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烬
当夜,太子留宿宫中,与老皇帝恳谈良久。而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盛紘不得而知。总之转日,老皇帝便交由内阁下旨,晋盛紘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并主持秋闱恩科事宜。
与此同时,袁文绍也因为临危不惧,平乱有功,升了指挥使,只在那窦老西之下。华兰在忠勤伯府的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老伯爷待实哥儿也越发疼惜。而海氏,也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至此,便无人不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盛大人,已然成为实打实的东宫辅臣,炙手可热。来年恩科,就是老皇帝为太子拣选门生,而作为主考官的盛紘,亦将成为无数新科举子的恩师。
这样的运程,是谁也不能想到的。待盛紘从公务中得以脱身,已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日,盛老太太寿安堂设了一席家宴,就是家里人一起吃个便饭,算是给盛紘接风洗尘了。
阔别不过半年,森哥儿已长大了好些,白白胖胖的,一张嘴,便吐出一串泡泡来,几个当姐姐的都围着不肯撒手,连王氏都且要靠后了。老太太独坐上首,絮絮说些京中事,譬如宁远老侯爷是怎么没的,譬如顾廷烨的大娘子本在料理丧事,不知怎么的突然也去了。
盛紘在左侧相陪,一边想这还不是那个外室作的妖,一边慈眉善目地打量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墨兰是明年及笄,不过数月不见,她原来那些狐媚子的妖妖道道已经去了大半,整个人开始向温婉气质上靠拢,这让盛紘老怀安慰。
如兰性子却还是跳脱,只不过比往日总是更加懂事了。由于年纪大些,容貌上也开始肖似华兰,女孩子家大了,也爱打扮,寻常出门也拿得出手了。
明兰就更不必说,性情沉静,有了些微嫡女之风。据盛老太太说,在平宁郡主的庄子避暑这段时日,明兰的各方面优点都得到了平宁郡主的认可,还在犹豫的也仅仅是这个嫡女的水分。然而在盛紘连升两级,成为□□羽后,盛老太太眼见着平宁郡主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而在与明兰小可爱短暂交流过后,盛紘也知道,在避暑庄子上,明兰与齐衡之间的感情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本来男欢女爱,若是没得选也就罢了,若是有选择,那谁也不想从头再来。
盛紘与明兰目光交汇,狐狸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泛出一丝算计的冷光——接下来,就该是这些儿女事了。
年方十三的盛明兰姑娘后脊梁里窜上一股凉意:直觉告诉她,她老爹又要忽悠人了。
☆、男婚女嫁
很快,盛明兰就知道了自己老爹要忽悠的人是谁了。
家宴次日,不知谁透露了口风,她老爹盛紘要当恩科主考官的消息在世家勋贵圈里不胫而走,那家里有孩子要科举的,无不想方设法要走一走门路,奈何,盛紘刚刚回京,能与盛家搭上关系的不多。
翌日,却是平宁郡主夫妇携齐衡上门拜见,理由呢,也很冠冕堂皇,说是闻听盛老太太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看着有人送上门来给自己老爹忽悠,和盛紘无懈可击却又无比诡异的笑脸,盛明兰默默在心底里给齐大人点了根蜡。
盛府书房内,齐大人与盛紘相对而坐,面前冰裂纹的茶杯里氤氲迷蒙,婉泄出一缕袅袅茶烟,一室静谧,寂寂无言。
“盛老弟,如今你也算苦尽甘来,平步青云了。”良久,齐大人先开口由衷地感慨道,虽然那其中也有一丝微微的哀怨,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好的运气,“想想你去蜀州也不过半年,便有了这般机缘,真是可喜可贺。”
盛紘谦然一笑,虚怀若谷,“有什么可恭贺的,不过是借了动乱的风,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说着,他双手一拱,声音中带了一丝凛然的恭敬,“愚弟所有,不过是圣上恩典,太子殿下赏识。再者,当日在登州,也是齐兄为愚弟美言,愚弟能有今日,也万不敢忘齐兄大恩。”
说及此处,齐大人连忙摆手,正色道:“过去的事,且不必再提了,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还是盛老弟自己有本事。”他轻轻一叹,似乎心有余悸,“说起动乱……唉,我还真是后怕呀!若非盛老弟仗义,直言利弊,只怕我家衡儿……”
“衡哥儿文采斐然,是京中一等一的,自然会有好结果。且他当日在盛府与柏儿一同读书,愚弟哪能不怜惜?”盛紘温声道,“倒是这几日忙着,不曾探问:那英国公家的三公子,如今是什么光景?好好的,别是受了什么牵累才好。”
齐大人连连摇头,道:“英国公一门英烈,向来最是中立不过,圣上也不至于怪罪。只是小荣妃临死前口口声声说,是怕来日荣家因选婿之事被六王报复,才出此下策,此事宫中人尽皆知,圣上纵然没有明旨降罪,心中也定是埋怨的。英国公只好上书说犬子不肖,自请罚俸一年,圣上也准了。”
盛紘慨然一叹,也道:“坐在家里招祸灾,又有什么法子呢?可惜那三公子原本是灵秀人物,眼看要相人家了,为这事儿,生生要耽搁了。”
“谁说不是呢。”齐大人道,“不过日前听衡儿说,那位三公子似乎有心参加今秋恩科,若是能高中,约摸也不难找到可心的人家——终究是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呢。”
盛紘点点头,心想这位张三公子即便是金榜题名,恐怕英国公也不敢为他娶高门贵女——老国公一辈子精明强干,最是体念老皇帝的心思。如此一来,要么,是娶一个清流本分人家的女儿,要么,便是……
盛紘猛一挑眉,想起自家四姑娘墨兰,头脑快速地风暴运转——当红三品实官的庶女,出身不高不低,性情温婉,颇有才情,与张三公子不至于没有话题可言。张三公子若是走科举之途,必得要仰仗盛紘父子,想来英国公不会不明白。
此时的袁文绍已经官居正六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而张三公子即便中举,也要在翰林院熬上几年,所以即便墨兰嫁入国公府,也绝对越不过华兰去。墨兰这个庶女的高嫁,也会给如兰明兰铺平道路,抬高盛家女儿的身价。
如此看来,相比寒门举子,这个张三公子作为一支绩优股,显然更加适合墨兰。
如是想着,盛紘不着痕迹地笑笑,故作难色道:“说起儿女亲事,愚弟心中也惦记着。我这家中三个女儿都没有着落呢。先前一直在外头,京中什么情形也不知道,现而今眼看墨儿就要及笄,她是庶出的,论亲本就不易。如儿明儿也就罢了,是嫡女,想当日在蜀州时,太子殿下还许诺要让太子妃费心,也不知这话如今还做不做的数。”
齐大人难得看他这副模样,被逗笑了,啐他道:“还不知足呢!君无戏言,太子殿下既说了这话,哪能不做准?我看哪,太子殿下当时多半是想把你家姑娘留给两位太孙呢!只是太孙们的年纪与几位姑娘似乎不匹配,殿下才只得罢了。既有了这句话,你家女儿哪个王公贵族嫁不得?”
盛紘听罢,因笑道: “齐兄还是这样风趣。难不成女儿家的婚事,还要我这个当老爹的亲自求到殿下面前不成?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盛家女儿嫁不出去了。”
齐大人一听这话,忽然想起来先前与郡主商议的事,便借机道:“你家女儿有你这个太子重臣的爹,自然是不必担忧了。唉,我倒是担心衡儿,他也老大不小了。我想着考了今年的恩科,有了功名在身,便选个相熟人家的女儿结亲——”说到这儿,他还故意瞥了一眼盛紘,方才道:“郡主说了,如今她也不求高门大户,衡儿要科考,娶的大娘子必得是清流人家出身,沉静知礼才好。”
盛紘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齐家是国公府,平宁郡主出身侯府,虽是人情颇多,可来往的多是勋贵人家,相熟的清流还真不多。
而这其中,便包括盛家。
可惜这话看起意有所指,却也太过含糊,是试探,也是给齐衡留的退路。且这话并未言明是盛家哪个女儿,来日一切都在两可之间,盛紘可不会买账。
他看着齐大人,面上笑容可掬,“齐兄家大业大,衡哥儿自己也出息,哪怕这一次恩科不中,也定会有好结果。”他停一停,温吞吞道:“我家这几个丫头里,就数如儿性情最跳脱,我想着必要费心,给她寻个能包容她任性的夫婿才好。不像明儿,沉静乖巧,遇事也有自己的主意,不说我与大娘子,便是老太太也最是疼爱她不过。她的夫婿,必是要有个功名在身。也巧了,愚弟如今正要当恩科的主考官,到时从两榜进士里挑一个便是。”
——言外之意,是你齐家也别当我盛家女儿是大白菜。齐衡的功名还八字没一撇呢,即便他出身高贵,在京城公子哥儿里数一数二,也不是想要哪个女儿我就得双手奉上。
盛紘要明兰嫁齐衡不假,但是求嫁还是求娶,可有本质的区别。
被人看穿心意,齐大人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半晌,才讪讪地笑了,道:“盛老弟……必定会心想事成,何必急在一时呢。六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在登州时便极懂事,哪家的公子娶了回去都是福气。”
盛紘挑眉,笑容无邪,“齐兄……过誉了。明儿来日若有好结果,愚弟就借齐兄的吉言了。”
是夜,盛紘留宿在王氏的正房。王氏端正坐在炕沿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不消盛紘多问,王氏便噼里啪啦一通述说,末了还道:“虽说墨兰还没定下,可老爷不是说了,左右就是在这两榜进士中选出一个来,那紧接着就是如儿了。咱们如儿与衡哥儿自幼相识,这缘分是谁也抢不来的。”
盛紘耐心听王氏说完,脸上似笑非笑地莫测高深,“把如儿许配给齐衡?怎么方才我听你说平宁郡主的话,郡主是有意结亲不假,可并未说要娶谁?”
王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强撑着反驳道:“郡主虽未明说,可这不也是动乱刚平,不好明晃晃地提亲事么?衡哥儿好说歹说也是公府嫡孙,不论那爵位有没有衡哥儿的份儿,他这点儿年纪就是举人,将来自有前途,又有公府靠着,旱涝保收!这样的人物品格,咱们家拢共还剩三个丫头,还能是谁?”
“你想得是不错。”盛紘慢条斯理地开口,“三个丫头,就如儿一个‘货真价实’的嫡女,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王氏心里口快,今日又被平宁郡主捧了一整天,自然是满口无遮拦,“自从孔嬷嬷来了咱们家教导了一回,如儿懂事多了,在京城这些日子您是没看见,出去人情来往,谁不夸赞?那衡哥儿先前不是也在咱们家读过书么,说不定呀,那时候他就对咱们如儿印象不错,否则郡主也不会这么快就来……”
“大娘子。”
盛紘抬起头,笑容已寡淡了许多,他将手中的小茶碗“啪”地往炕几上一扣,发出怵人的响声,直把王氏吓了一跳。王氏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瑟瑟地问:“老爷……?是妾身说错了什么?”
“大娘子为了如儿考虑,慈母之心,自然无错。”盛紘冷然道,面无表情,“只是为夫要提醒大娘子一句,会错了意,做错了打算,远比说错了话的后果要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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