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去年大少夫人给婆婆做帮手,今年她生产不久,有孩子要照顾,有些小事顾不上,就一起喊上了青萦。大权都在刘氏那里,找谁做事都一样,大少夫人乐得清闲去哄孩子。
青萦真心推拒了几回,见刘氏没意见,又想着大少夫人的确有孩子在,便点头接了。
到她手上的都是琐碎小事,偏偏这大家族,仆从众多,人心各异,小事最是烦人。打碎了一只琉璃盏就能闹上一天。起初青萦还会好脾气地居中协调,照着府里的规矩一一处理,后来实在累了,窝在房中花了一晚的时间,把自己发现的府中管理弊端一一列出,然后写了一个针对性的制度。
“这段时间府里忙,大家辛苦。一天天脚不沾地,忙中就容易出错。虽然府里规矩定得明明白白,但事一多,大家都是凡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不罚犯错的人,规矩就形同虚设,罚,这人来人往总分不清责任在谁,罚谁谁都觉得冤,罚了所有人,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这几日,我琢磨了一套办法,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这段时间大家就照着这法子来,咱们安然过了这一关,回头过节还能朝夫人套个好彩头!”
青萦把自己制作的纸表发到几位管事嬷嬷手上,上面把各个岗位的责任都分得细细的,明确说明了你负责的是哪些,一旦出事,不得说不知情不得推卸责任。同时事情交接,必须留下记录,避免互相推诿,好像谁都没责任。比如侯爷前日点了一道菜,第二日招待客人时却没有,厨房说采办没买原材料,采办说厨房头一天没说。到底谁说了谎,只有他本人知道。
青萦如今就要求每个环节留痕,能做到管事的,就算大字不识也有一套自己的记账办法,厨房提供第二天所需的材料清单,要记下来双方画手印,采办买来,厨房清点完收下再按手印。凡事只要有交接,必须留下痕迹。
这很麻烦,但是一旦出事,轻易就能找到源头。管事们自然是抵触的,这得多了多少事,而且一旦如此,身上压力立刻增大,因为不敢出错啊,一旦出错轻易就能找到你。
青萦也不气恼,只说:“我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大家觉得不好,不用也无事。只是将来再有错处,比如破了碎了什么,我就不补贴了,按照府里的规矩来,找不到人,所有连带责任的一起处罚。这几日,几位名下都出过事情,我能帮忙补上一次两次,却没法次次弥补,若真这样,以后的中秋节我恐怕都不敢过了,嫁妆贴进去都怕不够。”
虽然青萦在开玩笑,语气一点都不重,就像随口说说一样,但是众管事都不敢真的同她玩笑,她们这才知道,前几日那些错处,二少夫人不但不罚,还大方自己补贴是为了什么。她们当她年纪轻好糊弄,结果却是被人抓了把柄。
于是,一个个只能领了自己的责任清单和交接表,以后老老实实按照她的办法来。此后,再出现错处,就看当时谁负责,谁有问题。青萦不用再当包青天,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地查出谁是真正的责任人,小绿出马都能查出问题在哪。
至此,青萦总算松了一口气,脱离了这忙乱不堪的苦差事。
二院的动静侯夫人、大少夫人都在关注,起初都觉得她办事糊涂,平日看着清明,一遇上大事就露怯,竟然无底洞地给奴才添补,这种行为不但得不到感激,反而坏了规矩,让底下行事越发乱。但没过几日,青萦轻飘飘地几张纸发下去,顿时,什么事都消停了。
侯夫人刘氏看得满是感叹,同身边的人说:“萧贺氏那女儿,有萧青萦一半吗?”
身边的嬷嬷笑:“她自己都不见得比得上这位,不然哪里会有如今这局面?”
刘氏笑起来,轻蔑地说:“也就窝里横了。这些人啊,就只能看到眼前,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却不知道,未来长着呢,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
想到薛姨娘闹过一次,三小姐是上了嫡姐的学堂了,可侯爷从那后就没去看过这对母女,刘氏主仆脸上的笑更加真切。
而大少夫人张氏,一边抱着怀里的儿子轻轻哄着,一边听大丫头说二房的事,心里对这位弟妹多了几分赞赏,老二温良,想不到娶的妻子却挺厉害。
府里闹闹腾腾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中秋。因明日必然又得见一家子人,又是一场硬仗,天一黑,青萦就早早洗漱准备歇息了。
刚披着衣袍从浴室出来,就见到外室的灯亮起来了。
她问:“怎么外头又点灯了?”
小绿一脸欢喜:“姑爷回来了,正在用饭呢!”
青萦一愣,这才想起来,是了,明日中秋贺庭轩也要回来的,她都快把这位名义上的夫君给忘了,以为这院子就她一人,中秋就她一人去主院过呢!
懒得再穿一层层衣裳,她披上斗篷,走出去:“你回来了。”
贺庭轩嘴里鼓鼓囊囊的,闻声抬头,就见昏黄灯光中,一个身披大红羽纱面斗篷,发鬓微湿,两颊红润的少女冲着她摇摇走来,他看得一呆,连咀嚼都忘记了。
第338章 宅院深深9 剧情终结者
青萦见他不答, 看了看桌上饭菜, 又看向他鼓起的腮帮子:“这么晚才吃?别太急了,慢点。”
贺庭轩回神,尴尬地低头快速咽下了口中的饭, 这才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想在书院吃, 下了课就赶过来,只是郊区离内城远,到家天都黑了。”
青萦说:“还差这一顿不成?饿久了对身体不好。”
贺庭轩露出一个笑,有点傻气:“没事, 偶尔一次,这次为了过节, 都十多日没回来了。”说着,忍不住偷看她。
有吗?青萦都不记得他走了多久,还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眨眼人就回来了。但是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感觉肯定和她不一样,思家之情可以理解。
有青萦陪着, 贺庭轩吃饭速度慢下来,吃了好久才终于觉得饱了。
青萦不让他吃完就睡, 自己坐在一边, 让他在屋内走动走动。
贺庭轩看了看她的打扮:“你刚洗漱完?夜里冷,回去睡吧,我自己走动, 放心,你说的我都记着。”
青萦也觉得有些凉了,只是不好意思扔下人回去,见他这么说,便顺势起身回内室睡觉。
被子今日刚被丫鬟们晒过太阳,热乎乎的,躺下去舒服得不得了。青萦惬意地叹了一口气,昏昏欲睡。
贺庭轩在外室走了几圈,忍不住就往内室走,走一圈,就往拔步床那瞄一眼。
青萦见他来内室散步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赶走了她的睡意,索性同他说起话来:“之前你说父亲那边派人去南城了,不知可有消息?”
靖安侯派人调查的事贺庭轩得知后一点不设防地告诉了青萦,青萦觉得情理之中,预料之内。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原主当时陷害嫡姐的办法,可能谁都查不出来,这件事除了萧贺氏怀疑,根本找不到证据。
大概半年前,因为原主一次晚饭时吃了一道凉菜、一道卤肉和另外一荤一素,第二天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并伴有发热、头晕、全身无力的症状,那一次,她差点以为嫡母给她下毒了。后来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她难受了两天,症状慢慢消失。
事后她追查原因,由于手中无人,还怂恿了萧重,结果萧重查了许久,根本没找到下毒之人。反倒她自己被萧贺氏倒打一耙,那做菜的厨娘是萧贺氏的人,不仅半点没有被罚,还反口怪她每日里挑剔多要求多,比大小姐还精细。
原主不信她吃的菜没问题,既然没人下毒,她就怀疑是菜不对。后面半年,她陆陆续续又点了这四道菜,拿身边的下人试验,分量少,但会有轻微症状,时日久了,慢慢得出结论,是凉菜的问题,卤肉偶尔也会有。至于为什么她症状这么严重,其他人却没闹出事来,除了她当日吃得过多外,原主只能认自己运气差。
于是,婚礼前两天,原主利用嫡姐与她别劲头的心理,用激将法让嫡姐房里的丫头抢走了她点下的凉菜和卤肉。吃不吃,她没有把握,会不会有效,她也不确定;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她赌赢了,萧文萦不仅吃了恐怕吃得不少,第二天症状非常严重。
这件事,哪怕查起来,也是萧贺氏的错。且不说查不到这菜的问题,即便查到了,她半年前就已是受害者,萧贺氏当时还包庇了厨娘,如今这样,不过是萧贺氏咎由自取。
所以青萦根本不担心靖安侯的人能查到什么,查到了估计对萧贺氏更加失望。只是她有些记挂她的姨娘,想问问房姨娘如今怎样?她怕原主这样激烈地夺走萧文萦的一切,被逼急了的萧贺氏会直接对房姨娘出手。
如果她来的再早一些,她一定不会这么做,这样的办法,逃出了萧家,却肯定害了自己的生母,太激烈,太自私了。过去的日子真的苦,可姨娘是好的。
贺庭轩以为她担心父亲不信任她,安慰:“上次回来还没消息,明天我问问父亲,你放心,父亲不是迂腐的人,你做的情有可原他不会怪你的。”
青萦身子侧向外边,头枕在手臂上,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担心我姨娘。她原本身子就不太好,出嫁那天,嫡母还在不忿我带走了嫡姐的嫁妆,我怕她把气出在我姨娘身上。”
贺庭轩下意识说:“姑姑不会的……”说了一半猛地停住,这个他还真说不好,姑姑对妾室不喜他小时候就知道了,转了话音干巴巴地安慰,“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至于生气吧……”
青萦叹了一口气,对方是萧贺氏的侄子,又受过关照,这样想自然没问题,可她却是萧贺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怕房姨娘凶多吉少。唯一的希望,是她那不负责任的爹爹,希望他能护住房姨娘。
“不说了。明日你帮我问问,若人还没回来,也烦请公公帮忙打听打听。你去洗漱吧,夜色重了,容易着凉。”
贺庭轩应下,心情沉沉地拐去了浴室。
两人如今还是同洞房夜那般,中间隔着巨大的空间睡在一张床。因为贺庭轩很少回来,所以青萦没主张折腾,就这么将就一晚不是什么难事。以后贺庭轩常住家里了,再想办法,或者到时候已经纳妾,那就直接能安排厢房了。
第二日是中秋,贺家的二房、三房、四房全都来侯府过节。男人、女人、孩子,闹哄哄的一簇又一簇,既热闹又嘈杂。
贺庭轩还在念书,她们这房的麻烦少一点。老大家就不一样了,贺敬轩已经上朝为官,在翰林院当值。外间,不知哪房的叔叔似乎在对贺敬轩说前段时间的朝堂之事,言语中有略微不满之意。
青萦看向大嫂,听到外面对话的张氏脸上笑意淡了一淡,又重新挂上。
再侧耳听外间的声音,此时似乎是贺敬轩开口了,青萦听他从容不迫地一一道来,立足中正,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说得对方哑然无声。看来,这位侯府长子不是庸人。
此时再看内室,大嫂张氏已经笑得真切,而二房夫人却没多少笑意了。
青萦觉得有趣的很,单单这么一个中秋家宴,同是姓贺的一家人,就已经展露了多少众生相?
“轩嫂子,你是南城来的,人家都说南城最是繁华,你给我们说说那边什么样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直接点了青萦的名,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青萦端着笑望过去,见她坐在三房的席位上,再看看左右几人,便大概知道这是二房的庶女了。二房拢共两个女儿,都是庶出,一个嫁了,这个十四五岁的模样,也该定亲了。
“南城繁华的是它的南北水运,因各地商人常汇聚在南城,往日看着天南地北的东西,便总能在城里看到。只是我们闺阁儿女总在家中,很少有出去的时候,要说具体怎样的繁华,实在惭愧得很,我去了几年也没亲眼见过。”
对方失望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她身上的衣衫:“那人家都说江南的丝绸特别好,轩嫂子你觉得呢?京城的果真更差吗?”
青萦抚了抚袖口,轻笑:“妹妹恐怕再好的料子都见过吧,哪里会稀罕这些?江南每年的确都会有新兴的好料子,不过都会第一时间进贡,或者被商人带到各地。布料是没什么差别的,只是款式绣花可能不太一样。江南婉约点,我们北方大气些。妹妹如果好奇,我那有几匹烟罗,回头送给几位妹妹做衣裳试试。”
听到她们说这个话题,女人们总会有很多好奇心,只是青萦答得平平无奇,大家便有些失望。但失望中,作为京城的贵妇人,又觉得理该是这样,南边再好,能有她们京城好?
只有几位姑娘们,听说几句话就有了烟罗,心里高兴了一些,看着青萦都觉得她可亲了不少。
几匹烟罗收买不了人心,但是能让这些小姑子们消停点也是合算的。
家宴结束,青萦就让小绿带人去库房拿软烟罗,未出嫁的姑娘一人一匹。又找了适合婴儿的好缎子给大房。至于靖安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又额外加了一副江南的头面。
丫鬟们找来了东西,她一一查看完,每份都写了签子,让人第二日就送去。
安排完这些,丫头们出去时掀开帘子,青萦看到外头立着一人。
“你怎么不进来?”她喊贺庭轩。
贺庭轩见她发现了自己,一慌,同手同脚地跨进了屋。
“怎么了?喝醉了?”青萦见他全身僵硬,稀奇地问。
贺庭轩摇摇头,仔细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嘴唇阖动,发不出声音来。
青萦觉察出不对劲,贺庭轩的脸色太难看,对她的态度也太过小心翼翼。她慢慢扶着桌角坐下来,抬头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
贺庭轩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头站在她的面前,不敢看她脸色,依旧不敢出声。
青萦心里一沉,想到昨日的谈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沉声说:“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很慌张。”
贺庭轩听了,低声说:“对不起。”
青萦藏在袖中的手把袖口揉成了一团,吐出一口气:“你不用总跟我说对不起,出了什么事,你说。”
贺庭轩抬眼,紧紧盯着她的神色,怕她受不住,小声说:“刚刚……我去找父亲了……南城的人已经回来了,他说……”
青萦的心沉到了谷底,死死盯着他,声音大了一些:“说什么了!”
贺庭轩说:“回来的人说,萧家的房姨娘,婚礼结束不过五日,就急病去了。”
青萦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问:“去了?急病去了?”
贺庭轩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头。
青萦猛地起身,想抓住他的手臂,谁知脚下发软,歪斜着要倒下。贺庭轩连忙出手扶住她。
青萦顺势拽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身子是弱,但怎么可能刚好我走了五日,她就急病去了!”
贺庭轩撇开眼。
青萦心中更加确信有内情:“说啊!”
“青萦你别激动,你的姨娘肯定希望你过得好。”
青萦闭眼,缓了缓不断上涌的气血,慢慢自己站稳了,一点点松开他的衣袖,平静了语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我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贺庭轩却不敢看她清凌凌的眸子,再次撇开视线,含混在嘴里回答:“因为谋害主母,被萧夫人……轮棍打死的。”
“不可能!她两个膝盖早就跪坏了,天一冷就犯病,怎么爬的起来去谋害萧贺氏!”青萦又悲又痛,说完,却觉得自己又有何立场在这里指责萧贺氏呢?
第339章 宅院深深10 剧情终结者
房氏的悲剧, 不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吗?萧贺氏没有冤枉她,是她害了萧文萦成功替嫁,那么, 萧贺氏把气出到她生母的头上, 不是早有预料的事?在最初计划的时候, 聪慧的萧青萦就没想到自己的生母会面对什么吗?
抛弃生母一心奔着贺庭轩奔着侯府来的是原主, 如今就是她啊!她指责萧贺氏狠毒, 可这因却是她亲手结下的!
记忆里,房氏软弱。几个小妾, 她有幸怀孕,却只生下女儿,年轻时容貌妍美,生了女儿后就不再受萧重喜爱。可是房氏对女儿全心疼爱, 母女两人在萧贺氏手下日子过得艰难,房氏却把自己能拥有的百分百给了女儿。
青萦和萧贺氏斗法,萧贺氏就找房氏出气。可房氏只要是为女儿好的, 从不劝女儿停止。上学堂那一次, 青萦用了心计能够上学堂了, 房氏却被找了由头罚跪在青石地上一日, 直到萧重回来前才被赶回去, 从此落下病根。她虽然老实, 但是为人和善,府里也有几分人脉,青萦需要, 她就全都交给了她,不管这人脉是否早被萧贺氏知道,自己是否会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