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我有事要问你。”她的脸色很不好,罗斯玛丽大气不敢出的被拉到“垃圾堆”。
“你认识她吗?”坚韧冰冷的钢琴线不知何时缠绕在脖子上,08241321号的冷静下酝酿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罗斯玛丽不敢动,任谁被人拿住要害都不敢乱动:“不,不认识,但见过。”
“她手里拿着这个。”08241321号将那串珍珠带子亮出来,罗斯玛丽差点哭出声:“是德莱恩那群人!他们总是用这种手段折磨逼迫下面上来的女人……”
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成为脱衣舞娘的,从身体到自尊被寸寸碾成泥土,最终沉沦在可怕的地狱中。
“那就是群禽兽!”
“嗯,”安娜能分辨出她没有说谎,她将珍珠塞进西装外套口袋,松开罗斯玛丽的脖子对她道:“劳烦你去找套衣服给她穿上,阿比盖尔还没有成年。”
红发舞娘吸着气猛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普拉娅,不把双胞胎带进屋顶花园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事,那些人疯起来根本不看年龄。
08241321号像一阵风似的瞬间消失,罗斯玛丽用遮阳布裹紧身体,随便挑了栋恩客的住所走进去。
笑死,分明是仇家,却要用“恩客”去称呼,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那些男人嫖她?
德莱恩……安娜有印象,一个连和她对视都不敢的怂货。那东西经常和他的渣滓朋友们聚在一起,活像聚在一个粪坑里的蛆。
宴会厅的方向接连传来哄笑声,远远就看到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不少人,他们像是踢打一只猫那样全无所谓的折磨一个人,人与人的缝隙中透出一抹浅金色。
安娜越走越快,钢琴线从手腕滑落指尖。
似乎由精钢打造的金属权杖将一个活人钉在草地上,出于某种恶劣的心思那个命途行者并没有攻击受害者的要害。比起从物理上抹去某人的存在,她更想好好把他羞辱一遍。
“仔细看看这家伙脸还不错,对吧!”德莱恩用脚踩着埃维金青年的头,像个常胜将军那样志得意满的向同伴炫耀,“总是玩儿女人也挺无聊的,偶尔试试男人的滋味儿怎么样?”
和他一起的人发出阵阵哄笑:“一个埃维金奴隶,说不定早就身经百战哦~谁玩儿谁呐!”
抱着三花猫的少女站在台阶上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为仇敌的悲惨结局感到兴奋不已。
“你要是把08241321号叫来陪我们玩我就放过你这糟,同意就学几声狗叫来听听?”德莱恩弯下腰,逐渐加大踩踏的力道。有液金项圈压制下层囚犯纵使是命途行者也无法施展力量,就像拔了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人玩弄。
每当想起08241321号那张冷淡的脸他就很想尝尝征服她的滋味,这个总是被她额外关照的埃维金小子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其实就是弄死他也无所谓吧,他可是头黑羊!
卡卡瓦夏奋力挣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虽然头脸被迫紧贴草坪但他从未放弃自救。
德莱恩觉得这些下等人真的很无聊,明明出身下贱,偏偏个个心比天高。安心做牛马就好了,非要奢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真是贪心。
“谁来搭把手?把弩给我,我要试试准头。”他笑着把手伸向后方,朋友们嗷嚎起哄:“你要弩干嘛?现在就弄死等会儿还怎么玩?”
“死了有死了的玩……”手心碰触到弩机扳机的瞬间能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凉意,很快那种“感觉”就不见了,消失了,所有的感觉在某个时间节点上突然结束。
直到头颅坠地血液喷溅,众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介意这样的事发生在身份比自己低的人身上,就比如那个被钉在草地上的埃维金人。可要是发生在自己同阶层中间大家就不能接受了,贱民怎么能拿起武器反抗呢?
宇宙中哪有这样的道理!
救命!狱卒呢?快来阻止她!
远远近近站着不少狱卒,有人聊天有人说笑,昨天他们如何在信用点作用下谄媚,今天就怎样在肥羊遗产带来的提成中冷漠。伊维尔不禁止犯人之间的发生冲突,住在屋顶花园中的犯人也一样是犯人。
现在安娜不想和人讲道理,不管什么道理都已经没有必要讲了。不需要询问,也不用愤怒的四处寻找凶手,钢琴线在细长有力的指间翻飞,人头就像成熟的瓜果从枝头坠落那样砸出爽快的“咚咚”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尤莉只来得及抬起胳膊做出拒绝的动作,08241321号就已经来到面前。
她冰冷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几乎变成银白色,只有当雪山发怒时人们才知道它蕴藏了多少力量。皑皑白雪可以是取景框中让人流连忘返的绝色,也可以是埋葬所有生灵的死神。
“你,你不能!”她凝结出第二杆权杖,堪堪挡住迎面飞来的钢琴线。柔韧的金属打在杖身又绕了个圈,毫无慈悲缠上她的脖子,“我是马塔尼亚唯一的继承人!你敢伤我,马塔尼亚必要你付出代价!”
这并不是色厉内荏的威胁,她身后的家族确实可以出价悬赏08241321号的人头。一百万信用点,一千万信用点,一亿信用点,十亿信用点,总有数不尽的人愿意为了那些虚无的数字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冲上去替马塔尼亚擦掉让它感到痛苦的存在。
“我可以的,小姐。”安娜对她最大的容忍也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事实证明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千金贵女也只有一个脑袋,就算是个命途行者她又真正面临过几次险境,根本不是安娜的对手。
她惊慌失措的挣扎,虚无的命途之力确实给08241321号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限于一些。以尤莉的水准欺负欺负普通人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踩出一条血路的亡命徒面前没比挠痒痒强多少。
凶狠是凶狠的,但也仅限于凶狠。
三花猫快乐的跑掉了,尾巴竖得笔直。
第47章
“卡卡瓦夏,阿比盖尔死了,就死在屋顶花园。”
安娜拔掉钉在年轻人肩膀上的权杖,他立刻撑着胳膊坐起来,就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
可爱的兔子小姐,柔软无害的年轻女孩,她不是刑满释放搭乘星舰离开伊维尔回家去了么?
四周倒毙的尸体染红了葱茏绿草,他坐在其中茫然地动动嘴角,语气虚弱得要命:“姐姐,阿比盖尔?”
——再一次的,失去了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我是不是真的在出生前就犯下大错,所以才要为了受苦而活在世上?
“嗯,”安娜扔开那柄逐渐溃散的权杖,“我找到她了,现在交给罗斯玛丽照顾,你要和我一起去送送她吗。”
“……”埃维金人早已习惯死亡,无论是族人,还是自己。
卡卡瓦夏坐在原地愣了十多分钟,摇摇摆摆勉强自己站起来:“走,我……我该去的。”
他换了口气,仿佛说话是件艰难的事。
安娜沉默不语,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垃圾堆”。
罗斯玛丽果然找来一整套干净整洁的衣裙已经给阿比盖尔穿戴好了,她正徒劳无功的用一方湿毛巾为她擦拭身体,似乎希望通过这样擦掉她身上的伤痕与痛苦。
令人意外的是埃特蒙德也在,他肃穆的站在两步开外,摘下帽子压在胸前,低下了头。
“阿比……”卡卡瓦夏走到少女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不舍的一下接一下揉捏,仿佛这样就能让它重新温暖起来。
很冷。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幸存的孩子。也许氏族中有人和他一样逃过那场屠杀,但“卡卡瓦夏”的父亲、母亲、姐姐……都已经留在那片荒芜的沙海中。
“她不应该出现在屋顶花园。”金发青年坐了一会儿缓缓道,“星舰并没有像它告知的那样离开伊维尔。”
罗斯玛丽发出很大一声抽泣。
如果刑满就意味着重获自由与新生,伊维尔哪里还能保持住这种畸形又怪异的秩序?不说别的地方,只算住在屋顶花园的这些犯人,其中有多少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息民愤?一旦让普通公民们听说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就因为有钱便不必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能找个清净地方继续舒舒服服享受高高在上的人生,庇尔波因特还不得爆炸!
要知道星际和平公司可是最爱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人家不民主不自由不人道不文明了,星际中但凡论得上的势力体系有一个算一个,就连【巡猎】的信徒也没少被嘴。偏偏它还是个掌握着舆论导向权的大嘴巴,别人家的黑料无论真伪都会被第一时间传播到光的尽头。
想想看吧,突然有一天,就在庇尔波因特能够辐射到的深空中被人发现了无数公司拿来攻击其他文明的案件,对于任何一个深受其害的组织来说都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恨不得拿来说上千八百年的喜事。
——至少绝对会被仙舟联盟那些动辄活个七八百年的长生种们挂在嘴上往死里念。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伊维尔决不允许任何犯人活着离开,甚至连狱卒也不能与外界联系。
骗局的核心正是不对等的信息。
安娜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脸颊:“我要送她回家,我答应过阿比盖尔帮她这个忙。”
埃特蒙德握着帽子的手动了动。
罗斯玛丽揉揉酸胀的眼眶:“我可以帮你打听消息……”没有哪个男人能在她面前嘴硬。
“从海里走是走不了的。”安娜耐心的替阿比盖尔把她白色的发丝拢整齐,一下又一下,“海里那些利维坦全部都是伪装成海兽的生物机械体,水生种的人鱼也扛不住。”
“伊维尔的火山锥内部藏着无数机械狱卒,你们居住的囚室墙体内,钢构框架,全部都是。”埃特蒙德重新戴好帽子,“还有液金项圈,不是医疗站取下后就能高枕无忧,那玩意儿装载芯片使用,实体埋藏在犯人皮下。”
所以屋顶花园的犯人才不佩戴项圈,液金只是个外在表现形式。
“我们进入伊维尔时并没有做过皮下埋藏手术。”卡卡瓦夏无比确定这一点,埃特蒙德冷笑,“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离开星舰的时候,”安娜突然发出声音,“囚犯刚下星舰时有一段时间差,空白的。”
她被两个狱卒摁在海里狠狠搓了一遍再拖进登记处居然还没有排在队伍末尾,这段记忆很显然是错乱的,失忆的人对这段非常敏感。
埃特蒙德点头:“公司用了忆质混淆囚犯们的记忆,连麻醉剂都舍不得用。”
“所以,你怎么知道这些。”卡卡瓦夏似乎很平静的看着埃特蒙德,后者苦笑:“我就是个做芯片的通讯技术商,要不然怎么会被扔进伊维尔。”
文盲听不懂这个。
他索性也跟着蹲下身,随手捡起脚边的树枝比比划划:“如果要走带我一个,我今天收到了公司法务部发来的律师函。”
“不交出手里的芯片技术就要上法庭,可以预见的会被送到火山锥里去。”
就他这逃命都费劲的破体质,去了下层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卡卡瓦夏转了转眼睛:“你这么有钱,怕什么?”
安娜和罗斯玛丽一起转过去看埃特蒙德,艾诺利阿先生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变成苦瓜:“我是有钱,问题我还有一堆唯恐拖后腿拖得不够效率的亲戚。而且艾诺利阿星系是个双星系统,每年都要花费大笔投入让恒星变得稳定,不花这笔钱分分钟良田变沙漠。”
这就没办法了,能生活在绿洲里谁也不愿意去吃沙子。
“再说了,”话匣子一打开,埃特蒙德憋了许久的抱怨源源不绝,“我如今身在伊维尔,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哪里能请律师和公司的法务部打对台。受理案件的法庭好死不死归属庇尔波因特,相当于从法官到法警全都是公司的人,我拿什么和人斗,头吗?”
“那你头还挺硬。”安娜幽幽感叹。
埃特蒙德:。
“总之,从下层突破是出不去的。”他悻悻然做了个总结。
好像没有什么路可以走。
“也许……你们可以先去岛上……”罗斯玛丽小小声道,“运输补给的无人星舰往返并不规律,但也只有它一定能出去。”
运输舰要停在岛屿旁上下货,补给品会先运进仓库核算成本,然后再按需调用。这是个狱卒告诉她的。
“那就先上岛,走一步算一步。”安娜扶着膝盖起身,把阿比盖尔装进袋子背上,“我去送她。”
卡卡瓦夏依依不舍的拽着裹尸袋一角,她回头看了一眼:“跟上。”
“等等!”埃特蒙德追在后面,“我先帮你们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项圈的监1听功能。
经常运尸体的清洁工总有些特别权限,安娜先把卡卡瓦夏和阿比盖尔一块送去医疗站的焚化室。08241321号脸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狱卒们突然变得格外客气礼貌——为难她也不会有新的信用点产生,反倒是工伤得自己出钱治,是个人都能算清楚这笔账。
看守升降机的狱卒甚至帮忙摁了楼层,眼看着安娜来来回回把中庭和垃圾堆里躺着的所有尸体一一拖走。这人管杀,还管埋,挺好的嘞!
上次屋顶花园向下运送尸体的突发事件给管理焚化炉的狱卒带来了极大伤害,以至于他一看到08241321号的影子就迫不及待堵住鼻孔戴上护目镜把权限移交出去让她自行操作。
幸亏她这回带了个金发小子帮忙,两人合作总比一个人慢慢烧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