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28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方天至闻言不由心想,若寻一个人烟稀少之处,狂做好事的计划便耽搁了。但他只淡淡一想,便又将这念头抛却。大丈夫言出必行,诺出必践。若为了任务,反倒万事斤斤计较,纵使重新投胎也没甚意思。何况他心中敬佩无忧风范,一二载时光欣然相予,也不觉辜负。

  思及于此,方天至便坦然笑道:“好,贫僧知晓了。”

  碧峰寺已身处巴蜀腹地,再往西北而行,恐气候苦寒,山穷水恶,不易居存。是以待三人下了山,方天至便带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光头,赁下一艘船只,顺水东流往江南而去。

第46章

  江南并不是那么好安居。

  三个光头划着小船,冬去春来间,路过了许多好地方。青山沃土,绿水肥鱼,吸引的自然不止是和尚,它们早就有主了。无虑不爱见生人,而福慧又甚为年幼,故而一遇人烟,都是方天至这个相貌俊俏的斯文和尚支撑门面。

  这一日傍晚时分,三人将小舟泊在河畔。福慧趴在船尾,把麻绳系在渡口的栏杆上,而方天至则往附近炊烟升起处去打探消息,顺带化缘。半个时辰后,方天至提着干粮饼子并一只小瓦罐回来了。

  老远外,他便瞧见福慧蹲在船篷里,正拿着只蒲扇对着小火炉扇风,炉子上架着的瓦锅正逸出袅袅白雾,他边看锅子,边时不时抬头瞧瞧方天至去的方向,样子仿佛急等饭下锅一般。

  方天至望着他不由一笑,待走更近些,福慧自夕阳余晖中望见他披沐金粉而来的剪影,忍不住喜笑颜开的站起来挥手。渡口旁生着一棵老梨树,雪白花瓣越过他小手飘到船篷后头,而无虑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船板上,呆呆的望着花瓣飘零入水而去,仍旧一副不论对甚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方天至走到渡头,福慧一个虎抱,便将他手上的东西全揽到了怀里,验看一番后,对他本次化缘的成果非常满意,这才喜滋滋的将干粮放进舱里的一口大缸中,又把那一小瓦罐的咸菜妥善收好。福慧收拾完家当,仰头一瞧,见方天至正笑吟吟的站在岸旁梨花下望着他,不由一撇嘴指挥道:“快去挖点笋来下饭。”

  方教主顿时就笑不出来了,道:“将就下,改天再说罢。”

  福慧不情不愿道:“好罢,如今笋正好吃,要多挖些回来腌上。”

  方教主道:“是是是。”说罢,才一脚跨上船来。他余光向船头一瞥,却瞧见无虑的目光已不知何时从流水落花上移开,正落到他身上。他便笑问:“今晚吃饭不吃?”

  无虑静静凝视着他,摇了摇头后,也不说话,又自去望远景去了。

  福慧歪头掐指一算,道:“师叔,你足有七八天没吃东西了,也该吃啦!”

  无虑道:“还不很饿。”

  方天至与福慧对视一眼,也不再强劝。三人朝夕相处足有四五个月之久,福慧对方天至愈发熟稔,时常显出依赖亲昵之态来;而无虑则恰恰相反,打一开始,他还同方教主说上一二句话,但时日愈久,他话便愈少,现如今方教主问话,他都只摇头点头,极少交谈。对此,方教主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无虑本就是个怪人,他也不以为意。

  待饭烧熟,方天至与福慧并肩大嚼完毕,河边霞光更淡,水波中只荡漾着一抹倦沉沉的绯色,福慧瞧方天至踱到岸旁的草地上躺下,便也下船随他一起。

  两人手枕光头,一并望着远方数道朦胧在昏色中的炊烟,忽而一阵春风袭人,吹卷梨花如雪般洒落,福慧的注意力登时转移了,两只眼睛盯住飘到头脸上来的花瓣,一有落到鼻尖脸颊上的,便噘嘴吹气儿,不一会儿倒弄得自己痒痒的,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又扭头去瞧方天至。

  黯淡金晖从天边压来,将方天至的侧容照映得仿如峻山廓影,别有雍容之色。福慧侧着小脑瓜瞅了他半晌,抬起手来替他将眉额上的花瓣蹭下来,提要求道:“我瞧你包袱里有笛子呢,你吹给我听听罢!”

  方教主懒洋洋道:“改天,改天。”他仰天打了个哈欠,“差不多该练功了。回船上去。”

  福慧不满的无声抗议了片刻,到底还是随他一起爬起来,三个光头各自在船上坐定,纷纷练起功来。福慧年纪虽小,但无忧给他底子打得很好,目前只需按部就班去炼,并未到甚么险要关头。反观方天至自己,菩提心经倒是最近才有所进展。

  自下少室山以来,他便发觉,菩提心经的修炼几乎陷入停滞,不论每日花多久时间去打坐,也没甚么用处。时间一长,他便猜或许是山下诸事烦扰,不比山上清静自在的缘故,便也不去强求。直到前些日子,他与无虑二人随水东下,不再怎么理纷乱世事,心经的修炼进境才意思意思般的动弹了下。

  能有此收获,对方天至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故而近些日子以来,船上诸事不便,他便重新修炼起这门武功来。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又继续上路。月余之后,小舟顺水来到江浙地界上,然而这一带人烟愈发稠密,避人的好去处更难找寻。如今再往东去便要入海,虽说往无人小岛上去亦无不可,但方天至不能长久陪伴二人,小岛四面环海,一旦有甚么变故,无虑指望不上,福慧又年小单薄,反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这事也急不来,方天至便调转船头,随意捡一条细流而去。路上三人又逢遇了数座村庄,方天至只当寻常,也不觉失望,仍旧每隔几日上岸化一波缘。如此飘荡数日,两侧农田日渐稀少,青木秀林反而日渐丰密,小舟穿林而过,三人只见周遭土沃草茂,更有许多小动物簌簌而动,不由稍感振奋。正当时,自林子里钻出一个樵夫来,他瞧见河里小舟,忙将柴担放下唤道:“三位师父,欲往哪里去!”

  方天至闻言拨棹一伫,于舟上和气道:“施主有礼了。贫僧三人信舟而来,欲寻一偏僻处隐居。敢问施主,此去往前,可还有村落没有?”

  那樵夫瞧他三人生得都俊俏可爱,不像坏人,便好意道:“林子深处虽没有人烟,但却不可去!”说着脸上露出敬惧之色,“再往里去的山坳,便是山神居所。擅自闯进去的人,从没有出来过的,近百年来都是这样。”

  方天至闻言不由微微露出诧异之色,道:“此处既然有水流,顺水而行,岂会迷路?”

  樵夫解释道:“曾有人沿着河进去,却不知怎么忽然发狂,奔进树丛里去了!三位师父莫要进去,惹得山神怪罪!”

  方天至是有地府户口的人,虽然笃信鬼神,却不信在这里会有。毕竟新颁条例说得明明白白,这可是武侠世界。而往前又是开阔山坳,想来也非瘴气害人之故,那么十有八九是有武林高手占了谷地,或是暗中出手将人害死,或是布下了甚么厉害阵法,令无知村民以为鬼神。

  方教主虽作如此猜测,却也要亲往查勘才知。思虑片刻后,他向那樵夫恳谢道:“施主好意,贫僧甚是感激!”待那樵夫离去,他将小舟停住,独个上岸来,嘱咐无虑二人在原地等他,便要往那山坳去走一遭。

  福慧当即急了,道:“你不要去!”说罢,立时伸手去拉方天至,抓到他腕子便紧紧不放。方天至回眸一望,恰瞧见福慧仰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又是无助又是恳盼,便如他当初抱着无忧衣袖时一般。

  方天至微微一怔,旋即柔声宽慰道:“不要怕,我武功很好,一会儿便会回来。”

  福慧叫道:“厉害有甚么用!你还打得过神仙么!”

  方天至只好停下来一番好说歹说,勉强说通他知晓,山坳里必然不是鬼神,而是武功很高的前辈故布疑阵罢了。他虽感头大,却也感念福慧一番心意,最后摸摸他脑瓜,才顺水往深林中去了。他做魔教教主时,便精通五行八卦,于阵法一道上深有研究,是以丝毫不怯,于淙淙水声中深进不止,不多时便瞧出,时隔百年,两岸花草虽已杂生,但古树堆石仍旧森然有致,其中仿佛深有玄奥。他停住细观片刻,便确认这里果然是阵法遗迹。

  方天至心中颇感惜服,也不知是甚么高人布下如此厉害的阵法来,百年身后,威力犹存一二,令寻常村民敬若鬼神,竟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如此想来,复往深处行去。

  一二里之后,方天至于河畔三棵姿态丰美的老树之间寻到了艮宫生门,便掉转脚步离水入林。入得林中,更别有洞天。人在其中,片刻便不识方向,若仰头望天,便见枝叶参天交展,观之如斗转星璇,令人没由来一阵心悸目眩、齿颤胆栗,却是出了河边阵来,又入了林中阵去,先头那阵中的生门,却是这阵中的惊门。

  这阵亦是残阵。岁生岁灭,树枯树荣,林中景象早与百年前不同。方天至心中不断推演,步履便更缓慢,纵是踏花跃草,也留有三分谨慎。直至在林中正走倒转,左去右来,耗费了半个时辰的时光,他终究将这阵法摸清,复行数百米出坎宫休门,忽而重林尽退,眼前豁然开朗。

  方天至停下脚步来,正瞧见面前有一处人工辟出的空地。茵茵碧草之上,一块无字奇石青苔遍生,孤兀而伫。他绕过这块数人合抱的石头,顺着杂草遍生的小石径往前去,不多时便于高地之上,远远望见一片翠谷。

  谷中花林烂漫,碧溪澈流,宛如人间仙境。方天至在花雨中穿行而过,不多时来到一面断崖前。崖下奇花遍生,斑斓丛错,芬芳袭人。那花丛深处,正坍着两间已成废墟的茅屋,方天至走近一看,又在那屋子后面,望见一冢坟墓。

  那墓前石碑饱受风雨侵蚀,已颇见残损,方天至只隐约在上头瞧出一个“爱妻青”的字样,并一个仍旧清晰的手印。那手印印在碑缘,仿佛是被甚么人用力抓住来的。

  方天至固然能将石块抓碎,但若要他像捏泥丸一样,将石头捏出形状来,却是无法。也不知这人练得甚么武功。不过逝者已矣,他默默望了这坟冢半晌,最终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向这墓主人行了一礼。礼罢,他仰头往面前这断崖一望,只见其高有百丈之上,为缭绕云雾所掩。

  待将这谷地全走过一遍,记得熟了,方天至便原路返回,去寻无虑二人。这趟回来,他无须推演摸索,行路便是飞快,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了河畔那小舟,福慧正眼巴巴的望着他走时的方向。无虑本在呆呆的看水,但他武功甚高,方天至甫一靠近,便若有所觉的转头瞧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视,无虑凝注他片刻,又垂下眼来。

  而福慧此时也望见了方天至,当即撒腿就跑过来,边跑边咧开嘴,露出一口奶牙笑起来。方天至也笑着向他迎去,和声道:“咱们有地方住了。”

第47章

  三个和尚终于在这一坳翠谷中落下脚来。

  方天至左手提缸右手端盆,挂着船上的半副家当,一面带无虑二人熟悉谷中环境,一面将出口大阵的关窍一一讲清,免得二人进出山谷时迷了路。无虑武功高强,最多不过被困在阵中;福慧却不同,若他有甚么三长两短,恐怕悔之晚矣。想到这里,方天至念头一转,干脆向福慧叮嘱道:“若没有我陪同,不可独自跑到那阵中去,记得了么?”

  福慧小鸡啄米状点头,牵住他僧袖,一个劲儿的往前拽:“快些走,我们去前头看看。那边有屋子呢!”

  方天至无奈道:“那茅屋坍了,咱们须盖间新的来住。”

  福慧喜道:“新的好哇,快盖快盖!”

  他年纪小,正是皮的时候,见拽不动方天至,便撒开他,背着个小包袱一阵疯跑,独个儿穿过繁花小溪,跑到那茅屋附近绕来绕去的瞧新鲜。方天至刚见他那小光头隐没到茅屋后头,就听他忽而大声惊叫起来。

  这一声惨嚎不仅吓飞了许多莺鸟,也把方天至唬了一跳。他把缸盆原地撇下,朝茅屋那边飞赶而去。福慧正屁滚尿流的往回跑,迎面便瞧一道灰影从花丛中闪来,他登时三魂出窍,吓得两眼一闭,颤声大叫道:“有鬼啊!圆意快救我!”

  方教主鹄跃一步,奔到他身前站定,四下一扫不见甚么异常之处,目之所及不过断崖、废墟、坟茔罢了。他松了口气,才反应过来福慧话里的意思,不由拍他脑瓜一下:“睁眼醒醒,是和尚不是鬼。”

  福慧听到他声音,赶忙睁开眼来,惊魂未定的扑到他怀里,紧张兮兮的道:“你快看我后面!有坟!”他哭丧着一张脸,“晚上会不会闹鬼啊?”

  方天至心觉好笑,拍拍他肩膀道:“不会的。这里睡了一个小姐姐,温柔可爱极了,怎会变做鬼来吓你?你若害怕,咱们去溪岸那头住便是了。”

  福慧嘟囔道:“鬼都是会飞的,隔条河有甚么用。”不过方天至就在一旁,多少壮了他的胆子,缠歪了一会儿,他自个儿觉得不好意思,便从方天至怀里跑出来,回过头来再瞧瞧那坟冢,也不是很怕了,便问道:“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不再走了吗?”

  方天至道:“嗯,要住很久。”

  福慧犹豫片刻,一只小手握住包袱结,仰头道:“那么也给师父造一间房子,好么?”

  方天至微微一笑,答他:“当然可以。”

  如今天色尚早,方天至便先携着福慧往林子里收拾些干净枝叶,在小溪岸坡上铺了几个窠子,权作休憩之所。随后又挑了几棵树,使金刚掌劈断,欲作搭屋梁木用。过午后,方教主还外出往最近的村庄去,买来刀斧、绳索等日杂物什,预备开始盖房。

  他在这一头砍刨木头,无虑坐在另一头,隔着七八丈远仍不忍见树死,便特地背对着他,往别处看去。要说他这人有点好处,便是自个儿怎样,只管过自个儿的,并不因瞧不惯甚么,便强迫别人同他一个样。正如他不打算往屋子里头去住,却不会劝方天至与福慧同他一起。

  方天至干活之余,余光扫到他,见他孤零零的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桃李落花如一阵粉白香雾一般,飞到他身上,亦飞到水光中的倒影上。单瞧他模样,纵然穿着旧白僧衣,也不像个和尚,倒像个书生或是公子。

  福慧一手提壶一手端碗,凑到方天至身边问:“喝水不?辛苦了,嘻嘻。”

  方天至笑道:“多谢你了。”

  福慧坐到他刨好的木头上,亦往无虑那瞧去,道:“师叔这样,也不知何苦来哉!”

  方天至道:“他慈悲太过,以至心苦。”

  福慧道:“我师父有时候和我发牢骚,也这么讲。他说师叔实在不该做个和尚。”

  方天至不由好奇,将喝空的水碗递给福慧,问他:“无忧法师怎么讲的?”

  福慧道:“他说,师叔虽然心善,却没有佛性。”说罢,还老气横秋的摆了个姿势,模仿无忧唏嘘道,“阿弥陀佛!痴人哉!”

  方天至闻言深以为然,却也没甚么法子。

  几日后,三间木屋盖毕,与不知名前辈的故居只隔着几丛花畦。福慧将无忧的那件玉色袈裟恭恭敬敬的请进了离坟冢最近的一间,自个儿又挑了间离得最远的,把中间那一间留给了方天至。而无虑则一直住在溪畔的大石头上,寻常日子照旧餐风饮露,只熬不住了才吃点东西,一切与在碧峰寺时无有不同。

  方天至又出门去,买来一些农桑用具,就在木屋左近开辟了一块耕地,种起粮来。他在少林寺时,耕地、打柴、洗衣、洒扫,一样都没少干,算得上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加上吃喝嫖赌,一样不沾,若是放到隔壁村里,恐怕是一家有汉百家求,只恨他没有这个机会啊!

  唏嘘!

  福慧除了替他打打下手之外,还每日钻林子里采桑叶喂蚕宝宝,简直干劲十足。闲时,他缠磨方天至教他武功,点名要学那门力劈大树的霸道掌法。方天至便点点头道:“先去提水罢,一日提个三十桶,浇田的事情就由你打理。”

  福慧老大不乐意:“干甚要提水!”

  方天至便义正言辞的谆谆教诲道:“要练少林武功,首要是打基础。你单看我厉害,不知我提了多少桶水!想练金刚掌,先安心打个六七八年的基础罢!”

  福慧数了数,道:“甚么六七八年,你一个马虎眼打出三年来!莫不是糊弄我!”

  方天至忍不住哈哈笑道:“我岂是那种人,这要看你听不听话,用不用功!”

  福慧很是不服气,强撑着提了一个月的水桶,随后便撂挑子不干了。他自幼在碧峰寺半隐居般的生活,不知江湖风云,更未见过世间繁华,学武功不过为了好玩,没人监督,自然不爱吃苦。方天至也不强求,他碧峰寺武功自有路数,不按少林寺的法子来练,无忧无虑不照样成就了一身精深功力?

  待春去夏来,田苗郁郁葱葱,长势甚喜,福慧也将田里把式学了个马马虎虎。树上桃李果熟香溢,馋的福慧每日连饭都不想吃,只抱着果子啃,被方天至连拍好几下脑瓜才有所收敛。夏日炽烈,吃了几日新鲜果子后,方天至还带着他摘下一两筐来,预备晾成果干,冬日里也好有个消遣磨牙的东西。两人在树下摘果子时,方天至心中一动,侧首一望,见无虑正在不远处坐着发呆,便忽而向他抛去一只桃,口中道:“接着!”

  无虑下意识的将那桃捧住,回过神来,摇头道:“我不吃。”

  方天至微微一笑:“这是熟透后,落到地上的果子。若以生死论之,这便是个死桃。你不吃,不出几日,它自个儿也要腐朽了。”

  无虑迟疑的望着手里的桃,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方天至望他神情,又道:“它落到地上,便是为了生根发芽,长出新一棵树来。你不妨吃了它,再将核种下。若来时新芽发出,它又怎能算死去了呢?”

  福慧捧着一兜果子,闻言呆了呆,喜道:“正是如此哇,师叔你瞧这法子怎样?”

  无虑垂睫望了望果子,又抬眸瞧了眼方天至,仿佛忆起甚么般,轻声道:“从前在寺里,我种了许多树。是梅花树。”他说完这句,整个人忽而又变得怔怔的,方天至本要笑答他梅树很美,却忽而瞧他脸容上流露出一丝苦极的哀色。无虑脸上惯常没有甚么表情,一时间,这丝哀色竟显得那样刻骨,以至于令人感同身受的伤心起来。

  福慧仿佛也惊住了,他怯怯的问:“师叔,你怎么啦?”

  无虑道:“没甚么,我没甚么。”他又望了眼手中的桃子,仿佛忽而想通甚么一般,“种树是很好的,我可以令它活下来。”

  第二年春天,无虑便开始种桃树。

  他从前没种过果树,自打有这个想法后,便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种树上,旁的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过了一二年,谷里到处都是他种下的小桃树,又愈长愈高,愈生愈茂,又一年春来之时,那些桃树花开灼灼,烂漫无比,引得无虑甚是心喜,连坐卧之处都不在溪旁大石上了,见日流连在他的树身边。

  而方天至陪二人在此隐居,既然不能做好事,就只好醉心练武,菩提心经日渐大成之际,他便开始修炼散花掌。这门掌法的要旨是以掌力催动落花攻击敌人,练到深处,万花飞舞皆是利刃,于飘逸之中暗藏杀机,算是少林武功体系中较为罕见的路数。

  福慧很爱看他耍这套掌法,总缠他练来看。方天至初学乍练,拂动花瓣过处,树干上难免划出伤痕,每当这时,无虑便要生气,可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不会与人吵嘴,也不爱打架。是以方天至一练武,无虑便从旁相随,见到花瓣受方教主掌力所激,便往来奔趋于花树之间,手拂袖飞,保护他心爱的小树。

  这样一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福慧便觉着更好看了。他私心也希望师叔多点鲜活气儿,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更加去缠磨方天至。只是方教主怕把老实和尚惹毛,亦不愿真将树伤害了,是以不经常练把式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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