜,说完后笑着摇头:“也许他早就搬家了,也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我们对于他来说全都是恨不得尽快遗忘掉的累赘。”
“不提扫兴的东西了,我想您帮我告诉普拉提和普拉娅,就说妈妈爱他们,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去做威胁的工作。”美艳的妇人信任的看着安娜,她停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如果有一天您搬到岛上去,可不可以稍稍照看他们几眼?”
她生怕被打断那样加快语速:“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能帮您干活,也不会吃太多东西……”
罗斯玛丽咬咬丰润的红唇,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只要您愿意,我可以把他们出售给您,还可以把收入交给您……作为抚养孩子的花销。”
除了08241321号,再也没有人会不惜用掉一切人脉就只为了给两个陌生小孩找妈妈传句话。
如果她不值得信任,这世上也不会再有能够令她信任的人了。
第45章
“姐姐?”
罗斯玛丽只和安娜聊了不到半小时,女仆长就派人来通知她要追加一场表演。舞娘按场次结算薪水,红发女人垂下眼睛僵持了不到十秒钟就微笑着起身走向后台。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必须把两个孩子养到可以自立的年龄。
安娜没有离开,她像个普普通通的侍应那样双手背后站在人群后方,卡卡瓦夏从树荫下走到她身边:“你不走吗?还是说喜欢看、这个?”
缠缠绵绵仿佛蜂蜜拉丝一样的小调已经响起来了,舞者即将登场。卡卡瓦夏有些想走,他频频看向来时的路——这种级别的“艺术”,半大男孩自觉有点消受不起。
“你在害羞,还是尴尬?”安娜侧过头去,灰蓝色的眼底波光粼粼,“因为看到一位母亲被迫出卖自尊袒露身体,或者单纯只是出于性别意识想要回避?”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太尖锐刻薄了,于是抬手揉揉青年淡金色的头发夸赞他:“好孩子。”
起码他还是个人。
“罗斯玛丽不需要为此羞耻,你也不用。”考虑到小朋友的心情,她转身抬腿向外走,“真正应该为此感到羞耻愧疚的人无动于衷,你犯不上替别人纠结。”
美玉只是好好待在那里却无法保全自己,这到底是谁的罪过?难道要怪那块玉太美太珍贵吗?罗斯玛丽如此,埃维金人……亦如此。
“哦!”卡卡瓦夏像条淡金色的尾巴那样粘在她身后,走出这处露天舞池没多远就迎面遇上了一位抱着猫的少女。
她看上去就像蒙蒙细雨中结着愁怨的倔强小白花,怀里抱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三花猫。安娜的视线在猫咪身上停留片刻,慢慢皱紧眉心。她想起了那只银灰色的大猫,蹭人撒娇嘴巴里会发出哼哼唧唧的柔软叫声。但是当她把它从污泥中抱出来时却发现它失去了所有的牙齿,那是它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一颗也没有留。
并非出于医疗目的拔除,它们是被活活敲掉的。
“你好,我是尤莉,尤莉马塔尼亚。”她天真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和怀里甜美的三花猫相得益彰,“可以认识一下吗?”
卡卡瓦夏出乎意料的向前迈了一步,试图挡住比自己还高的安娜:“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
“……”少女像是被吓到了那样微微向后退去,她怀里的三花猫发出不安的叫声:“呜……”
拟造的阳光永远都是金色,微风也永远携带着恒定的温度吹起一阵阵花果香,此刻这份温暖与芬芳却无论如何也送不到三人身边。
“我知道你……”马塔尼亚小姐的手指下意识在猫咪顺滑蓬松的毛发中移动,“埃维金人。”
与她脸上甜蜜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张仿佛淬了毒的嘴:“作为一个茨冈尼亚奴隶,你不该杀死自己的主人。庇尔波因特居然没送你上绞刑架,这可真让我感到意外。”
她刻意放慢语速,声线也捏出一股细细弱弱偏向幼童的音色。
卡卡瓦夏也不是什么人都惯着的,特别是安娜现在就站在他身后:“我也很意外,尤莉小姐,像您这样的人才怎么没有收到圣伊丽莎白的录取通知书?”
梗太密集,没听懂的安娜脑袋上冒出两个问号。
“请你让开,我不习惯和人说话的时候路边蹲着一只狗。”尤莉上下打量卡卡瓦夏,“你的眼睛真漂亮,希望它们能好好待在眼眶里……还是说你们这个品种特有的看不清事实?”
“我能确定我的这个姐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尤莉小姐是否能弄清楚你唯一的兄长究竟和你有没有血缘关系?”有液金约束环做干扰,武力对决谁胜谁负一时还说不太清楚。但仅限于言语攻击的话尤莉马塔尼亚根本不是卡卡瓦夏的对手。
绝杀!
少女脸色霎时苍白,她恨恨不平满怀委屈的看向08241321号,希望能从她那儿得到安慰。结果安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兀自淡淡对卡卡瓦夏道:“快到下工的时间了。”
“哦!”
两人绕开站在原地颤抖的尤莉马塔尼亚,走出一段距离后卡卡瓦夏端了老大一个瓜给安娜吃。
“……真要掰开来算的话,尤莉小姐其实是受害者,那位兄长为了继承权引诱妹妹又抛弃她,对自家人使用这种手段死有余辜。但自灭满门还是略有些极端了。”年轻人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气,顺手给人上眼药,“而且那之后的其他死者可没招惹到她,只要不顺她的意就倒霉。”
“按道理讲她这种情况应该进疗养院治疗精神方面的障碍,而不是住在屋顶花园继续四处为难人。”
安娜:。
靓女无语。
孕妇和胎儿要接受严厉的惩罚判刑坐牢,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却可以颇有余裕的分出精力去虐待小动物,庇尔波因特的量刑规则真神奇。不是她双重标准,以罗斯玛丽的情况看她能犯下什么样的罪行?能比尤莉的更严重吗?
——她和她的孩子被关押在火山锥四层,可以想见至少不是故意杀人。
“有病不是她肆无忌惮伤害他人的理由。”卡卡瓦夏决定从今天起严格打击一切心怀不轨企图靠近安娜的人,免得白捡来的姐姐被人给骗了……我这资深诈骗犯不要面子的吗!?
“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嗯嗯。”安娜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明天去海边见普拉塔和普拉娅,你呢?要不还是跟着我吧,那姑娘偏执得可怕。”
物理攻击她不怕,精神攻击就有点吓人了。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卡卡瓦夏身上:“罗斯玛丽想把双胞胎送到岛上去,你也去。”
太小的孩子身边没有成年人监护是不行的,尤其在伊维尔,两只小蘑菇弱得狗都敢上前随便咬。她本来就打算先把这家伙弄出监狱星,如果可以的话等他刑满释放时顺手把双胞胎带走……算下来也不是不行。
“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年轻人表示自己还年轻,不能独自承担这份养儿养女的重任,要走一块走!
安娜翻了个白眼:“三个一等罪,二百年到无期,我至少得杀空整个十一层才能减刑,这不是胡扯么?”
她又不是【毁灭】纳努克的信徒!
这回轮到卡卡瓦夏无语:“……”
我的姐!你是不是炸了星际和平公司的保险库?
转天两人申请去狩猎,果然一大早就在海边捡到两只火红色的小蘑菇。
安娜告诉普拉塔和普拉娅他们的妈妈工作顺利且努力,还把罗斯玛丽交代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不要去做危险的工作!抽到倒霉签了就蹲在原地,怠工会被扣工资?随便他们扣!”
“普拉娅你站到卡卡瓦夏面前,普拉塔你也可以过来听听。”
小孩子想保护自己可不是件容易事,安娜指指金发青年:“假如他是个坏蛋,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卡卡瓦夏:。
好的呢,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坏蛋!
一上午时间普拉娅至少被骗去卖了十一回,普拉塔垂头丧气泫然欲泣——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妹妹!
“不要听,不要信,不要回应。”把小蘑菇们骗得团团转了那么多遍,卡卡瓦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要不贪心,切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就不会落入陷阱。”
普拉娅和普拉塔手拉手用力点头,卡卡瓦夏哥哥说得对!
“穿上装备跟我下水,我告诉你们该怎么活下去。”伊维尔留给小孩子的机会并不多,小蘑菇们必须抓紧一切可能尽快长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磕磕绊绊活着。
收工时自然还是盆满钵满的,奥斯汀无语的看着08241321号,心想这人实在是太喜欢养宠物了——金发的埃维金,白毛的小兔子,现在又捡了两只红发小蘑菇。看在贿赂的份儿上,他挺愿意给她点忠告。
“姐们儿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能和解还是尽量和解的好。”狱卒抬脚踢踢筐子里的水,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过的举动,“不然我们会很难办的。”
安娜的回应简单粗暴:“结算给这三个,我只要底薪。”
奥斯汀:“……”
行吧,真他妈的犟!
接下来数日她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安排到最危险最辛苦的位置上去,哪怕申请了下海狩猎或是进入矿坑采矿也一样。要么临时抽调人手,要么抽中下下签,卡卡瓦夏想帮忙但每次都会被人以各种理由支开。
在一座监狱里,狱卒想要找茬犯人是没有办法直接反抗的,毕竟她不可能大开杀戒干掉视线内的所有生物。坚持了大概有一周左右,安娜摸摸下巴觉得继续下去不是个事儿。
唯一的选择是乖乖去屋顶花园当花瓶……这就有点太欺负老实人了。
她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陪有钱人玩过家家的游戏上,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去带带双胞胎。当然了,出现这幅局面的始作俑者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既然解决不掉问题,那就只能解决掉有问题的人。鉴于对方的年龄和经历,能讲道理解决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酌情考虑使用物理手段解决。
物理也是理!
第46章
“清洁工,屋顶花园的工时。”
一大早安娜就冷着脸找到狱卒刷身份牌,她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黑气,狱卒头也不敢抬道:“好,好的。”
这几天08241321号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逐渐有向大魔王的方向靠拢,别说同层的犯人,工作人员也扛不住——某个瞬间他都分不清楚她和特拉维佐夫典狱长究竟谁更可怕些。
卡卡瓦夏的工时也有延期,年轻人静悄悄跟在她身后:“昨天我带着普拉塔和普拉娅去做手工了,串珠子,很安全。”
她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从一众囚犯让出的通道里走过去。
到了屋顶花园守升降梯的狱卒一看到她嘴巴就有些痒,磨磨唧唧含含糊糊吐了半句话,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刮了一遍后立刻比紧闭的牡蛎还安静。
管家照例还是出现在更衣室里催促“清洁工”们加快速度,安娜走过他身边时被喊下:“08241321号,你今天不用去宴会厅。”
08241321号停下脚步冷冷的看过来,他头顶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层冷汗。
“后,后面的垃圾需要处理……”充当管家的狱卒鼓起勇气,他必须完成马塔尼亚小姐的要求,为了这个月的奖金。08241321号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金发埃维金人跟在她身后,他咽了口口水继续:“今天你得去中庭当侍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天天藏在收纳室偷懒!”
安娜停下来,卡卡瓦夏推推她:“姐姐你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没说什么,这回再也没有停留*。
上次来清理尸体还是一整支小队行动,这回干脆就只有她一人,想来管家是刻意要把卡卡瓦夏和自己隔开。这些天几乎所有狱卒都是这么干的,似乎生怕她蹭到他的好运气。安娜低头先把人拖到一旁,再把动物拖到另一旁,最后展开裹尸袋分别把它们装好。没有其他囚犯在,她的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早点做完早点收工,有点担心小朋友的安全。
收拾尸体不是件轻松愉悦的活计,狱友们的状态和新鲜程度各有不同,相当部分只能靠身份牌辨认。
她突然停下动作,突兀的弯着腰一动不动。
那是个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孩,右手紧紧成拳,死亡也没能逼迫她松开。
她有一头雪样的白发,尚未成年的身体仍旧青涩,裸露着被扔在垃圾堆里。
安娜就像抱起那只银灰色的大猫那样轻轻把她移动到草地上,漂亮的红色眼睛不再灵动闪烁,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也幻灭成海面上的泡影。她握紧她的右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掌心赫然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球,还有串眼熟的“线”。
珍珠串成的带子,拿去上吊都嫌费劲。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安娜把她的手放回去,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只能先用裹尸袋把她盖好,“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这次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她拿走兔子球和珍珠带子,镇定自若的走到露天舞池外。
罗斯玛丽在男人的口哨中微笑起舞,无数只手从台下伸上去,黄金、宝石、还有些恶劣的小道具……他们试图把这些东西塞进她本就可怜的布料里。
随着气氛逐渐热烈,舞娘身上最后一块蔽体的布也随着重力落在草地上,她赤着脚笑得媚眼如丝无懈可击。
舞曲终了,谢幕后自有仆人上前将散落在地上的财物衣物都捡走。安娜无视掉周围那些拟人的玩意儿,径直踩上台子随便挑了块遮阳的丝绸扯下来扔在罗斯玛丽身上,在一片惊叫声中拉着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