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恭王的丧事对京城没什么影响,而裕王去世带来的阴霾也逐渐过去,皇上与太子又一次“父子怄气”似乎又过去了。一到入冬,朝野内外自然都在预备过年。
而镶蓝旗下诸人还有另一桩喜事,他们的旗主直郡王一改往日低调的形象,热热闹闹的给福晋过三十整寿!
这可难得,需知直王府大门难登,就连直郡王自己的三十整寿正赶上各路丧事,悄无声息就过去了,更别说小主子们的生日。平日里旗下人想找个机会报答直王爷提携之恩,或是拍个马屁都难得很。
这下机会来了,旗下老人们回忆道:“当年咱们主子直王爷大开府门,挑选旗下能人,还是主子刚开府的时候,快二十年了,才让你们这帮小的碰上好机会!赶紧的问问福晋的喜好,送礼去呀!”
但凡是在世道上打拼的人都知道,枕头风威力无边,老板不一定答应的事情,老板娘出面却能办成。天降好机会,讨好了福晋,谁说自己不能成为下一个阿林、阿山兄弟呢?
当年他们家破落的空有个佐领头衔,结果十多年前攀上了直郡王,多年来拼死效忠,如今日子又红火起来了。阿林佐领如今管着镶蓝旗火器营,阿山是王爷信重的侍卫,家里小一辈又在大阿哥身边伺候,日后还用操心前程么。
胤禔原想热闹一下,也没有要特别的大操大办,弄得太热闹,道琴的身体也受不了。然而谁能想到,消息传出来,旗下简直是热油锅加水。
“我是不是闭门太久了?”
京中第一场落雪,胤禔坐在书房里,问苏鲁道:“你说呢?”
“奴才倒是觉着,是之前旗下疏远您的,如今都想要找补。”苏鲁如今也蓄着胡子,做派很是沉稳,“奴才哥哥有话禀主子,皇太子那边最近连连召见赫舍里家的人,还有凌普。”
“奴才哥哥说,凌普在外头很是活跃,与耿额、齐世武等人常见面。他好像在外头帮太子联络不好进宫的大臣。”
“叫博敦小心些,能听到的消息就听到,听不到也别到处打听。”胤禔道:“嬷嬷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奴才谢王爷体恤。”
东宫的人简直是到处乱窜,毓庆宫也在不停的见人,但康熙并无反应。身在局中,胤禔逐条分析自己得到的情报,结论无非两条:
最坏就是康熙想好了让太子积累势力,顺利继位。
最好则是康熙欲擒故纵,已经开始如同对待噶尔丹一样对待太子,太子被废已在眼前。
这都是废话,看来今年是别指望康熙有什么明确举动了,果然,要做皇帝首先要有耐心。康熙四十三年,看看如今活蹦乱跳拉人的老八,老三、老四,乃至于老五老七,他们会想什么呢?
由于胤禔有些先入为主,在他的想法里,这些皇子都在蠢蠢欲动,琢磨争夺储位。然而之前和揆叙的那次对话提醒了他,情况在发生变化。
每个皇子都悄悄地做过梦,关于自己当了皇帝的梦,但梦只是梦。正如胤礽觉得胤禔怕他死掉,是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直郡王是太子之死的最大受益人一样,诸皇子在他们大哥很靠谱的情况下,也不觉得自己十拿九稳能和大哥掰腕子。
立嫡立长这种政治传统太深入人心了,等闲没人愿意去撼动,除非暴露出了足以动摇根基的问题。胤禔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有人通过打倒太子,顺便将他拉下台。或者是帮太子弄倒自己,然后再釜底抽薪,搞掉胤礽。
冬至之前,曹寅从江南回到了京城,连驿站都没有停留,康熙连夜将他召入宫中。
“关于朱三太子一事,臣已有些许线索……”
曹寅话还没说完,康熙摆手道:“朕不是要和你说这个,朕叫你回来……今年南巡多事,没有往江宁去,朕打算明年或后年,再去江南。”
“臣全力预备接驾。”
康熙原想和曹寅说说太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笑道:“朕记得,你女儿也到了摽梅之年,朕当初说免了你家女儿选秀。不过你也别给孩子看婚事,放心,朕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曹寅还真不放心,能叫康熙看重想要做亲的,不是他儿子、就是侄子,横竖跑不出宗室重臣子弟。他可就一个女儿,好容易养大的,不能随便嫁出去啊!所以他技巧性的发问了。
“臣请皇上示下,臣也好有个准备。”
康熙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放心,笑话,朕的眼光有什么不放心的。康熙沾沾自喜的对曹寅炫耀:“朕给你相中了平郡王纳尔苏做女婿,你说好不好啊!”
曹寅的心脏差点被皇帝活活惊的吐出来,有惊无喜这是,自古齐大非偶,他家是上三旗包衣家奴,天子家臣。平郡王却是铁帽子。
他倒不觉得自己女儿人品才貌配不上平郡王,只是人家未必愿意,不乐意岂不是害死他女儿了!
或许是冬天来了,太子那边悬而未决,也不能快速解决。儿子们陆续又长起来一批,康熙除了给曹寅的女儿保媒拉纤,还给自己的儿子们找好了儿媳妇。
此时的选秀还没有成为定例,也就是说皇帝想什么时候选,就可以什么时候选。通常是皇帝自己,或者儿孙们到了年纪,就可以开始选秀了。要不然为何请求免选那么容易,因为秀女预备役很容易超龄。
康熙给胤祥、胤祯选好了福晋,胤祥的福晋是兵部尚书马尔汉的女儿兆佳氏,胤祯的福晋是礼部左侍郎罗察的女儿完颜氏。至于之后的十五阿哥……康熙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给十五阿哥也定下了亲事。
如往年一样,皇子福晋的人选在选秀前就会透露出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婚事并不惹人瞩目,最让人惊讶的是转年才十二岁的十五阿哥胤禑也被指了福晋,福晋也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幼妹!
加上初冬时节,新任裕亲王保泰的福晋去世,康熙把太子妃的三妹指给裕亲王。石家如此荣宠,皇上果然还是偏袒太子吗?
一时之间,太子身边的人仿佛被打了强心剂,连胤礽本人都觉得自己要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第188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中)
对于康熙和太子好好坏坏的来回试探, 每当大家以为皇帝厌恶太子的时候,康熙又表示太子还是他心爱的好儿子……的种种情况,胤禔已经麻木了。
所谓麻木就是习惯,不管是太子妃的妹妹适婚皇子, 还是太子的舅舅长泰久违的出现在了毓庆宫, 还是索伦图传话, 赫舍里家的德安也不怎么来往了云云, 胤禔都报以“该来的总会来”的态度。
这种“笃定”也影响了不少人, 至少直郡王门下, 并没有因为太子重出江湖而胡思乱想, 福晋过寿, 也没有出现门下佐领们避开的情况。
从这个角度来看, 镶蓝旗下倒是比两年多以前更稳定,这倒也是好事一桩。
道琴生在腊月末,为了避免和新年预备发生冲突, 直王府提前两天庆祝。虽然如明府、伊尔根觉罗府上都要出孝了,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胤禔下帖子也只是说让孩子们过来,让福晋瞧瞧。
说是让福晋瞧瞧, 其实也就是让娘家侄辈给这位姑姑行礼, 然后就是苏日格和弘晗负责招待表亲们。而宗室里来的人不多, 并不是刻意避开,实在是不巧, 毓庆宫那边太子妃发动, 不久前刚刚生下她和太子的第二个孩子。
“是个小格格, 乾清宫那边立时给了赏赐,内务府那边也赶着巴结。”秦吉了带来了宫中的最新消息:“听说凌普恨不能把内务府搬到毓庆宫去, 皇上也是按照当初四阿哥的例给的赏赐。”
“知道了。”胤禔照例接收一下最新信息,内心毫无波动。除了福晋寿辰,他还忙着明年庶吉士散班的事情,凡事总要按照自己的步骤走下去,总是想东想西,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嘛。
遥想当年,他踌躇满志,过了小二十年过去,胤禔也早就被现实磨的皮实多了。做自己的事儿,让别人折腾去罢,也不想什么时机问题,等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会感受到。
年末纳兰家出孝,而明年福晋娘家也出孝了,如成德、揆叙和那日松的品级,用不着胤禔操心,胤禔只管操作一下索伦图和牧克的职缺就成。
到了预备宴客那天,道琴也没被累着,宾客都是自家人,晚辈们就交给孩子们招待,让他们也学学人际交往,如何安排这些庶务。而女宾都是自小的朋友,比如揆方的媳妇淑慎郡主,都是许久未见的了。
“你家大格格都这么大了,身边的嬷嬷、丫鬟,你没帮她好好看看?”郡主悄声问道,她和揆方的孩子都还小,上头长兄成德的孙辈都能读书了,也用不着她关心,于是就来关心闺中密友的孩子了。
道琴对胤禔提起的时候,胤禔都傻眼了,他心肝宝贝女儿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可爱,是小学刚毕业的年纪。结果都有人开始关心她未来的出嫁问题了,看样子,道琴也是这么想的。
“咱们过去是不是对苏日格身边人管的太严了?”
胤禔看着媳妇捧着肚子担心的说道:“管的太严,她们倒是不敢做耗,可将来苏日格出嫁怎么办?万一到时候,那些嬷嬷拿捏咱们姑娘,这……”
“你想的太多了。”胤禔把她的手放心被子里,叹道:“离她出嫁起码还有五六年,再说咱们姑娘是正经的皇孙,她底下奴才哪个敢做耗!”
就连额驸也不敢轻举妄动,除非哪天胤禔失势,发生了苏日格控制不了的情况。再要不然就是生育难产,胤禔叹口气,据他所知直到21世纪,生育过程中遇到突发如羊水栓塞都是要命的事,何况18世纪初。
哪怕胤禔多年来致力于压榨传教士,大搞健康生产,也不敢打包票。养女儿就是这点让人担心,胤禔这会也乐观不起来,摆出一张郁闷的脸,好容易给福晋安慰睡着之后,他自己跑书房去了。
唯一能够安慰胤禔的,就是宗室里好多年没听说有难产身亡的人了,勉强算是好消息吧。
胤禔的担忧很快就被打断了,年前他听到了一个消息,就在太子妃生女之后不久,康熙让人整理了旗下年龄更小些的秀女资料。
十五阿哥都定出去了,还要小秀女做什么?而且若要给十六阿哥指婚,没必要现在费事,皇上也不会这么心血来潮。
“莫不是给皇长孙找福晋了?”已经出孝的富格最近闲来无事,每日跑到直王府应卯成了他的正经差事,此刻他猜到:“论理转年皇长孙十四了,不管是拴婚还是指婚成亲,倒也还合宜。”
给得寿找媳妇?
这倒是个合理猜测,胤禔不动声色,笑道:“你明年打不打算下场?”
“再说罢。”提到这个,富格笑得满不在乎:“明年我阿玛和叔叔们出孝,除了补缺之外,也该操心富森的婚事。我阿玛前些日子还说,让我自自在在做些事情,不太出格就成。”
这还真是放养啊,胤禔笑说表哥心宽,又问道:“对了,大姑娘嫁给年羹尧,如今还不错罢?”
“多谢王爷挂怀!”他们认识十多年,富格知道这位郡王表叔是真的关心,他感动道:“妹妹都好,亮工在庶吉士他们夫妻常在一块,今年妹妹有孕,家里也放心了。”
“我前些日子见了允恭,他倒是有些躲着我。”胤禔笑叹:“我和他还是多年前在洋教堂里认识的,不想旧识居然也这样了。”
左右无人,富格就道:“许是大家害怕罢。”
“怕什么?”胤禔惊讶,自己又没有大张旗鼓跑出来争储,成日的和毓庆宫过不去,他有什么可怕的?
富格惊讶的看了直郡王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这位郡王是没有意识到。
“您是皇长子啊,皇上看重您,多年来谁不知道直郡王有军功,又连连办差。”
富格没办法,只好委婉道:“之前因为东宫,出了不少风波,若是东宫有什么,您……但皇上又爱重太子,您又,又最显眼,这个……难免害怕。”
“镶蓝旗下担心跟着我这个旗主吃挂落,外人日常来往也怕?”胤禔摇头一笑:“罢了,胆子小,谨慎也未必是坏事。对了,最近我忙,也没有出府,京中有什么新闻吗?”
“新闻啊。”富格想了下,然后微微皱眉道:“倒是有件事。您知道我长嫂是阿拉木尚书的女儿,佟佳氏的姑娘,前些日子大哥陪她去给佟国维过寿,不想碰上了隆科多和鄂伦岱吵架。”
“他们俩吵架?”胤禔笑道:“那不稀奇,鄂伦岱那个家伙。不对,佟国维过寿,那是隆科多的亲阿玛,按理说他不会和鄂伦岱吵,怎么了?”
“当时额驸舜安颜也在,只会在一边,连句话都不敢说。”富格提起这个也是非常之不解,“隆科多新得了一个小妾,爱若珍宝,要让她去后堂招待女客,给鄂伦岱气的骂街。”
还有这事?哦,对了,胤禔问道:“哪来的小妾?”不会是他想到的那个吧……
富格道:“听说叫什么李氏,已经给隆科多生了儿子,也不知道佟国舅知不知道,这都什么乱糟糟的。”他阿玛就算多情了,也没把沈姨拉到人前,地位悬殊、让人侧目,这对女人就是好事儿?
罪过罪过,想到他额娘去世之后,沈宛多年来和他阿玛过着平静的日子,又很照拂他们兄弟,再想到小弟富森聪明可爱,富格心道,不能这么比,隆科多也配!
还真是那位李四儿啊,胤禔忍着没咧嘴,原来现在就出现了。这是个要紧消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隆科多会投向胤禛,或是其他人,但他可以用这个做引子将隆科多拉下来。
毕竟,让无诰封的小妾随命妇出入禁门,这罪名饶是隆科多也跑不了!
上辈子的记忆寥寥无几,但这个著名人物胤禔还有印象,因为太玄幻了。胤禔都忍不住佩服隆科多,他不止让妾侍在家作威作福,还把人放出来让命妇看她脸色。
隆科多,你可真是牛大发了,应该叫隆牛X。
年末坐在家里胡思乱想加八卦的不止直郡王,还有胤禛,这位四贝勒可有个好姨夫!
“爷,一等公是您姨夫,阿尔本阿,阿尔松阿都是正经表弟,不好这么冷淡罢。”
四贝勒府中,四福晋无奈的劝自己丈夫,一等公阿灵阿,他的福晋乃是永和宫的亲妹子,自然就是四爷的亲姨母,那么阿灵阿就是姨夫了。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室,这都是最正经不过的亲戚。
结果人家钮祜禄家派人递帖子,四贝勒冷冷淡淡的瞧了一眼,都没多搭理。
胤禛有些不耐烦,可想到是自家福晋,才勉强耐心道:“你怎么不想想,过去咱们刚出来开府,他怎么不这么热络,上赶着叫阿尔松阿过来送帖子。哼,还不是打量着汗阿玛这两年用我办差,处置旗务,才觉得我这个外甥也不那么……”废物么!
看着福晋一脸迷糊,胤禛气到:“你啊,也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气量大,姨母倒也罢了。别说这位一等公不把我放在眼里,过去两个表弟媳妇与你很亲近么!人家给个好脸色就凑过去,那就不是我了!”
看福晋有些不好意思,胤禛呼口气:“罢了,我知道你性子宽厚,但也不能他招招手,咱们就过去。我和你透个底,我这好姨夫这两年和老八走的蛮近。老八这个人……我也是这两年才明白,为什么他过去养在延禧宫,大哥待他却却不算亲近。”
那家伙,到处收买人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阿灵阿、佟国维都对他另眼相看,透着亲近,哼。胤禛琢磨来琢磨去,这会才发现不太对,就算胤禩将来能成个实权亲王,也不值得两个公爵这么对他。
难道,四贝勒隐约不敢置信,却又觉得那是唯一的可能。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将那个念头埋在心底,那不能乱想,要再看看,万一就真的是觉得老八“才德兼备”值得一交呢?
胤禛有些牙酸,但那也说不定,毕竟阿灵阿的帖子上,写的是关于汗阿玛令选出旗下适龄秀女的事情。这是给得寿选福晋,他们心里都有数,得寿是皇长孙,虽然一直说身体不好,但也平安长到现在。
毓庆宫的二阿哥与得寿同母,太子妃这次又生了个格格,日后年纪渐长,得嫡子的可能越来越低。那么得寿的福晋……阿灵阿既然打这个主意,应该不会真的和老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说公爵佟佳氏、钮祜禄氏、瓜尔佳氏,都在清点自家女孩子,就连富察氏这样的大族也静悄悄的动弹呢。”
八贝勒府里,胤禩夫妻也在闲聊,八福晋低声问道:“八爷,他们还是打量着太子接位,到时候得寿最年长,最可能被立储罢。”
“差不多,不过不能成。”胤禩摆弄着果盘里的干果,笑道:“若是汗阿玛只想为得寿选福晋,今年给十三弟、十四弟选,他十三,也不算小了,何必特特推到明年。”
“皇孙们陆续长起来,汗阿玛叫人记名造册,无非是他老人家没想好,该给得寿选个什么样的福晋。”胤禩语气笃定,“皇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太子了。”
八福晋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选的太高,日后情况复杂,是个麻烦。可若选太低,女孩子教养不够,一切顺利,还是不好办。
她的眼睛一亮:“若是,”八福晋压低声音,“若是太子真的,那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