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烬
“朕也是这样想。”皇帝很高兴盛紘总是能跟自己的想法产生共鸣,总好过朝堂上对牛弹琴,他注视着盛紘,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盛爱卿,你曾在鲁地为官,原籍也是宥阳,不如随军监军如何?此一去不光要阻击荆王,还要搜集各地藩王、官员与荆王私通之罪证,只靠打仗的将军可不行!”
盛紘慌忙拜倒,受宠若惊道:“皇上,万万不可!我朝一向以御史为监军,臣出身吏部,如何使得?”
“怎么就使不得?”皇帝挑眉道,“以御史为监军,不过是为着他们是清流言官,能持身公正,稽核功罪赏罚。你便是清流仕宦出身,先头执掌恩科不偏帮亲故,先帝亲赐了玉洁冰清的评价,可见刚正不阿。况你此去除了监军,亦需领朕暗旨,察查官员藩王。荆王为人奸诈不在朕那四哥之下,朕只怕他有什么阴损法子,你也可提点着。”
盛紘听这意思便知,皇帝是宁可把军功给了一个文官,也不愿出一个功勋卓著的武将,毕竟如今的五军都督府长官大多是功臣后裔,便如英国公和顾廷烨这般。而盛紘的作用,与其说是监军,倒不如说是去分功的。
选中盛紘,除了先头的追随,更重要的是盛紘不是勋贵出身,却又与勋贵搭着姻亲——英国公总不会去反对自己的亲家,只要他不说什么,旁人又能再说什么?
想通了所有关节,盛紘自然不可能放着实打实的军功不要,反正他也没有军权,不会被皇帝忌惮。因此假意推辞了几句,便领了恩旨。
翌日,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发兵抵御北疆羯奴,与此同时,京郊大营两路大军悄悄开拔,昼伏夜出,分别赶赴苏西与金陵。十一月,仁宗第五子皖藩荆王谋反,亲领府兵及谋逆卫所兵士三万,直指皇帝谋朝篡位,北上“反正”。
皇帝得了逆贼书信,勃然大怒,当即命英国公张老将军领兵讨逆,又命吏部左侍郎盛紘为监军。对此,朝臣们尤其是督察院的御史们颇有微词,可惜皇帝搬出先帝仁宗来,先帝都觉得“玉洁冰清”的人,谁敢说不是?
此时的盛紘早已随军在苏西驻扎多时,正在与已胜任从五品卫指挥使司镇抚司镇抚的先锋顾廷烨商讨敌情。此次荆王大军一入苏西,便被顾廷烨领军迎头痛击。皖西多山林,荆王的人马中有不少是山贼林匪出身,前军一被打散,便就近钻到了山林之中,其余的一部分退守皖西,一部分乱兵果然反扑了金陵。
金陵物阜民丰,位置紧要,荆王的想头也不算差,多半是那几个奉国大将军府出身的卫士长给出的主意,说不准攻下了金陵,还能有反击的可能。谁料乱兵一到金陵,便被早已驻扎在那里的英国公张老将军团团围困,死伤大半,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只好投降。
战乱一起,逃兵流民纷纷窜入苏,豫,鄂,赣,浙几省。
是夜,昏黄的灯火映出一帐凛然的肃杀,顾廷烨面对着军事地形图,一一指与盛紘看,“过几日便是新年,荆王残部一直被困在庄州,急需粮草,但皖西山林广布,只怕咱们逼得太紧,他们窜入山中,战事又要拖延。”
盛紘皱眉思索一阵,忽笑道:“顾先锋说他们粮草不济?那正是好时候。”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补充道:“距叛军最近的是徐州,荆王缺粮,最快的便是从徐州调粮,从徐州至庄州需经过南灵岩谷,顾先锋可先带军绕至南灵岩谷,伏击运粮军队。”
“这也不是不可。但我去了南灵岩谷,庄州该当如何?”顾廷烨皱眉道,他看了看盛紘,心说英国公在金陵,难不成让你来守城?
盛紘摆了摆手,淡淡道:“帅营在此,便足够了。庄州尚有卫所的指挥使,荆王不曾见过先锋,可请一身形相似者伪装成先锋。待顾先锋绕至敌后,截住了荆王退路,便可与大军成合围之势。同时出现两个顾先锋,当荆王发觉前后军消息不一,便会觉得是有内鬼。荆王本就偏爱妃妾的兄弟,轻视几个有本事的卫士长,如此一来,军心必乱——这是第一步。”
“第一步?”顾廷烨疑惑道,追问盛紘:“那第二步?”
“瞒天过海只是一时,瞒不了太久。荆王部众也有许多行伍出身,从前可能见过顾先锋。”盛紘解释道,“所以第二步,便是趁着替身未被发觉,扰乱军心。先锋方才还说几日后便是新年,如此,便请先锋务必在新年之前伏击成功。到时我会令庄州上下燃放鞭炮庆贺新年,那些卫士长是奉国大将军府出来的,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城。时逢新年,他们有烦忧家小,这份对荆王的忠心怕就未必稳了。”
顾廷烨仔细思忖片刻,觉得可行,看向盛紘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敬佩之色,“原以为盛大人只是领着空头军师,不想这运筹帷幄起来也不比留侯逊色。看盛大人神情,怕是还有第三步?”
盛紘拱手自谦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法子,算不得什么,更比不了张留侯决胜于千里之外。”他停了停,又续道:“第三步,是请沈从兴将军火速从两翼支援,免得合围未成,荆王便率残部从两翼突围,得不偿失。到时雪天大寒,荆王粮尽援绝,军心大乱,自然不战而降。”
夜半时分,顾廷烨与盛紘商议好后续事宜,便回了自己营帐。盛紘看着乱糟糟的推演沙盘,勾起一丝莫名的轻笑。
此前,盛紘已经从顾廷烨处得知,他的外室曼娘不幸“失足”溺死于江中。那一儿一女暂时安置在宁远侯府,由他乳母照料。满京城里最瞧不上规矩的顾廷烨,最终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与盛紘都是明白,一旦战事结束,他便不是从前人人嘲笑的纨绔子弟,到那时曼娘只会阻了他的前路。
何况,曼娘心性已坏,顾廷烨为了儿女前程也不会再容她。他的选择,本就是无可厚非。
只是盛紘有些好奇,若曼娘当真为人磊落如琉璃夫人,顾廷烨又将如何选择呢?不过盛紘并没有问出口,至少对此时此刻的顾廷烨而言,那答案根本不必细究。
想那原著的明兰总以为自己是庶出,能得嫁顾廷烨,是顾廷烨付出了许多。殊不知她已是极好的出身,毕竟先头未暴露心性、“隐忍而善解人意”的曼娘,即便承了顾廷烨一番情意,也连得到顾廷烨那般付出的资格都没有。
崇德二年正月,顾廷烨于南灵岩谷截获叛军物资粮草,并进攻荆王后军。与此同时,荆王亲率前锋精锐与“顾廷烨”率领的庄州大军交战,节节败退。听闻顾廷烨同时在前军后军出现,而前军是荆王亲征,因此,荆王疑心后军有人背叛。
是日正值除夕,庄州军民共庆新年。荆王麾下将士思念家中父老,军心不宁。荆王听信几位小舅子的谗言,痛斥数位卫士长,并责令其当众受军杖五十。几位将军颜面尽失,始生二心。
同年二月,庄州大军与顾廷烨、沈从兴成合围之势,围剿荆王残部,活捉从逆的谭王。后军将军数人领兵投降,反攻荆王。荆王狗急跳墙,率死士直捣庄州中军帅营。盛紘仓促之下带近卫反击,斩杀敌首荆王,自此之后,各地卫所都司纷纷开城门扫清反军残余。
崇德二年三月,英国公张老将军携大军回朝献捷,皇帝亲自嘉奖“忠烈”二字于英国公府。同月,论功行赏,顾廷烨受封正四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并赏宝马一匹、宝剑一柄;长梧则是升了从五品都督府经历司经历,继续夺情。除此之外,另有皇后亲弟沈从兴受了威北侯爵位,余者不一一列举。
圣旨下达,盛紘作为监军,却一字不言自身,私下也只是将谭王等附逆的官员藩王的罪证整理奉上。他不说,自然有人会说。次日,英国公张老将军与指挥佥事顾廷烨联名上表为盛紘请功,皇帝亦趁此机会将盛紘察觉荆王谋逆等事言明,赞盛紘为“当世之留侯、复生之孔明”。
于是满朝文武不得不配合皇帝,纷纷称颂盛紘。皇帝顺势下旨晋盛紘为正二品吏部尚书,加赠三等平翼伯。所谓克定祸乱曰平,思虑深远曰翼,这个封号,也算是皇帝颇费了心思想来,朝臣也不会有异议。
至此,盛紘亦成为本朝以文官之身而得获军功受封勋贵第一人。
至五月,春暖花开,河道清晏,各地的流寇贼匪已渐肃清,被夺情的长梧亲自护送盛老太太回京。此时长栋已过了童生试,正在闭关学习准备院试。墨兰定下了六月是婚期,如兰则是办了及笄礼,正准备议亲。明兰么,作为府里唯一的未成年女性,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盛老太太回府时,盛府已经更名为“平翼伯府”,又因皇帝亲自下旨,将周边许多土地赐给了盛紘,如今的平翼伯府较原来大了一倍不止,皇帝还说了,伯府内重新修整的钱都由国库供给。还是盛紘说战事未定,才只是先将外墙修了,把土地先阔进来,其他的由着盛紘自己做主。
因此,虽说外面的匾额变了,里头倒还是原来的样子。盛紘说了,这家有孕妇忌动土——海氏的全哥儿是快满月了,可枫哥儿媳妇才刚有两个月。再者,盛家现在有点儿打眼睛,还是安分点儿比较好。
其实王氏有些不开心,因为如兰的及笄礼在四月,盛紘受封是在这之后,在盛府办及笄礼和在平翼伯府办及笄礼,那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好在京城的人家也给面子,盛紘的伯爵府刚修完,一流水的冰人就上了门,要给如兰说亲。
王氏的意见,盛紘一向是聆听而未必听从。如兰是明兰的嫡姐,她的婚事对明兰和盛家而言都至关重要——毕竟,这也是平翼伯府的第一桩婚事。
盛紘给儿女定亲,一向是儿子定清流,女儿定勋贵,不过如今他自己就是勋贵了,再考虑到明兰是齐国公府。他心里的天平,便开始向清流倾斜了。
其实身兼清流与勋贵两种身份,盛紘女儿的婚事同时也受到了皇帝的瞩目。若非皇帝自己说要守三年国丧,就要把如兰定给皇长子做侧妃了。
几经筹谋后,盛紘选定了原来的工部尚书、如今内阁次辅卢老大人的嫡次孙卢显,同样是去年恩科的二甲进士,现在大理寺做着正七品评事。照着他祖父的面子,往后顺风顺水是一定的,加上皇帝正要审荆王之乱的附逆者,约摸这件事过后还能升官。
最重要的事,卢老大人是个最开明不过的人,不至于会挑孙媳妇的刺。而卢显之父只是工部营缮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来日无论如兰生儿生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卢家也没有爵位,嫁次孙反而比长孙好,经济实惠,不用劳累管家。
盛紘将人选告知了王氏与盛老太太,老太太倒是十分喜欢,王氏稍嫌不足,因卢显现在只是七品官。直到王家老太太的传来消息,说是王家嫡孙定了康姨妈家的元儿,王氏对比了一下王家嫡孙和卢显的家世,于是又欢喜了。
六月,平翼伯盛紘嫡女盛如兰正式定亲,婚事定在明年三月。
☆、明兰议亲
一整年的国丧甫出,京中的有爵之家便摘了自家门前的素白灯罩,因前头皇帝雷厉风行,后头平叛又打了胜仗,权威日重,城中的纨绔子弟尽管心痒得厉害,到底也不敢乱来。还是盛紘私下建议皇帝,给几个素来老实的宗室子弟赐了婚,权宦人家才松了口气,正正经经地筹备嫁娶。
国丧既毕,盛紘也因此前种种功劳,接任了虚悬已久的正二品吏部尚书之职。历来六部尚书都是六旬老人了,尤其吏部,一向作为内阁储备。似盛紘这般四十许人便官从二品上,开国以来不会超过五位。
吏部右侍郎是已做了三年的老臣,对此颇有微词,私底下也婉转对皇帝说过两次。奈何皇帝打个哈哈,笑眯眯地问他:“姚侍郎这般忠君体国,不如也像盛爱卿一样去北疆军中效力?”
姚侍郎花白的胡子一颤抖,讪讪地退下,再无异议。
平翼伯府的第一桩婚事,也借着盛紘加官进爵的荣耀,在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的六月盛大来临。盛老太太到底养了墨兰许多年,纵然不是喜欢到骨子里,却也从体己里拿了不少好东西给墨兰添妆。而因先前墨兰及笄礼时就记在了王氏名下,如今也算是名义上的平翼伯府嫡四女,王氏不好偏颇,风风光光地办了实打实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英国公府就不用说了,张家在勋贵圈儿里人情不错,加上张老将军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京城的勋爵人家和武将全都上门道贺,文官照着盛紘面子也去了一半儿。皇帝得知他家节哥儿娶盛家四女,还特命皇后出面给添了不少聘礼,新郎官骑的高头大马便是上林苑出来的良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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