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张大人,你可以去做御史了,本官难得闲散半日,你却是追着本官做事啊?”
张子文低头看着柳洺:“我正好来酒楼,听说你在这就来见见你。”
柳洺神色不动:“若没有公事那就走吧,我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想被无关之人打扰。”
无关之人……张子文心头被扎了一下,向前一步握住柳洺的肩:“洺弟,我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尽一切所能还回来——”
“你拿什么还!”柳洺猛地看过来,厉声打断他。
张子文呆住。
柳洺伸手扯住肩头那只手的袖子,想把它拉开:“张子文……”
“洺儿!听说你在这——”张蔚恒笑语盈盈地推门进来,看到两人手搭在一起,疑惑地眨眨眼:“张大人也在?你们这是——”
柳洺来不及注意张蔚恒的称呼,先是意外他回来了,接着想起正事,一把将张子文的手推开。
“张郎中,请回,你我之间,有事均在衙门里解决。”出了户部衙门,没有任何关系。
张子文呆呆的,终于意识到柳洺对他半点都不曾软化过……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经过张蔚恒也没有停留。
张蔚恒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走出去后立刻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柳洺呼出一口气坐回原位,张蔚恒紧跟着走过来盯着她看。
“张大哥你回来了?”柳洺调节了情绪笑着问。
张蔚恒板着脸嗯了一声,依旧盯着她仔细观察神色。
柳洺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的脸有什么问题?”
张蔚恒说:“我在看你脑子有没有进水。”
柳洺伸手推他一把:“你说什么?”
张蔚恒半点没有开玩笑的神色,拉住她想伸回去的手,微微拧眉:“你这些日子怎么又和他联系上了?他当初能抛弃你娶妻生子,现在有家有室了还和你勾勾搭搭,你还要和他联系!”
柳洺好笑:“你说什么呢?第一我们有联系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第二他来找我的确是想恢复从前的关系,但是什么勾勾搭搭,你想多了,他能知道什么?而且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搞得好像她是个小三似的,这是把她都骂进去了。
张蔚恒却生气了,或者说,他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肚子里就憋着一股气:“我说四个字就难听了,他干的事就不难看?”
柳洺想要收回手,张蔚恒紧抓着不放。刚才和张子文拉手怎么没抗拒呢?现在他就不行了?
“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的确异想天开妄图获得我的原谅,但是他没你那么聪明,根本想不到那一层,估计还想着和我做兄弟呢。”
“你还在替他说好话,难道如今还信他?”
“我没有给他说好话,我当然不信了。”柳洺失笑,看着气急的人,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所以也不生气,“张大哥你别着急,还有,你抓疼我了。”
张蔚恒一愣,连忙松手。
柳洺收回手握在手中轻揉:“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急。”
张蔚恒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卷起袖子。柳洺的手腕细得惊人,简直比女子还细,白皙细腻,几道红色的指痕格外明显,过了夜说不定就青了。
他一手托住她的手腕一手轻轻帮她揉着,仔细理刚才那段话的逻辑,但是怎么都没理顺。
“你已经在他身上跌倒一次,我看你们这模样能不着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和他纠缠上了?”
男子的掌心比女子肌肤粗糙些,张蔚恒的大掌揉在柳洺手腕上,掌心的热量不断传过来,柳洺手发软,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你先松手,我自己揉……”
张蔚恒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正好看到她两颊隐隐染上一丝飞红,本心无杂念的轻揉突然好像变了,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肌肤相触处传过来,让他全身都热了起来。
“张蔚恒!”柳洺恼了,明知道她是女的,还拉着她的手揉揉捏捏的,还盯着手腕发呆!如果是别人,她一巴掌就打上去了。
张蔚恒立刻松开手,不敢看她。
柳洺抽回手坐远了一些:“你今天发什么病?”
张蔚恒尴尬地站起身,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心想着:不对啊,明明去南风馆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一遇到柳洺就又这样了?
“你到底怎么了?”
先是一见面就怀疑她和张子文,相交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她品性?这种怀疑已经很让人着恼了,她没生气他反而生气了,现在又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和她的手腕……柳洺把袖子放下来,心里有些不安。
张蔚恒清了清嗓子:“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真的没有和张子文旧情复燃?”
还在怀疑她,还纠结这个问题,柳洺气得一脚踹过去:“说了没有!没有!你不是看低他,你是看低我!我看你今天存心是来吵架的!”说着,起身快步往外走,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张蔚恒一急,连忙追过去拉人,他动作大力气大,柳洺跟个小鸡似的,直接被他拉进了怀里,鼻尖撞上他的胸口,痛得生理盐水都上来了。
“嘶——”
张蔚恒吓一跳,手忙脚乱:“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撞哪了,我给你揉揉……”
一双大掌往她鼻子上揉,时不时蹭过她的唇瓣。
张蔚恒感觉一阵阵电流从手心传到全身,他呆呆地盯着柳洺的嘴唇,太不对了,南风馆的男子凑过来讨好时,他立刻觉得恶心推开了,怎么换了柳洺,自己……
柳洺这回真的怒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用力推开他:“我看你就是故意占我便宜!”
占便宜?
张蔚恒看看自己的手心,上面好像还残留着那个软软的触感,回忆一次就心口热一下,难道自己真的对柳洺有了邪念?
柳洺哪看不出他这表情,根本不像从前那么坦荡正常了,用力抹了抹唇,气恼得夺门而出。
张蔚恒呆呆地看着不停晃动的门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洺上车回府,途中心烦意乱。她万万想不到,张蔚恒出门一趟,回来竟然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第720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29
这一夜,柳洺辗转反侧一夜未睡。与前两世不同,经历过情女部漫长的休眠,她已经破除了早前对感情的倦怠,几世累积的负面情绪也消失了。这一世之所以选择走这条孤独的路,是因为原主的悲剧不仅仅是张子文,还是这个世道。
女子太不容易了。禁锢在后院,容不得半点差错,被负心人离弃,受歧视责骂的还是女性自己,原主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敢女扮男装去求学,敢自许终身,可是她也只敢做到这。这个世界给柳洺的“正常”人生路只有一条,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助丈夫步步高升,有朝一日见到张子文亲口替原主问清缘由。
如果遇不到——像有些执念之魂一样,因为生活美满说不定原主的执念就消了?
不可能的。原主有反骨,她心中的幸福绝不是世俗的幸福。所以柳洺直接放弃后院的日子,走了自强之路。因有张子文这个隐患在,柳洺选择的是没有回头路的科举从仕。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此生不做回女子不谈情的准备。
一切都很完美,这个世界女子的内敛端庄温顺让世人根本想像不到,会有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考科举还能连中六元举世无双。她算准了一切,没想到出了一个张蔚恒,看穿了她的女子身。
如今,张蔚恒竟然还对她动了情。
柳洺扪心自问,对张蔚恒什么感觉?
好感是有的,今天在来福楼……她不否认自己心跳也加速了。如果选丈夫,他可能是她唯一会喜欢上的人,因为他足够开明。感情深如蒋晋等人,如果得知她是女子之身,恐怕所有情谊都会散了。
但是她不可能恢复女子身,不可能嫁人,不可能给张蔚恒想要的一切。于是,张蔚恒的知情和动心,几乎成了悬在柳洺头上的利剑。爱恨之情太极端,柳洺不敢赌张蔚恒永远站在她这边……
张蔚恒同样一夜未眠,他今天无比确定,自己对柳洺的心思变了,只是一个小小的肢体接触,他就起了春思……
活了快三十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个断袖……
柳洺心事重重,思考着怎么解决张蔚恒这个危险因素,如果只是陌生人她绝不会如此为难,偏偏是张蔚恒,轻不得重不得,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等她从自己的为难中回神,发现张蔚恒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气之后,心又高高提起,不知道张蔚恒这个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开始琢磨着一旦有人要揭破她的女子之身,她该怎么应对。
这事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空想,户部越来越忙,白日里柳洺无暇顾及消失的张蔚恒,专心公事。
和西戎的谈判谈了很久,柳洺出出主意强调强调国库空虚,倒没有礼部那帮人这么头疼,她头疼的是新来的户部右侍郎。
皇帝终于任命了新户部尚书和户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年纪很大了,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右侍郎则是皇帝前期培养的人才,借着官员考核晋升。
户部尚书年纪大了解皇帝的性格,自己只是占着位子将来给这两个年轻人之一让路,所以非常佛系,右侍郎却是个想要做出政绩的人,柳洺珠玉在前,皇帝的意图他也明白,进了户部就把柳洺当成了对手。
老大睁只眼闭只眼,啥事不管,柳洺和右侍郎两个二把手自然就有了不少冲突和矛盾,而且无人调和,全看谁技高一筹。
柳洺这个六首状元不是白考的,说话行事滴水不漏,虽然偶有吃亏,但胜多负少,部里那些看不惯她站队右侍郎的人,照旧被她压得死死的。
年底西戎议和终于完结,西戎打开了通商道口,并以战马、牛羊、银子等形式赔偿此次战争我朝损失的二分之一,西戎的亲王和俘虏全都还给西戎。
西戎偷鸡不成蚀把米,元气大伤,边境至少可以获得几十年安宁。
出主意的柳洺再次获得皇帝赞赏。
户部右侍郎心生妒忌。
各地军饷的问题被皇帝再次提上来,尤其曾经出过大纰漏的户部,皇帝要求他们递上一份改良的方案,避免再次出现这种贪污多年无人发现的恶劣事件。
户部尚书询问柳洺和右侍郎的想法,两人各抒己见倒是聊得不错,然而转眼大朝会,皇帝称收到了户部右侍郎的奏折,让大家讨论是否可行,言语中多有赞赏。
柳洺接到传递过来的奏折,看后轻嗤,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她当日的主意,如今躺在别人的奏折里成了别人的政绩。
当百官纷纷补充想法,大致都赞同这份详尽周全的方案时,柳洺出列。
她提起了当日严守成那帮逃兵:“军饷短缺,哪怕西南军也是面黄肌瘦,但是这些散到乡下山里种地的士兵却手臂有力不曾饿腹,臣以为此法可鉴: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本朝无忧,边境无虞,国库压力骤轻,如军饷粮草遇朝中、路途变故,也不至于边关将士无粮食用,不战而败。”
让边关将士闲时种地战时打仗,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办法,但是几百年前中原分裂时期,某个小国的确这样实行过,效果很好,也因此被普遍归为国力不强下的选择。
皇帝越琢磨越觉得这法子不错,但是怕武官们反对,人家是打仗杀敌的,你让他们去种地?
然而出乎意料,武官们十分支持,谁愿意自己的命脉被这帮文臣捏在手里?反而是文官反对声音更大。
皇帝看向下方的柳洺:“柳爱卿,你可有详尽的方案?”
柳洺掏出一本奏折:“臣当日离开西北便有了想法,这几个月空下来便琢磨此事竭力完善,前几日和尚书大人右侍郎大人商量改革之事,精神不济一时忘了提,今日本想带过来先给尚书大人看看是否可行。”
皇帝让内侍去拿过来:“柳爱卿谦虚了,你提出的谏议哪回不稳妥?以后不必如此谨慎,凡事众卿一起商议嘛。”
户部右侍郎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个想法柳洺早就写好了,不知完善了多少次,皇帝一看,除了个别地方可以改动,整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传递给几位大臣,不赞同此法的也沉默不语了。
走出皇宫,右侍郎斜睨着柳洺:“柳大人好精力,人前人后两个说法,心思玲珑。”
柳洺捂着胸口:“右侍郎可否站远些,本官身体不好,受不得气,尤其刚才看到那熟悉的条疏,胸口那个难受啊,哎,同朝为官为君效力,右侍郎喜欢我的想法就直说,我又不是不肯让给你,如今这般,本官难过得老毛病都犯了!”
右侍郎看着她没有半点变化的脸色,信了他的邪!
第二日,就有御史参奏,说柳洺好逸恶劳贪图享受,在户部办事处,把本该简朴的休憩处布置得安逸舒适富丽堂皇,完全违背了祖宗家法的本意。
每个部门的办事处,三品以上官员都有个午休的地方,这个地方一般很简陋,只足够官员放松放松。设置得如此简陋也是故意的,办公地点,太安逸了官员如何做事?
柳洺前段时间好几次在户部过夜,她身体不好是真实的,太冷的环境很容易着凉,所以她的休息处破天荒搬进去很多取暖的东西,锦被暖炉、用来温鸡汤茶水的小火炉……像个小家一样。