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别胡说。”胤禩假意捂上妻子的嘴,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意,“现在说那些还早呢。纵然没太子,不还有直郡王么。”
“他?未必罢。”
八福晋靠在丈夫怀里,道:“广略贝勒被废黜,可礼亲王也没当上皇上。直郡王的做派,将来不管哪个入主乾清宫,都少不了他一个实权亲王,也就够了罢。当年明相势大,也没听说他就和毓庆宫反目,反倒是这些年,瞧着疏远了。”
“是啊,他对弟弟们都好,哪怕前番太子那事,也没有落井下石,借题发挥。”胤禩忽然有股子豪气,若是太子真的倒了,大哥愿意支持他。
将来他有那一日的时候,不说封大哥铁帽子,冲着延禧宫和年幼时他待自己的情分,亲王袭封三代还是不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八:我可真好,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男主:→_→
第189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下)
佟国维说的什么谶言, 虽然胤禩嘴上敷衍,装作不屑一顾,但心中多少有些相信。
要不要找道士、还是僧人喇嘛,亦或是找个萨满算一算, 八贝勒心中斟酌着, 自己媳妇提到广略贝勒和礼亲王, 胤禩难免要想, 说不定他真有这个命呢?
万一太子和直郡王都倒台了, 自己虽然年纪不居长, 但往上数几个哥哥:三哥虽然好文学, 汗阿玛也夸过他, 但这个人酸溜溜的, 没什么人君之像;
五哥、七哥,一个学问乱七八糟,只管孝顺太后, 安享尊荣。一个倒是想上进,但腿有残疾。
唯一可虑的是四哥, 但四哥这个人,胤禩摇头想起了阿灵阿的抱怨, “明明是正经亲戚, 却像没我这个姨夫!”对待外臣, 若是不去和四哥交流,他也不会主动去屈就人家, 有些过于冷淡了。
那么, 再看看自己, 上过战场、没掉链子,之后多年奉命照管内务府也没出过岔子。非要挑毛病的话, 胤禩皱起眉毛,也就是自己膝下无子了。
想起这个,胤禩郁闷起来,他桩桩件件都算顺心,唯独子嗣上。福晋没消息、格格们也没消息,胤禩甚至许愿,若是后院哪妾侍能生下头一个孩子,不拘男女,他马上给她请封侧福晋。
唉,若是他真有此命,就求老天尽快赐他个儿子罢。
虽然在不久之后,胤禩会觉得自己怎么把皇上的心思给猜错了,他明明那么小心!但至少现在,关于得寿福晋人选,康熙如此慎重的原因,八贝勒的揣测是正确的。
康熙在养心殿已经叫人在他眼前烧掉了一批纸,上头都是他拟好的人选,但思来想去,康熙还是一个都没选。一是女孩子年纪也小,二来得寿自从承德回来之后断断续续的病着,这会急着给他选福晋倒像是冲喜似的。
疼爱孙子的皇帝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宫外做好一切准备,甚至拉下脸给四贝勒送帖子的一等公阿灵阿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事没下文了!
年后大家都盼着皇上按照惯例,请太后出面将秀女召入宫中的时候,宫中却毫无消息,仿佛之前流传的小道消息,皇上的种种举动都是假的。
合着您溜我们玩呢?
阿灵阿在家气的牙疼,可御前当值的时候还得兢兢业业,他工作干得好,女儿就还有希望指个好婚事,若是他工作干得不好,呵呵。
整个康熙四十三年,皇帝都格外优容太子,连齐世武、耿额与凌普,纶布等人的交往都放在了明面上,看上去太子地位稳固,局面已然确定了。
而胤禔接到的差事则比较有趣,康熙让他带人在武英殿整理前朝和本朝的武备书籍,校对审核刊印,而被派来干活的人中,还有几位传教士。还要联系国际,胤禔估摸着这是要给官学用的。
这年直王府又多了个四阿哥,是直郡王和福晋的第四个儿子,因为生在甲申年卯月午时,被阿玛胤禔恶搞,取了个小名叫“申午”。
同直王府一向亲厚的纯亲王,在孩子满月听说小名的时候,大笑说“申午,不就是猴年马时,和猴年马月似的,哈哈哈!”
结果“小猴子”就成了家庭内部对四阿哥的称呼,直到这孩子长大之后,长辈们偶尔想起还是会会心一笑。至于四阿哥抗议,说凭什么三哥小名就叫冬冬,他叫申午这么奇怪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之后了。
过去康熙让胤禔整理兵书,胤禔本人虽然很努力,也很投入,但大部分工作是僚属来做的。也就是说,过去兵书校对整理,是在皇长子胤禔(名义上)挂帅。
但现在不行当挂名的甩手掌柜,包括人员安排,具体负责方向,进度控制乃至于人员车马费,这些极琐碎的东西都需要直郡王一一过问。
总算胤禔也算办多了差事,做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是公正无私,也算有些威望,事情推进的也还顺利。既然是编书,一帮人每日凑在一起,时间不长也就混熟了。
甚至传教士们从畅春园过来的时候,还给同在一起编书的学士们带些吃的东西,而他们的口味也愈发开阔。等到去畅春园编书的时候,外头还有卖小吃的摊子,胤禔头次见到的时候不由得感慨,真是会做生意。
男人在一起混熟了,无外人的时候,难免言谈无忌。这天大家谈天说地,说起了前朝春宫之风极盛,纵然不许朝廷命官步入青楼,却又促进了“南风”的发展,让人哭笑不得。
“洪先生,巴多明,在你们法兰西国,也有这种事吗?”被派来修书的年轻翰林问道。
洪若翰和巴多明刚才笑的太开心了,难免引人侧目,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听的半懂不懂呢。洪若翰笑道:“诸位,我们法兰西也有差不多的事情,比如国王和情人们,比如国王和他的启蒙老师。”
这下胤禔也好奇起来,没听说哪位法国国王和启蒙老师搞基,他一脸听八卦的表情,兴致勃勃的听洪若翰在千里之外疯狂爆料法兰西国王“路易”们的轶事。
什么路易十三结婚太早,童子鸡进洞房以至于洞房没成功,新郎新娘以为成功了,却被宫廷医生发现失败,然后路易十三哭着从现场跑走,最后勉强和妻子奥地利的安妮生下路易十四以后,性向就有点跑偏。
大约是这个事给了安妮王后很大的启示,等到路易十四要结婚的时候,这位王后预备了经验丰富的性教育教师给儿子。洪若翰他们嘴里的启蒙老师,就是这位女士。
“彼国的风俗居然还……”一帮子翰林啧啧称奇,他们以为那等万里之外的蛮荒国家,居然还挺讲究的。
不过很快有人从道德层面上提出了异议:“但是既然与国王……怎么能又结婚呢?不不,听洪先生的意思,居然找了个有妇之夫!”
“人家懂啊,再说,你们家里的那个丫鬟,最后都留下了?”
这话秒杀全场,家中世宦的翰林们都清嗓子不做声了,没错,那些丫鬟很多最后还是会嫁出去,可能主家的嫁妆会丰厚一些。
胤禔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洪先生给你们讲讲法兰西的掌故,都是翰林了,别在这琢磨细枝末节。不过,这些年洪先生你们的官话说的愈发好了,前些年我碰到过闽地来的举子,那口官话说的还不如你呢。”
“郡王爷说的是福建举子罢?”旁边一直没说话,竭力维持正经样子的富尔敦道:“臣也听说他们说话,那口音仿佛鸟叫。”
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口音问题,并一直认为,朝廷努力推广官话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就连传教士们也频频点头,对这一观点表示了赞同。
“就算在法兰西,巴黎人也觉得自己的法语是最标准的,其他地方无人能及。”
胤禔此时还不知道,只比他大七岁的巴多明神父打量着他的举止行动,听着他的话,并且和他讨论,最后还将他写进了自己的书信。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为数不少对我们的文化、宗教感兴趣的鞑靼贵族,包括皇帝的长子直郡王,他今年有三十二岁,是个读书人。在京师的贵族中,皇长子是很特别的一个,他从来不觉得有人对他的看法和意见提出反对是什么坏事。”
“诸位,我们都清楚贵族们的脾性,所以郡王乐意对各种不同的观点进行讨论和辨析,让我非常惊讶。我们讨论了许多问题,关于各国语言的不同,关于自然科学同医学。在这方面,他和他的父亲皇帝陛下的观点有些许差别,他似乎认为医学可以继续深入。我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真的会鼓励并支持医生们进行大量的解剖,哪怕这与此地风俗不合。”
在书信的最后,他用拉丁文写下了几句话:“郡王殿下似乎是一夫一妻的坚决拥护者,对我们的宗教教义并无恶感,说不定将来我们的传教事业就要指望这位殿下了。”
每日和众人一起编书,回府又有娇妻爱子,胤禔一时间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甚至给康熙汇报进度的时候,连皇帝都很调侃他“日子过得很舒适嘛。”
而进宫给惠妃问安,额娘的关怀更直白:“脸上总算少了些风霜之色。这两年你媳妇进宫,也说你是不是办差事太勤谨,总觉得你心事重又累得慌,这会瞧着倒是好了些。”
“……”听她这么说,胤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他自己没注意过,不过既然额娘这么说,道琴也这么想,或许就是真的。这两年他的心境的确不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把他给折腾的疲乏了。
而如今暂且放下,只打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对了,内务府现在就开始筹备太子生辰了,你知道吗?”
延禧宫毕竟在宫中,作为老牌主位,惠妃的消息渠道还是很丰富的。而等到胤禔回到春明园,苏鲁也来到,他哥哥博敦在内务府礼仪司已经开始预备太子三十整寿的诸多礼仪。
如今还没过三月,太子的生日在五月,今年又是三十整寿,提前开始预备也不奇怪。何况还有凌普,好家伙,听说他整日流水似的给毓庆宫送东西。
乾清宫那边似乎选择性失明了,康熙对毓庆宫烈火油烹的景象毫无表示,只是给在宫外开府的诸皇子们批条子,让他们继续从内务府支取官物。
皇帝批条子就是批准某皇子全家一年的支取资格,第二年再说。一般而言等到皇子出宫开府一两年之后,这个好处就会停止。这次则是从直郡王到八贝勒,在外开府的皇阿哥们都得了好处。
得了好处就要去谢恩,于是这一帮皇兄弟们难得的凑在了一起,来到了乾清宫外头等着侯见。自年后开始,他们各忙各的,几乎没怎么见面。这会凑在一起倒也没有多生疏,言谈之间就难免提到东宫。
“听说各地督抚给毓庆宫三十整寿的礼物现在就送到了。”消息灵通的三贝勒道:“估摸着今年还要大办,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给他什么恩旨。对了,兄弟们都预备好了吗?”
说是“兄弟们”,实际上他们关注的就是直郡王,看大哥怎么预备,他们跟着办。这会想想,做弟弟也有做弟弟的好处。
胤禔笑笑:“我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制度来就得了,还得预备太后妈妈寿辰。”
这话说的不偏不倚,堂皇正大,连胤祉都点头,要说他大哥虽然不那么沉迷文学,但读书也是读明白了。
“阿哥爷,皇上叫各位进去呢!”魏珠出来传话,几个皇子整整衣服,按照排序排好,径自进去了。方才诸皇子聊天,只有两个人没说话,一个是从来安静不出头的老七,一个是老八。
胤禩有心事,照他来看毓庆宫已经有些过了,而且他在内务府办差多年,又署理总管,自是知道,这次某些督抚以及朝廷大员给毓庆宫的礼物,甚至等同于皇帝万寿节的规制。
这事汗阿玛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的话,八贝勒站在队列最后,他要不要想法子让汗阿玛知道。但若是汗阿玛引而不发,那他这么做就是画蛇添足,胤禩心中皱眉,实在是难以决断。
“儿臣等前来谢恩。”
六个儿子站成一排,康熙看着他们,又想起了太子。底下的小阿哥在康熙心里还是小孩子,不得用,他也只能差使这些儿子。只是这件事,皇帝看着六个人,目光从胤禔、胤祉、胤禛……直到胤禩,又从胤禩开始看回去,最后定在了胤禩身上。
“胤禩署理内务府总管,卓有成绩,朕怎么看内务府有些惫懒,你也该更上心些。。”
康熙道:“今年太后过寿,她老人家有话,叫你从俭办也就是了。还有明年朕打算南巡,你们,”仿佛空巢老人的康熙满意的看着儿子们目光灼灼、满脸盼望的目光,最后道:“从十六阿哥以上,以及十岁上的皇孙们,到时身体无恙的,都去!”
几个皇子面上表现的关注南巡,心中却都被方才皇父口中“内务府不妥当”给吸引了,到底是内务府惫懒,还是内务府总管忙着讨好太子而惫懒!
皇上将这件事交给胤禩……
胤祉照例酸了一下,但想想胤禩一直负责内务府,若皇上真觉得哪里不好,交待他也是常理,于是这位三爷晃晃悠悠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叫胤禛改天一起参详一下佛理。
胤祺只是担心自家弟弟胤禟,那个傻小子可别跟着掺和。胤祐倒是无所谓,反正也轮不到他,七贝勒如今已经看开了,前程差事这种事强求不得,比起生在百姓家的残废,他该偷着乐呢!
胤禔照例微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老爷子这是让胤禩去做马前卒?老八一激动就紧紧攥着拳头,就像现在,他难道觉得这是好差事,能让他得到很多东西吗?
八贝勒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那种激动和兴奋没有被人看出来,他的修养功夫还是进益了。
实际上胤禩简直想冲到自己额娘面前,想要告诉她,她的儿子或许,不,一定能为她带来非凡的荣耀!如果他能……那么谁还敢说他的母家被皇父挑剔。
原本他还在想要不要将太子那些事告诉汗阿玛,结果老天就给了他这个机会!皇父寿辰在他一定会被赋予更多的责任,拿到更多的权力!
他的皇八子是个有野心的人,康熙不知道老八究竟想要什么,他觉得至多老八想做个实权亲王。这也不是不可以,给他就是了。
皇子们总要历练成才,才能为国栋梁,胤禩有才干,那就给他机会。康熙还是很看得开的。但今天提到内务府,他的确是深思熟虑,考虑再考虑,才决定点胤禩一下。
胤祉好文、胤禛细致认真却也看重兄弟之情,胤祺敦厚,胤祐也算宠辱不惊。而胤禔,说实在的,康熙思来想去,想起了上次顺天府科举案,他险些要让揆叙出来顶缸……他没忍心让保清卷进来。
既然如此,就只有胤禩了,他这个署理内务府的贝勒出面,胤礽若是还不明白,不去敲打凌普……康熙叹气,别让汗阿玛失望啊保成。
“凌普是不是太过了。”
毓庆宫中,太子和太子妃哄着自己的小女儿睡觉,让嬷嬷把孩子抱到侧间。而后太子妃道:“咱们姑娘洗三满月也就罢了,我瞧着他那个架势,好像要把毓庆宫的陈设都给换新。”
“他的孝心嘛。”胤礽满不在意,高端审美在皇太子这里是惯例,何况他还有点不能对人言的心理。自从在承德被拘禁之后,胤礽发现康熙对他更宽容了,他的确也在故意的扩张自己的影响。
他的汗阿玛不会知道,现在只要交给皇太子的事情,都会有人帮他摇旗呐喊,鼓吹这是皇太子的政绩。而交给他办理的旗务,已然变成皇太子的德政了。
康熙希望太子能够循序渐进处理京旗的问题,但太子接着这个机会去频频接触驻外八旗将领,至于京旗问题,等到他继位再说也不迟。
胤礽曾经相信过,自己应该对国家大事保持绝对的理智和敏锐度,应当完全妥善处理。但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他有主人精神,但他汗阿玛真的能让他顺利继位吗?
过去纠缠胤礽许多年的噩梦成真,他已经不敢稍有放松,现在选择做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皇太子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不如抓紧机会扩大影响,至少要让汗阿玛有所顾忌。
皇父已经老了,而他还年轻……胤礽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听说这段时间八贝勒一直在内务府,九阿哥、十阿哥也没什么动静。”已经出孝的索伦图侍奉额娘来春明园探望妹妹和新得的外甥的时候,对胤禔禀告道:“这会城里只有太子身边的人常有动静。”
“我知道。”胤禔笑笑,听着正房里传来三阿哥冬冬和四阿哥咿咿呀呀的声音,笑道:“对了,德安怎么样?”
“来往少了。”索伦图回答的很直白:“王爷也知道,太子现在很得意他,前两年家里守孝,就那么疏远了。”他的语气里并不见遗憾,只是有些怅然,一起打过仗的同袍。可惜了,他们这个身份,终于还是分道扬镳。
“太子如今还真是把赫舍里家的人又提起来了。”胤禔笑笑::“这回你外放好生办差,京中府里有那日松,再说我不在这,不必担忧的。”
“那日松哥哥已经被授了护军参领,每日当值不好出来。”索伦图低声道:“他有句话要我转告王爷,毓庆宫的侍卫调换的很频繁,而且每次调换轮班,都会有人被换走。”
胤禔眼神一闪,皇上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长吁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