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现在沈取才明白,敬着爱着是真的,可那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也是真的。
真想不到,他爹竟然好的是这一口。
一想到这里,沈取便微微地抿唇笑了,有些忍不住。
他这边觉得有意思,笑得眉眼弯弯,顾怀袖与他一道朝着外面走,听见他笑,有些奇怪:“哥儿是见着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也不是好笑……只是觉得我爹比较可笑吧……”沈取说话很直,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玩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沈恙戏弄人的本事和神神叨叨的做派,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夫人可知道,我父亲心底一直装着一个女人,可如今我才知道,这一个女人早已经是他人妇……”
脚步微微一顿,顾怀袖笑容有些变冷。
她弯唇道:“你父亲口味还真是有些独特。”
“取意同夫人。”
沈恙文绉绉道了一句,而后笑。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顾怀袖还能听不明白。
她原是有些恼,可回头来看,却发现沈取不过只是单纯地笑而已。
“你父亲有病,多带他看看大夫吧。”
她拉弯了唇,似乎一点也不恼怒,一本正经地说着。
沈取摇摇头:“我父亲没病,我才是那个多病的。不过若说我父亲需要看大夫,这倒是真的。不过他不去……相思病,拿什么治?”
“七七四十九枚相思子研磨成粉,煎服,必定药到病除。”
顾怀袖也玩笑一般给沈恙开了个方子。
沈取年纪虽小,可却很博学,这会儿听见这方子便差点笑倒:“夫人是个妙人,一命呜呼,可不是药到病除了?”
相思病,相思子。
这还是顾怀袖当初开给叶家姑娘的方子,只可惜她还没吃药,人就没了。去得也蹊跷,说是官府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似乎就是叶芳华自己出去用金簪割了自己的喉咙自杀……
顾怀袖念头也就是这么闪了一下。
她一面走,一面对沈取道:“你年纪还小,别学你爹那风流浪荡的德性,一点也没好处。”
“夫人可听过一句话?”
沈取却是不同意顾怀袖的说法的,他见顾怀袖扭头看着自己,便道:“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你也习明学,读小窗?”
顾怀袖听出这一句乃是陈继儒的记,张廷玉也很喜欢这一本,说是细细琢磨每句都是味道,不下于《容斋随笔》。
沈取听见她用了一个“也”字,便问道:“还有谁喜欢?”
“你日后的先生也喜欢。”顾怀袖笑了一声,却道,“你是指你父亲是多情人,又是个任性人吗?也是……他是够随性了。”
想到哪里做到哪里,何曾想过旁人的感受?
不过……
未必就能说他错了,只是他让人不舒坦罢了。
人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然有不同的感觉。
顾怀袖懒得与沈取辩驳什么,沈恙的儿子自然向着沈恙,她在人家儿子面前说他的坏话,活该被呛回来。
两边人都出了桃林,过了矮桥,顾怀袖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皱着眉跟钟恒说话的沈恙。
沈恙自然也看见了他们,在瞥见顾怀袖竟然跟取哥儿走在一起的时候,他脸色终于变了。
原本拧紧的眉头松了,可眼神却冷得很。
“取哥儿哪儿去了?”
沈取上前来,只道:“方才喂鹦鹉八哥儿去了,父亲跟钟先生这是……”
钟恒隐晦地扫了一眼站在桥头上的顾怀袖,又斜眼看向了沈恙。
沈恙听了取哥儿的话,心里觉着顾怀袖的事情取哥儿还是不知道的好,正想让取哥儿走,不料顾怀袖冷淡看了他一眼,竟然绕回桥上去,带着丫鬟从另一边走了。
一肚子的话全憋住,沈恙一个没忍住,竟然气笑了。
“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人,瞧瞧她现在的脾气!”
张廷玉怎么忍受得了这种女人?
早日休了她多好!
沈恙捏着扇子的手用力极了,一时无语,只能揉眉心。
沈取看着他父亲这头疼至极的模样,倒是玩味得很:“父亲,方才我对张二夫人说您心头有个人,她说您有病,让儿子带您看看大夫去……我说您没病,我倒是多病。我说您是相思病,然后张二夫人帮您开了个方子,您想听听吗?”
沈恙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看着沈取,眼底微光闪烁,终究还是问:“哪个方子?”
钟恒也是一怔,张二夫人还会治相思病?
这相思病怎么治?
当然又法子了,沈取道:“夫人说,相思子七七四十九枚,研磨成粉,煎服,药到病除!”
说完,沈取终于没把脸板住,笑了一声。
沈恙脸色铁青,拍他头上一巴掌,只道:“净跟着那女人来编排你爹!胳膊肘有你这样拐的吗?离那臭女人远点,只会带坏我儿子!”
“我倒是觉得夫人挺对,您这毛病是该治治了,哪里来那么多有夫之妇给您睡?”这儿没外人,沈取说话胆子也很大,只揶揄沈恙,“怕是还睡不着。”
说完,他微微咳嗽一声,却是转身便溜走了。
沈恙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娘俩真是能膈应自己啊!
什么睡不着?那是爷敬着她不想强她,强扭的瓜不甜!
“臭小子……就这些坏毛病学我!”
“前阵还不知道谁夸哥儿算账清楚,今儿您倒是转脸来又变卦了,都说女人善变,您……”
钟恒说着说着便停下来,只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冷。
沈恙睨着他,似笑非笑道:“钟恒,爷觉得你昨日的账没算好,爷也不记得是哪一笔了,你再去算一回吧,爷现在浑身都不舒服,劳累你一回,赶明儿爷叫人把辛苦钱给你搬过去。别谢谢爷,爷心里知道就成。”
第一九六章 花子
从桥上绕回来之后,顾怀袖便叫人给李卫捎了口信,说自己先走了。
她回了别院,看见张廷玉与张廷璐在下棋,反倒是张英跟张廷瑑在一旁看,有些没想到。
上去见过礼,顾怀袖本来准备走,可偶然扫了一眼棋盘,棋没什么,可张英的神情很奇怪。
她不大好直接问,观棋不语乃是这些人信奉的。
待得要转过庭院去,才听张英忽然叹了一声:“往年常见你大哥下棋,老喜欢一招围杀,一招鲜吃遍天,屡试不爽……”
后面的话,却已经听不见了。
顾怀袖走着,便看见了前面坐在廊下看书的张若霭,“怎的不进去看?”
“外面天气好,景色也好,所以出来看。”张若霭将书放下来,忽然道,“娘去沈园,见着李卫哥哥了?”
“他现在有了字,叫又玠,什么李卫哥哥不李卫哥哥的,当心他回头来打你。”
顾怀袖笑了一声,也坐在了前面,难得来了闲心,索性听张若霭背书。
整个江宁别院透着一种小户人家的安宁,少有人知道这里头住着的实则是高门大户。
丫鬟们在旁边走动的时候,都很小心,怕绕了霭哥儿背书。
那边的彭氏想要往前面走,看见顾怀袖与张若霭,又退回去了。
等到张若霭背完了这本书的后半本,彭氏这才有些小心地朝着前面去。
这几日来顾怀袖都在忙,问着也没时间见。
彭氏也不敢来,今日好不容易看见顾怀袖回来,又没有几个爷看着,所以才想来说上一说。
张若霭也看见彭氏了,便起来叫一声“四婶”,看着大人们似乎有话要说,他便说自己进屋去练字,顾怀袖叫青黛跟上他,这才看向了彭氏。
这一回看着彭氏,倒是没有了往日轻浮模样,顾怀袖便道:“过来坐吧,别拘着自己。”
“原以为今天见不着二嫂的,问了丫鬟,说是去沈园了,没想到现在又见到……”彭氏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最后理了理,才道,“我只是想来给二嫂道个歉,去年里 ……是我不懂事了……让二嫂操劳那么一阵,还……”
如今彭氏是没有依靠了。
彭维新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即便当年看不明白,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懂的?
彭冰莹想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顾怀袖闹僵了对自己没好处。
彭维新说的话也并不是错的,出发点不好,道理却很对。
“二嫂大人有大量……”
顾怀袖现在知道她面子还是很薄的,只拍了拍她手,笑道:“一家人何来这样两家话的说法?你如今看明白了,我也给你交一句实话。咱们家里,乃是世代的高门,你曾问四弟怎不能在顺天考,实则是能的,只是怕犯了皇帝的忌讳。家里走每一步,都是要算的。你没进门的时候,是公公和大哥算,大哥不幸去了,公公也乞休退了庙堂,府里的事情便都是二爷在算着。”
张廷玉也是辛苦得很。
其实当年的张廷瓒何曾不是呢?
当初他们不愿意被这样压着,一则是因为当时的吴氏,二则是为了自己。
可如今张廷玉也在自己大哥和父亲的位置上了,走一步算一步,又怎么可能敢妄为?
下面弟弟们若有什么埋怨,顾怀袖自然是理解,三爷四爷不曾有埋怨,只是彭氏因为彭维新的问题想多了而已。
她看彭氏没说话,又道:“当初四爷忽然来说要娶你,我本以为这事郎才女貌的一对,你进门之后也是办事妥帖小心,可一旦跟你哥哥扯上关系,就变得浮躁起来。人都在变,你自己变了,也不要怪当初的我为难你。同样的,你哥哥变成什么样了,你如今可看清楚了?”
一说到彭维新,彭氏就忍不住。
她拿帕子按着眼角,有些哽咽,一想到当初那件事的前后经过,便算是看白了这哥哥。
“他是一头扎进功名利禄场,再也回不来了……”
设了局让张廷瑑跳的时候,彭氏不是没有过犹豫,只是事关女儿名节,被她哥哥百般好言劝说,这才应允。
当初口口声声为她好,现在呢?
事情一成,一旦她想要走回头路,就被他哥哥推着回原来的地方,强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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