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哪一旗的?”弘晗奇道,“居然又出了这种事,还知道给皇额娘递话……莫不是?”
“要不怎么叫人恶心,镶蓝旗的!”气呼呼的大公主没好气道:“打的还是汗阿玛的脸!”
当今在潜邸的时候,做了镶蓝旗小二十年的旗主,如今皇上在南边收拾贱籍,打的就是那些叫嚣“良贱有别”“严守主奴分际”的人,结果转头后院先闹起来了。
因为事涉女眷,消息紧着送到了帝后跟前,皇后先知道的。而胤禔忙着各路御前会议,回过神才发现后院起火了。
“这帮混账畜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本人只是随意的骂了一句,并没有多么义愤填膺,甚至他还有心情安慰皇后:“别和那帮不懂事的生气,犯不着。”
道琴反而更担心了,根据她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丈夫这个反应显然有些不正常。她还想权威胤禔两句,胤禔反而拉着她的手,夫妻俩坐在行宫湖边,皇帝就在皇后耳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江南这边正因为皇帝打算给贱民脱籍而物议沸腾,胤禔还在头疼怎么让这帮人闭嘴,总不能真的挥刀罢……这样公开的白刃相向并不是胤禔的风格,他是个要脸的人。
京城这事,虽然胤禔也生气,但这是个好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道琴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可以通过北边的事来敲打南边的人。毕竟,让贱民脱籍,总比当年世祖、先帝在江南收税容易多了。
没人会因为皇帝让贱民脱籍而真的跑到孔庙哭庙的,他们很会权衡利弊,只要皇上打定了主意,至少在这件事上,没人会用身家性命和他唱反调。
皇后想到的这些,胤禔自然都清楚,除此之外,他还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贱民真的大量涌入关外,将来可以引发另一个问题,会有人说“关外乃流放之地!”这对胤禔的构想显然是个伤害。
但是,借着镶蓝旗佐领强暴案,他终于了可以推进自己的另一个举措了。
“南粤不比内陆,朕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但是你可以。”
圣驾启程回京之前,胤禔先把弘晗叫到了眼前,殷殷嘱咐道:“你还年轻,趁着这个好时候,多出去走一走,了解一下各地风土民情,心里也好有个成算。”
“东南土地贫瘠,百姓多有下南洋之举,虽然也是安土重迁,但和内地也多有不同。”
“儿子一定多看多听。”弘晗道:“汗阿玛的苦心,儿臣明白的。”
胤禔欣慰的点点头:“朕让沈瞭和侍卫们随你一起去,路上注意安全,平安回来最要紧。”
将儿子远远打发去东南,皇后且还没说什么,太后先有意见了。
“弘晗独个去?你倒是给安排几个宫女伺候他,要不然一去半年,路上都是男人,万一有个头痛脑热可怎么办。”皇太后佯怒道:“再说,苏德都快半岁了,弘晗膝下连点响动都没有,你也不着急!”
皇太后是了解自己儿子的,看上去好说话,实则桩桩件件都把在手里,弘晗身边的事儿,与其抓着儿媳妇唠叨,还不如直接和儿子说。
“您怎么……”胤禔刚想说您老怎么想起这事了,但是仔细想想,老太太可不就容易关心这事,他就把话咽了回去,转而笑道:“他还年轻呢,急什么。再说,您拨过去人伺候他,万一有个首尾,反而不好收拾。”
依照宫中惯例,太后、皇后身边的宫女,虽然也是出身包衣,但必定是家中父祖、兄弟得用,能为朝廷效力的人家。这样的女孩子在宫里,与其说是宫女,不如说充当了一个宫廷女官的角色。
这样的女孩子若是太后指过去给弘晗,弘晗怎么待她呢?福晋、和帝后给他的侍妾,加上这个,家庭关系反而复杂起来了。
皇太后也是关心孙子,绝对没有给大孙子添乱找茬的意思,何况她老人家在宫中多年,胤禔一说她就明白了。太后就道:“那好,我就不添人过去了,可你们夫妻也得上心些。”
说到这,太后脸色严肃起来:“弘晗是长子,又是中宫嫡出,他的子嗣总会让很多人盯着。你忘了?当年有了得寿,二福晋又添了四阿哥的时候,先帝是怎么犹豫不决的。”
这些事情,也只有他们母子能开诚布公的谈谈,胤禔起初也的确没想到这上头,可太后这么一说,倒让他也认真起来。
当年的事情,胤禔自然也是知道的,康熙对胤礽的四阿哥那么纠结,迟迟不给得寿取个大名,本身就是重视的表现。若是依照关外传统,哪怕是失去继承权的嫡子,他的嫡子和长子所得爵位也与寻常不同。
天壤之别,云泥之分,而如今那种分际虽然减弱,但宗法又适时的填补进来。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皇帝叹息着和皇后商量一番,皇后就把儿子提溜到跟前,道:“是额娘想的不周到,这一路太远,也该给你挑两个宫女随身伺候。”
道琴原本还和胤禔商量,要不然让儿媳妇跟着?胤禔倒是并无不可,但道琴自己说着就灰心了,那样会给人带来错觉。
譬如,是不是大阿哥夫妇失爱于帝后了?还是大阿哥被天子给远远打发走,父子失和,连带大福晋吃了挂落?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胤禔当时就叹气,帝王家就要事事小心,避免一切非必要的流言蜚语。
不过,最后挑宫女这事到底也没成,弘晗自己表示:“儿子出门办差,怎么能带着宫女呢?当年汗阿玛出门办差,又或者之前二弟远行,也没有带着女人嘛。儿子怎么能开这种先例。”
虽然当年胤禔最长时间都是混在军中,而弘昱那会还小,又是出洋……不过皇帝夫妇也并不想非得给儿子拉皮条,既然他自己不想,那就算了。
然而在大阿哥出发之前,粤地先派人来到了江宁觐见,并带来了几个人,正是当初胤禔派回去的教士们。他们带来的消息是,二阿哥弘昱将带领使团在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初回国。
与此同时,教皇国的那位教皇,也派出了使团前往清朝,有事情当面禀告。
实际上“禀告”是传教士委婉的说法,人家教皇派使团出来的时候,用的词儿可是“训诫”,但这些耶稣会的教士是法国人,受命于法王路易十四,但他们也信仰天主教,处在他们的立场,多少要“为尊者讳。”
胤禔感到久违的兴奋,难道那个脑子不清醒的教皇派来的使团就要来了?加上即将抵达京城的李朝王子,等到自己回京的时候,必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
然而在那之前,江南诸事必须有个结论,皇帝先是下诏将□□包衣□□子的镶蓝旗佐领处死,家人流放。并且所在旗份的参领、都统都挨了处分。
皇帝的旨意传出,一直不停的试图改变皇帝看法的江南士人也闭上了嘴,胤禔顺势提出了有条件的脱籍政策:贱民脱籍,要在本人三代之后才能科举。但是这是针对留居本地者,如果有人愿意去关外开荒耕种的,从本人算起第二代就可以参加科举,不论文武,都可以参加考试。
抛下这些炸弹,皇帝带着除了长子之外的全家老小回到京城,随即发布了另一道诏令:令固伦元安公主携额驸前往盛京,为皇帝处理一些皇室内务。
第290章 :扭转世界线(完)
皇上让大公主带着额驸去盛京, 这种非典型的命令必然会引发一些争议,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江南人在关心贱民脱籍之后的诸多问题,而北方人在关注皇帝似乎有开放柳条边的意图,至于京城, 宗室显贵们, 正流水般的上折子抗议皇帝允许贱民进入关内的意图。
就连被削爵、勒令在家反省, 至今不允许乱跑的前任简亲王雅尔江阿都没闲着, 他自然不能出去, 但是能把儿子叫过来。
可惜, 小简王德隆身子欠安, 雅尔江阿只能给福晋送信。然而简王老福晋—年纪轻轻就是老福晋了, 压根没搭理丈夫的书信。
她如今满心盼着儿子德隆身子好些, 再过两年等雅尔江阿惹下的麻烦事过境迁了,进宫请皇后给儿子指个婚,挑个好媳妇。
最好能得一个在宫里读过书的女孩子, 老福晋如此想到,日后宗室交际, 宫中问安,都能方便不少。至于雅尔江阿, 老福晋已经顾不上他了。
虽然老简亲王望洋兴叹, 彻底失去了过去“御前说得上话”的地位, 但八旗之内最不缺的就是显贵,从纯王府开始, 到当今的几个弟弟, 甚至于两代承恩公府上, 圣驾尚未回京,他们倒是闹了个门庭若市。
纳兰家还算是清静的, 明珠、成德父子都在自怡园,大门一关谁都不搭理。至于城里,留下的是富尔敦他们哥几个,年轻轻也不能做主,找他们也没用。
而皇后的的娘家就更简单了,几位国舅爷外任的外任、随驾的随驾,就连皇后的亲侄子们都陆续入宫宿卫,想找都未必找得到。
至于各家王府,无不谨守门户、约束子弟,瞧瞧还在府里禁闭,大好前程一朝丧尽的胤禵,如今可也没什么人愿意捋虎须。
不过,让贱民进入关外龙兴之地,那也的确不太合适。皇上至少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京城的气氛自此有些躁动,胤禔就在这种气氛中带着全家老少回宫,第一件事就去拜见了太皇太后。随即在老太太跟前,对前来请安的宗室诸王吩咐道:“朕打算将关外土地开垦,所得拿出部分分与旗下,尔等以为如何?”
这还用问!
宗王们霎时间眼睛就亮了,谁家不愿意多得点钱呢,虽然说是补贴给旗人的,但宗王们也在旗,皇上少不了他们的东西。
胤禔面上和煦:“弟弟们即为宗室,天潢贵胄、生来尊贵,在得利上就不要与旗下奴才们相争了。不过,朕也不会亏了你们,侄辈一生前途,朕自然都要照管。”
“叩谢圣恩!”
宗王们没想到的是,皇上前脚给他们许愿,之后明发旨意,让旗人都知道自己又要增加点补贴;后脚将大公主和大额驸打发去盛京,转手就让他们出几个儿女跟着一起去。
“这、这算什么嘛!”
恒郡王胤祺满心不解,冲着纯王富尔祜伦吐槽:“你说皇上到底想怎么着,好端端的非要把大公主和额驸打发去盛京,还说办皇室内务。既然是办差,自然是朝廷,要不然内务府派员跟着,怎么咱们孩子也得去。”
“所以?”富尔祜伦对这个发小堂兄弟还是有耐心的,“我家广延跟着老九去南边了,广绪必是要跟着大公主去北边。你们家呢?你还能不让孩子跟着去?”
“那……当然是不行的。”胤祺语气拐了个大弯,面对富尔祜伦戏谑的语气,他也笑叹道:“我家除了弘昇,底下的都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封。可封爵这事,最后也得看皇上的态度,怎么能不让他们去啊。”
事实上,京中各王府的小阿哥们,不同于父辈稍带无奈的态度,这些小爷们反而相当的跃跃欲试。这样倒也不奇怪,祖辈金戈铁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父辈们还有上阵的机会,他们恐怕也没有了。
何况都在宫中读书,孩子们多少有些早熟,通过老简亲王就能知道,日后皇上恐怕也不太愿意让他们掌兵。宗室掌兵的机会也不会多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别的的道路上给自己涨点本事。
之前几个王府的长子们都被皇上打发去了西北,眼瞅着也快回来了,他们府里的弟弟有些也陆续长成,这些早熟、又注定不会封到太高爵位的孩子,安心做个得力的臣子,反而是条好路。
毕竟,稍读史书都会清楚,随着一个朝廷日益稳固,宗室自然会回归寻常,除了极少部分人,大多数一辈子和朝廷核心扯不上关系了。
混吃等死的也不是没有,譬如胤禩,这会就抱着独苗苗弘旺:“阿玛也就盼着你平安长大,日后留个爵位给你,至于什么上进与否,倒是不重要了。”
弘旺还不是很懂这些,胤禩笑着揉揉儿子的头,叫他出去和讷甘玩去了。老八想起了在南边的时候,皇上召见地方名士和朝廷致休官员,其中就有何焯。
当时何焯就对他道:“贝勒的生机已经到了。”
胤禩自己也清楚,这样下去,自己保个平安不难。而且越看两个孩子,他越觉着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样对谁都好,对孩子们最好。
就这样,胤禔轻松的推进让苏日格去盛京的命令,至于外朝,没听皇上说“处理内务”么?外朝难道要把爪子伸到内务府?他们也伸不进去呀。
苏日格本人踌躇满志,唯一可虑者只有怀中的胖儿子苏德,母子俩相隔数月未见,苏德又长大了不少,依旧是白胖可爱。
“汗阿玛和额娘的意思,孩子太小了,咱们这一走得有个一年半载的功夫,干脆让苏德进宫,养在阿玛和额娘的膝下。”
苏日格本人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可阿古达木真的是离情依依,舍不得孩子。最后苏日格只能说:“等咱们办好差事,你就回来面圣述职,到时候就可以见着苏德了。那会孩子略大些,满了周岁,也可以跟咱们一起去盛京嘛。”
“……公主,”阿古达木终于抓住了重点:“汗阿玛的意思,咱们得在外头带上多久啊?”
畅春园里,胤禔也正在和亲信们道:“大公主要在盛京把事情做好,你们也要出力,等大阿哥回来,他也要过去,如今只是第一步,千万不要太急切。”
“皇上,奴才们自然唯公主马首前瞻,然而,待万事俱备之后,是否让额驸出面总揽更为合宜?”博敦有些担心,“名正而言顺,公主若是总揽关外开垦等事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份,那……”
“先让公主处置,等到合适的时候,朕自然会给苏日格办事的名份,你们不必担心这个。”皇帝也笑道:“朕让你们先去也就是这个道理,先做出些事情,朕才好开先河。”
从内务转到台面上,胤禔如此想到,希望这样安排,苏日格的前途事业能平顺些。
大公主夫妇离宫之前,苏德小阿哥就搬到了皇后身边,同皇后住在集凤轩中,道琴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外孙道:“苏德在我这自然无恙,可你在外头……”皇后这一次没有说让苏日格小心身体,反而说了别的。
“你在外头遥办好你阿玛交待你的事,”皇后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你一定要办好,这是最难得的机会。你也长大了,旁的事情额娘都不多说,只有这件事……你做的好,足够你受用一辈子。”
道琴从担忧儿女平安长成,变为了希望他们前途顺遂,特别是对苏日格。皇后隐隐约约的感到一件事,若是长女能走好这条路,她将来必然会取得极大的名声和成就,会和过往的公主们不一样,不止会有父母的偏爱,也有了真正立身的底气与能力。
为儿女计之长远啊,皇后期待的看着女儿:“京中的事情,额娘都会替你周全,好好做事。”
把儿子扔给父母,苏日格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整个大清国,哪里还有比她父母身边更安全的地儿。而且苏日格思考的也不是眼前一时的“陪伴儿子”实际上她生了孩子之后,也只是“玩孩子”居多。
苏德的身份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的外孙,大公主的长子,他出生就能有宗室公爵的爵位,甚至越过了自己的父亲阿古达木,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如果苏日格自己的地位更高,自然她的孩子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男人的封妻荫子无非就是这么回事。只是搁在大公主身上,变成了封夫荫子。
与平素对大公主的宠爱不同,这次公主夫妇离京相当的低调,皇上皇后也没有过度表示。这倒是一时之间让很多人坚信,皇帝只是派公主夫妇过去处理些皇室内务,无碍大局。
几乎就在苏日格夫妇带着几个堂弟离京的同时,李朝的二王子、延礽君李昑带着妻子,与教皇国的使节一南一北,同时进了京城。
延礽君已过弱冠之龄,却毫无年轻人的那种快活劲儿,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平素在王宫中,父王自然重视世子,又疼爱幼弟延龄君,而自己就经常遭到训斥。
这次也是一样,明明清国君主要求自己和弟弟一起来京城,可父王却以弟弟年幼体弱为由,只打发自己入京。临走之前,只是严词训诫自己要听从辅佐老臣的指引,不许肆意妄为,更不能为王室带来灾祸!
什么父子别情,压根没有这一出,反而是兄长王世子邸下将他叫过去,温言抚慰,给自己送别。唉,前路漫漫,自己这个质子生涯,恐怕不会很好过,甚至……
“前面的可是二王子吗?”
前方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人,面带笑容,身边带着一群人,还有太监。看服色,少年似乎是宗室,李昑翻身下马,就听那少年说道:“奉旨,接李朝二王子入宫!”
少年举止得体,李昑更是小心谨慎,很快他就知道了,这少年居然是皇侄,上国皇帝派了自己的侄子,一个国公来接待他。而不是让鸿胪寺或礼部派官吏来招待……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这京城的日子,并不会很难过?
“我们是教皇国的使节,我们来见皇帝陛下,让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