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张廷玉大腿上。
然后这一位爷就可以一边摸她……的手,一边说京城那边的事情了。
明年张廷玉就要参加乡试,这一回乡试的主考官乃是赵子芳,素来是张英的政敌,张廷玉这一回怕是还要继续熬。
只是他现在似乎浑然将这样的危险给忘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地跟顾怀袖分析现在京中的局势。
她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之中,慢慢便开始发热起来。
顾怀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张廷玉给自己说这一切的意义。
其实,他只是缺一个倾听者。
谁也不知道,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廷玉在当日行船途中,对廖逢源的那一句话。
现在整个运河沿岸都风起云涌,而这一个幕后的“始作俑者”,却闲得只能在这书斋之中,同她这样一个小女子,讲着天下江山的脉络起伏。
即便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不知道这一切,他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也必须隐藏这样深。
而今的一切一切作为,都堪称是惊天动地,可偏偏在张廷玉的身上静默无声。
这是他无言的成功,是他一条大胆的计策掀起来的壮阔波澜,然而除了孤芳自赏之外,仿佛也只有顾怀袖能倾听一时了。
她垂下眼眸,没有插话,只听着张廷玉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头脑之中的画面,慢慢从江南到京城……
其实,在桐城的日子,对张廷玉来说,既煎熬,又痛苦,可偏偏他表现得太悠闲。
困厄之中的沉淀,只是无人能知。
左右明年八月还是要去江宁赶考,很多考生会提前到达江宁,张廷玉也不例外。
顾怀袖这边早早安排了人去江宁那边探情况,置办下一处别院,什么时候合适了便顺着长江而下直达江宁,在那边小住一会儿,认识几个朋友,再去参加乡试。
她心里想着,又听着张廷玉说话,眼神很快温和了下来。
张廷玉说完最后一句,停了许久,没有说话。
顾怀袖打了个呵欠,竟然直接在他怀中睡着了。
张廷玉哑然失笑,他怀里搂着她,闻着她发间的馨香,看着那核桃木八角梅花香几上放着的香炉,上头袅袅起了几分青烟,又很快地消散。
时间似这朦胧得烟,过去得很快。
京城江南两头的事情折腾了很久。
索额图一党一力诬陷靳辅,称靳辅指使纵容自己手下人拦河收过河钱,乃有驭下不力之罪。
皇帝这边一开始也相信了这一种说辞,可朝中毕竟有人相当了解靳辅其人。
比如张英。
靳辅这人乃是直臣,兢兢业业治河几十年了,要贪墨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皇帝发了令,让人把靳辅给抓起来,然后带人去靳辅那边抄家,结果什么也没抄出来。
靳辅一家可谓是一贫如洗,根本找不出半个多的子儿来。
康熙这才知道,靳辅果然是个清官直臣,连夜将靳辅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同时训斥索额图一党,指责其党同伐异。
朝中两股势力相互搏斗,大阿哥的人趁机栽赃陷害太子。索额图一党与明珠一党互咬,朝堂上折腾了两个多月,都咬得一嘴毛了,康熙爷才慢吞吞地出来说:“此事荒唐,到此为止。靳辅无罪,失察而已,扣半年俸禄,另因其被误抓,赐黄金百两作为抚恤,余者一盖不论,从此以过河钱一事谁敢再提,全砍脑袋。”
也就是说,这件事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揭过去了。
太子没被拆穿,索额图也就是受了两句训斥。
至于靳辅,说是被扣了半年的俸禄,可是皇帝转脸就赏了他黄金百两,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朕扣了靳辅的俸禄,是因为他失察;可朕还赐了他黄金,那就是朕认同他这个人。
小罚而大赏。
索额图一党没能够从这一次事件之中得到任何的好处,反而被皇帝臭骂了一顿,相对的明珠一党也没得到什么甜头。
最后众人回想起来,最大的赢家其实还是皇帝。
摆明了这一次是背后有人,索额图一党咬着靳辅不放,背后有什么猫腻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全了他宠爱着的太子。
所以对于被诬陷了的靳辅,小罚大赏。
罚他,是因为要给太子面子;赏他,却是为了给太子敲警钟。
“所以当皇帝的,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下面人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瞒过皇帝,那就错了……”
张廷玉轻轻将手中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眉眼之间一片温然。
顾怀袖与他对弈,这时候已经被逼到了死角,急得抓耳挠腮,还是听张廷玉说话,别提多痛苦了。
她索性将手收回来,掐着棋子把玩:“所以照你这样说,背后要坑靳辅的人就是太子,万岁爷知道太子做过的手脚,但是依然选择包庇了他?那万岁爷到底算是什么?”
“平衡者。你可知何为王道?”张廷玉看她借着说话的机会,不往下面继续下了,似笑非笑地弯了唇。
“你是说万岁爷这就叫做王道吗?”
他不需要有什么作为,只居中平衡,就能使整个朝堂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是……
顾怀袖对某位太子的印象,真算不上是好。
她冷笑了一声,只摇了摇头,“都说虎父无犬子,只怕万岁爷对太子,是慈父心肠太过,用错了方法。”
往后太子爷还会越长越歪,早年太子真是优秀至极,现在?
呵,已经可见一斑了。
张廷玉道:“你似乎不大看好太子,甚至不觉得这一位能继承大统?”
顾怀袖心底一惊,却知道自己表现得太露痕迹,她垂了眼,伸出手去,左右游移起来,嘴上却道:“我是不待见太子,至于原因……你清楚。”
“……似乎也是。”
张廷玉琢磨琢磨,顾怀袖要能对这太子有好感那才是奇怪了。
不过嘛……
“你还是别想下那一招了,不管下哪儿都是输,别垂死挣扎了。”
他当初跟顾怀袖下棋的时候,还没发觉,顾三根本就是个臭棋篓子。
下去发现不对,顾怀袖立刻就能悔棋,想不通自己应该下哪一手,干脆就捏着棋子在那儿干坐半天。等到实在想不出来了,张廷玉又对她不耐烦了,就会主动指点她下一子应该落在何处。这样,顾怀袖就能继续往下面下了。
可是,这样下棋……
无疑是没有前途的。
顾怀袖本来就下得困顿,一招一招下来,就更没辙了。
如今,这一盘棋已经下死,她还在垂死挣扎,让张廷玉都自愧不如。
顾怀袖斜了他一眼,将棋子扔进盒子里,坐在棋桌这一侧,凉凉道:“我怎么输了?你来说。”
还用得着说吗?
张廷玉直接将顾怀袖那一盒棋子放到自己手边,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左边一枚右边一枚,啪啪啪几乎不间断地直接落子,没一会儿整个棋局就已经快被填满了。
末了,张廷玉伸出手指来,扣出三枚白棋放回盒盖上,再让顾怀袖看。
顾怀袖一下就没了声儿。
她之前倒没看出来,张廷玉下棋竟然也是个怪物。
他方才走完这一盘棋,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虽然已经杀到了终盘,可他落子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或者说,他已经思考过了。
早在顾怀袖下棋的时候,他已经将她的路数掌握。
等这时,直接落子就是。
于是顾怀袖还是惨败。
这两个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下棋之中度过的。
隔壁的院墙,已经又高了三尺,比寻常人家的院墙高了有足足六尺,叶家更是成为了整个桐城的笑谈。
自打什么上吊砌墙之类的把戏玩过被顾怀袖骂了一顿之后,墙那边竟然没了声音。
这两个月,除了两家的婆子出去买菜的时候偶尔撞上,发生几句口角之外,竟然相安无事。
张廷玉说:“多半是他们不折腾了。”
顾怀袖却是摇头:“我看多半是还有得折腾。”
张廷玉却道:“想折腾也折腾不了了,我是不纳妾,叶朝成那边我也说过了,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后日便启程去江宁吧。”
“去江宁?”
顾怀袖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一阵根本没提过这件事,怎么忽然之间就说出来了?
他们回桐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已经进入了七月,正是长江中下游地段最热的时候,这时候的江宁还不知热成个什么样子,赶着这时候下去不是受罪吗?
张廷玉原本也不想去的,只是桐城这边也不凉快,更要紧的还是廖逢源那边的邀请。
现在过河钱不用给了,廖逢源那边成功策划了这一件事,真可谓是春风得意。
靳辅没事儿,整个江南河道之事便已经尘埃落定。
前一阵廖逢源运茶去了京城,现在回来了,立刻就给张廷玉发了邀请,一定要请张廷玉过去一趟。
江宁乃是整个江南的中心,不管是官员商人还是文人士子,六朝风流之地,物候不一般,能去一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那边还有廖逢源,乃至于邬思道,甚至最近听说沈铁算盘也在江宁。
这些个走南闯北的商人,都齐齐聚在了江宁,可算是近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场面。
闻说八月江宁有众商贾的社日画舫灯船之会,届时周围不少人都将慕名前去,以观满江皆是灯船的盛景。
张廷玉为顾怀袖细细道来,只道:“你在那边置办的宅院也已经打扫停当,这一次去也正好可以布置一番,若觉得江宁好,便是一直待在江宁也是行的。”
这是张廷玉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顾怀袖没有反驳。
在桐城这地方,不过四个月,便觉得桐城每一条巷子长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了。
顾怀袖生性,还是向往繁华一些的地方。
她与张廷玉收拾一阵,第三日便直接启程上了马车,往铜陵而去,而后登船顺流而下,八月初抵达了江宁。
十里秦淮,满河飘艳。
他们到的时候,还是白天。
船在进秦淮的时候,便有小船划过去先通传了消息,所以这会儿一靠岸,便早早地有廖逢源那边的人过来迎接。张廷玉他们也不担心人生地不熟,跟着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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