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太子,赫舍里家跟着您是理所当然,大哥让我禀告太子,赫舍里氏上下绝不后悔!”
纶布眼底都是红血丝,他最近睡觉都不安生,好像一闭上眼睛,护军就会冲进来抄了他的家,就像前年三叔索额图的府上一样……树倒猢狲散。
但他们没有退路,赫舍里一系已经跟着太子走的太远,牵连的太深了,不能切割、也无法切割。
所幸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机会就在眼前。太子不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只是、只是不想再等了,他为了自救,必须自己说了算。
“这些年,咱们的准备也做了不少,那么多的钱砸进去。您又是太子,只要时机一到,您振臂高呼,皇位唾手可得。”纶布最后道:“殿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您千万不能犹豫。”
“孤,不会犹豫。”胤礽似乎看的更开,他的目光隔着随风摇晃的纱帘,看向了车外朦胧的风景。他已经无路可退,再犹豫,顾忌太多,储位就要丢了。
跋涉数日,御驾抵达承德,蒙古诸王公与几位公主都已经等在了避暑山庄,恭迎圣驾。但康熙没有进城,他选择在距离承德五十里的地方停下御驾,宣来了八旗驻防将军。
第202章 :废储:前夜
大队人马在承德城外驻扎, 康熙完全是突然决定的,因为负责宿卫的亲王郡王们,没人提前被告知这个消息。
夜晚来临的时候,胤禔安顿好了弘晗, 这小子乐得跟十六阿哥胤禄挤在一块, 直郡王确认儿子无事, 又提醒了太监和侍卫, 就回到了帐篷里。
对于承德就在眼前, 却不能进去, 不能马上洗澡这件事, 胤禔比他媳妇的反应还大。直郡王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的道琴想笑, 她也毫不客气的轻声笑起来。
胤禔翻身看着他媳妇,道琴也过了三十岁,坐在屏风前正在被伺候着梳头发。她掩口而笑, 侧脸在灯光下,被映照的温柔而白皙。从十几岁到现在, 她终于在漫长的生活中打磨出了现在的样子,端庄妩媚、风采动人。
“我觉得你越来越美了, 道琴格格……”
又来了, 福晋挥手让婢女都退出去, 她家这位爷夸人的时候,肉麻话一车一车的说。道琴很想嘴硬的说自己不吃这套, 但内心依然驱使她来到了榻边, 柔声问道:“阿哥怎么了?”
夫妻俩玩笑是闺房乐趣, 不足为外人道,胤禔搂着媳妇正在美滋滋的时候, 外头传来了马蹄声。多年行伍经验,直郡王很清楚,这可不是几十个骑兵能弄出来的动静。
胤禔唰的从榻上翻身而下,他这样动作,让已经半睡半醒的福晋也清醒起来。
怎么,道琴撑起身体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没有。”胤禔披上衣服,将她的被子掩上,“你躺着,我就站在门口瞧瞧。”皇上下旨不让他们过去,那他们就不能靠近御帐,胤禔也只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看情况。
全都太监在帐篷门边守着,外头是王府侍卫们,萨宾图和苏鲁都在,胤禔挑开帘子,首先看见的就是侍卫们惊讶的表情。外头的马蹄声还没停,借着外头的火把,胤禔清楚的看到足有数百骑兵在来回跑动。
“主子……这,”萨宾图结结巴巴,“您看这……”
“老实呆着,该干什么干什么。”胤禔加重语气再次提醒,“绝对不准乱动乱跑。”
“嗻。”
直郡王撂下帘子,告诉全都若是大阿哥那边过来人,就通报,否则就守着门口。他绕过屏风,才发现道琴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睡吧。”胤禔无奈的一笑,“汗阿玛调兵而已,不要紧的。”
福晋心中不安:“怎么晚间调兵,这来来往往的,”她话未说完,就被胤禔拉到怀里抱住了。
“没事儿,弘晗和胤禄在一块,孩子也不要紧。”胤禔轻抚她的肩膀,“睡吧。”
这也只是安慰罢了,道琴靠在胤禔怀里,夫妻俩这晚谁也没睡好。等到次日,众人打照面的时候,胤禛、胤禩脸上也挂着黑眼圈,最让人意外的是,太子居然容光焕发,似乎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胤礽当然也听了半夜的马蹄声,但他的内心非常平静,反正已经做决定了,发生什么也不会比自己行动失败来的更惨。这么想着,太子居然睡了安稳的一觉。
就像昨夜无事发生一般,康熙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驻防将军告诉了他什么情况,交给他什么东西。他笑着看诸皇子:“今日,就随朕入城罢!”
荣宪、恪靖二位公主并她们的额驸也到了承德,蒙古达尔罕亲王同端敏公主并世子也到了,康熙在承德只是暂住,将太后并公主女眷安顿好之后,皇帝还要带着诸王大臣继续往草原深处去。
觐见皇帝的流程就是,康熙走到草原深处,等到蒙古各部汗王贝勒聚集,然后浩浩荡荡带着他们回来,拜见太后。
“过去除了见太后妈妈,还要见太子,按理来说命妇也要见太子妃。”五贝勒叹气:“可这次汗阿玛并未示下,大哥您说?”咱们怎么办啊。
直郡王作为揽总的人,自然要站出来明确态度:“先把大致流程写出来,我去请旨,汗阿玛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万勿自作聪明。
然而康熙将接待的事情再次交给了老八,直郡王其实无所谓,不过是个礼宾的活儿。胤禛、胤祺是心中不安,而老八自然喜气盈盈,唯一不高兴的是太子。
胤礽的自尊心都要碎成渣了,他愈发觉得,汗阿玛提拔老八就是为了恶心自己!
来往诸王大臣,甚至蒙古诸王贝勒爷这么想,以八贝勒的出身,皇上如此栽培他,可见是甚为爱重啊,啧啧。没想到,咱们皇上居然还有这份心思。
直郡王被留在承德,依然负责宿卫安全,四贝勒胤禛也被留下。太子和十、十三、十四阿哥却被带走了,但皇孙们也被留在了承德,不晓得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胤禔来说,这倒是难得的机会,带着老婆孩子去自己当年去过的地方转转。姐姐妹妹凑一起,在太后跟前联络一番感情。
因为太子带了太子妃,直郡王带了大福晋,纯王、简王带的也是福晋。等到给太后行礼,或者公主、福晋们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出席的就只能是福晋们。
带了侧福晋和格格们出来的,自然就没资格列席这种谈话,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九阿哥有些郁闷,早知道把家里那位带出来了,光想着带着格格方便,奈何失去了交流机会啊!要只知道,这世上枕头风才是杀人于无形,这种联络感情的机会错过了,老九后悔。
要知道,公主们手上都有产业,福晋们都是一府主妇,蒙古诸王福晋更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在这里打好了关系,对自己手上产业也有好处啊!
九爷悔的肠子都青了。
还好八爷拉上了老九去筹办宴会,九爷才算高兴了一点,这承德城里有各地商人,还有内外蒙,甚至准噶尔汗国负责采买的人,在胤禟眼里,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八哥、八哥?”九爷高高兴兴的表示,“弟弟我又谈成了一笔买卖,立时进账两万银子!八哥,用银子和我说啊,弟弟有钱!”
知道你有钱,老八笑叹,现在钱已经不是大问题了。在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看,一时的银钱不是要紧事,长久的利益获得才是刚需。
我能给如佟佳氏那样的门第的,完全是许愿,这一点八贝勒心知肚明。而对方期许于他的,也是“未来收益”。
“你买卖谈好了,也别忘了好生办差事。”胤禩就道:“归根结底,皇子身份才是你买卖最大的依仗,过两年汗阿玛封爵,若是你得封郡王贝勒,总比光头阿哥强多了。”
这话翊坤宫宜妃、五贝勒胤祺都说过,胤禟心里也明白,胤禩也不多说,哥俩说起了别的事情。结果转头就看见他们大哥带着大福晋、和王府大阿哥一家三口骑马路过。
“大哥这日子过得,啧啧。”老九咂舌,“可是愈发舒坦了。”
胤禩也叹道:“咱们这位大哥,才是心底坦荡天地宽,有时候我也羡慕啊。”
弘晗记忆中,他几乎没有和父母一起骑马散心,自从他入宫读书开始,甚至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大阿哥毕竟还是个孩子,父母都在身边对他来说,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胤禔和道琴忙里偷闲陪着儿子,也觉得心头松快不少,三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在行宫外头,任由马匹小跑。
“额娘,您看那边,真美!”
夕阳照在河上,犹如金粉撒满了河岸,河边清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夏日之美的极致也不过如此。三口人就在河边下马,散步说笑,吃过中饭才回到山庄。
“等回去叫你的太监给你按按腿,省着明儿起不来,晚上若是你小叔叔们或是兄弟们找你,也别忘了用晚膳。”道琴一条一条的叮嘱儿子,弘晗也乖乖的听着,额娘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直郡王微笑着听他们母子说话,身后的全都这会却悄声道:“主子,外头纯王和简王来了。”
厅里放着冰块,可富尔祜伦与雅尔江阿依然是满脸汗水,看见胤禔进门马上迎过来。纯王就道:“大哥还有心思陪着嫂子、侄儿,火烧眉毛了!”
“我瞧你这眉毛挺好的。”直郡王笑问简王道:“他这是怎么了?”
雅尔江阿道:“按照汗阿玛的布置,昨儿晚上、最迟今早就该有旨意到园子里,可旨意现在也没到。我和纯亲王担心,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随驾的大学士呢?还有南书房大臣,他们有动静么?”胤禔脸上的笑容没了,问道。
纯王就道:“没有。大臣们没动静,汗阿玛这次出来,只带了两个南书房大臣和翰林学士,其中一个是张英的儿子张廷玉。”
“太子不在,行宫都看大哥的了。”富尔祜伦最后道:“万一……您要有个决断。”
京城
长泰坐在府里,看着儿子干太道:“阿玛把你送到南边噶礼府上,你要听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你是咱们家的孩子,只说是噶礼的亲戚,知道吗?”
干太只有十几岁,他是家里的独子,平素被阿玛额娘护着,叔叔们也对他好,此刻多少有些懵懂。长泰都是不忍,可这个时候由不得他了,干太送走,多少能为他这一系保下根苗。
直郡王府中,苏日格听着乌日娜读书,看着弘昸练字,又遣人问过了四阿哥的起居。然后她身边的太监小跑过来禀告,说府外有人送信给二舅爷索伦图,又说二爷不在京中,要将书信交予直郡王。
“送信给二舅,却送到咱们府上?”苏日格惊了。作为直郡王细心教养的长女,大格格很有一套想法和逻辑,她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吩咐道:“请秦谙达过来。”
第203章 :废储:血腥味
秦吉了小跑着从前院来到了书房, 进门就打千:“给大格格请安。”
“谙达有礼了。”苏日格问道:“前头有人送信给二舅舅,却送到咱们府上,问是哪里来的也不说。跑来王府玩这一套总不会是闲得慌,我心里有个猜测, 想请教谙达, 这个情形, 将书信送到阿玛那去合适么?”
“合适, 大格格说的再合适不过了。”秦吉了松了口气, 他担心大格格年轻气盛, 非得把人扣住或者如何, 这个解决办法是最好的。“那人既然来了, 打着二舅爷的名号, 必是要给王爷传信却不好说。”
如此隐秘,连句实话都不敢说,怕留下话柄, 可见小心到了何等程度。苏日格明白其中利害,就道:“谙达觉得, 派人快马送信,阿山侍卫合适吗?”
苏日格身边的侍卫都是阿山带出来的, 这个谙达从小负责大格格外出的安全, 极得直郡王信任。苏日格思来想去, 这个要紧差事必得有个可靠的人来办。
秦吉了看着大格格长大,如今瞧她处事明白干练, 心中也带着安慰, 笑道:“大格格放心, 就叫阿山侍卫去办,这很合适。只是, 恐怕大格格也得带着小主子们都换个地方住,万一京城里……”
“……”大格格心中发抖,额娘临走前说的居然真的成了现实,她现在必须决断。苏日格咬着牙,她摇摇头:“现在不成,家中只有我们,若是突然都走了,反而会引起关注。幕后之人真想做什么,也不会是现在,算算时间,汗玛法应该刚到承德。”
“这样罢,等阿山送信去承德回来,除非阿玛说不要紧,否则谙达就亲自带人将乌日娜、冬冬和申午都送走,我带着弘昱留下。”苏日格最后决定道:“正好大舅家的表姐、三叔家的妹妹都约我赏花,我也趁机露一面。”
十五岁的女孩子啊,秦吉了低下头应是,他们大阿哥将来如何不好说,他们大格格真是被王爷教导的带着一腔勇武之气。虽然是太监,但秦吉了这些年宫中、府中历练的明白,一个人若是空有头脑却没有半点勇气,那是没用的。
总有人以为头脑最重要,其实不然,没有勇气,再好的头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既然是纸上谈兵,那不就没用了。
安排弟妹暂时离开府里并不难,他们身边的丫鬟嬷嬷太监都是父母千挑万选的,而且有秦吉了盯着。苏日格要做的只是安慰妹妹,让她放心,告诉她就算离府也会很快回来。
乌日娜一向乖巧省心,她乖乖的听姐姐说完,乖乖的表示“都听姐姐的,但是姐姐能陪着我们吗?”若是和三阿哥、四阿哥一起出去,她就是姐姐了。乌日娜担心自己做不好姐姐……
这对小姐妹且不说,只说阿山得了大格格的命令,又有副总管秦吉了再三叮嘱,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王爷手上,是“亲手”“王爷亲自接”转交都不行。
秦吉了甚至私下告诉他“除了王爷谁也不能给,福晋也不行。”他猜到了这是要命的事,所以半点纰漏都不能有,一点差错会导致阖府倾覆。
阿山如寻常跑马打猎一般带几个侍卫出京,并未引起任何关注,他出了京城就一路向北,扬鞭策马用最快的速度朝承德驰骋而去。
就在胤禔得知,原本应该按时到达的圣旨并未到达的次日,阿山带着那封信赶到了避暑山庄。
“……”胤禔将这封信仔细看过,忽然笑了一声,叹道:“这可真是,叫人怎么说呢。”
信是赫舍里氏的德安所写,信中将胤礽打算做什么、怎么做,他把知道的那部分向直郡王抖搂了个干净。按说这是卖了皇太子,可胤禔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信中说的很清楚,一等公长泰已经把儿子送走了,具体去哪不知道,反正肯定没有留在北边。
“长泰之子离京,吾子却还需留在京城,奴才顿首再拜,求直郡王施以援手,保一根苗。”
信中还写到,自古以来,以子反父者不能胜,可他是赫舍里氏族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胤禔捏着信纸发笑,无非是当初德安觉得太子地位稳固,能提拔他,于是和索伦图拉开距离。但此刻船已经漏了,德安置之死地而后生,卖了太子,向自己求援。
长泰将儿子干太送走,这倒是个有趣的消息,胤禔将手上的这封信放在灯烛上烧成了灰。他对阿山道:“你明儿就回京,告诉帕勒塔帮本王盯着长泰,还有格尔芬、阿尔吉善,另外,家里的事听大格格的,让秦吉了辅助她安排。”
按照德安所说,胤礽想的是找机会在回京路上动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皇太子只需要搅混水,切断康熙和京中的联系,然后太子快马回京说皇上遇刺,长泰他们联络姻亲故旧拥立储君殿前继位,至于康熙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妨碍了。
便如唐玄宗见唐肃宗,肃宗说自己情愿退居太子位,请上皇继续临朝。玄宗很知趣的表示,天子做得很好,他就安居上皇之位即可。到时候太子在京城振臂一挥,康熙也只能面对现实。京中除了没随驾的小皇子们,就一个老三在,胤禔是不敢指望他能站出来抗住太子的。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胤礽也不愿意真的做出弑父之举,胤禔不知道是该夸他是个大孝子,还是该说他想事情过于浪漫。
既然想动手,就不要想什么名声了,不如想个给人扣黑锅的办法。想到这里,胤禔皱眉,太子不会真的那么天真烂漫罢?比方说这谋逆兵变的事情,总要有个人背黑锅……那么人选?
直郡王左思右想,把他们兄弟挨个扒拉一遍,最后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如果皇太子要找个背黑锅的,那么最合适的就是胤禔自己。
他有战功、常年负责宿卫,到时候皇太子登高一呼说自己是图谋储位,自己成了乱臣贼子。就算直郡王人品爆炸,能忽悠的大臣兵丁和他打回北京城,人家家眷还在城里……这没法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