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连城雪
慕蟾宫笑着得意:“那是,孩儿的眼光自是一等一的好。”
慕夫人转手给儿子加了些菜,又瞪着慕老爷:“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就抱上孙子了。”
老头嘿嘿的没感吱声,秋练倒是红了脸。
满庭满室,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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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流水似的过了三四载,秋练和蟾宫已经有了个大胖小子,过的快快乐乐,丰衣足食,无事时便吟诗作对,种花赏月,成了有名的神仙眷侣。
一日,秋练念到慈母手中线,忽地就悲从中来,湿了眼眶。
爱妻如此,慕蟾宫万分心疼,知道她是念着白老太太,忙围着安慰,要求爹带着他们去武昌,秋练这才破涕为笑。
慕家夫妇也是知情打理,孩子交给慕夫人,没过天,他们就跟着爹爹下了洞庭。
一路风尘,秋练却是念母心切,也顾不得休息就撑着小舟在湖里寻找,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白夫人竟然杳无音讯,急得秋练越划越深,苦苦呼唤,最后好不容易被相公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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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哭了,没准娘是探了什么亲戚,才不在故地,兴许过两天就回来了。”慕蟾宫搂着秋练哄了许久,秋练还是流泪摇头:“我家哪有什么亲戚,再说,娘一定知道我要回来,她还能去哪里呢?”
“你们在附近的村子可还有什么熟人,我好去打听打听。
秋练还是摇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蟾宫看的心疼不已,又起了身:“那我便沿着湖问去,总有人见过她才对。”
见娘子点点头,他便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谁知又苦寻了大半日,仍旧音讯全无,慕蟾宫累的不行了,在湖边急的打转,忽见远处有个垂钓的老头,忙跑过去拱手:“小生冒昧,不知您见没见过这湖边打渔的白老夫人?”
“姓白的?”渔夫摇头:“不认识。”
慕蟾宫还想再问,没想到渔夫突然有鱼上钩,扯出来一看,竟是条又肥又大的白鳍豚,怪的是这豚生的奇特,鱼不像鱼,人不像人,还长着裸露外阴,引得慕蟾宫围着瞅了半天。
待晚上回到船上,秋练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可见到我娘?”
慕蟾宫摇摇头。
白秋练脸色顿时黯然。
为了哄她忘忧,蟾宫又道:“我倒是见了一条白鳍豚,长的像个女人,好生奇怪。”
没想到爱妻听了脸又白下几分,嘴抖了抖,才说出话来:“其实……我自小捕鱼,心里已是愧疚万分,一直都想做些善事,不如,你帮我将那豚买下,放了生吧。”
慕蟾宫闻言,只得点点头,又下了船去。
走到垂钓湖边,那渔夫正巧要收拾东西归家吃饭,慕蟾宫赶紧上去拦住他:“老人家,不知那豚你卖是不卖,我见了觉的奇特,想着带回家去观赏把玩。”
渔夫瞅着他锦衣玉佩的富贵样,眼珠转了转:“卖到可以,但此豚珍贵,得这个数。”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没想到他狮子大开口,慕蟾宫找到秋练,道:“他竟然要五十两银子,我觉得太不值,便回来了。”
“你……”秋练本来心情稍好,听他如此,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为你慕家做了这么多事情,赚钱无数,区区五十两你竟然吝啬,如果你今天不把它买下来,我……”她指着船外粼粼江水:“我就从这跳下去。”
慕蟾宫吓了一跳,没敢说话立马第三次跑了出去,到了渔夫家,当场掏出五十两银子,拎了豚跑到一处无人的水域,那豚也灵巧,沾了水一个甩身就不见了踪影。
累的筋疲力尽回了船舱,秋练竟然不见踪影,他也顾不得疲惫,叫了家丁举着灯到处找,一夜慌乱,直到天亮才见到白秋练站在甲板上,脸庞的泪痕将干未干,也是几许憔悴。
不知怎么了,慕蟾宫这次回来倍觉紧张,仿佛她会不经意间就消失不见,昨夜失踪,想到她可能不会回来了,心脏就像跳不动了似的疼痛。
也顾不得礼教,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就抱住白秋练,下巴抵着她的秀丝,闻到那缕缕水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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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去了哪,可叫我好找。”回到屋里,抚摸着爱妻的脸颊,他没有动怒,只是担心。
白秋练来也似雾,走也似云,明明很亲近,却又很神秘。
她拿着湿帕擦净自己的泪,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去看我娘了。”
慕蟾宫又惊又奇:“你娘在哪?为什么我们这样找都没找见。”
墨色的大眼睛看着蟾宫,闭上,卷翘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又睁开。
“其实……哎……”白秋练像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我现在也只能告诉你实情了。”
实情?何谓实情,慕蟾宫看着他,听了一句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去救的那只白鳍豚,其实……就是我娘……”白秋练移开了眼神:“她一直住在洞庭湖底,龙王让娘管着水上行旅,我当然……当然……当然也不是人。”
屋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她的心跳,和他的呼吸。
许久,慕蟾宫搂着她更加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才会甘心,没有恐惧,没有怨怒,他不过温柔地说:“我早知你不是凡间女子,秋练冰雪聪明,也只有精灵才能如此,我……我能遇见你,三生有幸。”
本来干涸的泪又掉落下来,白秋练开始是很小声的哭,但越哭越大声,他知道她在发泄,她瞒的怕,也瞒的苦,其实,是人是妖,又有和关系呢?哪家的渔女穿着绫罗,吟着诗句,比那深院中的闺秀还要貌美如花,才情四溢。
秋练渐渐止了声音,忧愁更甚:“近来,龙宫选妃,那些好管闲事的人说我长得美丽,龙王动了心,就命我娘我把找来。我娘几次说明你我已有婚姻,但人微言轻,龙王哪里肯听,一怒之下就把她放逐在洞庭南岸,母亲缺衣少粮,饿得快要死了,才被那渔夫钓到。”
“龙王乃一方神圣,怎么可以如此荒淫无道!”听了这番话,慕蟾宫又气又恨。
“权贵……权贵……”白秋练嗤笑几声,又正形道:“现在母亲随被你放回湖中,但龙王的命令没有取消,如果……你爱我的话,就替我求求真君,给我母亲免了刑罚,如果……你觉得我是妖物异类,对我反感,我便把儿子留给你,回洞庭去了。那龙宫生活不是凡人可想,比你家好上百倍不止,我守着你,也绝不是重利贪图。”
蟾宫变了脸色:“我当然是爱你的,又怎么会怀疑你贪图富贵?可是我家结交的都是商贾,那真君道人,又怎么能够见到。
“这倒好办,明日未时的时候,真君会来洞庭一游,你可以去岸边伺候,如果看到一个脚的道士,就赶快去诚心拜见,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就算他跳水,你也要跟着跳下去。真君喜欢读书人,肯定会可怜我们相爱,答应免了我母亲的。”说着,秋练拿出一块鱼腹做的手绢,道:“他定会问你有何事相求,这时你再拿出这手绢,请他在上面写一个免字,我们就有救了。”
慕蟾宫连连点头,细心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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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按照爱妻所言,在湖边柳树旁等着传说的真君。
未时一到,果然有个道士一瘸一拐的过来了,衣衫褴褛,貌不其扬,但他岂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跪地便拜:“小生慕蟾宫,还请大师留步。”
那道士一看,反倒是抬腿脚跑,可惜腿瘸,被慕蟾宫追着紧紧不放,一路苦求,到了湖边,道士也不含糊,把木棍似的拐杖往水里一扔,顿时跳了下去,慕蟾宫不习水性,但救妻心切,哪管的了那么许多,一迈腿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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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闭着眼等着呛水,谁知却踩上了结识的木板,他定睛一看,那拐杖顷刻间竟然变成小舟,摇摇晃晃的飘荡了起来。
果然是世外高人,慕蟾宫惊喜非常,知道白夫人有旧了。
“你求我何事?”见年轻人如此奋不顾身,道士开了口。
慕蟾宫赶紧拿出手帕,道:“只求大师一个‘免’字。”
道士接过一看,动了动眉头:“这是白鳍豚的鳍啊,你一介凡人,从何得来?”
“不瞒您说,小生岳母,正是这白鳍豚,小生与妻子是因诗结缘,本来举案齐眉,生活幸福,可是龙王选妃,竟看上了我的妻子,岳母不从,被他治了罪,听闻大师能够帮她免除罪过,特来拜托。”
道士原就风行五湖,见多识广,听了反而哈哈一笑:“这小豚精倒是风雅,龙王怎么能如此荒淫呢?你莫急,莫急。”说完便拿出只笔来,草草写下个免子,其潦草程度,倒像是个画符。
慕蟾宫谢了又谢,道士只笑不答。
这船似乎能知晓心意,自己忽悠悠的就划到岸边。
慕蟾宫上了岸,再回首,那道士已独自站在拐杖之上,渐行渐远,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水雾中了。
回了船舱,白秋练听了事情经过很是高兴,大叹有救,转而又嘱咐蟾宫不要向父母提及此事,他们年事已迈,老老实实,知道了莫不得吓出病来。
蟾宫应允,没过多少时日,便启程北上。
——
又是三年。
都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
无论多么美满,也难逃其间。
慕老爷频频南下,这次,却经久未归,眼看湖水就要用完,急得白秋练让慕蟾宫写信催了又催。
这鱼类离了自己生长的水系,定然不能命长,精怪也是如此。可惜慕老爷又遇上积沙,久久未归。
秋练断了湖水,一病不起,如同干涸的鱼儿,日夜呼吸急促,喘息不止。
慕家大乱,请了不少郎中,但又如何治的好妖精的病症。
折腾了一旬,慕蟾宫人已憔悴,直守着病榻不肯离开,六岁的孩子也是,心窍玲珑,在旁边哭着叫娘,闻者流泪。
白秋练知道了自己的气数,难过之后倒是坦然,握住慕蟾宫的手,嘱咐:“我死了,你主要在每天的卯时,午时,酉时,给我朗诵《梦李白》,我的容颜就不会改变,等到湖水到家,你关上房门,把我的衣物除下,浸在湖水里,我便能还阳了。”
慕蟾宫一如既往的应允,秋练又痛苦了几日,终于撒手人寰。
他没告知任何人,只是独自守在房中,拿出李杜诗集,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常相忆。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还是那般空灵透彻的,迷住了小鱼精的声音,但已不是少年情怀,无忧无虑,爱了,守了,就像封存的美酒,越来越叫人迷醉难忘。
七年已逝,好似一场轮回。
到头来,还是我读诗,你聆听。
只是牵过手,流过泪,叫我如何能够洒脱如常?
回忆载在那条船上,洞庭湖畔红枫似火,粼粼湖水荡漾,荡漾,荡漾。
——
后半月,慕翁至,生急如其教,浸一时许,渐苏。自是每思南旋。后翁死,生从其意,迁于楚。
第11章 娇娜
荒野山间,行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他眉清目秀,但神色疲惫,看起来已经赶路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