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ahrenheit
甄家如今的当家人甄应嘉则是进士, 跟宁府贾敬一样的正经进士。毫无疑问, 同为文官, 甄应嘉仕途上的上限贾政根本比不了。
另外,也是最关键的地方是,以王子腾这种一品大员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妹夫们的斤两?
王子腾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提携贾家,不特指贾政,还得算上个贾琏, 原因就是他们不大能扶持得起来。
所以王子腾爽快地推荐了贾雨村, 贾政一直到现在还是四五品, 在京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当然,不止王子腾这么认定, 在这一点上, 元春明显跟王子腾默契上了。
至于贾政本事有限,宝玉都体会出了“个中真味”, 贾政……他只是相对于其他同僚来说不那么聪明,却肯定不是智障, 所以水溶觉得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
宝玉几乎是“飘忽”着离开王府之后,跟小图标谈起贾政,小图标的回复是:“面对现实是不可能面对现实的, 只能自欺欺人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水溶沉默了一下,才好奇道,“你升级后还下载了新梗大全吗?”
小图标也卡了一下,随后答道,“这个梗好像有点过时了哦。”
水溶可以确定一点:小图标能联通他老家,通过那个时代无数社交媒体来学习,并用他最熟悉和比较舒服的方式跟他对话沟通。
他就夸奖道:“你现在成了贴心小助手。”
小图标光芒大放。
水溶及时移开注意力,问起了外间的王松鹤,“今天我说话是不是有点重?”
王松鹤目前可不理解王爷为啥如此其中荣府的二公子,但是王爷要如何显然他不能随意置喙,此番王爷问起,他自然要回答,“贾二公子年纪虽小,却一直知晓轻重,他定是懂得王爷这番苦心。”
水溶一听就笑:这话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贾二公子算是哪个牌面的人物?王爷您最大,他乐意听得听,不乐意听依旧得听。
水溶转过头又对依旧金光大盛正得意洋洋的小图标道:“他也不大看好宝玉。”
小图标当然懂水溶的心意,“愿意且能安心搞科研的人才,在这个时代比较罕见,毕竟有达标智商的人才都想去做官,所以每一个都是宝贝呢。”
“现在在京城真是束手束脚,”水溶叹道,“等回了关外,立即推广理科教材,起码不让富贵出身又识文断字的女子们都‘浪费’在家里。”
小图标也“附和”道:“关外最严峻的问题就是人力短缺,到时候有人反对,单就缺人这一条就能堵住他们的嘴。”
“对,”水溶轻松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总有点威信,神乎的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
“怎么能说是神乎呢,明明一切都源自科学。”
水溶大笑。
第二天,水溶准时上朝。这么几天过去,皇帝手里已经从多个渠道得到了灾区的详细的情况:被淹没的田地绝大多数都属于当地望族世家,死伤不多,且多是这么望族世家的管事仆从和佃户。
从修筑和加固堤坝这上面搂钱,都成了惯例,但是在这位下了大牢的工部侍郎之前,搂钱归搂钱,起码工程质量能有一定保证。
于是十来年里都没出什么大事,偶尔决口漫灌情况也不严重——就是日常给皇帝通报一声,完全不用皇帝指派内阁商量出个救灾章程的这种程度。
结果常年不出事,一出事就来了个大的。而且正是因为遭受损失的都是望族世家,外带皇帝的母族,这次身陷囹圄的工部侍郎才没得救,贾政这笔旧日孝敬也不得不吐。
不过为官多年,前工部侍郎怎么能不知道哪些银子能捞得舒服,哪些银子却是棘手到去官掉脑袋?
这次……水溶怎么琢磨都有点铤而走险不得不为之的味道……
嗯,铤而走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铤而走险的原因。话说开国百来年,土地兼并已见愈演愈烈的征兆,农税会逐渐下滑,这都是可预见的,但先帝是位明君,给儿子留了个丰盈的家底。而皇帝对基建完全没有水溶这样的热情,但在修坝上从不俭省。
每年工部得到的拨款甚巨……水溶就在琢磨:别是那位工部侍郎不得已贪墨挪用银子,只为填窟窿……保命?可是就是贪墨工部的拨款,也足够判他个绞监候了。
水溶心道:果然要出大事儿。
他想着回去要让梅非再往西北派系人手,如果这位前工部侍郎牵涉的大事出在东南,跟他关系不大;但要不巧又是西北,他就要早做准备,提前跑路。
怎么说呢,但愿他回到关外后能给点缓冲时间,别他前脚到家后脚就得迎战,而且他封地上那一万五千的精锐,究竟战斗力如何,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有谱。
小图标帮他汇总过王府现有的全部报告,分析出他的府卫应该是一流骑兵水平,但久未经战阵,而且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小图标都觉得不应该寄予太高希望,该筑墙还是要筑墙的。
于是水溶回府就开会商量筑墙事宜:他的底线是若有战事,一定要保住沈阳到营口这一线,其实也是他封地之中最为看重的一部分。沈阳城并不在他的封地范围之内,只是他的王府位于这个关外重镇兼关外第一大城。
水溶之所以念念不忘大连港,还不是因为贴着他封地边儿,触手可得的营口……在这个小冰河时代,一年要上冻小四个月!而大连则是整个东北唯一的一个不冻港。
按照最坏的打算,皇帝把山海关大门一关,就留水溶这个异姓王独自在关外刚住来自西北的异族不断的进攻……不用想也知道,在陆路不容易得到补给的前提下,海路就必须要死死保住。
正好系统又刷出了相关任务,水溶便再次燃起基建热情,天天开会布置工作听取汇报。
话说水溶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则是……气得脑壳疼:族人大多留在山东的母族与遭灾的那些望族世家不住地哭诉,要求陛下公断,然后补偿。
而抄没那位工部侍郎的家产过后,得到的银钱资财,距离他贪墨的数额,差了老远。皇帝自然明白不对劲儿,顺藤摸瓜追查下去,线索偏偏就断在了山东……
哪怕容貌过人,被母亲教导过后堪称一朵解语花的水溶前未婚妻入宫,皇帝都无心“采撷”,随手封了个美人就丢在一边了。
说来也巧,这位美人是“过了元春与皇后的手”才入得宫门,这会儿自然是跟着元春住在凤藻宫。
原本还动过心思想跟皇后联手的元春,在得知自己小产真实的前因后果之后也歇了这份心思,
水溶的前未婚妻,新出炉的美人住进凤藻宫后先是自得了一阵子:因为美人是相当高的称号,仅在婕妤之下,从五品……顺带一提,婕妤之上就是嫔了。皇帝目前为止,初封就是美人,水溶的前未婚妻的确是数得着的。元春和甄应嘉之女,也就是甄嫔,初封都没到美人这个品级。
然而得意了没多久,新任美人就发现宫中的娘娘们……怎么把不和都快写在脸上了?而且……陛下来凤藻宫也只在贵妃处坐一坐,她连个拜见的机会都捡不着!
且不说这位素有青云志的美人娘娘,只说元春……她在为娘家要吐出八万银子而烦恼不已。
而宝玉从冯紫英那儿得知自家需要八万银子破财免灾,回家后他便对黛玉念叨了一回,“果然是上限。”他又想了想,罚没的银子估计要进陛下腰包的,“老爷为官多年,颇得那位大人照应,八万银子算一算,其实也差不多。”
黛玉都没放下手里的《几何题集》,“府里……算了算,大致也就十万上下的现银,都拿出来还过不过日子?只怕是要倒腾点旧物出去卖。”
宝玉闻言便叹息一声,“其中不知……让谁漂没了多少。”
黛玉正色道:“总归是前程要紧。不然两个舅舅都没差事吗?”
听说要缴银子,只有大太太邢夫人一个人病了,在房里将养。老太太,大老爷,二太太,琏二哥二嫂,全都是一样的心思:能破财免灾就好!
邢夫人的想法,宝玉懂事前懂事后就没在乎过。
他此时只在感慨:父亲的官职若是没了,家里便只有爵位……在京里无权怕是要任人宰割,也不怪许多人都不大瞧得上自家。
就在此时,深知家里家底的王夫人正守在婆婆贾母身边,一边盯着婆子丫头用心照看着婆颇,一边仔细思量:选来选去,怕也只有宝钗……能帮衬着度过这一劫!
因为贾政和贾琏叔侄两个都想运作一下,在西北弄个位置……实在是看着吴大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立功,他的手下也跟着鸡犬升天,贾家的男人们都有些心动。
宁荣两府因着军功起家,合该再因为军功而重现昔日荣光,甚至……更上一层楼!更何况贾家,宁荣两府都算在内,在西北也是有些根基的。
不过说起运作,必然要掏银子,求了王子腾和吴大将军两条门路,如今还没好消息传回来,自家先得破财免灾……王夫人此时不仅仅是拿不出现银,连能典当卖出的好物件也没剩多少,而且凤哥儿之前挪用的拿去放印子钱的公中银钱,这会儿又收不回来……总之就是这回瞒不住老太太了……
不管银子的事儿瞒不瞒得住老太太,给宝玉说亲都势在必行。
恰好这会儿老太太醒了,王夫人听见动静,再想起昨晚收到的老爷家信,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她起身便往老太太跟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居然都五点半了……
第四十四章
几天后, 水溶下朝回府更衣后踏进内书房,刚坐下,王松鹤便边给他倒茶边禀报, “荣国府林管事送了口信儿来, 说是荣国府老太太和二太太已经着手为二公子议亲。”
如果王爷不是明摆着看重贾二公子, 一个逐渐没落的勋贵人家子弟跟谁结亲, 怎么不值得王松鹤特别留心。
水溶听了,点了下头,便把目光移回自己手里的账目上,心里则在思量:这都已经出了正月,宝玉也满了十五,是该定亲了。其实王夫人在挺早以前就在默默为宝玉相看, 不过现实跟原著里一样骨感, 她只能在黛玉宝钗之间来个二择一。
如今黛玉已经算是许给他了, 王夫人其实别无选择。
打他一穿过来,先给宝玉黛玉开了“小灶”;没过多久宝钗切身感受道哥哥是个大坑, 便塌下心来搞事业……于是大观园建好, 宝黛钗固然也都像原著里那样搬进了院子,比邻而居, 但总体上大家都是各忙各的,聚在一处闲话玩闹的机会不多。
黛玉宝钗都不容易见着, 湘云在荣府再没什么人能做她闺蜜,她便不像原著里那样常常到荣府小住。
所以宝钗和湘云都不会原著那般跟宝玉亲近:湘云就罢了,王夫人瞧不上她, 但宝钗会为嫁给宝玉而动心吗?
答案是会,哪怕她现在的处境跟原著里大不一样。
宝钗掌权又管钱大半年,见识自然是蹭蹭往上涨。
现在的她必然不满足于给什么名门权贵家或者干脆宗室的公子做侧室,原因就是不想凭白伏低做小,不想失去手中权力,不然她那起码十万的嫁妆,乃至于她爹爹留下的丰厚家产,都得全便宜了对方。
可要做正室,还要有正经的管家之权,这个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了。
愿意把女儿嫁给宝玉的人家家里当家人多是六七品小官,王夫人肯定能够看不上;而乐意迎娶皇商之女的人家……宝钗跟王夫人一样,她也看不上。
听说王夫人有意选她做儿媳妇,水溶估计宝钗得权衡再三,最后还是会同意的。
就像王夫人觉得亲上加亲,儿媳妇是嫁妆极为实惠外甥女,不仅比较好相处也……挺好拿捏;宝钗会觉得荣府现在有求于她,到时候拿到管家之权不会太波折,而且哄住王夫人这种婆婆,实在不要太容易;至于贾母,那是整个荣国府最有见识也最为识时务的老人家,她绝不会跳出来特地为难孙媳妇……于是一拍即合。
水溶知道他们很快便会把婚事定下来,而黛玉和宝玉知道长辈们的安排之后的反应,水溶也很好奇:不过好歹在他的理科实验班里上了快一年的课,总不会一点儿打击都扛不住。
他跟黛玉一直都保持着点距离,而且黛玉本就比宝玉更有主意,他反倒不怎么担心这姑娘,反倒是依旧有点傻白甜的宝玉……只怕得到消息又得上门找他哭诉。
水溶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午宝玉果然又跑了来。
宝玉面色苍白,眼下一对儿深深的黑眼圈,附赠明显的眼底血丝……这副尊荣真不敢恭维,水溶都承认,“看着好让人心疼。”
小图标回应道:“这是一夜没睡吧。”
“宝玉长进不少,基本不存在涉及他的大事,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情况。虽然王夫人依旧拿他当小宝宝,没想过尊重他的意愿,最多就是到时候通知他一下,但应该也不会严令心腹们对婚事封口。关键是宝玉跟黛玉是两小无猜,但不像原著里那样,几次疯癫都表现得非黛玉不可。”
小图标又道:“实际他心里还是只有黛玉一个吧。”
水溶点了点头,“没错。不过原著里这两个人也没别的追求,互相视对方为知己,心灵支柱。一旦知道不能相守,两个人起码得去掉半条命。现在的情况自然大不相同,我老家那边不就是例子,见识上去了,爱情至上的比例就下去了。”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宝玉还能跑来找我吐苦水,在此之前甭管他自己意识没意识到,他其实都有点心理准备。”
小图标附和道:“这真不像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愤怒、悲哀、无助、失望,差不多就这四情绪种混合起来的状态吧,水溶就是有信心:宝玉不会因为婚事这次大挫折而胡来或者干脆自暴自弃。
“成长势必要经历痛苦。我明里暗里跟他说过很多次,一个纯米虫二公子,哪怕是二老爷二太太唯一的嫡子,真是放屁都不香。”
小图标忽然道:“主人你耐心给他做知心哥哥,有抱得美人归做回报,似乎不亏。”
水溶摇了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能说是似乎呢?”
一主一系统一唱一和聊到这会儿,宝玉也酝酿好了措辞,“我祖母爹娘选中了宝姐姐……”
水溶笑了笑,“你并不意外啊。”
宝玉低了头,良久才抬起来,长叹一声,“是啊。”
在水溶老家那边,普遍认为子女绝非父母的附属品,父母养育子女长大,可以建议可以引导,但无权控制子女的人生。
而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宗族利益大过天。宝玉现在面临的情况是,荣府生他养他,让他锦衣玉食,自由自在,现在需要他牺牲个人利益的时候他就必须得牺牲,不然说他不孝都是轻的。
当然如果宝玉在这个年纪就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才华横溢,前程远大,本人又并不好糊弄,那么能做主的长辈们出于不想太得罪他的理由,不会逼迫他。
这些道理宝玉原本就懂,只是现在他有了真切的体会,且不得不面对它。宝玉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幸好林妹妹……要许给王爷你。”
水溶不意外宝玉能知道他自己家的这点谋划,他意外的是宝玉的态度:未免太豁达了。
没有原著里那么多波折,宝黛依旧是耳鬓厮磨的青梅竹马,但感情比原著肯定是差了点意思。只是宝玉这个“礼让”,姑且这么说,能这么痛快……虽然宝玉面上不舍不甘之情都明摆着,但水溶相信他这份“礼让”之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水溶还能说啥?当然是用大实话来再次“回报”一下这个老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