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是啊,听说曹子清在江宁也在出钱出力的笼络那些读书人,其实不管怎么说,竹垞先生还是希望读书人为朝廷效力……这也是好事,这天下毕竟还是要读书人来辅佐天子治理天下。”
被他念叨的曹寅如今正在南京任上,还挂着通政使的职衔,被人称一声“曹银台”。江宁地面上,曹寅混的熟,处的好,谁都知道他是皇帝心腹,哪怕是总督也不肯同他为难。
“老爷瞧什么呢?”曹寅的续弦李氏太太看他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曹寅在内室从不处置公务,如今捏着一封信,却不知是谁写来的。
第125章 :活宝
曹寅手里的书信是个熟人写过来的, 致仕的刑部侍郎李辉祖,李辉祖如今生活在关外,当年和曹寅的父亲曹玺是同窗旧友。
“李老侍郎?那不是过去公爹的旧友,之前咱们成婚, 李家好像没送礼过来罢。”李氏太太还记着呢, “前头我看过家里的礼单子, 好像自公爹去世之后, 就没见过李家的名字。”
“就是父亲的老友……”曹寅苦笑叹息, 李辉祖在京同索额图走得很近, 致仕之后他的长子在京城做官, 而次子留在盛京为官方便照顾老父, 小儿子李锴又同索额图的小女儿订了亲。
所以这也是索额图的“老朋友”, 突然写信过来,上面又是世叔贤侄、又是关切,还表示他们家小孙子和曹寅的长女年龄相仿云云。
这些事情曹寅都没和妻子说, 因为没必要,他女儿的前程自有他自己操心, 皇上早就给了保证。如今李辉祖这么赶着抛橄榄枝,加上康熙在信中告诉他太子妃有孕, 为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曹寅坐在书房想了一会, 提笔濡墨给康熙写了密折, 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康熙。至于皇帝会怎么想,曹寅才不关心, 连自己都要笼络, 无非是觉得自己这会又成了天子近臣, 连江宁都要伸伸手,京中怕是更闹腾。
“李某来信殊为奇特, 信中还问到臣是否知道京中太子妃有孕之事,臣实在担忧……”
正如曹寅所料,康熙那种“可能将有嫡孙”的喜悦已经渐渐消退了,相反如今京中的暗涌让皇帝非常不高兴。
这一切都是要从索额图“重出江湖”说起。
就在听说太子妃有孕之后,索三老爷的病突然大好,赶着喜讯广为人知,就全副披挂的跑到了毓庆宫贺喜,那天正是康熙正式册封诸皇子的日子:老三被封为了诚郡王,老四到老八被封为了贝勒。
毓庆宫刚刚派人出去贺喜的人,就听外头报名“内大臣索额图来了。”伴随着通报,不夸张的说,皇太子的心理咯噔一下:索额图又要干什么。
不想索额图进来只是诚心诚意的祝贺太子同太子妃早生贵子,寒暄两句,人家就撤了。胤礽非常惊讶,转而想起长泰舅舅说的“三叔最近托词养病,或许真的在修身养性,我瞧着他老人家心火可没有过去那么大了。”
一把年纪真的看开了?胤礽松了口气,那可就太好了。不那么咄咄逼人,索额图还是他额娘的叔叔,是他的叔姥爷嘛,自然也不必撕破脸教训他。
“诶,哥,你和大嫂子有没有合计再预备点庄子什么的,最近大家都弄这个呢。”富尔祜伦道:“我媳妇也说想再买几个庄子,将来不管是娶媳妇,还是我们有女儿,也能当个嫁妆。”
夏末初秋,胤禔还在春明园里泡着不回府,富尔祜伦夫妻过来探望直郡王夫妇,顺带让孩子们互相认识一下,做个小玩伴。
“买庄子……我打算置办几个铺子,诶对了,”胤禔同富尔祜伦坐在湖边,道:“你要买庄子置铺子也低调一些,老三他们还有几个宗王最近闹的有点过,我门下佐领来报,还搞出人命案了!”
就算藩王们待在京城,就算不在民间选秀,也不在民间买宫女,但是诸如此类的事情也很难避免:欺行霸市虽然夸张,但仗势欺人多少会有,区别只是程度。
地位差别天然存在,有些时候一个体量庞大的人走在路上,哪怕他没觉得自己有意去挤压别人的生存空间,但实际上他就是占用了他人的空间。
所以凭良心说,胤禔开府之后没为钱发愁,真是因为明珠舅舅太会敛财了。
什么铺子、庄子,来钱道道,胤禔如今一个都不缺,只是对外的时候,直郡王还是一样的“哭穷”,反正也是没钱,和他的弟弟、叔伯一样,缺钱!
“……宗王们。”富尔祜伦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道:“之前封爵旨意下来的时候,五叔还说了几句怪话,什么大阿哥这次又立下大功,却还是郡王;可其他皇子不过跟着跑了一趟,居然也跟着封了爵位,还说要是按着关外那会,他们几个也就封个国公。”
胤禔一脸无奈:“五叔那人你还不知道,兴头上来胡说八道,顾头不顾腚。”常宁就不想想,真的如关内,他怕是连个国公都得三十几岁才能捞到手,还有脸说别人。
“不是……哥,其实我也得觉得有点不公平。”富尔祜伦低声道:“就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就给你加了俸禄,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野战功勋,又不是你办差得力,熬资历熬出来的。再说,这边让你领了双俸,那边又把兵部的差事撤了……”
其实不止富尔祜伦,封赏旨意下来,众人心里自然有杆秤。同样是参与昭莫多的将领,费扬古一战封公,额驸班第的国公也晋封了,只有直郡王,封赏的有点尴尬。
胤禔心中安慰,嘴上却道:“汗阿玛怎么安排,咱们也只能听着。好弟弟,这功夫,也就你能记挂这样的事,不枉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
这话说得让人揪心,富尔祜伦一下就受不了了,马上脑补了一出“我哥立功却被压制”等等剧情,小年轻虽然做了阿玛,却还有点孩子心性,眼圈都红了。
虽然和富尔祜伦这么私下吐槽,但宫里的康熙还是惦记着胤禔,皇帝还记着长子保姆的阿玛。康熙特特下旨令太医院去给直郡王奶嬷嬷的阿玛诊病,因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噶禄也病了,皇帝看了这个消息也叹息良久。
当年担心阿哥养不活,噶禄、绰尔济为君分忧,如今老臣们陆续凋零。康熙忧伤的叹口气,赶着让顾问行亲自宣旨,让太医顺路也去绰尔济家瞧瞧。
当这个消息传到春明园的时候,连胤禔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无所适从。关于噶禄的病,直郡王到没有很惊讶,早几年噶禄身体就不太好了,之前胤禔已经亲自去噶禄家里探过病,他当着奶公嬷嬷的面表示“苏鲁和奶兄的前程只管交给我。”
就在中秋节之前,噶禄因病去世,苏鲁扒着阿玛的棺木哭的死去活来。而胤禔自去上香,也让这场丧事办的尽善尽美,直郡王是纯粹的伤心,但有人却在高兴“内务府这些年没少给直郡王行方便,如今这好事儿可到头了。”
噶禄的死影响了很多事情,比如逐渐成为胤禔得力助手的苏鲁必须要丁忧守孝,他毕竟是正经的王府侍卫。还有就是内务府那边,就像外人想的那样,这些年胤禔没少被额外关照,如今噶禄一去,人走茶凉。
虽然内务府的人不敢和皇长子叫板,但日后就难说了。这会胤禔才烦心,怎么没早点另外在内务府寻人……罢了,也不能哪哪伸手,等苏鲁孝期结束,就别让他做侍卫,去内务府谋个差事罢。
果然,生活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胤禔饶是自以为考虑周到,结果不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诚郡王府中,胤祉正在带着长子看雪景,屋里的福晋又有孕了,而且喜欢的妾侍田氏也有生育。父子俩踏雪读诗,屋里的福晋微笑着看陪嫁丫鬟做针线。
“田氏那边怎么样了?”董鄂氏问道:“嬷嬷问过没有?平安脉还是要请的。”
董鄂氏的奶嬷嬷笑道:“这样的事怎么还用福晋劳神,自然是有的,再说了,府上也有府医。咱们王爷如今略看中田氏的颜色,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谈不上劳神,再说到底那是三爷的子嗣。”董鄂氏没在多说什么,手里捧着热奶,出神了好一会才道:“再说家家不都是这个样子么,也就大嫂子和纯王福晋,家中事少些。”
嬷嬷听她这么一说,道:“是啊,一样的兄弟、堂兄弟,这也没法子。不过福晋也宽心,三爷还是向着您的,底下那些人怎么都越不过您去。”
这倒是,胤祉虽然野花不少,但内务还是以福晋为重、为主。这么一想,董鄂氏心气也平了,毕竟嫡长子是她生的,如今又怀上一个。想想老四、老五家的,唉,董鄂氏心气也平了。老四的福晋还有体面尊荣,老五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五福晋长的好,却死活不入五阿哥的法眼。
比上不足,好歹比下有余嘛,毕竟自己这个情形算是常规情况,反而直王府、纯王府才是少见。
来年春季,已经娶妻的皇子们陆续做了父亲,康熙也接连成为了祖父。为孙子们取名字,正式被皇帝提上日程。
而毓庆宫目前最重要的那个珍宝,太子妃也终于生产了。在宫里宫外无数目光或明或暗的关注中,毓庆宫传出喜讯,太子妃产子。
内城索府,索额图简直要老泪纵横: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小阿哥真是他索额图的福星啊!
第126章 :皇太孙
“太子妃生了个阿哥!”
“太子有嫡子啊, 两代正统!”
诸如此类的话一夜之间流传在大街小巷,皇孙降生原本是高兴的事儿,结果这样一搞,康熙的喜气硬是被灭了两分。
京中最近的暗涌和曹寅的来信都让皇帝的心往下沉, 李辉祖那事也好, 京中奇怪的气氛也好, 这是索额图搞出来的?
其实以康熙来看, 曹寅的如实密奏不能说是索额图或者旁人的什么证据, 李辉祖或许只是想拉关系, 关于京城里也只是随口一提。而索额图, 凭心而论, 康熙觉得索额图的确很消停, 哪怕去毓庆宫贺喜,据他所知,也没有同胤礽多说什么。
难道只是一种自发行为吗?皇帝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嫡皇孙降生是好事,可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婴儿出生前后居然引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康熙不能不多想想。
“主子?”梁九功悄没声的六遍进来,低声禀告道:“禀主子, 外头御前大臣成德觐见。”
“让容若进来呀。”这个时候, 成德怎么来了?康熙正襟危坐, 吩咐道。
成容若是来报丧的,康熙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心里突然感到不安。容若一脸伤怀, 进来行礼, 随即就道:“皇上,刚刚收到了河道总督靳辅的遗折, 靳辅没了。”
康熙愣着半晌才道:“怎么这么快……靳辅,之前朕派太医过去,不是说身体大好了吗?”
“秋汛那会,靳辅撑着病体亲自去看了河堤,受了风回来就不成了。”成德也有点哽咽,本朝首屈一指的治水能臣,就这么一位,如今也没了。
康熙好一会都没能说出话来,君臣二人相对无言,良久之后,康熙才道:“除按例赠谥之外,给靳辅家人的封诰、恩荫都要提高一档,追封他为太子太保。”
皇帝想到多年前靳辅受到冤屈,那个时候的人、那个时候的事儿,一转眼十多年了。康熙很感慨的拉上成德,叫来几位大学士商量好了靳辅的谥号,靳辅虽然是文臣,但他多年治水,在康熙眼中这份功劳不比战功要差,最后决定谥号“文襄”,辟地有德曰襄。
“皇上,靳河督过世,臣想请皇上示下,关于河督职务……”张英道:“春汛就在眼前,若是迟迟不能决定,臣担心今年的河务。”
“成德,你怎么看?”康熙抛了个眼神给容若:“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以臣浅见,不妨令陈璜暂代河督职务,这么多年他的品级倒也够了。”容若表示:“熟人做熟事,总好过突然叫个生手过去,河务不比其他呀。”
张英和其他内阁学士也都附和,这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办法,陈璜毕竟跟随靳辅多年,协办河务,目前也就能指望他了。
等众人散去之后,康熙翻看着各地奏折,上面还有内务府请求问毓庆宫皇孙满月宴规格的奏折,皇帝突然有点心烦。康熙草草的批复“准”之后,就叫来了顾问行:“最近直郡王进宫没有?”
仔细想想,自兵部差事交接,宫外接二连三的皇子们搬家,噶禄去世,父子俩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该不会胤禔一直没进宫,也没有给自己找点事干,就那么闲着了吧?
老父亲关注起了儿子的行踪。
“回主子话,直郡王一直在春明园,听说和传教士洪先生说治病的事。”顾问行回道:“至于最近,郡王倒是常去武英殿修书处,说是多读读书给小格格和阿哥讲讲。”
康熙莞尔一笑:“你现在就去,将直郡王叫过来,朕有话对他说。”
直郡王果然在武英殿里,还是那个角落,只是占地面积大了不少,坐着看书呢。顾问行亲自过来,正好被全都看见了,全总管赶着跑过来打千:“师傅您怎么来了?”
“王爷呢?”
胤禔扔下书迎了上来,笑道:“顾谙达,有什么事叫您亲自找过来。”
“郡王爷,皇上叫您过去。”说着胤禔就跟着顾问行出了武英殿,路上顾问行就道:“好叫郡王知道,靳河督去了,皇上有些伤怀,然后才叫您过去的。”
“……靳辅去世了。”胤禔微微叹口气:“难怪,老臣陆续凋零,汗阿玛怎么会不烦心。”论起来不管是故去的魏尚书、还是后来的曹玺,又或者现在去世的靳辅,都算是两朝老臣,都是康熙最熟悉的人。
对于皇帝来说不只是得用的臣子死了,也一样是故人凋零,这种凋零过去是告诉皇帝:他们老了,你还年轻。如今,康熙会不会觉得自己一样开始步入黄昏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康熙自己知道。
“听说你还去武英殿给孩子们挑书看?”康熙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你要是带着苏日格和阿哥读书,还是应该从基础读起,调子定的太高,对孺子也非好事。”
胤禔默默点头,脸上很平静、内心也很平静:“儿臣知道,府中已经给大阿哥寻了个举人启蒙,等他大些,自然也要进宗学读书。”
“……皇孙们就不要进宗学了。”清代宗学是顺治年间就定好的,但顺治没有看见孙子,康熙如今面临这个局面,如果自家孙子要沦落到和远支宗室一起读书,康熙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等孩子们启蒙好了,再大些自然是入宫读书的,如今孩子也多了,一同读书不是正好?”康熙笑道:“就如毓庆宫那边,两个阿哥同你府里两个小孙子年纪相仿。”
说实在话,胤禔还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康熙教育,反正都是读那些书,掌握基础知识,还不如在府里。不过此刻胤禔也只好微笑:“儿臣替那小子谢过汗阿玛了。”
“靳辅的事你听说了罢,河道总督出缺,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咦,胤禔眉棱骨一跳,这种事该问太子啊。太子才有资格和皇帝讨论一下朝廷的人事问题,而自己,康熙要是抓自己聊一聊军事布置还正常,这莫不是个陷阱?
好吓人。
“这自然是汗阿玛乾纲独断,儿臣怎么能妄加评论,这不合适。”装乖嘛,如果大清朝有个“装乖学”,胤禔能毫不客气的表示自己可以读个博士。
康熙似乎不接受他这个话,皇帝表示:“当年靳辅与于成龙、慕天颜的事情你也是亲眼所见。说说罢,你觉得谁合适。”
“陈璜。他随同靳辅办差多年,有经验、有阅历,也不缺资历。”胤禔顿了一下:“只是他到底是靳辅简拔出来的,若是朝廷有不同意见,还有一个人可以接任。”
“谁?”
“戴梓。”胤禔很自然的提出了这个人选,西征之后,戴梓这个“工程师”也没有活干。兵部如今只是制造,并不是武器研发机构,戴梓留在那干嘛?闲的发慌么。
这个人选也在康熙的构想当中,之前廷议他就想这么说,但从成德到张英都觉得陈璜更好,他也就没说。康熙没和陈璜打过交道,皇帝不信任他……信任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的。
但戴梓就不一样了,这个人受过冤枉、经过事情,从做侍读学士开始就在京中。皇帝对他还是有了解的,戴梓人品学问都好,这些年在康熙身边做机密工作,也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懂治水,且和靳辅思路相仿。
“也算你想的妥帖,朕知道了。”皇帝没有直接表态,然后道:“戴梓,朕再想想,你先去罢。”
看来戴梓真的能当上河督,直郡王出宫的时候站在西华门外看着紫禁城,若是康熙觉得不妥当,一定会驳斥,他没有,就证明这个人选在他心里,皇帝实际上也想用他。
可是干嘛要来问我呢?其实这完全没必要,直郡王觉得自己对皇帝这种生物的思路还是不太清楚。如果这种事放在皇太子身上,他会怎么想?
直郡王很快见到了一个满身欢喜的皇太子,在毓庆宫四阿哥的满月宴上,凭心而论这场满月宴的确是康熙特批的。四阿哥之前几个月,毓庆宫一个庶福晋刚生下了太子的三阿哥,满月宴也是平平。
四阿哥这场满月宴比毓庆宫大阿哥—皇长孙的还要盛大,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但是,“未免盛大太过了”这话是老四胤禛说的,四贝勒环顾左右,脸上有些真切的担忧,“这简直超过寻常皇子的满月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