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照例还是编号然后把事情交给机械去做,过了半小时安娜关闭智能系统的电源,拉着摇杆将一具尸体送进焚化炉。
已经完成火疗的狱友们正冒着热气儿躺在盒里,身份牌就是他们的墓志铭。卡卡瓦夏挑出几只盒子,手一滑非常不小心的把里面那些骨灰骨渣撒了一地:“哎呀!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人上人的骨灰会飞呢,原来不能!”
“你去外面数,从左往右第十三个架子上,XX排XX列,抽出来。”安娜就跟没看见似的随手点开扫地机器人和空气净化器,很快焚化室就变得既干净又整洁,充满星际时代特有的科技感。
卡卡瓦夏乖乖出去数数,没过多久抱着只空白盒子进来:“为什么它没有身份牌?”
“猫怎么有身份牌,庇尔波因特难不成还要判猫咪坐牢?”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端起刚刚运出来的托盘走到旁边拉开八面压力舱。
今天全场所有消费由尤莉马塔尼亚小姐倾情买单。
针对屋顶花园的贵人们,伊维尔提供了多样化的服务选项,就比如这个遗体的问题,嫌端盒不够上档次还可以一次性合成为贵重宝石,品类任选。
安娜给阿比盖尔选了款粉红蓝宝石,就像她眼睛的颜色——浪漫的梦想与坚强的品质。
至于接受了头部切除术的那几位,由于卡卡瓦夏不明原因的一时手抖,撒得太多就只好把枉死的猫猫狗狗们放进去充数了。能压成什么算什么,在场唯二的活人懒得花费心思。
接下来它们只需按部就班装盒贴身份牌,然后等着被花钱赎走。
揣上阿比盖尔离开焚化室,两人回去签退下班。
第48章
安娜打定主意要采取行动,动作起来自然是极迅速的。
小金毛还没从阿比盖尔死亡的悲伤中恢复欠款就不明不白的被人给还清了,狱卒前来找他做结算时卡卡瓦夏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呆相。
“我似乎没有申请……”他舔舔嘴唇,努力思考该在这里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狱卒慷慨的给了他答案:“你不是有姐姐?你姐姐08241321号替你一口气还清了入狱以来的所有贷款。”
现在就只剩下理论上的二十年有期徒刑以及尚未完成的“清洁工”工作束缚着他,不然这家伙立刻就可以主张“出狱”。
卡卡瓦夏:“……她怎么还的?”
一周有没有?我就一周七天没看着她,好大一个活儿!
“我哪知道!”狱卒心想就08241321号那张棺材脸,往面前一站谁看了不怕?反正她有钱且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肯定是受欢迎的呀。
金发青年一咕噜就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囚室门后朝隔壁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安娜发出对话邀请,喊了两三声旁边才传来懒洋洋的回应:“吵死了,闭嘴!”
不对劲!
狱卒走到隔壁敲敲门:“08241321号,典狱长要见你。”
墙壁猛然一震,门口出现一张阴沉沉的人脸:“现在?”
狱卒上下点头。
囚室门开了,把囚服穿出时尚单品味儿的08241321号走出来,在隔壁埃维金青年担忧的目光中离开。
安静时的她看上去就像座休眠火山,顶着终年不落的积雪人畜无害。你甚至可以在山腰间开垦田亩种植粮食,蕴含着丰富矿物的火山灰只需要稍稍温养就能源源不绝回馈人类,养活他们一代又一代满地乱滚的子孙。
然而一旦火山被激怒,灭顶的天灾便会顷刻随之而来。
典狱长办公室。
第四次来到这条走廊,安娜对它产生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审美疲劳。
门开了,露西小姐走出来:“08241321号?”
狱卒毕恭毕敬道:“是!”
于是安娜第四次见到典狱长特拉维佐夫。
“你杀了我将近三分之一的客人。”锐利的目光从帽檐下直射而来,“还有我的狱卒。”
除了屋顶花园死亡的那些犯人,本周内陆陆续续又死了几个狱卒,虽然尚未查出对工作人员下手的究竟是谁,典狱长不介意逢人就诈一下。
08241321号挑眉:“摆在餐桌上的可不是客人,以及,我杀狱卒?真的假的?”
当然不能承认,她也不是对什么人什么事都那么老实厚道。
哒、哒、哒
特拉维佐夫一下一下敲着木质桌面,指节扣出规律脆响。他确实没有证据,而且08241321号一周内的行动轨迹也非常清晰。
她凭借一己之力几乎掏空了海中半数生物,除了大型哺乳类海洋生物与伪装的利维坦就没有不敢摸的东西,不可能还有余裕去对付狱卒。
最重要的是那些暴毙的狱卒没有和她发生过冲突,不存在行凶动机。
单从捕杀海洋生物的效率看,这份实力着实令人侧目,要不是有医疗站给出的那份脑癌报告说不定典狱长会做些其他安排。但是她毕竟命不久矣,如果能成为一把锋利的短刀发挥下余热倒也是件好事。
就比如这一回,屋顶花园里的渣滓尽数清空腾出不少地方,骨灰也卖得不错,利润令人欣慰。
“好吧,让我们说回来。”典狱长没能从安娜脸上看出端倪,只得更换话题。
他抽回手交叠着撑在面前:“我注意到你最近接连还清了两笔贷款,鉴于你的超长刑期……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虽然但是,他并没有给对方拒绝回答的余地。
08241321号木着脸动了动眼睛,似乎想翻白眼但又努力忍耐。
“没什么,火山锥里住腻了,换换口味。”安娜自知不擅长说谎,索性拉出八分真话,“屋顶花园的舞娘罗斯玛丽告诉我伊维尔还有几个岛,只要我承诺在岛上偶尔照顾下她的两个孩子,她就愿意把薪水让给我。”
“有人养着还不好。”
特拉维佐夫似笑非笑道:“在我这里说谎对你没好处,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个埃维金人养?”
战略投资部和市场开拓部进来矛盾频频,翡翠女士也难免和施耐德先生斗得激烈,腾不出手调1教那小子罢了,不然哪儿还这么多事。
“说不定呢?”安娜酝酿了许久的那个白眼终于翻出来,“他看着就是一副能有钱的样子,提前投资么,亏也亏不了多少。”
这些重刑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但是没关系,典狱长本来也就没有对他们的忠诚抱过任何期待。反正都是些消耗品,伊维尔里的一切都是消耗品,就像走廊上的装饰物,无论昂贵与否说换也就换了。
“去岛上住,嗯,好想法。”他抬起帽檐对面前的女囚犯道:“原则上你是不能被保释的,但我喜欢有能力的士兵,偶尔可以开点小特例。”
08241321号下意识动动身体站直了些,这个反应让特拉维佐夫心头舒畅,就好像他又回到了挥斥方遒的岁月。
“伊维尔的底层,去吧,如果你能在台子上杀死一百只黑羊我就给你特赦手令,允许你带着你的心头好搬到岛上去服刑。”
一个脑癌患者,首先她得先熬过如此高强度的激烈对垒才能谈论特赦的事,只做到一半典狱长办公室可不会承认。其次伊维尔是不做坏人的,监狱乃是惩罚教育的地方,怎么能成为反面角色?少了伊维尔的限制埃维金人才能更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这样一来无论市场开拓部还是战略投资部哪边的要求都已做到,典狱长两边都不得罪。
安娜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特拉维佐夫这个神经病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搞不清楚能不能离开的倒霉囚犯只能耐心罚站,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去看很有存在感的典狱长。
——看他干嘛?还嫌不够晦气么?
“特拉维佐夫先生,”露西小姐放了犯人进办公室说话后就很有眼色的关上门离开,这会儿又去而复返,素手轻轻叩响门板提示:“物流部发来的公函需要您过目。”
典狱长捏捏鼻梁伸手示意她抓紧时间,交接文件过程中秘书小姐给了百无聊赖的安娜一个眼神。
还不快点趁机溜走?!
“嗯嗯……成,那,再见!”08241321号生硬的胡扯了一句,抬腿就走。
典狱长办公室的木门被她带得微微颤动,像是被疾风吹过。
特拉维佐夫:“……”
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
走出走廊进入升降梯,安娜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轻轻捻过手指,骗了阿比盖尔的狱卒还剩下三个。玛格丽特想知道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她甚至不需要张嘴就有人愿意主动提供信息。
屋顶花园的管家、女仆长,还有特拉维佐夫。典狱长不也是个狱卒么?狱卒的头头。
刚好屋顶花园的工时还没做完,火山锥里的债务也尚未结清——人是不能欠债的,不然晚上会睡不着,必须立刻催讨。
回到囚室卡卡瓦夏马上凑到门边,亲眼确认安娜没有缺胳膊少腿生命体征看上去还算正常才放心:“姐姐你还好吧!”
他趴在囚室门后头的样子活像眼巴巴求猫粮的金渐层,安娜心情好了些:“我能有什么不好?下海捞鱼累狠了,这几天歇歇,去屋顶花园把工时消掉……”
应该不会再有投诉和罚时出现了吧!白天养精蓄锐晚上好加班。
她一提“屋顶花园”这个词卡卡瓦夏的嘴角就往下掉,左肩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又麻又痒极不舒服——治疗仪当场就把那个洞治好了,但那一刻的羞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马塔尼亚家族是吧?
再次进入屋顶花园遇上管家,这个狱卒眼神游移根本不敢看安娜和埃维金青年。他握着怀表就像握着保命利器,余光时不时扫过门口,随时准备夺路而逃。近来狱卒频繁死亡的事件已经在伊维尔各处传开,加上之前他收了马塔尼亚的信用点故意给德莱恩他们制造机会……那些人已经躺在盒里了,要不是08241321号有液金项圈控制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何种下场。
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天中庭的草坪被血水彻底浸透,踩上去就会有红色液体冒出来,像个小水洼。制造出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居然还能面色如常冷静处理凶案现场,认认真真将每个死在她手上的人妥善装进裹尸袋送进焚化炉。老实讲这种反应压根就不像个正常人类,连个过渡都没有,情绪变化得比智械还要突兀。
紧接着狱卒接连发生意外死亡——也许那并非意外,只是特拉维佐夫先生还没能查明真相。以往也不是没有狱卒被犯人杀死或是倒霉遇到技术故障丢掉性命,但没有哪次会让他如此胆战心惊。
仿佛死神的脚步步步紧逼,侧首时突然发现绞索已经套在脖子上。
第49章
屋顶花园永远徜徉在金色的暖阳下,与星球表面白雾弥漫的冰冷海洋完全不同,这里暖和得根本不需要添加衣物,轻薄美丽的丝绸裙子足够满足需要。
女仆制服裙同样是丝绸质地,并没有因为女仆们要穿着它工作而区别对待。黑色多皱褶的蓬松短裙外扎着缝有木耳边的白色围裙,严谨的衬衫式上衣和白色头巾与过于宽敞的裙摆形成鲜明对比。
女仆长每天都要在立身镜前细细整理每一处细节:领口的风纪扣,袖口的布纹,围裙的花边,裙摆的皱褶,平底鞋的系带,最后再调整好头巾和左手手腕上的女士金带表……随着动作她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我并不是佣人,我是伊维尔的狱卒,安排一些犯人满足另一些犯人的需求是工作内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些犯下各种罪行的女人理应接受监狱的惩罚与矫正,发生意外也只是囚犯之间的冲突,和狱卒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的立身镜和往常一样擦得纤尘不染,衣物也还是那么整洁体面,丝绸包裹在身体上又凉又滑,就像穿了层牛奶。*
“把你们的脸和手洗干净,头发梳整齐,表情要自然,不会笑吗!”
来到犯人面前她拍拍手,目光严厉的扫过这排女仆。要么气质拿不出手要么长相拿不出手,火山锥一批一批送进来的犯人质量也是越来越低。偶尔有几个略平头正脸些的年轻姑娘也早早被人盯上,实在是给狱卒的工作增加了太多麻烦。
被女仆长呵斥的“清洁工”们低眉顺眼不出声,各个把头低得只露发旋。惹到这个女人会很麻烦,她向来喜欢把不听话的“女仆”安排给难伺候的贵人,水冷水热酒酸酒甜这种折腾法都算是小事,严重时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照要求重新收拾!”看到这些缩手缩脚鹌鹑样的家伙女仆长就来气,挥手赶开她们,她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虽然时间还早但也不能懈怠,谁知道那些肥羊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往往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要这要那,更别提说办宴会就办宴会的坏毛病,物资要是没储备够岂不是显得她很无能?
很好,厨娘们没有偷懒,帮工也没有偷吃,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昂首挺胸走过一群埋头做事的仆佣,遇到任何看不惯的东西都要指点一番才好。不是喜欢多说这么多话招人厌烦,实在是没法放心犯人们的品味与手艺。
“把那个陶罐挪到灶台旁边去!太碍眼了!”
女仆长一声令下,厨娘们自觉让开位置,帮佣上前提起它等待更细的要求——随手放是不行的,自作主张只会让耳根更加不得安宁。
这时厨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非常特殊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